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企业产权理论：关于惠顾者与所有者的研究（1991~2013）

我国企业产权理论关于“惠顾者”与所有者的研究（1991~2013）

一企业产权理论的两个方面产权理论一方面涉及有关企业所有者与企业管理者之间的产权界定问题，现代产权经济学将这一问题一般化为“代理问题”；另一方面包含的是被亨利·汉斯曼命名的“惠顾者”（Patrons）与企业所有者的角色界定的问题。[1]所谓惠顾者，是指与企业发生市场交易关系的所有的人。惠顾者不等同于企业所有者，但他们中的一部分有可能成为企业所有者。一旦某一惠顾者阶层成为企业资源的支配者和企业利润的享有者，其惠顾者身份就与所有者身份合一，其经济利益就与企业利益一体化，从而他们与企业之间的市场交易关系就为企业内部的所有制关系所替代。据此，企业所有制可被划分为投资者所有制、客户所有制（如消费者合作社）、商品供给者所有制和职工所有制等若干类型。于是，这里的企业所有制概念与我们习惯使用的类似于法人所有权与终极所有权的关系的所有制概念之间出现差异。围绕终极所有权与各种代理权的关系展开的是产权关系纵向划分讨论的内容。现在涉及的是企业产权的横向划分的问题，它讨论企业的实际支配权在不同惠顾者集团之间的分配。这种企业所有权不是由别人赋予的，而是惠顾者集团凭借自己与企业特定的经济关系和相应的经济机制自然形成的。至少在分析的起点上，资金所有者与其他生产资源的拥有者，甚至与企业产品的购买者，在取得企业的实际支配权方面具有同等的机会。无论哪一类惠顾者成为企业所有者，他们与企业管理者之间仍然会有委托代理关系，发生所有权与经营权的矛盾，等等。二交易成本与所有制成本交易成本分析是产权经济学的分析依据，广义的交易成本是指经济组织、经济制度的运转成本，罗纳德·科斯将它区分为市场交易成本和企业内部管理成本两大类。[2]当然，交易成本并不是经济组织分析的唯一有效手段，单纯依赖交易成本来说明经济组织的演变和发展，尚显不足。因为：①大量经济组织问题，特别是协作与分工的发展，往往与直接生产成本的降低有关。②许多经济组织问题是不能用成本-收益分析的简单框架来说明的，特别当这种分析被限定在个人或者特定利益集团的短期成本-收益核算范围内时更是如此。尽管交易成本作为分析手段仍存在不足，但是汉斯曼的分析对我国改革理论研究仍十分有益。因为我们缺乏对市场交易费用和组织管理费用的系统研究，忽视这些费用在具体的经济组织形式选择中的重要作用。因此在讨论企业改革的模式选择，以及比较各种改革试验的优缺点时，始终存在一定程度的片面性甚至分析的盲区。汉斯曼分析中的某些长处或许可补我们之不足。汉斯曼首先区分了市场交易成本和所有制成本，认为一个惠顾者阶层一旦拥有企业所有权，它与企业之间市场交易的成本就转化为在企业内部保障其所有权的成本。与企业所有制相关的市场交易成本主要产生于三个因素：①市场支配力（MarketPower）。如果对某类惠顾者的市场，企业有一定程度的支配力，竞争就会部分失效，这些企业不仅能够在边际成本之上定价，而且可以将较大个别成本造成的过高价格强加于惠顾者，这就造成惠顾者过高的市场交易成本。②事后的市场支配力，或称“锁定”（LockIn）。一旦某人开始“惠顾”某企业，即使在企业初创期，产品开发和实施定价策略等也会迫使惠顾者花费大量特别交易投资，而且在较复杂的情况中，交易合同的条款是不可能对所有问题都给出详细规定的，它使签约者被“锁定”在一定范围内，当企业事后根据自己的偏好要求修订完善合同时，惠顾者已经失去了无成本退出的选择。③信息的不对称性。一般说企业拥有比它的惠顾者更多的有关企业经营质量的信息，这构成企业利用信息优势采取损害惠顾者利益的“变异行为”的动力。这也是提高惠顾者市场交易成本的原因。所有制成本主要包括以下三项：①监控成本。特定的惠顾者集团要有效控制企业管理工作必须支付的成本有：掌握企业运行的各种信息所花费的成本；惠顾者集团内部交流信息所花费的成本；保证决策得以执行所花费的成本。由于监控成本包括了所有者监控管理中实际发生的成本，以及产生于监控失效情况下管理者变异行为造成的损失，因此，它与前面提到的“代理成本”大体相当。②集体做出决策花费的成本。作为其中一个惠顾者阶层偏好的方法，集体选择机制往往比通过市场交易形成选择包含更大的成本。其中影响成本的关键因素是所有者之间对有关企业事务的利益分歧程度，以及这种利益差别是否有明确的衡量标准。利益分歧越大，衡量利益差别的标准越不明确，集体决策的成本就越高。这种成本不仅包括决策过程中实际支付的成本，而且包括决策缺乏效率以及决策质量低劣造成的利益损失。其实这种成本也可以看作监控成本的一部分，只是因为在分析中的重要性才被单独列出来。③承担风险的成本，这是有关企业利润分配权的成本。由于企业的不同惠顾者阶层在风险承担中所处地位不同，有的有利，有的不利，承担风险的成本也成为影响企业所有制形式的重要方面。市场交易成本与所有制成本之和被称作总交易成本。汉斯曼的基本分析框架是：如果所有权的界定使得总交易成本对全体惠顾者来说最小，便达到企业所有制的最佳状态。这意味着，对于那些不是所有者的惠顾者来说，市场交易成本最小，对于那些是所有者的惠顾者来说，所有制成本也最小。假定与企业发生交易的有N个不同的惠顾者类型，把所有权界定给j类型的惠顾者，总交易成本最小，这就是企业所有制的最佳状态。CO和CC分别是所有制成本和i类型惠顾者的市场交易成本。在此范围内，有效的所有制形式或者是由市场力量来选择，或者简单地由有关各方在可选方案中做出理性选择，选择的结果同样归因于总交易成本的降低。上述分析暗含这样的启示：第一，至少对于一个惠顾者阶层来说，与企业形成所有权关系比简单采用市场交易方式降低交易成本。因为所有权关系将买方与卖方一体化，有利于消除买卖双方的利益冲突，这种利益冲突构成或者加大了许多可以避免的市场交易成本。因此，非惠顾者所有制绝非企业所有制的最佳状态，它注定要被总交易成本更低的某种惠顾者所有制取代。这使我们联想到我国企业改革讨论中一种所谓的“企业所有制”或者“法人所有制”的思路构想之所以不成功，一个重要原因是它放弃了通过企业与惠顾者形成所有权关系降低总交易成本的大好机会，因此在所有制形式上只能是效率较低的。第二，两个以上惠顾者类型共同拥有企业所有权，不同惠顾者集团之间的重大利益分歧将导致企业集体决策的成本过高，从而使所有制成本明显高于被替代的市场交易成本。这一点对我国企业改革的启发是，不能选择多重决策主体和利益主体共同影响企业内部决策的体制。然而，一是多元主体的集体决策需要花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事倍功半；二是多元主体利益冲突内化，引致企业行为的迟疑和自相矛盾，由此造成的决策损失是难以估量的（如我国改革以来企业行为目标的飘忽不定）。在一个有效的企业决策机构中，既需要包括各方面的代表，又必须区分谁为主谁为次，从而避免决策过程中过多的摩擦和僵局。三职工所有制企业职工所有制是美国社会中某些部门存在的一种所有制类型。在职工所有制流行的行业，劳动的交易成本异乎寻常的低。因此，对现存职工所有制企业的解释，人们往往从市场交易成本角度转向所有制成本分析。从所有制成本方面来看，职工所有制企业在监控成本方面处于有利位置，职工每天接触企业的运行，了解企业的各个侧面，而且容易组织起来进行集体决策。在这方面，职工所有制企业优于客户所有制和投资者所有制。但是，在风险承担方面职工所有制却是不利的，特别是那些拥有巨额资本的企业如果为职工所有，它将承担很高的，而且极少有回旋余地的资本成本（贷款利息），职工的人力资本和投入企业的个人储蓄在分散风险方面也非常不利。因此，职工所有制企业大多存在于那些人均资本占有量很低的行业。汉斯曼的基本结论是：事实上所有运行良好的职工所有制企业的一个共同的、显著的，并且最能将其与投资者所有制企业区分开来的特点是企业内部职工利益很强的同质性，职业的同质性与技能的同质性尤为重要。在作为合作社成员的全部职工在企业中进行的是基本相同的工作的场合，劳动者合作社表现为良好的运行。在这些企业中，作为所有者的职工之间相对来说没有跨行业的劳动分工和森严的等级制度，从而表现出较低的集体决策成本。一方面，职工对企业贡献的差别可以通过明确的计量公式得到反映，因此可以毫不困难地通过实行按劳付酬将盈利分配中的摩擦降低到最低限度；另一方面，企业内部并不复杂的分工，或者经常地实行轮流制，或者与职工的服务年限直接挂钩，使得从一个较长时限考察，每个职工在企业从事的工作都将是基本相同的。职工所有制企业在降低交易成本的其他方面可能存在这样那样的优势，但一般难以抵消集体决策成本过高的劣势，只有在符合上述条件的少数行业中，职工所有制企业才能满足降低总交易成本的要求。这就说明了在那些职工之间存在巨大等级差别和劳动分工差别、劳动效率很难控制的行业，要想找到职工所有制企业成功的范例极为困难的原因。必须明确，这里所说的职工所有制企业与我国经济中现实存在的城乡集体所有制企业有很大区别。我国集体经济中大量存在的是这样一种企业类型，它们由各级政府机关充当实际的控制者，相应的政府机构拥有企业的主要人事权、最终决策权和利润分享权。这些企业中职工代表大会的活动恰恰是相对较弱的。职工所有制企业与我国理论界许多人主张的劳动者集体所有制企业也不是同一概念。劳动者集体所有制的理论主张由企业职工集体拥有企业资金的最终所有权，因此这个集体是以职工和投资者的双重身份占有企业所有权的。按照汉斯曼的分析，这种限定是不必要的，企业完全可以通过贷款获得所需的全部资金，这不影响职工对企业拥有所有权。如果职工所有制企业的大部分或者全部资金由职工的个人储蓄（投资）构成，反倒会使企业在风险承担中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因此在实践中可能是行不通的。四投资者所有制企业汉斯曼试图解答投资者所有制企业在市场经济中占支配地位的原因：一个原因是资本的交易费用与其他投入要素（包括劳动和大多数产品）的交易费用比较相对较高；另一个原因是无论投资者处于怎样的不利位置，总还能对公司的管理实施有效的控制，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惠顾者集团表明能有更有效的控制。这两个原因只要有一个不存在，其他所有制形式就会产生。当然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两个原因恰好是存在的。资本较高的市场交易成本主要产生于信息不对称和“锁定”现象。至于市场支配力，则由于资本市场的高度竞争而相对较弱，不会对投资者转化为所投资公司的所有者构成多大刺激。从理论上说，一个非投资者所有的公司可以百分之百地通过贷款取得资金，但制定和实施一个约束公司所有者的合同，使之将借入资金用于最有效项目，并且保证按预定报酬率补偿投资者，直至贷款完全归还，是极其困难的。缺少这样一个合同，会鼓励公司的变异行为，或者不公正地瓜分公司盈利，或者把盈利投入高风险项目，而损害投资者利益。为此，在经济过程中创造了一系列产权形式，如出借人对财产的置留权，借款人抵押个人财产或者提供个人担保等，来制约借款人的变异行为。这事实上已经部分地承认了出借人对借出资金及其盈利所形成财产的所有权，但还不足以降低信息不对称造成的资本交易成本。对于投资者人数众多的大公司来说，这种方式极为不便。即使是单个出借者，核算数量巨大的抵押担保品的价值也很困难，人数众多的出借人对少数担保人在发生违约时取消抵押品赎回权的费用则更加高昂。这种由信息不对称造成的问题因投资被“锁定”而进一步强化。大多数法人公司必须采取长期投资的形式，短期贷款由于没完没了的筹措资金而浪费巨大的交易成本。因此，投资者拥有公司所有权，或者拥有公司的部分所有权，是降低管理上变异行为巨额成本的最有效方式。投资者所有制公司的所有制成本较低，首先是因为它有利于分散投资风险；其次还因为公司的众多所有者只有唯一确定的共同目标：将每元投资的公司盈利的净现值增加到最大限度。他们之间的利益分配是简单易行的，因此最有利于投资者在公司决策中的自我协调。投资者对公司管理实行监控所需成本较大，并且这与分散风险的利益直接冲突，风险越分散，投资者也越分散，他们对公司的有效监控也就越困难。但是，投资者所有制公司的全部监控成本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大。如前所述，监控成本由所有者实行监控实际支出的成本与管理者变异行为造成的损失两部分构成。后者在大型法人公司中受到诸多条件的制约，即使在公司股东不能有效监控的情况下也是有一定限度的。首先，公司契约和法律都有明确规定，公司财务是很难隐瞒的，管理者的不良行为极易曝光，甚至受到法律制裁；其次，管理者劳务市场的竞争也是重要约束，管理者想要保住职位、升迁，或者将来得到一份工作，就不得不检点行为、努力工作。因此，所有者不必过多增加实行监控的成本，由放松监控引致的损失也是可以接受的。总之，投资者所有制公司减少了投资者与公司法人的利益冲突，用相对较低的所有制成本取代较高的市场交易成本，因而在大多数场合成为总交易成本最低的企业所有制选择。上述分析使得我们能够将对私有投资者的分析结论扩展到公有资产的投资者。在一个以公司型企业为主体的公有制经济中，由于少数公有资产的投资者对数量众多的公司投资，分散风险的效应更加突出，降低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