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创新的向度与路径

本文格式为Word版，下载可任意编辑——散文创新的向度与路径时下的中国文学普遍受人诟病，不满的心绪逐渐变成一种消沉甚至绝望，由于某种程度上说，文学已失去了它应有的尊严、品质和魅力。散文的情形可能稍好一些，但存在的问题也是分外突出的。于是乎，试图举行散文变革的呼声甚高，“新散文”的展现可能就是其中的一种表现。但就目前的处境看，大量散文创新尚缺乏对比明确的方向和路径，不少作品往往不是在参照系、价值观、思维方式和文体本性上下功夫，而是沉溺于细枝末节的变招，有的还停留在“追新猎奇”和“招人眼目”上。我认为，散文革新更理应面向未来、放眼大局、追求大道。《文艺争鸣》杂志推出“新散文”栏目，意在促进散文的变新，这是很有眼光和见地之举。我的散文写得不多，佳作也少，很难谈什么创作阅历，在此，我只想结合自己的理论研究和闲暇练笔的体会，谈一谈散文的创新问题。

一、参照系的调整变化

人的思想观念受制于大量条件，而参照系往往起抉择作用。譬如，当我们以脚下的地球为参照，那么世界是静态稳固的；而一旦以太阳为参照，那么我们就无时无刻不处于旋转变动之中。同理，在中国传统散文的体系中，散文一向有其自足性；然而，经由“五四”开头的文学革命，由于主要是以“西方”为参照系，于是中国散文才发生了巨变。当下的中国散文不能说没有变化，但以“参照系”的眼光举行扫视，大量“革新”其实并没有大变：或是保持着中国传统的审美趣味，或是沿袭着“五四”以来的文化传统，即向西方拿来、一味地崇拜西方。

在新的世纪，我们对于散文的参照系务必有新的理解，这主要表现在：第一，打破长期以来的中西文化“一元论”，不管中、西，二者都应被视为散文创作中的“一元”，而决非全部。这样，有的作家用西方文化“先验正确”的眼光，来简朴否决中国毛笔文化等所产生的误区就可以制止；更多的传统散文家拒斥甚至反感采纳西方现代派和后现代派手法，也可以得以超越。其次，抑制“城市”与“乡村”的背离，而将二者有机地整合起来。当前，中国散文明显存在着乡村与都市的“分裂症”：不是被都市的欲望埋没，看不到其异化性质；就是对都市怀有惧怕，而一味地歌颂乡村。这就必然导致散文在文化选择上的“童稚”与“盲目”。第三，去除古今、新旧文化的优劣判断，更多地以好坏的标准来从事散文创造。受时尚文化和流行观念的影响，不少散文求“新”猎“奇”，而对古代、陈旧那么不屑一顾，于是便有了“新散文”的倡导。严格意义上说，“新散文”这个概念是不成立的，由于散文不能用“新”、“旧”举行区分。两件衣服或是同一件衣服，你可以分出“新”与“旧”，但未必能得出结论说：新的确定比旧的好！进而言之，一件老旧的古董或许远比“新”的复制品更有价值。所以，简朴地用“新”来命名文学包括散文，是不科学也是没有意义的，其根由是过于崇信“进化论”造成的。不过，目前，要说明文学的进展与创新又很难找到一个更适合的概念，所以只能暂用“新”来概括。当然，这里的“新”最主要不是“新旧”之“新”，而是“创新”之“新”。因此，我理解的“新散文”即是“创新散文”。第四，超越民族的、国别的、功利的拘束，代之以全球的、人类的、人性的、生命的立场，将合理、融通、和谐的文化景观作为追求的目标和梦想。

基于此，我一向在试图打破原有的参照系，不管中西、城乡、新旧、内外，都留神以符合人类、人性和生命的健全美好为基点，来建立一种更具宽容性、更和谐、更内在、更富有张力的参照系。以散文《都市灯光》为例，我既不是站在农业文明的角度否决都市，也不是站在现代性的角度夸耀都市，而是对它举行了合理的辩证扫视与理解。文中有这样的话：

灯光是都市的眼睛、心灵和灵魂，也是都市的血液和元气；没有它，都市就是病态、怯懦的，也是死寂的，这就好你一个气球泄了气，一只风筝折了翅膀，以及一辆汽车缺了油是一样的。但是，灯光也有让人心烦的时候，那就是它有意被用来挑逗人的时候，像理发店前不断变换旋转的广告牌，又如歌舞厅及音乐会中天旋地转的滚球，都是这样。站在这些灯光面前，人极轻易眩晕，是不能恬静和安详的，也是没有美感和诗意可言的。这是被异化的人类将灯光异化最突出的表现。

都市灯光让我看到了黑暗中的美观与诗意，但从根本上说，它却永远不能代替太阳、月亮和星星，甚而至于不能代替萤火虫的微光，所以，人类在利用灯光照亮黑夜时，不能不加限制，更不能在光彩中失控、眩晕和迷失。也可以这样说，光明不能没有黑暗，正由于有了黑暗，光明才更有意义，这就犹如女性之于男性、阴之于阳是一样的。

我歌咏都市夜之灯光，但却永远不会忘却童年时乡村的暗夜。

我不能说《都市灯光》这篇散文已达成了多高的水平，也不敢说它是一篇佳作，由于对于散文创作，我还是一个门外汉。但是，我想超越当前散文局限的努力是自觉的，试图打破既成的观念形态，而站在一个新的坐标来扫视也是明确的，由于很鲜明，不管是乡村还是都市之优劣，我们都不能一言以蔽之，它们是人类走向喜悦和幸福的双翅，是缺一不成的。问题的关键是对之应采取怎样的立场和态度。

当下中国散文的大量问题都出在“参照系”上：不是对以往的散文创作背景“盲目”无知；就是简朴地遵从既定的观念，不能越雷池半步；或是缺乏进展的眼光，不能站在人类的高度举行扫视。假设说，“五四”开头的文学革命突破了中国传统的参照系，建立了西方的价值本位；那么，在新的世纪，我们的散文既不能简朴回归中国的古代传统，又不能信守“五四”以来的传统不变，而理应实行新的超越，即建立一个融通中外古今、更富于普适性、人性化，更符合人类进展、生命伦理和道德操守的参照系。也就是说，有了一个全新的参照系，新世纪的中国散文才能有望放出异彩。

二、人之关爱与天地之道

假设说，20世纪中国文学最重要的概念是什么？“文学即人学”或许是其一。这是对的，由于假设离开了“人”，文学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价值，它的魅力也无从谈起。不过，我们决不能将这一概念理解为“文学”只是为了“人”，或者说，为了“人”的幸福和解放，我们可以将其他置之度外。事实上，长期以来，我们的文学包括散文一向处于这样的误区之中，我们一向没有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

一是过于强调“人”，而将人凌驾于自然，尤其是天地之道之上，这是“五四”文学以来带有普遍性的倾向。我们在郭沫若、孙伏园、李敖、王朔等人的散文中，经常看到这样的现象：人的气力、欲望、理想被无限地放大了，而对于天地自然那么缺乏敬畏之心，对天地大道也失去了探讨的兴趣。即使在今天，这样的处境也是屡见不鲜的。如写到宰杀动物时，不少作品没有一点怜悯；又如写到收割庄稼时，作家更多地看到了丰收的喜悦，但对被砍伐的玉米等毫无怜惜、可怜、理解，更谈不上怜恤了，从而失去了一个作家应有的和暖。二是反过来否决人的价值，有被“物化”的危害性。在有的人看来，既然倡导对动植物的爱，于是就滥用了这种“爱”，而一系列的“宠物散文”就应运而生。作家往往不是强调人的重要性和价值意义，而是将“狗”等动物置于人之上，具有反文化的特点。理应说，与中国古代散文过于强调天地自然对人的规约和束缚相比，我们今天更理应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而比较中国现当代散文过于强调人的自由与解放，我们今天更要强调对于天地自然的关爱，尤其是对于天地大道的探求。还有，我们务必在“人”与“天地”之间建立一个和谐共生的关系，在相互参照、学习、对话与关爱中，探索世界和人类进展与幸福的美好前景。

有了这样的根本立场，我一向强调“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散文中注入对人的感念和喜欢，用感情之真来照亮世界和人生。像《与姐姐永别》、《母亲的光芒》、《父爱深深深几许》、《三哥的铅色人生》和《童年友伴两茫茫》等都是弥漫心灵的悸动，也有着血泪之流的回声。但另一方面，我又留神不孤立地写“人”，而是将之放在天地自然中来把握，写天地万物的品性，写人与天地的关联，尤其写“人”在天地之间的大道面前，所受的规约和限制。换言之，是“人”在与“天地之道”的共鸣中相得益彰的。如在《柔韧之道》、《半半哲学》、《老熟的魅力》、《树木的德性》、《谈慢》、《说“不知”之益》和《黑白情结》等作品中，我一向在探索“人”在天地之道中能够生活得更好的支点。

我总觉得，老子、庄子、陶渊明、李白、林和靖、狄奥根、泰戈尔等人太超然，对于现实尤其是对于底层人生关注不够；而屈原、杜甫、曹雪芹、叔本华、尼采、鲁迅等人又活得太累，缺乏对现实苦难的超越性。那么，有没有可能对二者举行融通，即对于人生的苦难与悲剧既能“出”又能“入”呢？换言之，一个新世纪的觉醒者是否可以做到：面对人生的本质悲剧性，能够发出真正的内心的欢乐，像秋风落叶之际感受生命的消逝与舞蹈的飘逸之美，而不是一向被“悲秋精神”左右，而沉溺于“人生苦短”式的兴叹？像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和纪伯伦的《泪与笑》更接近这一作风，但是依旧多了一些悲观，少了一些潇洒、自然与喜悦。

在我看来，人生和天地自然中的一切，结果都可归结为两个字：生与死。而对于“生”和“死”的熟悉抉择了一个人的人生态度。一旦将二者分开来理解，苦恼与悲情就不成制止，而将二者视为一体，一个人的世界与人生图景或许可以达成一个新境界吧？这颇似丝绸的燃烧，也像日落和烟消云散，有一种羽化蜕变和凤凰涅�之感。在《高山积雪》一文中，我写高山积雪历尽了各种人间苦后，有着这样一个结局：

河道变得越来越开阔，污浊而黏稠的积雪之水显得苍老而疲累，它甚至能看到不远处有辽远而苍茫的大海和那呈扇形开放的纯净的海滩。那里有着与自己故土好像的景象，如梦如幻，神秘莫测；那里也颇似自己母亲的怀抱向自己激情洋溢地张开。此时，积雪才真正体会到：原来冰凉就是另一种和暖，起点也就是终点，死亡就是另一种新生！

于是，在对那个冰封世界的挂念中，积雪无比喜悦而又弥漫渴望地向大海扑去。

结果，积雪之水被大海埋没，失去了自己的模样，而大海不满不亏，一如既往。

“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海水又被阳光蒸发而为云气，而后又变为白雪，降落于高山之巅，从而孕育一个新的理想。”气息奄奄、魂魄如游丝般的积雪心中有这样的一个闪念。

这里有悲剧感，但被生命的醒悟冲淡了；这里有沉重，但被纯净的沙滩、云气和理想升华了；这里也有暗调，但被达观、冷静、光明点燃了！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在苦短的人生中，我们为什么要在悲哀中缠绵，在痛楚中煎熬，而不是在觉醒与超越中舞蹈与欢唱呢？

总之，天地自然尤其是天地之道与“人”的关系是繁杂而微妙的。二者既各有特点和不成替代，又彼此宽容和不成分割。人不能离开更不能无视天地之道而存在，又不能疏忽自身的聪明才智和创造性。就如林语堂讲的，人决不能“逆天”，但可以“制天”。人若“逆天”而行，确定会惨遭败局；人假设逆来遵从，那么不能“制天”，甚至会成为天地的奴仆。这就犹如人之子与父母的关系：他永远不成能超出父母给他的血型与基因，而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但他完全有可能超越父母的局限，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

三、大胆创造与不失“本性”

古人云：穷那么思变。变那么通，通那么久。胡适也说过：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中国散文也一向处于不断的变动中，中国古代是内部系统的变革，到现当代那么一向处于“破体”之中。以至于展现这样的处境：从散文的“形散、神散”，到“大文化散文”的长篇累牍，再到有人提出的“散文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可以完全自由了。从散文的“自由”与“解放”来说，这无疑是正确的，即在“变”中能够“通”而“久”。不过，散文假设不考虑自己的文体“本性”，完全放任自流、我行我素，那就会走上另一歧途，即迷失了自己。

我认为，散文创造是一个总的进展方向，观念、思维、方法、叙事、语言等都可以推陈出新，也是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我在散文写作中试着做一些探索。像《生死“地心泉”》就是以地心的泉源为透视点和叙事中心，来体悟地上的光明、人心的冷暖、生存的意义等问题。换言之，“地心泉”颇似一个修炼者，也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世俗人生的众生相。另如《高山积雪》也是以“积雪”为查看点和叙事核心，以“高山”喻修道成仙之地，用“瀑布与河流”喻世俗人生，用“大海”喻生命之源和死亡的归宿，力求打破传统散文第一称“我”的全知全能查看和叙事视角。这里，不仅仅是拟人的表现手法，也不只是换了一个叙事视角，更是一个体物品类、透视世界人生精微的方式。不过，对比而言，散文的本性最应引人注目！由于弄不好很轻易误入歧途。

最突出的是不少散文家热爱将小说、戏剧、诗歌，甚至电影等表现手法引入“散文”，从一面说它极有益于丰富表现手法，但其最大的问题是不顾散文的本性。譬如，吸收小说的虚构进入散文，就会给人以虚假感，挫伤散文的“真诚”。又如像杨朔、余光中用“诗”的形式写散文，会给人矫揉造作的感觉。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纵然是一篇佳作，但散文为“诗”所伤的现象是值得留神的。还有在《老的好美丽》一文中，余光中有“津浦路伸三千里的铁臂接待我去北方，母亲伸两尺半的手臂挽住了我，她的独子。”这样的话，就是诗将散文的质朴自然损坏了！还有的散文热爱采用“过于渲染”的写法，让人想到赋体，也同样有违散文质朴自然的本性。再如，有不少散文家过于贴近时代主潮，尤其梦想散文肩负社会重任，甚至独领时代风骚，这也离远了散文作为“边缘化”的文体特性。

我曾在《“形不散”―“神不散”―“心散”――我的散文观及其对当下散文的批评》（《南方文坛》2022年第4期）一文中，提出散文“心散”的概念，就是梦想变更长期以来影响文坛的“形可散，神亦可散”的偏见。现在的散文“散”得毫无章法而言，其神韵也无，这也难怪散文越写越长，越来越“水”，越来越缺乏“精”、“气”、“神”，越来越不为读者爱好！所谓“心”散，就是强调自由心、恬静心、平常心、散淡心、边缘心，一颗不为外在世俗社会也不为自己束缚的“超然之心”。

有了以上的根本熟悉，近些年我写散文力求遵循以下几条原那么：第一，以业余的心情有感而发地写自己的事。假设用专业的心情为写而写，那确定太累，也难以写好；假设有明确的目的写得好多，那确定也轻易为功利所扰，成为写作的“奴隶”；假设不是写感动过自己的作品，它或许也不能感动读者。其次，坚守散文的真、善、美、趣，由于我认为这是散文的金质，无论如何变化、创造，散文都不能失去这四个方面的内容。由于与别的文体不同的是，散文是作家与读者“心灵”贴得最近者，容不得半点虚假、冷酷、丑恶与乏味。第三，在不失散文本性的同时，在解释“形凝神聚”的同时，强调一个“逸”字，即自由地书写。像《裸身而眠》、《“零余者”之歌》、《杨柳花絮轻似雪》和《逍遥的境界》等都属于我的心灵奔放之歌，它可以任了自己的心性如云似雾般地在天地间飘浮。第四，静心而观天地自然与人生的明灭变幻。我想，衡量一个人可以看他的“动”与“静”，无论其如何动、静，心中的“大静”是不成或缺的。散文亦然，它的内在的“大静”既是一种风格特征，又是一种人生态度，还是一种聪慧的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