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和体验的文化遗产保护中的中外文化交流

我所经历和体验的文化遗产保护中的中外文化交流内容共分为四个部分，分别为：世界遗产的与中国文物保护体系的会聚和交织；广义的文化遗产理念、脉络和发展；几个中国案例带给我们的争论和思考；遗产规律、发展趋势、应对原则和策略，以及从业者的使命、责任、道德和担当。

一、世界遗产与中国文物保护体系的会聚和交织国际上对遗产的重视经历了一个长期的过程。二战结束之后，墨西哥提出《墨西哥提案》希望通过国际合作的方式保护一些对全人类都有意义的遗产。之后尼罗河谷、威尼斯等国际抢救活动，推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开始提出一个保护杰出文化史迹的公约。与此同时，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和美国的国家公园制度酝酿着一项关于世界自然遗产的公约。UNESCO第六任总干事勒内·马厄（ReneMaheu）建议将这两项创议结合起来，最后在1972年就出台了关联文化和自然遗产两方面的《世界遗产公约》(theWorldHeritageConvention）。与之相关联的两个重要文件是《守护无形文化遗产公约》（ConventionfortheSafeguardingoftheIntangibleCulturalHeritage）和《保护和促进文化表达的多样性公约》（ConventionontheProtectionandPromotionoftheDiversityofCulturalExpressions）。制定公约的出发点主要有两个，一方面是遗产是人类进化的实物见证，无论自然遗产还是文化遗产都对全世界人民而言都很重要。另一方面是遗产越来越受到人类行为和自然破坏的威胁，开展国际合作保护十分迫切。遗产主要分为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还有一种兼有文化和自然属性的遗产（Mixedproperties），国内一般称为双遗产或者混合遗产；郭老师把mixed翻译为“复合”。文化景观并不是和3大类遗产并列的第4大品类，而是一种特殊的文化遗产。世界遗产的发展十分迅猛，自1978年产生第一批世界遗产，迄今为止世界遗产总数为1121处，中国与意大利各有55处，并列世界第一。世界遗产迅速发展，得到大家广泛认同的原因在于其在政府、保护专家、老百姓等各界认识之间达成罕有的契合点，既创造了经济效益，满足政府地方发展的需求，还有更高层次的精神意义，加强了民众的自豪感和自信心，同时实现了遗产保护的需要。经济效应主要体现在文化旅游业。以世界遗产为依托的文化旅游在世界非常兴旺，我国福建的土楼、丽江古城在列入世界遗产之后也名声大噪，为地方经济带来了巨大创收。精神层面的意义主要是加强了民众对家乡、祖先、民族精神、历史等内容的认同感、归属感，增强了民众自豪感和自信心。奈良居民追求的“原动力”，以色列把民族精神、民族苦难和文化遗产结合了起来，美国有同行提出的“一个没有历史感的民族是浅薄的民族”的认知，都是这种精神意义的体现。中国于1985年加入《世界遗产公约》，并在1987年成功申报了6处遗产，其中泰山开创自然和文化双遗产的先河。之后申报成功的杭州西湖文化景观、登封“天地之中”历史古迹、开平碉楼、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等遗产都有重要而且独特的价值。世界遗产的要求是突出普遍价值OUV(outstandinguniversalvalue)。OUV有三个支柱。第一个支柱为对比分析中的突出普遍意义及具体价值标准，具体标准细化为十条，如人类天才的杰作，不同的理念、技术的交流，消失的传统的见证等。第二个支柱是真实性和完整性。第三个支柱是保护管理，包括监测机制。OUV中特别需要我们关注的是真实性，为保障真实性，就要“最少干预”。而真实性，不是指它最初建成的真实性，而是历史全过程的真实性。罗马剧院的保护是一处真实性理念的实践典范。真实性的理念和实践注重文化和保护途径的多样性。《北京文件》、《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2005版）等文件就是根据世界遗产的普适性原则和中国特点制定的。遗产的真实性要求遗产要和环境、景观协调，在遗产的周围需要建立缓冲区。遗产区内的标牌、周围的建筑都应当与遗产构成一个谐调的景观。好太王碑和好太王陵的结合以及周围环境的整治是一个成功的范例。世界遗产体系中的监测机制也特别值得借鉴，监测，就是如果遗产受到严重威胁而一时又不能扭转，就会被敦促改进，甚至列入濒危遗产名录，如果遗产的OUV被严重损毁，就可能被从《世界遗产名录》中除名。这种监测机制也曾给我们带来了积极的效应，比如，北京一项经过颐和园西墙外的高压输电线路由曾经的地上方案改入地下，保护了颐和园遗产景观的完整性。文物保护理念和实践在中国经历了自身一个长期的过程。民国时期出台有《古物保存法》和《古迹保存法实行细则》。新中国成立以来颁布了《文物保护管理暂行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以及其他诸多条例和法规。在专业领域内，有以梁思成体系为一个主要代表的遗产保护理念发展过程。我们能够感受到，梁思成先生始终在思考有关文化遗产保护的哲理和原则。他也曾提出恢复原状的问题。但他特别强调，在修复时保持谦虚的态度。他的整旧如旧理念虽被很多质疑，但应该说，梁先生用中国方式表达的很多主张，与国际上的“真实性”、“最少干预”、“遗产环境关系”等理念都有一致性。二、广义的文化遗产理念、脉络和发展有关文化遗产的理念是在不断变化的。Monument含义从那些有铭文的、纪念意义价值的遗产的保存扩大到不一定限于有文字和铭文、但其本体就是历史一个侧面发展里程碑的实物见证。求知之旅（GrandTour）关注遗产和景观。维奥莱.勒.迪克（Viollet-Le-Duc）提倡的风格式修复，曾经风靡一时，但实际上有悖于历史全过程的真实性。斯科特的修复做法和效果遭到置疑。约翰.拉斯金（JohnRuskin）的“保护运动”强调保护遗产现状，日常保养与最少干预。后来产生的《雅典宪章》、《修复理论》、《威尼斯宪章》、《世界遗产公约》，以及《奈良真实性文件》等都重视了遗产的真实性和修复原则。《威尼斯宪章》中提出的“原物原位归安Anastylosis”、修复的和谐与可识别性、对科研学术的高度依赖和要求等多条修复理念与方法，成为遗产修复的重要原则。若干重要外文词汇的翻译同样需要注意。Authenticity（真实性，原真性，本真性），虽然不同学者翻译不同，但是重要的是理解保存遗产历史过程的真实性和完整性。Patina（锈质，古锈，锈迹，包浆？），Monument（史迹，纪念碑，古？迹），Site（遗址遗产地），Setting（环境关系），Preservation,Conservation,Protection,Safeguarding……（保存保护防护守护……），这些词的翻译都需要关注UNESCO的语言和语境。对照世界和中国关于世界遗产的理念，特别需要关注一些差异和需要协调的方面。诸如保护的认知系统性，监测的初心与机制，基本、内在属性产生的价值与衍生价值的辨析和坚持，现代科学体系与传统文化和国情的磨合等内容都是需要辩证对待和分析的。郭老师对文物原状和现状有建议性的界定，即一般情况下，文物原状应当是一项文化遗产在科学体系和法律框架下，被当代社会和国家认定为文物保护对象时的现状；现状如果存在威胁文物安全与可持续保存的因素，应予整治；整治须遵循“最少干预”的原则；被界定为文物保护对象之后又经维修变动者，应以最近一次维修活动后形成的状态为原状。世界遗产体系始终存在两条基线，一条是现代保护理念的科学路线，另一条是政府行为。世界遗产公约为世界遗产的保护提供了合作的平台，它的决策不可避免地受到国家利益、政府间外交关系的影响，这些观念有时候会和专业的理念和准则产生纠结，甚至矛盾。理解文化遗产的理念，要懂得世界遗产的规律和背景知识，但也不必迷信世界遗产。在军事冲突、宗教冲突面前，世界遗产体系有时也存在无能为力的情况。巴米扬大佛的悲剧可算是一例。另外，世界遗产中心网站的咨讯也存在不准确的现象。

三、几个中国案例带给我们的争论和思考本节简要介绍了国内五个遗产修复的案例，并讨论了相关的遗产理念。某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再现辉煌”的修复，是否符合最少干预的原则，是否影响了遗产的真实性？authenticity有被翻译为“原真性”的，但不完全在于怎么翻译，关键看怎么理解原文概念的准确认知。城墙的维修，搜集使用了老城墙砖，是否就是严格的“原物原位归安”了？正定隆兴寺大悲阁重建恢复始建风格，按宋代流行的方式重新设计和“复原”，这是否正确？广仁王庙-五龙庙的环境改造，是否做到了如梁先生所说的“谦虚”，是不是一种喧宾夺主和失真的改造？都可作为典型案例研讨。实践中的问题也常常是复杂的。比如，清华大学二校门的复建，就体现了关于“复建”问题的复杂性。需要强调的是，威尼斯宪章认可的复原，只有原物原位归安的复原。世界遗产名录有限度地接受某些特别的复建，但不等于承认复建的东西是就历史的原物。特别是还要注意到，如《北京文件》提到的那样，“任何情况下，重建既不能篡改城市或景观的整体环境，也不能破坏现存的历史原物。”四、遗产存在的规律、发展趋势、应对原则和策略；从业者的使命、责任、道德和担当遗产具有历史、科学、艺术三大价值，是我们人类必须守护的重要资源。人类共识的价值观是文化遗产事业存在合理性与可持续性的基础与支撑，而价值本质上是人对客观存在的主观感受、反映和认定。我们所做的遗产保护，其实也是在和某种自然规律抗争，要尽可能地延缓它的自然衰败，尤其是要防止人为破坏。我们有时候会发现一些无可奈何的现象，体现在有形遗产无形化、传统生活表演化、建筑风格符号化、历史场景模拟化等方面。尤其是活态遗产、历史城镇的保护中，这些问题会表现得更明显。比如昌江黎族草顶房，房顶已经变成一种刻意的代表性符号。在面对这些问题时，我们应该有一些基本的原则。大道至简，包括所有修缮都应充分记录与存档的原则；对真实的遗存，尊重原物的原则，避免结构上的篡改和矫饰的原则；充分尊重珍惜岁月、老化（AgeValue）价值得原则；“最少干预”的维修原则；可逆可识别而又谐调的原则；保护本体还应保护相关的历史环境背景、景观氛围Setting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