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下一代互联网技术构建数字文明时代的治理体系

人类正从工业文明迈向知识文明时代，开启新的数字文明。未来时代，“算法即规则、代码即法律”，而治理体系将是引导、督促科技向善的关键角色。当前治理体系是基于工业文明时代社会运行规律构建，进入数字文明时代，尤其是未来虚拟社会中，将出现大量现有治理体系无法覆盖的盲区。我国需要基于下一代互联网技术建构适应虚拟社会治理的体系框架，为推动人类从工业文明平稳安全地进入新的数字文明时代提供中国方案，贡献中国智慧。元宇宙雏形已现，数字技术正在重塑经济社会【未来，元宇宙将迎来更多的参与者，其产品和应用也必将更加丰富】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贺信中指出：“数字技术正以新理念、新业态、新模式全面融入人类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建设各领域和全过程，给人类生产生活带来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千行百业从虚到实，由实入虚，商业模式与技术的聚合式创新正在打开虚拟世界和真实世界的大门。数字技术成为社会发展引擎，互联网变革的精神内核已经形成当前，数字技术独有的“三全两高”特性愈加彰显：“三全”，即全场景、全时性、全地域性——数字技术可以对人类生活形成百分之百的渗透，关联人类所有生产、生活行为，覆盖时长可达每天24小时，打破区域和空间障碍；“两高”——通过人工智能的搜集、分析和判断，能够高度准确预测人类所有行为信息；用户体验得到高度满足，数字技术拓展创意边界，扩展现实(XR)正在改变物理空间，由虚拟引擎构建超现实环境，实现逼真、实时的3D渲染，提供人类在现实生活中不可复制的感受。全球范式因此转换。虚拟平台成为社交娱乐重要场所。微软2017年收购了VR平台AltspaceVR，可以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一起举办现场表演、聚会和节日等聚会。网飞在Roblox创建了一个互动的陌生人世界，融合了流媒体和游戏世界。EpicGames的《堡垒之夜》正试图创造“未来的娱乐体验”，将音乐会、游戏和好莱坞融为一体，女歌手阿丽亚娜 (ArianaGrande)在其中连开五场虚拟演唱会，提供沉浸式视听体验。游戏和娱乐业之间界限日渐模糊，游戏平台和技术重塑娱乐业，游戏成为聚会和社交重要场所。文化和艺术领域率先革新。艺术家踊跃探索新型艺术表现形式，让观众在虚幻与真实间收获更好的感官体验。例如，利用虚拟现实技术的互动式画展风靡世界各地；Teamlab建立了无边界数字艺术博物馆；KAWS与英国数字艺术平台AcuteArt合作，结合AR扩增实景应用技术，推出艺术项目《延长假期》(ExpandedHoliday)，使AR数码艺术版本的“COMPANION”雕塑悬浮于全球12个地标之上。虚拟旅行需求日益增长。飞行模拟器最初是飞行员教育工具，现在正被用于旅游业，将不同技术融合到虚拟领域，创造出替代现实旅行的方案。例如，微软新发布的飞行模拟器，可以让乘客看到整个世界；瑞典旅游公司LightsoverLapland推出了虚拟旅游，戴上耳机即可体验北极光、雪橇。未来，虚拟旅行将突破时空限制，其前景更加值得期待。虚拟人走进现实世界。虚拟偶像因其高可塑性，被商界奉为新的营销模式。拥有完美人设的虚拟偶像是虚拟人最先撬动的商业市场。据统计，2020年中国虚拟偶像核心产业规模为34.6亿元，预计2021年将达62.2亿元，带动产业规模将达1074.9亿元。未来，随着社会数字化程度加深，虚拟人将介入更多产业。万科首位数字化员工崔筱盼负责催办预付应收，并因工作高效而获评集团优秀新人奖。NFT(非同质化代币，注1)市场兴起。2021年，链上游戏和收藏品出现了现象级应用，围绕NFT相关的行业分工和产业上下游开始形成。例如，LVMH、Burberry和Gucci等奢侈品巨头都纷纷介入NFT，LV推出一款玩家可以收集NFT的元宇宙游戏，Burberry为MythicalGames旗下游戏BlankosBlockParty创建了品牌NFT配件，Gucci为游戏Roblox中的化身设计出售NFT服装；可口可乐在2021年夏天拍卖了第一批NFT收藏品；美国一些企业已经在划分、出售和开发数字世界的地产。工作被重新定义。虚拟工作室创造物理世界和数字世界的相互联系，不同物理位置的人能够通过不同设备的全息体验，在同一项目上实时协作和工作。例如，微软推出企业版元宇宙，人们不仅可以进行联网游戏、社交，还可以使用微软应用进行项目协作；韩国SK电信推出了ifland，提供元宇宙社交虚拟现实、虚拟会议和活动。根据统计数据，截至2020年11月，中国移动互联网活跃设备数近3.25亿。随着被称为互联网原住民的Z世代(注2)走出校园、进入社会，成为社会中坚，他们释放出的巨大社会影响力，将构成互联网迭代变革的强大精神内核。技术变革到达临界点，下一代互联网一触即发当前，一些底层技术已经实现突破、或突破在即，将为人类社会迈向元宇宙提供技术支撑。一是通信技术。通信基础设施迭代，将突破带宽、延迟以及可靠性的桎梏，为用户带来更顺畅的网络体验。各国都在争相部署5G、6G，美国SpaceX星链已开始提供互联网服务，未来将以接近光速传输数据。二是算力。以量子计算为代表的算力突破将使元宇宙的人工智能、虚拟仿真等应用得以实现。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潘建伟团队设计并构造了62个量子比特的可编程超导量子计算原型机；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开发了一种特殊类型的量子计算机，能够以256个量子比特或“量子位”运行；IBM推出127比特处理器，并宣布将在2023年前建立有1211个量子比特的系统，未来将挑战100万以上量子比特；荷兰Qutech成功将三个量子设备接入相同网络，实现关键量子网络协议的原理证明演示；美国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院开发出紧凑型激光冷却原子阱，有望促进量子计算设备小型化。三是算法。一般算法已经普及变成工具，特殊算法技术提升将带来应用场景的突破。算法技术也将快速迭代，使运算速度更快，学习能力、理解能力更强。目前，研究人员已提出“下一代储备池计算”技术，将储备池计算速度提高了33万~100万倍。四是虚拟现实融合技术。AR/VR和脑机接口技术分别从两个路线齐头并进，正在为人类打开虚拟现实世界融合的大门。AR、VR方面，参与的企业多、产品多。例如，Facebook在开发面向VR/AR的微内核全新操作系统，推出了有真实触感的气动手套；英伟达推出了Omniverse平台可生成Al化身，形成逼真的虚拟世界。脑机接口方面也取得了实质进展。例如，美国研究团队开发出全新“无线脑机接口系统”，首次实现脑机信号无线高宽带传输；哈佛创新实验室的华人脑机接口创业企业开发了BrainCo脑机接口操作系统；马斯克宣布其脑机接口产品有望2022年应用于人类；植入式芯片已经用意念在社交媒体发出第一条信息。五是区块链技术。基于全新的区块链技术，虚拟世界中的“身份”以及交易问题将能够得以解决。区块链网络之间连接的网络已经出现。六是能源技术。当前，大规模高效储能技术和氢能源、核能等新能源技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快发展迭代，推动电网向更加智慧、泛在、友好的能源互联网升级，对数字经济未来发展提供有力支撑。洞见未来，各方势力纷纷布局科技巨头对元宇宙倍加追捧。被视为信息业巨擘的FAAMG(注3)均视元宇宙为未来，纷纷入局深耕，布局基础算力、数据、算法、框架、芯片，以及应用平台和场景解决方案等全产业链。Facebook是其中最为激进者。扎克伯格(MarkElliotZuckerberg)宣布将Facebook更名为Meta，用五年时间将其打造为一家元宇宙公司，投资或将超过500亿美元。事实上，Facebook早已布局下一个超大型计算平台，紧密集成操作系统和芯片，实现功能改进和优化。从Facebook产品战略中，可以窥见其雄心。一是由前微软工程师马克·洛考夫斯基(MarkLucovsky)领导开发自有操作系统，他曾是WindowsNT的联合开发者；二是自主设计芯片。据悉，Facebook研发的芯片是一种新型半导体，其工作方式与大多数现有设计“非常不同”；三是酝酿推出Diem稳定币。并且，Facebook开发了FastPay结算系统。Amazon在全球(除中国外)电子商务中占据最大份额，是全球最大的云供应商，运营着众多不同的消费媒体体验(视频、音乐、电子书、有声读物、视频游戏广播等)和第三方商业平台。Amazon正在构建主要的游戏/渲染引擎，并开发增强现实眼镜。微软正在努力建设“Teams”平台，希望将不同的“元宇宙”连接起来。谷歌推出自研芯片Tensor，将实现AR体验的“突破”。苹果2020年收购了VR公司NextVR，并且正在开发名为rOS的新操作系统，其VR耳机可能会在2022年上市。显示芯片巨头英伟达也抢跑赛道。8月，英伟达推出Omniverse平台，将连接“工程师、设计师、甚至自动机器，以创建数字孪生和元宇宙”。我国科技巨头也有所行动。字节跳动收购虚拟现实初创公司Pico，阿里巴巴推出了NFT拍卖网站。各国政府也将目光转向了元宇宙。加勒比群岛国家巴巴多斯率先宣布2022年1月1日起在元宇宙正式运行代表主权国家的数字大使馆。世界第一个把元宇宙写入城建规划的城市是韩国首尔。韩国政府力挺元宇宙，成立了“元宇宙联盟”。首尔政府出台政策、制定规划，宣布将在五年内打造首尔元宇宙平台。根据计划，首尔将在2022年底前完成该平台的创建，并向公众展示，在经济、教育和旅游等领域提供服务。未来，首尔市政府还会将元宇宙平台应用扩展到市政管理的所有领域，提高政府官员的工作效率。我国上海市经信委印发《上海市电子信息产业发展“十四五”规划》，提出加强元宇宙底层核心技术基础能力的前瞻研发，推进深化感知交互的新型终端研制和系统化的虚拟内容建设。未来，元宇宙将迎来更多的参与者，其产品和应用也必将更加丰富。进入数字文明时代，传统治理理念面临挑战【在当今的西方社会，科技巨头已经独立于政治力量、资本力量、社会力量之外，成为影响政治制度的第四种力量】作为下—代互联网，与第一代互联网诞生时的状况相似，元宇宙也将为治理体系带来新的挑战。与几十年前有所区别的是，这一次的情况将更为复杂。元宇宙时代治理难度大增随着元宇宙时代到来，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界限将日渐模糊，逐步走向融合，包括银行、股票、期货、买卖、跨境交易、支付、贷款、保险等商业交易将在元宇宙中展开，从而催生出新的经济系统。这些商业活动在现实世界中受到严格的法律管理，比如经过严格的身份认证、资金确认、资产确权、反洗钱、支付、结算流程才能完成。但面对虚拟世界，现行管理方式将出现不适应。一是管理效率将日渐低下。现行网络安全系统是在互联网上建立，底层是轻量级基础，上层有大量的加密和共识。在现有的互联网架构下，随着加密应用增加，这种头重脚轻不稳定的现象会日渐加剧，使安全变成负担。二是元宇宙时代交易将被重新定义。基于区块链、NFT等的数字资产将是经济社会重要构成要素，交易无可避免，也必将形成新的庞大规模的产业。当前监管体系对部分公链无法监管，现实世界的禁止交易规定只会导致地下经济泛滥。三是内容监控难度指数级上升。泛在网络中，内容无处不在。当前我国对网络游戏、视频、直播、社交、学习类移动应用软件中的有害信息严格整治，内容仍是二维展示，是否违规较易判断，整治方式主要是责令整改或封禁、下架。未来元宇宙中的应用类别爆发式增长，且都是沉浸式，内容监控难度大增，此外，接入方式和设备更加多元，很难简单地通过现有措施有效整治。四是算法作恶、算法攻击监管难度增加。未来的元宇宙时代，算法将无处不在，而算法通常是隐秘的，且拥有技术门槛。不懂算法的人群在利益受损时有可能并不知情，即便知情，也可能无力举证和对抗。五是用户端监管难度加大。平台注册过于简单，人脸识别等生物特征识别信息可被破解，用户也可通过网络购买、租用账号逃避监管。治理体系基础逻辑发生改变在现行治理体系下，我国不断针对互联网问题推出新的治理举措。一是对平台进行监管。包括内容监控、反垄断、算法监管、数据监管等，对违规行为进行处罚。二是全面禁止比特币等加密货币的挖矿及交易活动。三是对用户监管。为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网络，2021年8月，我国宣布了未成年人夜间游戏新禁令，限制在线游戏每周三小时。总体而言，这些措施其实是在传统治理体系之上进行修补，是违规“症状”出现后的被动应对之举。而当前社会治理体系基于工业文明，以现实世界为治理范畴，未来元宇宙时代，文明迭代，治理体系的逻辑基础发生了变化，虚拟世界中，“在线”是人类新的生存形态，疆域和主权维护难度加大，仅仅在数据、算法、交易等方面监管无法解决根本问题，需要遵从虚拟社会运行逻辑构建新的治理体系。国家安全维护难度加大一是意识形态维护难度加大。西方反华政客、宗教极端分子、有政治野心的科技资本都可能在内容中植入价值观和政治意愿，这种软性传播，除非彻底阻断网络连接，否则防不胜防。二是NFT等数字资产加大反洗钱、反恐怖主义融资难度。NFT在全球兴起，其交易简便隐蔽，很可能被用作洗钱、为恐怖活动提供融资的工具。三是社交娱乐平台泛在化使人员跨境沟通交流更为便捷，为境外实行情报渗透提供了更为便利的条件。四是网络安全风险。直接关系到虚拟社会的资产安全，影响经济社会运行。五是科技巨头的政治风险。科技巨头掌控算法等关键技术，用户数据等关键资源，运营虚拟社会关键基础设施，具有极强的网络攻防能力，在未来虚拟社会，其作用将日益中心化。在当今的西方社会，科技巨头已经独立于政治力量、资本力量、社会力量之外，成为影响政治制度的第四种力量。如何有效监管将是未来治理体系的重要对策和建议【中国发展元宇宙，从开始就要做好顶层设计，协调好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形成虚拟世界真正科学合理并可得到监督执行的运行规则，避免虚拟世界的运行规则与现实世界发生重大异化】迈向数字文明，社会治理体系也需要进行范式变革。在这一变革中，我国面对的将是无人区，应勇于创新，以自主可控的网络空间核心技术搭建虚拟社会基础设施和治理体系，为世界数字文明时代治理提供中国方案。顶层设计先行，构建中国特色元宇宙一直以来，我国互联网产业发展与国外相对独立。35年前，互联网诞生时被认为是无疆域的技术，美西方一度寄望利用互联网影响中国的意识形态。35年过去了，互联网并没有改变中国，而是中国改变了互联网，并且发展出自己的特色。中国2002年启动互联网防火墙后保持蓬勃发展。2021年2月的最新统计数据表明，中国网民数量已近10亿，构成全球最大数字社会，并且成长出了自己的科技巨头BAT(注4)。中国发展元宇宙，从开始就要做好顶层设计，协调好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形成虚拟世界真正科学合理并可得到监督执行的运行规则，避免虚拟世界的运行规则与现实世界发生重大异化。在顶层设计中融入中国的制度特色和意识形态，将党管数据、虚实对应、法币为交易基础等原则，作为建构元宇宙治理体系的基础逻辑，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在线社会。坚定虚拟世界为现实世界服务的宗旨，既要鼓励资本参与，又要防止少数不良资本过于追求自身利益，通过技术和资本操控虚拟产业。对于游戏娱乐等涉及意识形态的产业，按照特行对待，设置特殊股权制度，确保意识形态安全。基于区块链技术建设下一代互联网，为数字文明提供中国方案技术是数字文明的基石，以技术创新实现社会治理也是建构元宇宙时代社会治理体系的底层逻辑。新体系需要满足多种要求。一是能够在虚拟社会中体现主权概念。二是能够摆脱老旧协议束缚，在新的架构上进行科技创新，使我国在网络、操作系统、数据库层面做到自主可控。三是打破传统系统局限，重新设计一个融合集成的架构，包括底层系统和应用系统的融合、多学科的融合。四是在底层系统建立监管机制。在实现实时交易性、可回滚性的同时，做到实时监管，可追踪、可身份验证、可提供电子证据。同时，还能做到保护个人隐私。建议基于区块链技术建设跨地区、跨领域的下一代互联网，将法律治理的原则和流程根据不同情况依托共识程序移植入元宇宙中，建构新的治理范式。下一步选择一些地区开展试点，采用下一代互联网技术构建小型虚拟社会，为后期推广摸清问题、积累经验。尽快完善治理工具箱，充分发挥“扇骨效应”构建虚拟社会治理体系应兼顾宏观把控和微观协调。构建数字世界治理体系“扇骨”，使虚拟社会各项职能管理在“扇骨”下展开，并如同“扇面”一样对“扇骨”形成呼应。当前的紧要任务是尽快打造扇骨，即构建以法律和标准为核心的治理体系框架，尽快完善治理体系工具箱，避免国外技术和产品在法规和标准尚未完备情况下抢占我国市场。建议由网信办牵头，发改委、工信部、科技部等部委共同参与，实行部际联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