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名词的子类划分及定量研究

现代汉语名词的子类划分及定量研究

王惠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chswh@.sg

一、前言

划分词类的目的是把语法功能相同或相近的词归在一起，以便概括地描述词语的语法属性。同类的词自然有共同的语法功能。例如：名词一般都能作主宾语、受数量词组修饰，但不受副词修饰，不直接作状语或补语。当然，这并不是说，划归名词的每一个词的语法功能都相同。实际上，名词内部还是存在很多区别的。如“地步、方面”不能单独作主语、宾语，“长度、金额”不能受数量词修饰，“苹果”可以与个体量词（“一个苹果”）、度量词（“两公斤苹果”）、容器量词（“一筐苹果”）等搭配，“冰”就不能与个体量词搭配（如不能说“一个冰”），与“思想”搭配的只有种类量词和不定量词（如“两种思想”、“没有一点儿思想”），与“暴雨”搭配的只能是动量词和时量词（“一场暴雨”、“一阵暴雨”）。因此大类之下还可以再分子类。子类对词语的语法属性的刻画更深刻，更细致。随着语法研究的深入和汉语信息处理的需要，子类的划分是很有必要的。对于汉语的名词子类划分，语法学界已有不少研究。但至今缺乏一个统一的划类标准，各家划出的子类也不尽相同。马建忠的《马氏文通》依据名词的意义，将其分为“本名”（指称某人某物）和“公名”（指同类之人物），“公名”又可细分为“群名”（称人物之聚者）和“通名”（表“人物之色相，盖离乎体质以为言也”）。同样是基于意义标准，王力《中国现代语法》中则将名词分为三类：“通名、专名、单位名词”，吕叔湘的《中国文法要略》分为四类：“人物、物件、物质、无形”。朱德熙（1982）则明确提出“划分词类的本质依据只能是词的语法功能而不是词的意义或形态变化”。他按照名词与量词的选择关系把名词分为5类：a.可数名词：有自己适用的个体量词b.不可数名词：没有自己适用的个体量词，只能选择度量词、临时量词c.集合名词：只能适用集合量词和不定量词d.抽象名词：只能适用种类量词和动量词e.专有名词：一般不受数量词修饰现有的许多语法著作，如房玉清（1992）、邢公畹（1992）、胡明扬（1996）等都基本上采用了类似的名词子类划分体系，只是对个别名称作了调整。但以往的研究（无论采用意义标准还是功能标准）往往都只是侧重于名词子类类别的确定，限于举例性的定性描写，分类方法缺少可操作性，以至于人们在判断具体的名词归属哪个子类时常常犯难。比如，按照定义，集合名词只能适用集合量词和不定量词，但“师生、衣物、城镇”等却可以与个体量词搭配，如“五十位师生、几件衣物、三个城镇”；而那些不能受数量词修饰的普通名词（如“苍天、总额、高低”等），更是无法归入任何子类。我们认为,由于汉语大多数名词都可以受数量词组修饰，而且不同的名词要用不同的量词。因此，按照与量词的搭配能力进行名词子类的划分是科学的。同时，依据功能标准分出来的每个子类在意义上也将有共同性。因为名词与不同类型量词的结合，实际体现了名词可用不同的方法进行计量，而不同的计量方法正是取决于不同的语义特征。正是基于这种认识，我们在开发《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国家“八五”科技攻关项目）时，在对27,397个名词与数百个量词的搭配能力逐一作了描述的基础上，开展了对名词的子类划分更深入细致的研究。首先，参照前人的研究成果和我们的感性认识，提出了一个初划分，接着，进行验证、调整，进行再划分，如此反复，逐渐逼近一个比较稳定的名词子类划分。在此过程中，划分准则也逐步明确，并在27,397个名词的子类划分实践得到了应用与检验。

二、《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中的名词子类划分

2.1名词子类名称根据名词与9类量词（见附录1）的搭配关系，我们发现名词的各个子类不是处在同一个层次上的，而且还存在不少无量名词与过程名词。目前，语法词典对名词的子类按以下树形结构进行划分：名称代码例词个体名词na书、牛、教授计量名词物质名词nb冰、布、水泥具体名词集合名词可分集合名词nc师生、衣物普通名词不可分集合名词nd军火、花朵指物名词抽象名词ne勇气、思想有量名词专有名词nf长江、毛泽东名词过程名词ng内战、风暴无量名词nh金额、重量1.个体名词这类名词的特点是有自己专用的个体量词，并且可以与几乎所有的量词类型搭配。如“一头牛、一位教授、一本书、两扇窗户”等。它们所指称的事物均可以单个逐一地计量。2.物质名词表示一种物质。该物质不能用个体量词或动量词、时量词来计数，只能用度量词或容器量词来度量，如“一吨水泥、三桶水”等。物质名词也可以与集体量词、种类量词、成形量词、不定量词等搭配，如“这一批豆油、有几种布、一滴墨水、一点儿红糖”。3.可分集合名词表示集合，描述成群成组的事物，但此类事物又可以个体化，可以用“一”以外的数词加上个体量词计数。例如“师生、兄妹”等属于此类。如可以说“来了三位师生”，但不能说“*一个师生”。此外，该类名词还可以与容器量词、种类量词、集体量词、不定量词搭配（如“一箱衣物、几种钟表、一群师生”），但不能受度量词、成形量词、动量词或时量词修饰。4.不可分集合名词表示集合，描述成群成组的事物，但该事物不可以个体化，不能与个体量词搭配，也不能与度量词、成形量词、动量词、时量词搭配。除了可用集体量词修饰之外，有些还可以受容器量词、种类量词或不定量词修饰，如“一对夫妻、一箱书报、一些车辆”。5.抽象名词这类名词的特点是与量词的结合能力较弱，只受种类量词修饰（如“一种精神、一种本能”），少数能受成形量词或不定量词修饰（如“一线希望、一点儿勇气”），但不受个体量词修饰，也不受集体量词、度量词和容器量词修饰。从意义特征上看，这类名词所指称的概念往往比较抽象、空泛，只能进行模糊而约略的计量。6.专有名词这一类名词指的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事物。例如：“中国、长江、黄山、孙中山”等。专有名词一般不会用数量词去修饰。但在特殊场合下，也可以受个体量词修饰，如“只有一个中国”、“涌现出千千万万个雷锋”。7.过程名词这类名词的特点是只能受动量词或时量词修饰，如“一场友谊赛、一阵暴雨、一顿晚餐、十年内战”等。从意义上看，主要指自然现象（如“雷阵雨、旱灾、风暴”）和人类的某些活动、行为（如“初赛、阅兵式、夜餐”）。它们所指称的概念往往蕴涵这一个事件的过程，人们是将整个过程从开始到终结视为一个整体。这种时间性特征使得过程名词后面接方位词“前、后、中”时，可以表示时间，而一般指称名词则只能表示空间（马1995），试比较：友谊赛前/后/中教室前/后/中暴雨前/后/中桌子前/后晚餐前/后楼前/后内战前/后松墙前/后8.无量名词这类词的特点是不能受任何数量结构直接修饰，例如：“深浅、重量、心胸”等（参见附录2）。它们所指称的概念是不能量化的。从语义特征上看很复杂，主要有以下几类：⑴含有数量的概念，是人类对各种事物性状特征的量的描写。如：“长度、纯度、高度、厚度、广度、程度、幅度、强度、产量、分量、重量、容积、流速、金额、体重、比率、比重、产值、价钱、个头、词频、辈分、巨资、四肢、一斑、百分比”等；⑵由语义相对的两个语素对举而成，表示某个连续统的全体。如：“大小、轻重、深浅、宽窄、高低、高矮、长短、粗细、厚薄、贵贱、成败、本末、安危”等；⑶指称全体。如：“全局、全程、全文、全貌、大局、大势、大地、大自然、大众、民众、公众、众怒、众望、公愤、公家、红颜、江山、今人”等；⑷指称某个唯一的事物，但又不是专有名词。如：“本文、本土、本意、本色、笔者、拙作、故国、故居、故里、家父、长孙、老天、苍天”等2.2名词子类与量词搭配一览表名词子类名称代码个体量词度量词容器量词集体量词种类量词成形量词不定量词动/时量词个体名词na+++++++(-)物质名词nb-++++++-可分集合名词nc+-++--+-不可分集合名词nd--+++-+-抽象名词ne----+++-专有名词nf+-------过程名词ng-------+无量名词nh--------（“+”表示可以搭配，“－”表示不能搭配）

三、名词子类的定量研究

3.127,397个名词中各子类所占的比重名词子类代码数目百分比个体名词na1556856.82%物质名词nb291410.64%可分集合名词nc770.30%不可分集合名词nd610.20%抽象名词ne22428.18%专有名词nf9113.33%过程名词ng4191.53%无量名词nh520519.0%依照百分比的从大到小排列，可得到如下序列：个体名词＞无量名词＞物质名词＞抽象名词＞专有名词＞过程名词＞可分集合名词＞不可分集合名词这里值得注意的是无量名词，它仅次于个体名词而位居第二。现有的许多语法著作都认为汉语名词的一个显著特点是，除了专有名词以外，一般能和量词搭配。然而，通过对27,397个名词的实际考察，我们发现有一些普通名词（见附录2）根本不能受任何数量词（不包括指量结构）修饰。而且这些词竟占整个名词的19.0%，六分之一还强。3.2各子类的语法功能比较子类代码单独作主语（％）单独作宾语（％）受名词直接修饰（％）能直接修饰名词（％）受数量词组修饰（％）不作补语（％）不作状语（％）不受副词“很、不”修饰（％）nanbncndnenfngnh98.099.2593.5193.4496.2599.6797.092.6698.4899.2593.5195.0897.1599.6797.6194.3558.7442.3861.0457.3839.7479.1430.7927.5375.6875.5777.9262.348.0498.1357.0443.88100100100100100100100010010010010010010010010099.9810010010099.7810010099.510010010010010010010010027,397n96.9997.6749.7767.8081.010099.93100全面考察表中所列的名词的语法功能，我们发现，所有名词都具有的语法功能只有“不作补语”和“不受副词（很、不）修饰”这两条负面的、否定性的功能，而其它正面的、肯定性的语法特点则不能为名词百分之百地拥有。从整体平均水平来看，各种语法功能的分布概率在各个子类中也是很不相同的：“不作补语”、“不受副词修饰”、“不作状语”这三项对于各个子类来说都是优势分布，“单独作主语”，“单独作宾语”次之，“直接修饰名词”（如“木头桌子、大衣扣子”）、“受名词直接修饰”（如“中国人民、玻璃门”）则相对处于劣势分布。“受数量词组修饰”这一属性比较特殊，无量名词完全没有此项语法功能，而其它子类则全部都有。按照从名词总库中各种语法功能所占的百分比的次序，名词语法功能的优势分布到劣势分布可排列如下：不作补语＞不受副词修饰＞不作状语＞单独作宾语＞单独作主语＞受数量词组修饰＞后名＞前名区分了名词各种功能的优势分布与劣势分布以后，在列举名词的分类标准时，就应尽可能地把语法功能的优势分布列在前面，作为划分词类的主要参考标准。当判断一个具体的词是否属于名词时，就可以看它是否符合这些判断标准，越符合多项标准或前面的标准，越是典型名词；反之，虽将一个词划入了名词，但它只符合少数的几项标准或只符合较后的标准，那么这个词就是不典型的名词。

四、结语

我们认为，词类划分应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词的类别的确定，二是各个具体词的归属问题。各类词内部的再分类也是如此。本文通过对名词进行子类划分在这方面作了初步的探索。根据名词与不同类型量词选择的差异性，制订了一个明确的分类规则，把名词分为个体名词、物质名词、可分集合名词、不可分集合名词、抽象名词、专有名词、过程名词和无量名词等8个子类。对27,000多个名词的实际分类实践证明，该分类方法具有较好的一致性与可操作性。在此基础上，本文进一步对各个名词子类的比例及其多方面的语法功能进行定量分析。结果发现，不能受任何数量词组修饰的普通名词，并不像一般语法著作中所说的那样是“极个别的”，而是有相当一部分数量（约占名词的六分之一强）。而且，统计数字也清晰地显示了名词作为一个词类所可能具有的多种语法功能有优势分布与劣势分布的区别，不能平等地看待。在列举名词的分类标准时，就应尽可能地把语法功能的优势分布列在前面，作为划分词类的主要参考标准。

参考文献[1]俞士汶、朱学锋、王惠、张芸芸，《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详解》，清华大学出版社，1998[2]朱德熙，《语法讲义》，商务印书馆，1982[3]房玉清，《实用汉语语法》，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4]邢公畹、马庆株，《现代汉语教程》，南开大学出版社，1992[5]胡明扬，《词类问题考察》，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6[6]马庆株，指称义动词和陈述义名词，《语法研究和探索》（七），商务印书馆，1995[7]彭睿，名词和名词的再分类，《词类问题考察》，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6

发表于《1998国际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国际会议论文集》，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年

附录1：量词子类1.个体量词如“把、本、部、册、道、顶、栋、朵、分、封、幅、副、杆、个、根、管、户、级、家、架、间、件、节、具、句、棵、颗、口、块、粒、辆、列、领、轮、枚、门、面、名、篇、片、扇、首、艘、所、台、堂、条、挺、头、尾、位、项、眼、页、员、则、盏、张、枝、支、只、帧、株、桩、幢、尊、座”等。2.集体量词如“班、帮、笔、队、对、份、副、伙、批、群、双、套、窝、组”等。3.度量词如“丈、尺、寸、度、吨、公斤、公里、公顷、毫米、毫升、斤、卡、克、里、两、米、亩、平方米、千克、千瓦、升、元”等。4.容器量词如“包、杯、车、袋、缸、罐、盒、壶、筐、篮、盘、盆、瓶、勺、坛、桶、碗、箱”等。5.种类量词如“级、类、样、种”等。6.成形量词如“把、层、串、丛、簇、撮、滴、叠、段、堆、垛、股、行、卷、块、捆、绺、摞、缕、片、束、丝、滩、团、线”等。7.不定量词如“点儿、些”，前面只能加数词“一”。8.动量词如“次、场、顿、回、番”。9.时量词如“年、天、阵”。

附录2：部分无量名词实例安危八卦败绩版图褒义宝号辈分本分本末本文本土本意本职比率比值比重笔触笔力笔者边缘贬义表面表象兵力秉性病况病情病榻波浪步调步伐步履苍穹苍天差额产量产值长女常态成色初衷词频雌雄次数次序粗细大地大局大势大小大意大众淡妆当局敌友敌情地表地利地面地势地温地域点滴电量电力电热电信电气爹妈定额定局定员度数吨位饭量芳龄分量份额风范风骨风尘风量风速风月幅度福音肝胆高矮高度高温个儿个人个头公家公众功过功率固态故居故园观瞻官方官府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