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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唯物史观理论中的意识概念

B0A1002-8862(2011)04-0011-05何丽野教授《从文本考证看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社会意识的思想》(《哲学动态》2010年第10期)一文对我的《关于唯物史观的再认识》(《哲学研究》2009年第3期,以下简称《再认识》)一文进行了商榷。我在感谢何丽野教授对《再认识》一文进行关注和仔细阅读的同时,看到商榷文章除了涉及一些技术性的问题,还涉及一些比较重要的理论问题。这些理论问题可以从三个方面来把握:唯物史观的基本问题、马克思与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关系。由于这三个方面的问题都涉及马克思所使用的“意识”概念,何丽野教授由此提出“马克思的意识观”①这一范畴。无论能否就此将马克思的“意识”认识上升到“观”的高度,至少我们能够在此围绕这三个方面就唯物史观理论中的“意识”概念做出进一步的分析和讨论,以就教于何丽野教授和读者。一如何理解唯物史观理论中的社会存在与人们的意识由于《再认识》一文对唯物史观理论有关社会存在与人们意识问题的讨论,主要是以作为考证版先行版的《2003年马克思恩格斯年鉴》版中的原文版《德意志意识形态》第一章②为基础的,何丽野教授的商榷一文则是以日本马克思恩格斯文本研究学者广松涉按照考证版模式编辑的日文版翻译过来的中文版③为基础的,这样,在相应的文字、概念等问题上就会有所不同。尤其是德文原文文字与中文翻译语言文字之间存在着的差异,被何丽野教授误解为漏译,在下文的相关地方,我会对此做出解释。相信何丽野教授并非仅仅满足于对《再认识》一文进行细枝末节的挑剔,而是通过这些细枝末节,对《再认识》一文中提出的观点进行质疑和商榷。对此,我尝试着从三个方面来回答何丽野教授的商榷。第一,何丽野教授在商榷一文的开始,就提出了一个被看做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创立的唯物史观的核心思想即“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对此,我要强调的是,这一对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中耳熟能详的范畴,并不是马克思的用语,也不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中的用语。在《形态》中,当马克思和恩格斯提到意识的概念、将意识与社会存在相联系时,使用的语言是人的意识或者人们的意识与人们的社会存在,即使在1859年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我们读到的句子也只是:“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④说明这一点有什么意义呢?其意义在于社会意识的概念和人的意识的概念的承载者不同,社会意识更加侧重于或者更加强调一个社会的主流意识、意识形态、群体意识,而人的意识或者人们的意识则更加强调具体的人的意识或者主体的意识。进行这一区别的主要意图在于说明对意识内容的具体理解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对意识概念的把握层次。第二,在不同层次上把握的意识概念,无论从理性因素还是非理性因素来说,其具体内容都是有所不同的。或者说从社会的、整体的、抽象的层面上所理解的意识与从个体的、具体的层面上所理解的意识,当我们对其理性因素与非理性因素进行分析时,其具体内容也会是非常不同的。从社会层面上来理解的非理性可以指无理的、不合理的、狂热的、超乎寻常的,从具体的、个体的层面上来理解的非理性因素,其内容要丰富得多,除了“无理的”这一含义,情感和生存欲望是两大类。当何丽野教授说“魏小萍研究员所说的那种包括欲望在内的‘意识’,把意识看做是非理性欲望的表现,实际上是弗洛伊德的思想,是用弗洛伊德来理解马克思,这样,就似乎跑到西方非理性主义哲学的语境中去了。”何丽野教授这一对我使用的非理性概念的理解,无论从马克思的角度、还是从我的角度来说,都是不确切的。马克思所说的欲望,或许包含了弗洛伊德所说的情欲,但是我认为,当马克思从社会存在的意义来理解意识中的欲望时,主要指的是人们在对象性的生产活动中通过意识而表现出来的(生存)欲望,这是促使人们从事生产劳动的自然因素,这只是自然属性的一面;而人又是类的存在物,这个类是通过理性认识活动而体现出来的,是人的社会属性的一面,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表达过类似的思想。在现实的社会存在中,前者受着后者的规范、制约,但是并没有因此而消失殆尽,或者并没有因此从意识的层面退居于肉体本能的层面。这一意义上的非理性因素与无理的、非理的、狂热的欲望不是同一个问题。这一生存欲望在市场经济的关系中,异化为借助于资本的手段对利润的狂热追求,这一现象正是马克思所批判的社会存在即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带来的结果。在这里,社会存在与意识的关系是复杂的,要具体地讨论这一关系,对理性因素与非理性因素的分析,仅仅是最基本的层面。即使从这一最基本的层面来看,对意识内容的确切理解,也有赖于对双重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物(劳动对象)之间的关系]、双重属性(自然属性、社会属性)的分析,以及与此相应的理性因素与非理性因素的分析。正是从这一意义上来说,我认为,在这一问题上,马克思的理解更加深刻,即不仅仅是从外在的、受动的意义上来理解意识,而且是从社会存在之建构性的意义上来理解意识,这正如康德从建构性的意义上来理解人们的认知行为一样,马克思从社会存在的层面发挥了德国古典哲学在认识论层面所发挥的能动作用。因此,与康德不同的是,马克思不是从认识论上的对象性关系的意义上、而是从人的对象性的生产活动中来理解这种建构作用。第三,我认为,马克思对意识内容的理解既包含理性因素,又包含非理性因素,这一观点来源于对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阅读⑤,而在阅读《形态》原文时,发现马克思在相关的位置补充了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类似的观点。对这一问题的分析,有助于我们更加全面地理解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或者生产方式矛盾运动中的主体性因素。基于这一对象性关系的分析方法,我认为何丽野教授的商榷一文在两点上是偏颇的或者不确切的:其一,何丽野教授提出的“失误一”指出,《再认识》一文在翻译马克思的一段话时漏译了“来进行”和“受制约的”几个字。他认为,正是由于漏译了“受制约的”这四个字,“这样就可以像她那样理解为人的意识是‘独立地直接受肉体制约’了”。对此,我的答复如下:这几个字在原文中也是没有的,是中文意译的附加词。为了意思表达得更加完整,可以加;为了文字的简洁,也可以不加。何丽野教授这段引文的原文如下:“人是有历史的,因为人们必须生产自己的生活、并且依据一定的方式(来进行),这是受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制约的,人们的意识也是这样(受制约的)。”⑥从中文的角度来看,加上“来进行”三个字确实使句子更加完整,后面的四个字是无所谓的。不过严格说来,这不会影响人们对原文的理解,更不会由此形成“人的意识是‘独立地直接受肉体制约了’”的观点。这一解读已经对意识的基本内容进行了置换,例如,根据这一解读,人的理性哪里去了呢?这一段加了引号的文字“独立地直接受肉体制约了”不知出自何处?其二,何丽野教授为了避免在人的肉体需要(生存欲望)与人的意识之间发生直接的联系,或者说从人的意识中剔除非理性因素(欲望)的内容,对马克思的补充做了这样的解释:“马克思这个注是想把这个问题讲得更清楚些,即肉体需要决定人们的两种生产,人们的两种生产制约人们的意识。”我们根据何丽野教授的解读,可以看到这样一种单线性的递进关系:人们的肉体需要决定人们的两种生产,人们的两种生产决定人们的意识,即:肉体需要→人们的两种生产→人们的两种生产制约人们的意识何丽野教授因此认为,在人的肉体需要与人的意识之间只是存在着经生产关系为中介的、间接的而非直接的联系,两者在生产关系那里发生会合。也就是说,“人的意识也是这样受生产方式制约的,由于人的生产方式受肉体制约,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人的意识也(间接地)受肉体制约。但不是说人的意识也与人的生产一样(直接地)受肉体制约。”在谈到人的生存本能时,马克思既使用过“肉体需要”的概念,也使用过“欲望”的概念,不过严格说来,后者是前者在意识中的体现,也就是说肉体需要是通过意识中的欲望来体现的。马克思使用“肉体需要”的概念不过是一种更加直接的表达方式。人们的生产活动是有意识的实践活动,即使生产方式也不是直接受肉体需要的制约,而是受着可以分解为理性因素与非理性因素(欲望)的意识(更确切点说是有意识的实践活动)的制约。无论是从理性因素还是非理性因素的角度来看,我们对两者又可以进行更加具体的分析,不过从本文的论证和篇幅来说,只需要把握基本的要素和内容就可以了。如果说欲望(并非仅仅是弗洛伊德意义上的情欲)是意识中的非理性成分,那么观念等因素就是意识中的理性成分,或者它们是通过理性成分来表达的,在《形态》中,被马克思和恩格斯作为意识形态来批判的宗教、法律、哲学、观念等,都是通过理性成分来表达的,不过宗教中的信仰成分应该不是理性因素。意识内容的这一部分观念性内容是社会存在的体现,对此,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之前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就已经形成了这样的思想。这里的观念性意识内容主要是指意识形态,但是其内容与支配生产实践活动的理性认识活动是不同的。马克思对恩格斯的那段话加以补充的正是意识活动中的非理性因素。而我视之为“二分法”(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二元论)的社会存在与意识的关系,指的是恩格斯在这段话中对社会存在与意识关系的理解不仅仅忽略了意识的非理性因素在社会存在形成中的作用,而且忽略了理性因素在社会存在中的建构功能。恩格斯从被社会存在、被社会决定角度来理解的意识内容,主要指人们通常所说的意识形态、观念等,这与直接支配人们日常生活、生产劳动、社会生活的理性思维活动还是有所不同的。正是在后者的意义上,同时考虑到意识内容中的非理性因素,我才认为,社会存在与人们的意识之间,不仅不是那种物质和意识之间的在时间上何者为第一性的问题,而且不是简单的“决定和被决定”的关系。因此,即使如何丽野教授所说的那样“把非理性的欲望排除在意识之外”,社会存在与人们的意识之间的关系也不是简单的“决定和被决定”的关系。不过这里要注意作为非理性因素的欲望与非理性的欲望表达(例如疯狂追求什么的欲望)有不同的内容,相信何丽野教授也是在前一个意义上理解欲望这一概念的。如果我们考虑到《形态》的写作背景主要是批判当时激进的青年黑格尔派、激进的批判家,而并非去系统阐述一种理论,马克思和恩格斯没有条件、也没有时间对问题的这一方面进行更加具体的阐释,这种情况是可以理解的。问题在于,如果我们今天对问题的认识仍然停留于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一定历史条件和历史背景下的思想或者思想片段,并且将一句话上升为一般性原理,在某些情况下,甚至会有违常识。而当这种解读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思想的方法又成为占据主导地位的流行方法时,在很大程度上反过来会影响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理解和信念。二马克思的“意识观”与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商榷一文提到了马克思的“意识观”与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认为《再认识》一文“对‘意识’理解的关键在于认为马克思的意识观‘包含非理性成分,例如生存欲望等’。这个理解脱离了德国古典哲学的框架,从而也脱离了马克思的思想框架。”这一段文字的意思是非常明确的,即在德国古典哲学中,非理性成分如“生存欲望”等不包括在意识的范畴中。何丽野教授的这一段论述涉及三个问题:第一,马克思的“意识观”是否包含非理性成分;第二,德国古典哲学的“意识”概念是否包含非理性成分;第三,马克思的哲学与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何丽野教授对马克思的意识观不包含非理性成分的判断,是借助于德国古典哲学的“意识”概念中不包含非理性成分,以及马克思的哲学是德国古典哲学的继承这两个观点加以支持的。反过来说也就是,如果德国古典哲学的意识概念中包含非理性成分,或者马克思的哲学并非是对德国古典哲学的简单继承,那么对第一个问题的否定性论断也就不成立了。我们现在来看看黑格尔对欲望与意识关系的理解,我在这里仅仅举两个简单而又并非简单的例子来说明问题,黑格尔说:“自我意识必须以这种统一为本质,这就是说,自我意识就是欲望一般。”“如果自我意识首先是欲望,因而它就会经验到它的对象的独立性。”⑦尽管黑格尔在这里提到的欲望还只是抽象的精神欲望,但这已足以说明,德国古典哲学没有将“欲望”排除在意识之外。退一步说,即使我们能够假设德国古典哲学的“意识”概念中不包含非理性成分,马克思的“意识观”中就不包含非理性成分吗?这里或许问题本身并不涉及到马克思对德国古典哲学的批判,因为“意识中是否包含非理性成分”同“意识与社会存在的关系”是不同的问题,对后者的颠倒并不涉及到意识的内容本身。对此,我认为需要注意的是,1843年底马克思去了巴黎以后,读了大量的英法哲学家、经济学家(法文版)的著作,英法哲学思想、政治经济学思想已经体现在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尤其是英国的经验主义、实证主义认识方法对马克思的认识方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一事实至少能够说明即使“脱离了德国古典哲学的框架”并不就意味着脱离了“马克思的思想框架”。无论从思想内容和认识方法上来看,在马克思的思想发展中,长期以来人们对德国古典哲学作用的强调,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英国和欧洲其他国家(例如和马克思有密切关系的法国、荷兰等)哲学的实际作用。三再谈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关系正如何丽野教授所说,我最近在多篇文章中讨论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关系。马克思和恩格斯毕生从事共同的事业,无论从思想内容还是思维方法上来说,两者之间的关系都是非常复杂的,我所讨论到的关系,应该说面还非常窄。由于《形态》第一章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合作的结果,而且两人分工的具体过程又无从考证,在《再认识》一文中,我的讨论主要从两个方面涉及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关系,第一,马克思的补充文字与原文的关系;第二,通过马克思自己在前后文本中体现的思想并且与《形态》进行对比来看马克思的思想发展进程及其变化。这其中涉及的核心问题是社会存在与人们的意识之间的关系。对此,何丽野教授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是唯物史观的核心思想,可以说,离开了这个思想,唯物史观就不存在了。所以,马克思和恩格斯两个人,是谁第一个提出这个思想,直接关系到唯物史观的发明权,甚至于关系到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署名权问题。魏小萍研究员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这个思想是属于恩格斯的。马克思在《形态》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对唯物史观的论述其实是受了恩格斯的影响。”首先,唯物史观作为一种历史观,是由系统的思想内容构成的,并不能简单地归结为某段文字或者某句话,更不能因某句话是某人说的,就判定某人具有了唯物史观的发明权。马克思1843年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及其导言中,就已经通过对黑格尔有关国家与市民社会关系的批判、对宗教与世俗社会关系的批判,形成了从一个社会的世俗基础去批判其观念、国家的思想,《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更是明确了从一个社会的经济关系中去思考社会关系的具体思路,几乎与此同时,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形成了从经济关系中去理解资本主义社会的思想方法,这些都早于《形态》,而且这些思想散见于不同的文本中。这岂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乾坤的事情。其次,从自然存在、社会存在或者人们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的双重因素中去解读意识内容的不同因素,指出人们的意识活动中即包含理性因素又包含非理性因素,是从社会存在的建构性意义上去理解意识的功能,这一观点并不否认从观念、意识形态角度来理解的社会存在的决定和制约作用。再次,在使用文本时,我忽视了“感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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