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认定办法、研发操纵与企业技术创新效率

高新认定办法、研发操纵与企业技术创新效率

F276.5：A1000-2995(2019)04-009-00541引言为鼓励高新技术产业，我国2008年首次颁布、2016年修订的高新认定办法(国科发火[2008]172号、国科发火[2016]32号)对满足认定条件的企业给予政策优惠。而近几年研发操纵现象频繁出现，一些企业为享受优惠而扩大研发费用归集范围，造成国家财税资源流失，同时损害了真正高新技术企业的利益。因此，针对研发操纵的研究有助于完善高新认定办法，对高新技术产业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然而，纵观以往创新政策的相关文献，学者们多从政府补助[1]、税收优惠[2]等政策工具视角展开研究，针对高新认定办法的研究较少，且结论不一。如孙刚等[3]认为高新技术企业称号可获得财税支持、融资便利等政策优惠，有利于企业技术创新。许玲玲[4]利用民营高新技术上市公司数据证实了这种激励效应。而杨国超等[5]发现高新认定办法存在激励扭曲效应，企业为达到研发比例门槛①进行研发操纵，导致研发绩效下降。因此，高新认定办法的政策效果有待检验。同时，本文认为有两点仍值得进一步研究。第一，高新认定不同阶段的研究。高新技术企业证书的有效期为三年，企业到期前应参与复审。据本文统计，企业初审后技术创新效率提高了16％，但复审后未发生明显变化。而以往研究仅仅将通过初审视为条件，忽视了不同认定阶段的政策效果差异。第二，研发操纵避税动机的研究。已有研究证明，企业研发操纵是为了达到研发比例门槛。而《企业所得税法》规定，企业资本化或费用化研发投入均可加计扣除。那么，为了降低税负，已达到研发比例门槛的企业仍有研发操纵的可能性。因此，有别于以往创新政策的相关研究，文本按不同动机将研发操纵分为达标型和避税型两类，运用随机前沿模型和固定效应模型，研究了高新认定办法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影响。本文的贡献：理论分析“研发投入”会计科目的操纵问题，为盈余管理研究提供新的视角；实证分析高新认定办法不同阶段的政策效果及研发操纵的行为规律，不仅为以往文献不一的结论提供解释，还对高新认定办法提供政策启示。2研究设计2.1研发操纵类型的界定高新认定办法给予企业的税收优惠包括：(1)税率优惠，企业可减按15％的税率征收企业所得税；(2)扣税优惠，研发费用经税务部门确认后可在计算所得税前加计扣除；(3)免税优惠，经技术合同登记的技术开发、技术转让及技术咨询活动可免征营业税。此外，高新技术企业称号也是吸引政府给予资金扶持的重要条件。然而，“伪高新”企业为享受优惠而操纵研发，按不同动机可分为达标型和避税型两类。第一，达标型研发操纵。具有达标动机的企业研发操纵是为了获得高新技术企业称号所给予的政策优惠，其实际情况未达到研发比例门槛，甚至未从事研发活动。基于政策收益与违规成本的权衡，这类企业将研发投入控制在研发比例门槛附近[5]，操纵程度较小。第二，避税型研发操纵。具有避税动机的企业研发操纵是为了降低税负，其实际情况已达到研发比例门槛。即便享受丰厚的政策优惠，这类企业也往往将增加研发投入视为一种避税途径。尤其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下，企业更有意通过降低税负的方式保持盈利[6]。因此，这类企业报告的研发投入远高于实际情况，操纵程度较大。整个框架如图1所示。图1定义框架2.2研究假设2.2.1高新认定办法与企业技术创新效率高新认定办法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具有激励和抑制两种作用，激励作用表现为：第一，更多的创新资源。企业发展需要外部资源[7]，而通过高新认定可享受丰厚的政策资源，有助于提高企业的技术创新积极性。第二，更优的市场信号。企业参与高新认定传递出与政府保持良好关系的信号[8]，譬如政府补助申报、项目招投标及新三板上市等会优先考虑高新技术企业。而抑制作用表现为：第一，较低的违规成本。企业提供虚假信息、偷漏税等行为将被取消高新技术企业称号，而高新认定办法并未提及其他严重的处罚方式。第二，宽松的审批流程。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是地方经济的重要业绩，不少地方政府为追求高新技术企业数量而放松了递交材料的审核。第三，复杂的审计工作。高新认定中如划分高技术产品、研发费用等审计内容复杂，在不借助行业专家的指导下，会计师很难做出合理判断。综上，高新认定办法的政策效果有待检验。由此，本文提出竞争性假设：假设1a：高新认定办法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影响呈正相关关系；假设1b：高新认定办法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影响呈负相关关系。2.2.2研发操纵的调节作用高新认定中，研发操纵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具有抑制作用，原因为：第一，研发费用的错误归集。企业将不属于研发活动的费用计入研发支出科目，包括员工工资、机器和设备折旧摊销等。通过会计科目虚增的费用与研发活动不相关，从而降低企业的技术创新效率。第二，研发资源的低效配置。作为真实盈余管理的一种重要方式，企业可通过购置未投入运营的设备虚增研发支出[9]。而这种操纵方式严重降低企业资源的配置效率。第三，企业高管的自利行为。研发操纵需采用复杂且不透明的交易，不仅提高股东的监管难度，同时还增加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10]。因此，高管可利用研发操纵所带来的监管真空和信息优势实现个人利益。由此，本文提出假设：假设2：研发操纵负向调节高新认定办法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影响。2.2.3研发操纵的行为规律研发操纵分为达标型和避税型，而影响企业选择的因素主要有两点。第一，高新开发区的影响。一方面，一些高新开发区将见效快、产业关联度不高的企业堆积成群，造成区内严重的同质化现象[11]。在不利于技术创新的环境下，园区内企业更有意研发操纵获得减免税等短期利益。另一方面，高新开发区以外的企业普遍缺乏竞争优势，面对高新认定给予的政策优惠，这类企业更有意研发操纵达到研发比例门槛。第二，销售收入的影响。高新认定办法对销售收入为5000万至2亿元和大于等于2亿元的企业分别规定了4％和3％的研发比例门槛。而据本文统计，销售收入超过2亿元的企业大多突破10亿元，需要比销售收入2亿元以下的企业付出成倍的投入量才能达到研发比例门槛。由此，本文提出假设：假设3：达标型研发操纵在高新开发区以外、销售收入较高的企业中更显著，避税型研发操纵在高新开发区以内、销售收入较低的企业中更显著。2.3研究方法2.3.1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本文初始样本为2017年底高新技术企业有效期内的上市公司，并做以下处理：(1)剔除缺失值；(2)剔除金融行业；(3)剔除研究期间内高新技术企业证书到期未申请复审、未通过复审或被撤销高新技术企业资格的样本。研究期间为2008-2017年，经筛选后最终确定为5533个观测样本。数据采用STATA15.1统计软件进行分析。需要说明的是，部分上市公司年报中未披露高新认定相关事宜，或曾经披露通过高新认定但后续未披露是否通过初审、复审等情况。为保证企业高新资质获得时间的准确性，本文利用年报中披露的高新认定数据，并结合高新技术企业认定管理工作网中的地方文件逐年确定样本的高新资质。专利申请量数据经国家专利局网站手工收集，其他数据均来自CSMAR及巨潮资讯网。2.3.2变量定义借鉴以往国内外创新政策的相关文献[12-14]，结合中国制度环境的影响，本文设定如下变量。(1)被解释变量。企业技术创新效率(Te)借鉴Battese和Coeli[15]的方法，运用多投入产出的随机前沿模型计算效率值。其中，产出指标为专利申请总量，定义为发明专利、实用新型、外观设计三类专利分别赋予0.5、0.3和0.2的权重，加权求和后取对数；投入指标为研发投入和政府补助两类，研发投入定义为研发费用与销售收入之比，政府补助定义为从政府无偿取得的资产对数。(2)解释变量。高新认定(Cert)定义为企业通过高新认定初审后为1，通过复审后为2，否则为0。本文认为，高新技术企业证书有效期为三年，需要研究初审和复审两个阶段以判断高新认定办法的长期政策效果。若Cert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高新认定办法激励了企业技术创新效率。达标型研发操纵(Aoper)借鉴杨国超等[5]的方法，定义为销售收入小于2亿元或大于等于2亿元，且研发投入与销售收入之比在[4.0％，4.5％)或[3.0％，3.5％)范围内为1，否则为0。避税型研发操纵(Boper)定义为销售收入小于2亿元或大于等于2亿元，且研发比例大于4.5％或3.5％，同时该比例超过行业均值时为1，否则为0②.(3)控制变量。借鉴已有研究[3，5，13]，本文引入董事会规模(Board)、总资产净利率(ROA)、企业税率(Tax)、多元化战略(HHI)、企业年龄(Age)、企业规模(Size)、高新区企业(Htfirm)、销售收入(Rev)和市场化指数(Market)作为控制变量。其中，Board定义为董事会总人数对数；ROA定义为净利润与平均总资产之比；Tax定义为所得税与利润总额之比；HHI定义为赫芬达尔多元化指数；Age定义为注册登记起算的企业年龄对数；Size定义为总资产对数；Htfirm定义为企业注册在高新开发区内为1，否则为0；Rev定义为企业销售收入大于等于2亿元为1，否则为0；Market定义为市场化总指数评分，2016、2017年评分通过加权平移计算所得，数据来自樊纲编制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6)》。研究模型还加入年度虚拟变量(Year)和行业虚拟变量(Ind)，其中行业按证监会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2012)进行分类。2.3.3模型构建为了检验高新认定办法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影响及研发操纵的调节作用，本文构建模型如下：需要说明的是，反映高新认定办法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影响，以检验假设1；X代表Aoper和Boper，反映了不同研发操纵的调节作用，以检验假设2；以Htfirm和Rev为依据进行分组研究，以检验假设3；通过Hausman检验后采用固定效应模型；连续变量进行了1％水平的缩尾处理。3实证分析3.1描述性统计表1提供了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从表中可以看出：Te的平均值为0.07，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0.01和0.65，表明企业技术创新效率普遍较低，且不同企业间存在显著的差异；Aoper和Boper的均值分别为0.18和0.32，表明两类研发操纵占全样本的50％，说明企业中存在大量研发操纵。3.2回归结果表2以检验假设1。全样本第一列中Cert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高新认定办法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影响呈正相关关系。全样本第二列增加了控制变量，Cert的方向和显著性未发生变化，结果较为稳健。此外，本文将样本分为初审和复审两阶段，以分析不同认定阶段的政策效果。其中，初审阶段为Cert取0和1的样本时间段，复审阶段为Cert取1和2的样本时间段。不同阶段结果中，Cert的回归系数在初审阶段更显著，表明高新认定办法的激励效应集中在初审阶段。实证结果支持假设1a.表3加入变量Aoper、Boper及相应的调节项，以检验假设2。全样本Aoper、Boper与Cert的调节项系数均显著为负，表明两类研发操纵负向调节高新认定办法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影响。此外，本文同样将样本分别两个阶段，以分析研发操纵对不同认定阶段政策效果的影响。不同阶段结果中，Aoper与Cert的调节项系数在初审阶段更显著，表明达标型研发操纵集中在初审阶段；Boper与Cert的调节项系数在复审阶段更显著，表明避税型研发操纵集中在复审阶段。实证结果支持假设2.表4分别用高新开发区和销售收入作为分组变量，以检验假设3。PanelA中，高新开区以外的企业在初审阶段时，Aoper与Cert的调节项系数显著高于其余组，表明达标型研发操纵集中在高新开发区以外；高新开发区以内的企业在复审阶段时，Boper与Cert的调节项系数显著高于其余组，表明避税型研发操纵集中在高新开发区以内。PanelB中，销售收入大于等于2亿元的企业在初审阶段时，Aoper与Cert的调节项系数显著高于其余组，表明达标型研发操纵集中在销售收入较高的企业；销售收入小于2亿元的企业在复审阶段时，Boper与Cert的调节项系数显著高于其余组，表明避税型研发操纵集中在销售收入较低的企业。实证结果支持假设3.3.3稳健性检验3.3.1达标型研发操纵的检测第一，平均研发比例区间假设。研发比例在认定门槛附近的企业可能是研发操纵，也可能是企业研发比例的平均水平。为排除该竞争性假设，本文借鉴Gilliam等[16]的方法，以1％和0.5％为区间宽度，将实际研发比例与认定门槛的差额绘制分布图。研究发现，该差额分布不服从正态分布，且在零附近出现非连续特征，从而排除了平均研发比例区间假设。第二，最优研发比例区间假设。研发比例在认定门槛附近的企业可能是研发操纵，也可能是企业研发比例的最优经济选择。为排除该竞争性假设，本文构建模型如下：式(2)中因变量Aoper为虚拟变量，故本文分别用Probit模型和Logit模型进行估计；自变量企业价值(TobinQ)定义为企业市场价值除以账面价值。其余变量参见变量定义部分。研究发现，TobinQ的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表明研发比例在认定门槛附近的企业价值较低，故排除最优研发比例区间假设。3.3.2避税型研发操纵的检测前述研究中针对避税动机的分析仅限于理论层面。为证明这类企业存在显著的避税动机，本文构建模型如下：式(3)中因变量Boper为虚拟变量，故本文分别用Probit模型和Logit模型进行估计；自变量避税动机(BTD)借鉴刘行等[17]的度量方法，定义为税前会计利润与应纳税所得额的差额与期末总资产之比，BTD越大则企业避税动机越强。其余变量参见变量定义部分。研究发现，BTD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避税型研发操纵具有显著的避税动机。3.3.3研发操纵的内生问题前述研究证明研发操纵负向调节高新认定办法的激励效应，但也可理解为技术创新效率低的企业更有意操纵研发。为排除这种双向因果关系，本文借鉴Czarnitzki等[18]的方法，将控制变量滞后一期后重新回归。实证结果中各主效应系数的方向和显著性无明显变化，故排除双向因果假设。4主要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4.1主要研究结论本文以高新认定办法规定的研发比例门槛为切入点，研究了高新认定办法对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影响及不同研发操纵类型的调节作用。利用2008-2017年中国高新技术上市公司的5533个观测样本进行实证检验，研究发现：(1)高新认定办法是影响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重要因素。通过高新认定后，企业获得更多的创新资源及更优的市场信号，有利于提高企业技术创新效率；(2)达标型和避税型研发操纵不利于高新认定办法发挥政策效果。两类研发操纵将不属于研发活动的费用计入研发支出科目，或是通过购置未投入运营的设备虚增研发支出，降低企业创新资源配置效率。同时，高管可利用研发操纵所带来的监管真空和信息优势实现个人利益，造成企业决策短视；(3)达标型研发操纵集中在高新认定初审阶段及高新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