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朝最后的十年

尹平先生讲座：《清王朝的最后十年》今天我走上这个讲台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怀着几分感动的，因为我听说我湖北工业大学的人文讲座已经举办了第十一个年头。在这样一个普遍浮躁的年代，尤其是在以工科为主的学校，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中间，总有那么多人怀着一种人文的关怀，怀着一种超专业技能，超世俗功利的一种追求。这就是我感动的地方了。今天我要讲的题目是：清王朝的最后十年。一段时间以来，无论是在民间的通俗文化里面，还是在精英的学术界里面，清朝的历史始终是倍受关注的一大热点，一大焦点，也称为清史热。民间的通俗文化不用说，大家都看过电视连续剧，都听过歌，可以说每天晚上打开电视，都有辫子戏，都有清宫戏。那么在精英文化里面，关于清史，尤其是晚清史，这些年来一直是一门显学。我想这原因不外乎有两个方面。一个原因可能是清王朝是中国的最后一个王朝，最后的王朝也就是历史记载最为完备的一个年代。是我们了解中华几千年的传统文明，了解传统中国社会的一个最好的标本。但是我认为原因不光是这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说的第二个方面。第二个原因是清朝的历史恰好处在历史的一个关节点上，这个关节点就是中国的历史容入到世界文明史进程的一个开端，是一个艰难的起步。大家知道，世界历史不是从来就有的。按照吴一敬先生的说法，世界史是一个发展的结果。以前，不同的文明之间也有交往，但基本上是各自发展的。当然也不排除像南亚的印度中亚的中国这样的区域性的文明中心，但是他们没有世界史。近代文明会走在一起是资本主义推动的结果，这个过程是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开始的。可以说世界化的大发现启动了全球一体化的进程。而晚清的历史，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恰好容入到了这样一个进程里面，当时的人们对这个是有所察觉的。到了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清王朝里面有一些有识之士以李鸿章、曾国藩为代表的，意识到宫外文明之间的巨大落差，要学习西方。李鸿章很清醒的把他当年所处的年代叫：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所谓“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就是鸦片战争以后所面临的挑战，不是过去的匈奴蒙古可以比拟的。匈奴蒙古再强悍，它在文化上是自卑的是不值一提的。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一过鸦片战争以后的清史，是中国容入世界历史进程的一个关键阶段，一个开始启动的阶段。这样一个进程，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叫做西方主导下的全球一体化的进程。这个全球化进程到现在也是呈现出一种加速度的看势。所以今天我想讲清王朝的最后十年也就是这个原因了晚清史跟我们今天是息息相关的，可以把它理解为我们今天历史的一个部分。晚清的十年不是准确的十年，1912年清帝退位，我说晚清的最后十年就是从1902开始的，大致我是以1900年作为一个断代，十年是一个大致的说法。大家知道1900年本身它是一个自然的纪元单位，是新世纪的起点，是二十世纪的开端。而且从中国历史来看1900年也恰逢多事之秋了，所以我就从1900年说起。我认为1900年的中国处于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就是历史给我们的一个可以选择的路径。1900年夏天开始到秋冬之际，三种势力从北向南逐次登上舞台，可以说代表历史的三个发展方向和路径了。首先就是义和团运动，关于义和团运动大家了解的比较多，但般都对它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大家首先想到的是反侵略，这没有错。因为在甲午中国战败以后，西方列强掀起瓜分中国狂潮的背景下，中国最低层的农民小生产者对侵略的一种回应。但是关于义和团我们还可以从另外的角度可以去看待。比如说我也认为义和团是一个反现代化，反工业文明的运动。当年的义和团是闹遍了华北，有一个街贴是最能代表他们的口号的，叫“拔铁路，砍电线、旋转毁坏火轮船”。小时候我看教科书觉得这非常豪迈，但是慢慢就觉得不对劲了。“拔铁路、砍电线、旋转毁坏火轮船”这到底是不是一种理性的行为呢？拔铁路是在军事地区为了做战需要，包括当年刚刚修好还没有通车的京汉铁路。这个铁路是湖广总督张之洞借了外债好不容易才修起来的。当时还没通车就在保定一个地方被拔了，就连铁路工程师都被杀了，无论工程师是英国人还是中国人都格杀勿论。砍电线就更不用说了，当年李鸿章辛辛苦苦办起来的国家电报总局也被一把火烧了。所以“拔铁路，砍电线，旋转毁坏火轮船”这里面隐藏的是一种对现代文明的一种抗拒，我觉得这一点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实际上西方历史上也存在这么一个阶段。落后的农民特别是手工业者他们认为机器厂是犯法的，这在法国历史上反复出现过。很多工业化国家，在它工业化初期都有过同样的经历，所以这没有什么好隐晦的。关于义和团运动我们还可以把它理解为中国与西方文化的一种冲突。可以说它是首先泛滥，代表中国的最广泛的一种势力，中国最底层、最落后的农民小生产者的运动。而这个运动偏偏在朝廷里面又特别能得到呼应。它有一个背景：在两年以前，朝廷里面有一个政治上的大反动，就是1898年，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顽固派发动了戊戌政变。把光绪皇帝为代表的朝廷里的开明势力给打下去了。1900年，朝廷里的顽固势力和中国社会最低层的农民一拍即合。农民群众在义和团中提的口号是“扶清灭洋”，这个“清”就是以慈禧为代表的清政府，而不是光绪皇帝。恰恰相反，倒是义和团到处贴昭示说要诛掉“一龙二虎三百羊”。中国古代的龙就是皇上了，二虎就是指洋务派的弈匡和李鸿章，三百羊里面提到的就更多了，包括康有为、梁启超、康有为。梁启超在戊戌政变之后，被外国人保护着掩藏出逃，在国外依旧高举变法旗帜。义和团当时就提出让康有为、梁启超回国治罪。所谓“扶清灭洋”中“扶”的那个“清”，就是慈禧为代表的清政府顽固派。在这一点上恰恰和保持朝政的这些势力是一拍即合。用著名历史学家蒋明虎先生的说法就是：慈禧太后下令对义和团由剿改为扶。蒋明虎先生在30年代有一部跨时代的巨著叫《中国近代史》，它的篇幅不大。但是《中国近代史》这样一副小册子，里面很有一些很精辟的、很值得我们回味的提法。你比如说他书里写义和团这一章里，他用的题目叫做：《顽固势力总动员》。所谓“顽固势力总动员”就是最顶层尚存的以慈禧太后为代表，包括刚毅这样一些顽固势力，跟中国最低层的落后的，代表最狭隘意识的义和团结成了联盟。义和团运动，它代表着中国当时最底层的一种势力。想把中国拉回1840年前那种闭关锁国、排斥工业文明、排斥现代科学的社会的一种势力。大家可能也听说过戊戌变法以后，唯一幸存的硕果就是京师大学堂，就是北京大学的前身。好不容易惨淡经营了两年，到了义和团运动的时候，我们的爱国群众不放过它。爱国群众当时发出街贴，要拆毁大学堂所有私塾，所有师徒都不放过。这个大学堂就是京师大学堂，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国家最高学府了。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说要包围北大，所有师生全部杀光。幸亏义和团也是一群乌合之众，一夜之间风声走漏出去了。第二天早上发现堂堂的大学堂一个人都没有了。义和团一气之下就把北大给拆了，这一拆就是五年。大家知道尽管义和团闹的时间不长，八国联军进京以后义和团就镇压下去了，但是因为要支付巨额的战争赔款，战后的清政府就没有能力修复北大。我只是举一个例子来说义和团代表的倾向。这是1900年首先发难的一种力量，代表中国最落后的最底层的这种农民小生产者的意思。在1900的夏天，以武汉为中心的长江中游地区又发生了自立军起义。自立军起义的口号叫（擒王--3321）变法，大家知道在古代（亲王）的意思就是捍卫皇上的意思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提出（亲王）呢？因为实际上从1898年戊戌变法以来，光绪皇帝就被执行了软禁在东南海，等于是个人质。所以当时的资产阶级维新派就策动了一些势力，主要在长江沿岸大码头。武汉是当年长江沿岸最大的码头，所以就以汉口为中心发动自立军，发动码头上的那些帮会。码头上的帮会起义，要救出光绪皇帝，兴军北伐。流亡在日本的康有为就发来电报叫他们“分力兵北上（亲王），助万人北上救上”，这个“上”就是皇上了的意思。1900年说到万人就是八国联军的意思。这句话就是说要求自立军分兵北上，帮助八国联军镇压义和团救出光绪皇帝，来延续1890年失败了的变法。这是1898年以武汉为中心发生的自立军起义。但码头上这种帮会势力是靠不住的。人多口杂，起义还没发动就走漏消息被镇压了。差不多与此同时，代表上层阶级的一些最开明的知识分子，在上海躲在租界里面召开了中国国会。用意非常明显，所谓中国国会就是要在中国立宪，用君主立宪制度救出光绪皇帝。这个中国国会的会长叫容闳，副会长叫严复。容闳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中国第一个海归，鸦片战争刚刚过去那年他就去美国留学，因为他家住在广东香山县（今天的珠海市和中山市过去都属于香山县），在香港的对面。这个地方是得风气之先的地方，他家里就资助他去美国留学。鸦片战争之后没过几年，他在美国的耶鲁大学毕业了（据我们所知这是正正经经的海归，第一个海外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了）。容闳回国以后，别的方面没有什么大的作为，这是因为当时的社会没有提供他施展的空间。我觉得他的一生最值得重视的是两件事，一件是由他极力推荐的，后来经李鸿章，曾国藩推动的幼童留美，中国第一批公费留学生就是经容闳建议的。他的一生第二件值得充分推动的事就是1900年出任中国国会的会长，这是他明确的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要救出光绪皇帝，（亲王）变法。这是1900年的第二种力量了。在这之后，几乎与此同时，在华南地区，发生了孙中山领导的暴力革命——共和革命。可以说1900年的中国是个多事之秋，从夏天开始短短几个月之内，各种政治势力像走马灯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我们今天感到遗憾的是，这三种势力当中，真正代表那个时代最强硬的恰恰是义和团，恰恰是中国最落后最原始的农民小生产者，抗拒工业文明抗拒现代化的义和团运动。可以说这是中国历史最惨重的一页了。1900年，中国在这样的背景下迈进了新的世纪。这一年历史战士有了三种不同的选择路线：北方义和团代表的一种落后的农耕文明，小生产者的意识；长江中游地区上海一带（在整个中国可以算是长江流域）代表的是以一种比较温和的自上而下的资产阶级改革运动。再往南边走，孙中山为首的华南地区是更激进的暴力革命。但是意想不到的副产品是：在义和团之后，八国联军的打击之后，连清政府里面最顽固的最反动的势力也不得不下决心来改革治旧了。1901年辛丑条约签了以后，在清政府有时间可以喘息之后，清政府在最后十年进行了一次大刀阔斧的变法。变法是古代的说法，我们今天叫改革。这个1901年开始的晚清最后十年进行的变法可以说是大刀阔斧的改革运动，这是一个意想不道的副产品。因为慈禧太后本人经过了一个打击。八国联军侵华之后，堂堂的慈禧太后只能化装成一个汉族的老太婆仓皇出逃。在西逃的路上可以说是历尽了艰辛，这个事情对她刺激很大，她也不得不下决心变法了。对1900年被迫逃出北京逃亡西安这件事情老佛爷是死要面子，她不叫逃亡，她自己的说法叫微服出走。就像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前辈微服出访一样，她叫微服出走，其实就是落慌而逃。由于这个专治体制下没人敢说真话，八国联军开进北京的时候老佛爷才得到风声。八国联军的开头部队已经突破了北京进入紫禁城的时候才有太监跑进城去告诉老佛爷说大事不好了。老佛爷赶快收拾了一下行装就从紫禁城后门出逃了，一路上这种艰辛我们普通人都很难想象。你比如说，有时后走了一天水米不沾，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倒是找到水井了，但是连续几口水井里面的水都是红的，有的还漂着人头。到了河南的来源县的时候好歹那个吴县令还带着几个官员跪在路边接驾，老佛爷竟然感动得抹眼泪。她说：“我大清还在啊！这个朝廷还在运转啊，地方官见了我还在三跪九叩，我还是个皇太后啊。”那个县太爷给她找吃的，好容易才在村子里给她找了五个鸡蛋。老佛爷抓着这几个鸡蛋三下五去二就吞掉了三个。虽然还没吃饱，但她想起来皇上还没吃的，就把那两个给皇帝了。这个刺激以后老佛爷实在感觉到不改弦更张已经难以维持了。对这一阶段，历史电视剧已经表现的很艺术化了。《走向共和》里这个故事是这么讲的：当年老佛爷还在西安就下令恢复科举考试了。恢复科举考试考的题目是老佛爷亲自出的题，叫“国破山河在，今后怎么办”。现在国家成这样了，读书人出出主意说说大清怎么办。我觉得很有趣，看了以后我也去图书馆查过，但是很遗憾我没有查到这个试题到底是什么。但这个镜头表达的这个心态是没有错的。经过这个刺激以后老佛爷是真的感觉到难以维计了，1901年的1月29号，当时辛丑条约还没签定的，换句话说八国联军还在北京，老佛爷还流亡在西安，当时她就急不可耐的下令要改革。1月29号，当时流亡在西安的小朝廷就不得不以太后和皇帝的名义发布联合上谕。要联合上谕的奥秘是因为三年以前，光绪皇帝发动的戊戌变法被老佛堂业给镇压了，这次变革她特别要强调皇上和太后是母子同心。母子同心就是老佛爷和皇上没什么不同意见，大家尽管改革，这回改革不会错了。所以她特别强调母子同心。而且她说：“惩前事之师，乃可为后事之师；取外国之长，乃可补中国之短”。“惩前事之师”就是我们要吸取去年的教训，“取外国之长，乃可补中国之短”，这个又指明了今后的方向：学西方，学外国。不光她自己表态要变法，而且还要各级领导都要表态要变法，她要求大家各抒己见。在封建社会哪有各抒己见的？所谓各抒己见就是要各级领导干部人人表态支持改革。所以从1901年的1月开始，清王朝的最后十年都是大刀阔斧发动改革的。改革的灵魂似人物主要是张之洞和刘坤一，加上后期的袁世凯。张之洞是晚清的栋臣，李鸿章死后，他在朝廷里面可以说是台柱子。张之洞当时是做了十七八年的湖广总督，常年住在武汉，很有规范作为。这在历史上叫做刘张汇奏，也叫江楚汇奏。当时住在武汉的湖广总督和住在下游南京的两江总督（武汉原来是楚国所以叫楚，南京当时是两江总督的驻地叫江）汇奏，所以叫江楚汇奏。他们联名上书上了三个奏折，把话说得触目惊心，说“欲救中国残局，惟有变法之策”。残局这两个字让人看得书触目惊心，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朝内的有识之士以李鸿章为代表的就感到了一股危机感，因为面临的是千古未有之大变局。变局的说法已经是触目惊心了，就是说现在一切都在变化之中，我们祖宗之法靠不住了，我们不再是世界中心，一切充满了变数。这个变也有不同的方向，当时的1901年的刘张汇奏或者说江楚汇奏用了触目惊心的残局这两个字，就是基本上输定了，大清的家业已经败得差不多了。挽救这个残局他说只有变法一策，不变法没有别的出路。他们也提出了变法的具体步骤。所以从这个时候开始，晚清的最后十年是大刀阔斧改革的十年了。这个改革可以说它是戊戌变法的一个延续，跟戊戌变法不一样的是领导人不一样了。最近几年学术界对晚清的变法可以说是给予了相当的关注。比如说我们湖北地区，华中师范大学的校长也是历史学家马敏先生，他是华中师范大学的老校长章开沅先生的学生，他们两个都在研究研究清王朝的最后十年的改革。学术界有不同的名词，有的叫清末新政，有的叫慈禧变法。所谓慈禧变法就是为了区别光绪的戊戌变法，它们本质上没什么两样。我们分析一下的它的内容你会发现，它在内容上对戊戌变法不仅是一种继续，更是一种升华。首先它是君制改革，君制改革戊戌变法也有。在戊戌变法之前，实际上在甲午的炮声刚刚一停，清政府就下令在当时的天津小镇编练新军，就是后来的北洋新军。袁世凯是1895年开始练新军，是靠这个起家的。但是慈禧在1900年以后不光是敢于练新军，还敢于辞旧军，这又有所发展。过去练军是只练新军不裁旧军的，因为军队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而老佛爷考虑到财政的拮据，所以在练新军的同时也裁旧军，把原来的绿营军全给裁掉。这个时候绿营军已经腐败到不可设想的程度了，腐朽到完全没有战斗力了（骚扰一下老百姓大概还可以），所以军制改革是有所升华的。更重要的改革是教育改革。晚清最后十年最重要的教育改革是“废科举兴学堂”。废科举制度是中国延续了1300多年的最基本的教育制度，是从隋朝开始的。而且科举制度是国家最基本的干部人事制度，曾经是世界上非常进步的制度，以至于外国人刚听说科举制度的时候不敢想象。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当年说听说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种非常伟大的制度，在这个伟大制度的保护之下人们能够不靠自己血统的高贵只靠自己的真才识学去做官。因为法国大革命以前它是贵族制度（贵族制度就是伯爵的儿子还是伯爵，贫民的儿子第三等级，包括有钱的资产阶级将来还是贫民），他们都感觉到怀才不遇所以他们就借题发挥来感叹我们的科举制度，这是题外话了。科举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但是越到后面它的弊端就越明显。到了明清之计特别是改朝换代之计,才看到它的负面影响。我刚才说的18世纪，就是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这样讴歌、赞美我们的科举制度的时候，他不知道与此同时中国有一个真正的有文才的知识分子正在因为怀才不遇大骂科举，他在小说里面借小说里面的人物把科举说的是一无是处。他就是曹雪芹。曹雪芹当时借贾宝玉的话把醉心于功名利禄的知识分子骂的是一无是处，说那是“禄蠹”。“蠹”就是虫子，就是说那是一帮书虫。但尽管这样，科举又延续了几百年却没有人敢动。老佛爷在1905年就考虑废科举的事了，但是要考虑一个衔接过度的问题。她考虑的一个方法是分三步完成，当年的科举制度不像我们的高考是每年一考，科举是三年一轮的。第一年是县里面选秀才，第二年是省里面考举人，然后优胜者第三年去北京会试。所以慈禧太后决定经过三轮裁掉，就是说每轮减1/3的录取名额，三轮九年就裁完了。花九年的时间改一项延续了1300多年的制度，在我们看来已经是一项大刀阔斧的改革了，但是居然还有人嫌它太慢了，这个人是就是口碑不太好的袁世凯。袁世凯听说老佛爷要废科举极力推动，而且还嫌老佛爷步子太慢，太保守。他提出一个方案，积极地上奏要求一步到位：在明年马上就把科举废掉。但是他不好出面，因为在科举考试的时候他屡屡失败，如果他一个人来上奏要求来废除科举肯定要有风言风语：你袁世凯废科举不就是因为你考不上吗？但是他这个人很聪明，他拉着张之洞（张之洞是清朝正正规规的进士出身的，他文笔非常好的，老佛爷最喜欢看张之洞的奏折了）。于是他们两个联名上奏，而且言辞说得非常恳切，恳切到让老佛爷没发不接受。他说“列强环视时不待”，就是说列强都在虎视眈眈得看着我们了，如果再等九年恐怕科举没废大清就已经不在了。老佛爷一听形势这么严峻，就决定1906年就是最后的一轮科举考试了。一年的时间大刀阔斧的废除了延续1300多年的基本的干部人事制度，这个改革非常深远，如果没有这个改革以后的事都是不能设想的。曾国藩，李鸿章也办了新式学堂，但总也不成气候，原因就像袁世凯张之洞在奏折里面说的：“科举一日不费，凡天下之读书人就一日抱有侥幸心理。”总觉得科举不废的话，科举读书做官才是正道，读书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考试。中国第一批公费留学生竟然是一帮家境贫寒的农民的孩子的原因就是没人肯去，而且觉得读书做官才是正途。所以晚清的教育改革应该是从废科举开始的，与此同时开始办新式学堂，而且奖励留学。关于奖励留学我看到一个这样的数据：1905年中国留学日本的是100多人，但是到了清末崩溃的时候一年是有几千年人在或者去日本，人数增加了几十倍。如果没有废科举我们很难设想会有这样的教育进步。还有就是举办警政。举办警政其实已经促进到国家的政治改革，因为中国原来是没有警察的。我们看武装戏就知道了，抓人的都是丁差。在现在民主法制制度国家里面，军队至少是不轻易介入民主法制社会里面的，因为这些都是由警察来管。举办警政是走入现代化国家必须走出的一步，这一步是1901年从天津走出来的。中国第一支警察队伍是在天津创办的，其实当时也是迫不得已给逼出来的。按照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签下的辛丑条约规定，天津被划为非武装区。非武装区就是清军不能进驻，这是列强留下来的一个隐患。意思就是条约签了，赔款也赔了，我可以把天津坏给你，但是为了避免天津再发生义和团那样盲目排外、杀害外国人的事件，天津不能驻兵。但是如果不驻兵的话主权是无法行使的，所以洋人就等着看笑话了，他们估计不出三个月天津要乱得不可收拾了，八国联军或者其他的什么外国军队又会乘乱出兵，借机来干预了。老佛爷当时因为这个事情睡不着觉，就把当时刚刚接任的直隶总督袁世凯叫去问怎么办，袁世凯说我自有办法。他眼界还是比较开阔的，他想到办警察。据说当时他就打电报给当时中国驻英国的公使打电报了解英国的警察制度（当时还没有越洋的电话）。这位英国公使觉得几句话说不清楚，就回了一封电报，说要回一封长信，把详细内容寄回去。袁世凯一想这是等不得及的，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航空邮件，更没有E-mail了，一封信经过船运过来至少两三个月。于是他说你不要在乎电报的费用，一切费用有我直隶总督给你报销。你尽可能详尽的打电报过来告诉我。因为怕我们大清的警察以后上街西方人不承认，所以详尽到英国的警察上街时拿的警棍多长他都问到了。我一切都是学你的，不能不承认我是警察吧？这样在天津归还中国举行简短的交接仪式的时候，袁世凯就大手一挥，乐队奏的竟然是马赛曲。在雄壮的马赛曲声中，一支马队骑警就过来了。外国人就提出抗议，说条约上明明白白写的天津是非武装区。袁世凯倒是不慌不忙得顶了这么一句：“看好了，这是我大清的警察。”大清的警察就这样登场了。应该说警察取代军队来维持社会治安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老佛爷听了也很高兴，从天津借警察过来北京巡逻。因为北京过去维持治安的是腐烂不堪的兵坯子，后来发现天津的警察是训练有素，老佛爷就下令把巡警制度推广到全国，这就涉及到国家的政治体制改革了。接下来我想重点讲一讲法制改革和预备立宪，这比洋务派可以说是大进了一步。洋务派只是借外国的器物，不敢动制度。而慈禧太后最后的变革触及到了法制的曾面，触及到政治了。比如说刑法改革。刑法改革走得非常远，她明确了这么几个原则。原来大清例律是非常残酷的，1903年慈禧太后就派法学家沈家本和伍廷芳去日本，把明治维新以后日本的宪刑法引进到中国来，改头换面就成了大清的刑律。而日本的刑法又是来自罗马法，是日本明治维新以后从罗马引进的，然后经二传手又引进到中国。它确立这么几个原则：一个是民法和刑法区分。这个进步非常巨大，中国古代既没有什么刑法也没有什么民法，民法和刑法是不分的。我们看到古装戏里屡屡有这种镜头，兄弟两个因为争父亲留下的遗产然后到衙门里面告状。以我们今天的话说，兄弟争遗产是民事纠纷，但是我们的古装戏里面往往不是这么对待的。县太爷判定谁无理，马上就要打板子，没有什么民法的概念。还有一个就是废除了一些酷刑，把西方的比较文明人道的刑法概念引过来了。比如说凌迟（“迟”就是千刀万剐），老佛爷下令禁止。还废除了鞭尸。鞭尸是残暴的，现在法律最基本的一个原则是对死人不追究刑事责任，我们国家刑法也是这个原则。慈禧的大清新刑律更重要的一个原则叫罪名法定的原则，当时她叫律无正条不为罪，用今天的话表示就是罪名法定。罪名法定这个原则非常了不起，我敢说她比我们中国共产党人进步了90年。毛泽东时代没有刑法，到了1979年中国有了第一部刑法，第一部刑法里面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内容，叫类推。就是你所做的这个行为刑法并没有规定你是犯罪，但是如果哪个领导审判官看你顺眼了他可以类推你这个行为和哪个刑法规定的行为比较像，根据类推可以治你的罪，这就是人治不是法治了。在老佛爷死后中国重新实行罪名法定的原则是1997年，这里有学法律的同学应该知道，1997年新刑法最大的进步就是确定了罪名法定原则，换句话来说就是否定了79年规定的类推原则。我们了解这么一个曲折以后就能明白老佛爷当时规定的罪名法定原则有多么了不起。除了这个刑法改革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司法独立。中国自古没有以来没有司法独立这一说，没有看过中国的典籍也应该看国古装戏，从通书文化里面也能了解到这一点：一个七品官员清官木一拍就能断案。一个县令他是行政长官也是法官，而且没有任何人可以监督他。所以晚清行政改革很重要的一个就是建立各级审判厅。在中央建立大礼圆，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的最高人民法院。在省一内建立三级审判厅，而且建立检查厅。第一次中国有了审判机构和检查机构，这是了不起的，我们现在的公检法各司其职的原则是老佛爷定下来的。法制改革更了不起的在于以后发展到了预备立宪，大家知道一个国家的法律有很多，但是法制的核心是宪法，一个国家的真正的法制必定要走向宪制。对清政府来说，由法制改革最终迈上了预备立宪这一步这里面有一个外因，这个刺激作用非常大——日俄战争。日俄战争就是1904年到1905年日本和俄国为了争夺中国的东北打的一场战争，结果是日本打败了俄国，这个结果无论是在日本还是中国都是震撼性的。当时中国的有识之士从这里面就感觉到一种危机，没想到小日本在10年前打败了中国，现在又打败了俄国。亚洲地区这两大庞然大物居然都被它打败了，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当时有一份报纸叫做《中外日报》，发表了一篇社论，其中有一句话点到了实质，它说：看来国家强弱之分不是由于种而是由于制。种就是种族，制就是制度。它说国家强弱不是由于种族的问题，是由于制度的问题。我们过去老被西方人打败，老觉得是因为西方人比我们强，他们人种比我们高大。后来看来不是这么回事，日本都能打败俄罗斯。所以说不是我们亚洲人种不行，是我们制度不行。因为俄国是典型的沙皇专制，而日本已经是明治维新君主立宪制了。所以，这在中国和俄国产生的影响都是震撼性的。1905年俄国受了战败的刺激就发动了05革命，引发了宪政改革。这个事情在中国也刺激了中国的知识分子，包括当时朝廷的一帮大元。直隶总督袁世凯就在1905年7月2号上奏老佛爷，他明确的指出“救亡非立宪不可，立宪非取法邻邦不可”。这里面有两层含义：我们现在要摆脱亡国灭种的危机非得立宪，而立宪学就学日本。因为我们历年来瞧不起的小日本竟然打败了中国和俄国，不学它学谁呢？当时英国有一个驻北京的使者叫莫里逊，他看到了袁世凯这个奏折以后非常高兴，当天向全世界报道，他说我们发现大清国有一位握有实权的改革家，他也是一个伟大的爱国者，他的名字叫袁世凯。袁世凯这人口碑不好后来窃国治道这是另一码事，我们不要隐晦袁世凯在晚清行政改革中起的作用，不管废科举还是推动立宪，他的确是走在前面的。结果在短短两个月内，全国十八大行省八大总督有五大总督分别上书要求立宪，老佛爷一看这也是大事所趋，便派人出去看看。1905年，中国第一次有了五大成出国考察立宪。1905年五大成出国考察立宪，将学习西方的立宪。这个消息传出以后那些革命党就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大清立宪了，老百姓觉得立宪就能解决问题那革命就没人相信响应了。所以革命党吴月办了一个暗杀团。吴月代表的这个暗杀团到了北京前门火车站，当时前门火车站举行了一个很隆重的欢送仪式，欢送五大成做火车到天津，再坐船出国考察宪政。没想到在欢送仪式上炸弹爆炸了，这件事当时在国际上传得沸沸扬扬，五大成出国反倒显得特别悲壮，革命党人好象是显得不顾大局来破坏改革。1906年五大成转了好几个月转了几大圈回国以后，口口声声说还是立宪好，老佛爷也觉得不听不行了，1906年慈禧太后下令宣布预备立宪，进入到预备立宪期，就是准备阶段。为了进行立宪的准备，当时成立了中央和省的两级未来的议会。在中央叫执政院，在省叫执意局。可以说未来的两级议会已经初步成型了。在与此同时政治上的名义开始解冻，至少在法律上已经肯定了议会的自由，已经开放了党禁，这些议员已经开始督导了。1911年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合法的党派，一个叫政学会，一个叫宪友会，还有一个叫辛亥俱乐部（辛亥俱乐部不是辛亥革命的革命者的俱乐部，是辛亥年间革命以前的保皇立宪的立宪党搞的一个组织）。这在中国历史上可以水是石破天惊的一件事，而且可以说是出现了民间社会的雏形。根据章开沅先生的说法，他说1904年清政府下令颁布了一个双会章程，要求各地建立个级的商会组织。商会组织就是中国的工产阶级的一个组织形式，中国的工商业者原来没有自己的一个组织，现在不光可以组织起来，而且朝廷颁布了章程鼓励他们建立自己的组织。这些工商业者的兴趣不光在工商界，而且明显开始介入政治。比如说苏州的商会，根据马敏先生的研究，苏州的商会当年建立了一个苏商公社，下面建立了一个苏商的体育会。这个体育会说是强身健体的，实际上也装备了武枪。辛亥革命起来以后这个苏州的商会参加了革命，就是说资产阶级也开始组织起来，中国的民间社会开始形成，这不仅仅是中国改革的一个重大进步巨大成就。但是这样的一个改革却没有得以善终，因为改革当时是有非常深重的危机的，说到这个问题我想跟大家分析一下为什么。此次改革或者说改良不能善终，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清政府错过了自救的最佳时期。实际上历史一再给过清政府机会，但是我们都没有抓住。比如说在鸦片战争之前，西方人并不是一夜到达中国沿海的。鸦片战争之前的200年，西方的使节一波接一波到达中国海岸。他们的使节还进北京，一再要求平等经商的交往。但不管是明朝还是清朝，都没有意识到这种迫在眉睫的危机，甚至第一次鸦片战争以后仍没有理会，所以一再厌恶了时机。到了1898年终于有了一场相对象样的改革，可惜的是这个改革仅仅只有三个月——所谓的百日维新，仅仅三个多月就被权利斗争给扼杀了。与其说慈禧太后发动政变是因为她仇恨改革，不如说她更在乎的是她手里的权利。光绪皇帝在变革中一再启用自己的新人，矛盾便在此重生。清政府经过镇压了1989年的革命之后，把最后的机会断送了，因为1898年的改革被镇压了以后，出现了一个彻底的反动组织——义和团。义和团一出现，朝廷里面的顽固派便全面得势了。异经过义和团事件，八国联军事件以后，清政府里面已经没有了一个像样的推进改革的资源。首先财政资源枯竭了，义和团事件最直接的财政后果就是辛丑条约的罚款，辛丑条约规定按当时的人头每人赔偿一两白银，算下来就是4.5亿。4.5亿对当时中国来说已经是赔不起的了，列强便规定本息加起来39年还清。本息相加利滚利加起来就不是4.5亿了，而是翻了一倍多，总共9.8亿。于是清政府每年税收上来以后第一件事不是发工资，而是赔款。首先按辛丑条约的规定到花旗银行等指定银行支付赔款，剩下的钱当然不够发。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清政府只有拼命的加税，所以晚清一方面是社会开始走向解冻、走向改革的十年，一方面也是人民的财政负担日益加重的十年。老百姓感到苦不堪言，因为这些改革没有哪一项不花钱的，日后便彻底引发了人民的抗议。如果没有这样一场战争，这样一项赔款的话晚清最后十年不甚于屡屡借外债，屡屡这样被动。清政府最后引发革命的原因就是铁路国有化政策，即把原来民间自费的两条干线，粤汉铁路和川汉铁路（就是以武汉为中心的两条铁路，一个武汉到广州，一个武汉到成都）收归国有。这两条铁路原来允许民间集资，但是民间集了十来年还是个零头。到了1911年，老佛爷也不在了，当时的清政府把这两条铁路收归国有了。收归国有的思路并不错，实际上当时也没有别的出路了。因为靠民间铁路是修不起来的，老百姓很穷，而且并不知道铁路是怎么回事，都不敢投资。1880年中国人修的第一条铁路，就是唐山到徐家庄的运煤铁路（李鸿章主修的）。结果铁路还没通车就有人到老佛爷那打小报告了，说火车跑起来隆隆作响，要是惊到了地下的列祖列宗就不好了。一般人的列祖列宗也就算了，但是唐山靠近清朝的东陵（清朝的东陵就是河北的通化县），惊到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就不得了了。所以老佛爷说，铁路修就修了，要运煤可以但是不能用机车。1880年中国修的第一条铁路通车的时候出现了一个荒唐的现象，8匹高头大马拉着两个车皮在跑。在这样的社会下当时民间修铁路也不具备条件了，所以收归国有并不错。问题是收归国有也根本没钱修，只有接外债。平心而论，借外债在当时是非常普遍的，关于这两条铁路借外债的合同我也看了，并不感觉它有什么丧权辱国，我觉得签得还是不错的。比如说年息五厘（就是每年百分之五的贷款利率），在今天也算比较低的。然而问题在于这样一来老百姓不干了，便高举爱国主义旗帜把清政府给推翻了。这说明晚清垮掉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它的财政已经枯竭。除了财政以外，还有其它的因素。比如说合法型资源没有了。所谓合法形资源就是权位，我刚才说了慈禧太后在西逃的路上那种狼狈的局面，这一路上很多老百姓也是看在眼里的，一个朝廷的老太后最后落到了这一步上，她还有什么脸面统治天下？便没有人把朝廷当一回事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1900年在朝廷逃亡这样一个背景之下，地方朝廷已经全部涣散了。在八国联军攻打北京的时候，老佛爷要求各地去亲王，结果恰恰是中国东南沿海地区——中国最发达的地区，全部按兵不动，他们在整个半壁江山搞出一个东南互保运动。列强其实是借口来保护北京的使馆和侨民出兵的，并没有对中国宣战，他们叫做代为剿匪。他们说的匪是义和团，实际上义和团不分青红皂白连外交官都杀的行为的确是违反了国际法的。列强没有对我们宣战，结果我老佛爷抢先对人家宣战了。1900年6月21号晚上，一夜之间中国对全世界宣战，那是老佛爷一生中最豪放的一天。一夜之间，她宣布跟所有与中国有邦交关系的国家断交宣战。她问总理事务所衙门有多少国家跟我们有邦交了，回答说有11国，她便说与这11国断交宣战。这11国也就是当时所谓的列强，最发达的国家。中国表面上与11国交战，但考虑到跟中国没有邦交的国家地区基本上都是这些国家的殖民地附属地，换句话来说就是向全世界宣战了。一夜之间宣战了以后，朝廷还要求各地进京（亲）王，结果当时著名的江南三督，就是两广总督李鸿章（李鸿章因为签了马关条约回来以后名声不好，发配离开北京发落到广东做两广总督了），湖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刘坤一，三人秘密电报来往商量怎么办。他们统一口径说这叫狡造（就是假造圣旨的意思了），当时有记者问李鸿章你们怎么不亲王？李鸿章回答说：此乱命也，粤不奉诏。他说这是乱命，广东没法服从。跟记者说是乱命，跟朝廷说是矫造，意思就是不管诏书上有没有皇帝太后的印章，诏书肯定是假的。因为当时义和团早就进了北京，他们说朝廷被义和团保卫了那么久，不得不按义和团的意志行事，不管皇帝签字盖章没有，反正这不是皇上的愿意的，所以是矫造。与此同时，他们与上海的各国领事馆谈判，结果各领事馆说并没有对中国宣战，我们是保护侨民。如果你们在武汉、南京、上海这样的发达城市保证不排外，我们就不出兵。这跟洋务派代表任务李鸿章、张之洞是一拍即合的。李鸿章、张之洞当年为了修铁路办电报呕心沥血，他们怎么能眼睁睁得看着义和团拔铁路砍电线呢？所以在他们看来，镇压义和团也正是他们需要的。无论是为了保护他们本人的政绩还是为国家保存一点现代化建设的成果，怎么也不会允许义和团跑到南方来拔铁路砍电线。他们便达成协议，我们不允许在这儿闹义和团，但是你们也不能干涉中国的主权，不在中国登陆作战，这就是所谓的互保。我们想像一下，朝廷在北方对全世界喧战了，南方以上海为中心的最发达的地区全部按兵不动，经历这个变故以后，朝廷还有什么权威来推行变法？所以1901年以后，尽管晚清最后十年搞了那么多改革，地方实际上已经没有当一回事了。经过了1900年变故以后，朝廷里面的台柱子基本上已经倒掉了。1901年庚子和辛丑变革以后，老佛爷的左膀右臂李鸿章都气死了。李鸿章在庚子事件中他是极力反对对外宣战的，结果不出他所料，两个月之内整个北方的兵力全部崩溃了，八国联军进了北京。当年极力主张宣战的人没法收拾残局了，就上奏老佛爷请李鸿章去谈判。李鸿章没有主张宣战，但是割地赔款这种丧权辱国的罪名却要他去担，李鸿章就在签订了条约之后一病不起，1901年11月病死在北京。李鸿章死之前荣禄也死了，也就是说原来朝廷里被封为干臣的一帮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晚清最后变法也就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推动了。晚清最后变法的时候，好歹还有个老佛爷在，还能够坚持下来。老佛爷一死，1908年以后的朝廷腐败崩溃便呈现加速度了。例如新政表面上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实际上地方已经接近处于崩溃状态。晚清最后几年的局面有人形容得很好，叫乱世众生像:城市抗捐，农民抗粮。这个时候各路好汉纷纷动手了，会党也特别活跃。长江码头上一包哥在码头上收保护费，朝廷收不上来的税他们收，征不上来的粮们征，政权已经陷入了崩溃。最后老佛爷一死便丧失了最基础的统治基础，可以说是众叛亲离。比如军制改革，军制改革的目的是编练新军给朝廷救驾，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用巨款编制了两条最优秀的新军：北洋新军和湖北新军。结果这两支新军关键的时候没给清政府护驾，反倒要了清政府的命。湖北新军革命，要对付湖北新军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派出北洋新军。如果北洋新军认真的打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没想到袁世凯有野心。北洋新军从天津坐火车到武汉居然坐了一个月，走走停停根本不听话。这实际上是袁世凯要挟清政府，这个时候袁世凯早已被剥夺了兵权，但是北洋新军还是听袁世凯的。没办法朝廷只有重新重用袁世凯，任命他为钦差大臣兼湖广总督。这职位也不低了，袁世凯仍旧不干，还在要挟，还在要价。1908年老佛爷死后，朝廷夺他兵权，这会儿又想到用他了，所以他不干。回了一封电报说脚鸡未愈，不能启程。朝廷知道他还在要价，就任命他为内阁总理兼湖广总督。他看条件谈得差不多了，马上回电：即日启程。而且他马上赶到武汉前线一举拿下汉口汉阳，但是他却不把武汉三镇拿下，然后在龟山上架着大炮天天象征性的跑轰武昌，以期进一步向朝廷要价。所以关键时候就是这两支新军要了清政府的命。当时南方新军看打不过北洋新军就采取谈判的方法，说好歹我们都是汉人，袁世凯你如果推翻满清政府我孙中山就把大总统让给你。袁世凯一看有这好事，就参加革命算，把大清的江山给抢了。说来说去军政改革培养的新军不就是掘墓人。如果说新军是掘墓人，旧军能够忠心耿耿也有个依靠了，没想到培养新军的时候把旧军也给得罪完了。很多旧军一听说减策长官就直接带者部队拖着枪杆子做了土匪了，兵成了匪给朝廷添乱。晚清最后几年已经是兵匪不分了。在从给清政府救驾的角度来看这个军职改革完全是失败了。教育改革也是这样，当然如果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说没错，从维护清政府统治的角度来说它还是失败了。花了许多钱办了那么多新式学堂，特别是选派了那么多留学生，没想到这些留学生大部分成了革命党。新军里面不都是一些留日回来的革命党吗？比如说过当年同盟会里面两个重要骨干：黄兴和孙中山。这两个人上学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告到张之洞那里结果不但没有追究，还说这两个年轻人有热情有才气，把他们派出去日本留学。按理说过去读圣贤之书的人应该维护统治，可是一夜之间科举被废除，把这些人也得罪了。其它的改革措施居然都发引发了社会矛盾，比如反种鸦片。鸦片给中国带来了很多危害最后晚清新政的一个很重要内容就是禁种鸦片。不怀偏见的说，老佛爷干了件好事，老百姓却不领情。不是一般的老百姓，是有切身利益的农民，比如说山西的梅州，还有山西的凤翔县。那里的烟民是大规模的种植鸦片，家家都种。清政府不让种烟规定改种粮食，一斤粮食赚的钱相比于一斤鸦片就太微不足道了，所以农民也不同意，光是在凤翔县和梅州就发生了砸毁警察局的事件。老百姓造反砸警察局并不是什么正义的事情，是为了保护他们种鸦片的权利。云南省的老百姓就更不得了了，他们趁着闹革命的机会争取到了种鸦片的权利。可以说清朝晚期是正义的、非正义的反抗没完没了，清政府已经失去了一个最起码的政治权利了。晚清到了最后几年是一个所有的人都不满意了的局面。可以说，晚清革命到了最后就是一个不同名目的反清革斗争的大合唱。大家没有别的共同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反清，以至于反清之后怎么办完全说不到点子上。最后我想做一个小结，关于到底是应该变法还是革命。我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实际上变法和革命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分歧，它们根本上的目标都是一样的。在近代中国历史上它们是要把中国引向资本主义道路，只不过它们的具体目标不一样。变法那一派是主张民主立宪的，学习的是英国、日本的模式。好处是代价比较小，避免大规模的流血冲突，至少维护现有的合法的框架不变。而另外一派人处于对清政府的彻底失望，要绝对彻底的推倒重来，这就是革命党。革命和变法的区别就在于变法是中国传统的说法，是从上而下自己来做，革命就是推倒重来另起炉灶，但是根本的目标并没什么区别。就像英国和美国，他们基本的制度框架差不多，这两者到底谁对谁错要看具体的情况。一般来说如果能够少流血，通过相对和平温和的方式，通过自上而下的改革立宪来避免革命当然也有道理。问题是不能只看一面，一场革命要不要发生也有具体的条件。就晚清的这场辛亥革命来说，我至今认为它是没有错的，这革命当时是非搞不可的。现在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学术界有这个说法。1995年的时候李子厚先生提出一个理论叫做告别革命。本意就是说，我们的现实生活本来就是不完美的，我们应该耐心等待政府去改革。90年代初期刚刚发生过一场群众性的骚乱，很多人就觉得政府腐败，不可忍受。李子厚先生的本意就是大家要有一点耐心，拥护政府的改革，给政府时间和机会，当年辛亥革命就是操之过急了。关于这种意见在当时辛亥革命有一个人也是极力主张的，就是维新派、保皇派的梁启超。梁启超、严复当时就有类似的说法，严复说的话的大概意思是不要以为清朝的皇帝不争气就推翻皇帝，皇帝不争气只有一个，推倒了这个皇帝以后遍地皇帝。果真不辛被他言中了。军阀混战没完没了，导致到处都是土皇帝。应该说这个担心也不是绝对没道理的，但是我仍然认为，辛亥革命它是正义的、必须的。因为在当时革命已经是箭在弦上了。革命能不能成功一方面要看被统治者要有一定的耐心，要给统治者机会，但是另外一方面，作为统治者，要最起码要最低限度的顺应民意。说到这个我想起李傲有一句话。他当年年轻气盛的时候就不断反抗国民党统治，蒋介石死了他又反蒋经国的统治，很多人说他没不要这样，这样一来只用没完没了去坐牢。你这样做也没什么用，不如有点耐心，不要非要逼着他们做黄祖，可他要学祢衡。后来有人劝李傲不要见谁骂谁，不要学祢衡。李傲回答得非常好，他说你们与其不要劝我学祢衡，不如劝他们不要学黄祖。就是说你们与其劝我要忍耐，不如劝他们不要乱杀人。大家知道，非暴力运动在东方最成功的就是印度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而圣雄甘地和尼赫鲁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的成功也是有前提的。圣雄甘地面对的是良知未泯的英国绅士，在做事还讲究分寸的英国绅士面前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还是可行的。假设一下，如果他们面对的不是英国而是纳粹德国，那每天绝食饿死多少人希特勒也不会心疼。不心疼他还会借机说这是劣等种族，全体绝食全体灭绝最好。所以说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的成功是有条件的，晚清中国人民要不要容忍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