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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简替代与汉魏晋初文学新变

[08-08-1811:08:00]

作者:查屏球

编辑:Studa_hasgo122【内容提要】

从东汉中后期至三国前期,文学的文本载体处于简纸并用与转换阶段。纸本作为一种新兴传播工具,起初只是一种非正式的文本形式,与一些世俗化的娱乐性文本关系更为密切。东汉的崩溃,加速了简纸替换。纸本广阔的写作空间与低廉的制作成本,改变了简册写作的思维方式,缩短了简册写作的构思过程,扩大了文本的容量,使得抒情达意更为直接与自由。纸写文本的正宗地位的确立、文本传播方式的革新,直接展示了文学超越时空的影响力,提升了文学的价值,促进了当时书信体文学的发达,增强了文学的抒情性。文本载体形式的改变引起文体的变化,文体论研究日趋细密,文人知识量的扩大带来用典之风的流行。随着纸本地位的上升,一些娱乐性的世俗文本地位得以提升,而文本形式的转换也导致了传统文本流传的失序

迄今为止,中国文学的物质载体大体上经历了甲骨、金石、竹帛、纸张、印刷及电子这几个阶段。每一种文本载体形式的变化,对于各阶段的文学发展均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从汉魏到晋初,是中古文学一个重要的转变期,也是文学文本由简册向纸质过渡的转换期,当时文学的走向与文本载体形式的转换有着比较明显的关系,其中很多特殊的现象都可以由此得到解释。

一、简纸并用与简重纸轻的观念

文字载体作为文化传统的载体,其每种形态的产生虽是生产技术发展的结果,但它的兴替并不完全取决于技术的先进性,更重要的还与人们的文化观念转变相关。纸作为一种新兴的传播手段,曾与简册这种旧的文字载体长期共存过,简纸的替换经历了一个较长的过渡期。

现代科技史学者根据考古实物考证出,早在西汉武帝时代(公元前141—87年)即有纸了,在西北地区还发现了王莽时代(公元1—23年)的绘有地图或写有文字的纸。①应邵《风俗通义》记:“光武车驾徙都洛阳,载素、简、纸经凡二千辆。”刘秀于公元25年入洛阳,这些纸书至少应是在王莽朝时就有了。正史正式记载纸的事情是《后汉书·蔡伦传》,时间是105年。纸史研究者多认为蔡伦不是纸的发明者,只是造纸技术的改良者,对纸的普及起到了相当大的推动作用。但是,由相关文献看,西汉及东汉前期,书籍的主要形式仍是竹简。如《太平御览》卷六○六引应邵《风俗通》:

刘向为孝成皇帝典校书籍二十余年,皆先竹书,改易刊定,可缮写者,以上素也。由是言之,杀青者竹,斯为明矣。今东观书,竹素也。②

皇家图书馆藏书也是先以竹简为稿本,再以帛书作为定本,这是西汉末的事。前些年出土的尹湾汉简,其中俗赋《神乌赋》一卷比较完整地保存当时书的形态,它是西汉王莽朝的民间书籍的一个缩影。又如《后汉书·儒林传》记:“董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其缣帛图书,大则连为帷盖,小则制为滕囊。及王允收而西者,载七十余乘。”这些书可以拿去作车篷与布袋,就是因为制作这些书的材料本身就是昂贵的布帛。这也可表明东汉皇家图书馆藏仍以帛书为主,纸书仍是不多的。

其时最重要的书籍应是儒家经籍,而这些书仍是以简册制成的。如《后汉书》卷三九《周磐传》:“建光元年……既而长叹:‘岂吾齿之尽乎!若命终之日,桐棺足以周身,外椁足以周棺,敛形悬封,濯衣幅巾。编二尺四寸简,写《尧典》一篇,并刀笔各一,以置棺前,云不忘圣道’。”安帝建光元年即121年,这也正是“蔡侯纸”流行的时期,但周磐所用仍是“编简”以及制作简册的“刀笔”。此事足可证明,简册之书并没有随着的纸的出现而消失。

朝廷官府正式文书通用简牍,这一情况至东汉末也没改变。如由蔡邕(132—192年)《独断》所论公文格式看,当时官府仍流行简册。又如《三国志·张既传》注引《魏略》云:“张既,世单家富,为人有仪容,少小工书疏,为郡门下小吏,而家富。自惟门寒,念无以自连,乃常畜好刀笔及版,奏伺诸大吏,有乏者辄给与,以是见识焉。”③此处所记也应是东汉灵帝初期(168—190年)的事,当时官府书写用具仍是“刀笔及版”。又如《三国志》卷六四《孙綝传》注引《江表传》言:“作版诏敕綝所领皆解散。”④考其时间是孙吴太平三年(258年)。关于此事还有实物证据,1996年在湖南长沙走马楼发掘出东吴简牍十万多片,上面有百万字,多是仓库记账簿籍,也有少部分公文,其中写有汉献帝建安年号与孙权的赤乌(238—251年)年号。这十万多片简牍集中堆放在三口井中。这显然不只是为了存放档案。当时正是纸简替代的时期,估计在使用纸本之后,这些竹木文档才会被废弃集中堆放在一起。由所用孙权年号一事看,简册为纸完全取代是相当迟的,至少晚于“蔡侯纸”一百多年。

简纸共存与简纸替换时间之长,是因为纸作为一种先进传播工具,其高级形态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仍为少数人掌有。这一点可由蔡伦造纸一事的背景见出。《资治通鉴》卷四八记邓后即位后,“郡国贡献,悉令禁绝,岁时但供纸墨而已。”在她仅限的几样贡品中,纸已列具其中。蔡伦献纸时间也在这一时期,显然他造纸应是出于邓后对纸的特殊要求。这表明皇宫里用的纸仍是一种比较特殊的书写材料。由当时的科技水平看,造纸术还是一门相当复杂的工艺技术,“蔡侯纸”是由宫廷专门机构研制出来的,也只能是宫廷贵族独享的“专利”。这种先进的造纸技术普及民间势必需要相当长的一个过程,民间生产纸的工艺较宫廷简单得多,所产的纸质量都不高,书写效果不佳,尚不能取代简册。因此,在纸问世之初,人们多将之视为一种非正式的文本载体,并形成了一种观念:简重纸轻。如《艺文类聚》卷三一引汉顺帝时的学者崔瑗(78—143年)《致葛龚书》:“今送《许子》十卷,贫不及素,但以纸耳。”⑤此处,他将纸与素分开,表明当时珍贵的东西都写在素上,纸还只是一种次等的记录用具。葛龚是汉安帝时(107—125年)人,此事应在“蔡侯纸”流行二十多年后了,但纸的地位仍是较低的。又如《三国志·魏志》卷二注:“胡冲《吴历》曰:‘帝以素书所着《典论》及诗赋饷孙权,又以纸写一通与张昭’。”送国君以素书,送大臣则用纸书,这也说明至三国时,仍存在着以纸为贱的观念。又如《北堂书钞》卷一○四所引《楚国先贤传》云:“孙敬以柳简写经本晨夜习诵。”郭璞也曾云:“青竹为简以去书虫。”⑥其时人们在论及正式文本时都好用“简”“素”,而不提及“纸”,就是因为纸尚是粗糙之物,还不为人所重。

由现代考古实物看,自王莽新朝之后,用纸的情况明显增多,而且多出现于下层民间中,如在西北几处边防要塞遗址中,多处发现用于写字的纸。这说明这种质量不高的纸,在社会下层流传较广。趋简是多数社会成员的一种本能。对于多数不能享受特权的社会下层吏民来说,它是一种最廉价又是最方便的传播工具。纸的这种地位,决定了它在一开始就与下层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较多地体现了下层俗文化的需求。如“五斗米教”及《太平经》的流行就是一个比较明显的例子。《后汉书·襄揩传》曰:“初,顺帝时,琅邪宫祟诣阀,上其师于吉于曲阳泉水上所得神书百七十卷,皆缥白素、朱介、青首、朱目,号《太平青领书》。”这是帛书,但是,后来流传于世的并为张角与襄揩所藏的可能是纸书,否则,很难想象张角在宣传“太平教”时,能很快地将教义及道书传布天下。这可由当时道士用纸一事中得到旁证。《萧氏续后汉书》卷二三记:“李意其,蜀郡人,有道术,昭烈欲伐吴,遣人迎之,既至访以吉凶,意其不答,而索纸笔,画兵马器杖十数纸已,便一一手裂之,又画一大人,掘地埋之,径去。”可见道教徒很早就利用纸作为传播工具。又如在《太平经》卷四中就有“丹书吞字”之说,其事不甚明了,但有可能就是后来道士使用“纸符”之事。⑦这些都可证明,这种新兴而粗糙的传播工具与民间俗文化有着密切关系。

纸的普遍使用与纸书的流行应是在东汉中后期(2世纪中叶),到汉末(3世纪初)进入了一个大发展时期,并于三国后期(3世纪中叶)完成了简纸的转换。如《艺文类聚》卷五八引《文士传》曰:“杨修为魏武主簿,尝白事,知必有反覆教,豫为答数纸,以次牒之而行,告其守者曰:‘向白事,每有教出,相反覆,若案此弟连答之。’已而有风,吹纸乱,遂错误,公怒推问,修惭惧,以实答。”此事表明建安时纸已作为公文用具了。这可能与曹操有意推重纸有关。曹操曾下《掾属进得失令》曰:“自今诸掾属侍中、别驾,常以月朔各进得失,纸书函封主者,朝常给纸函各一。”⑧经董卓之乱后,维持原有简帛制度想必有困难,在这一背景下,纸的作用则突显出来。纸从原先次要的文本载体一举上升为主要的正式载体,开始成为人们记录文字与传播信息的主要工具。在当时魏、蜀、吴三地以及各类公私活动中都已普遍运用纸了。此类事例较多,兹不赘列。

由上可见,纸作为一种新型的文本载体,在其初期,只有少部分人享用它的高级形态;流行于民间的只是粗糙之物,其便利性与简陋、低廉是联系一起的,因而并不能取代简册的所有功能。旧的载体工具已凝固了一种文化传统,与权力制度、正统地位联成一体。新兴载体工具在与旧的载体共处时,它们往往因处于“异端”地位而被忽视,并与一些非正统的文本关系更密切。唯有到了东汉末传统崩溃之时,文本载体才加快了新旧替换的进程。

二、纸本的便利与写作思维方式及文学价值观的变化

在现存文献中,傅咸《纸赋》最早论及简纸转换一事:

盖世有质文则治,有损益故礼随时变,而器与事易。既作契以代绳兮,又造纸以当策。夫其为物,厥美可珍,廉方有则,体洁性真,含章蕴藻,实好斯文,取彼之淑,以为此新,揽之则舒,舍之则卷,可屈可伸,能幽能显。[若乃六亲乖方,离群索居,鳞鸿附便,援笔飞书,写情于万里,精思于一隅。]⑨

傅咸是晋初的人,经历过由简到纸的转变,对纸写这种新型载体优越性感受颇深,因而具体描写出了纸的新型功能以及对文学创作的影响。这种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纸取代简释放了写作空间,使创作思维获得了极大的自由。如傅咸赋中所述,当人们在脱离了笨重的简册木牍而使用轻便的纸张时,感到原藏于心底与吟于口中的东西都可以一下涌现于纸卷之上,人们可以不受简册空间拘束,尽兴地挥洒才情。由具体写作过程看,纸取代简之后,写作的思维方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在纸前时代,简册刮削不易,素帛成本昂贵,手持刀笔的作者在简册之上写作仅能作一些局部修改,很难进行大幅度的改动,反复打草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每一次正式写作多是一次性的,难以重复。因而,他们于正式写作前,多有长时间的构思腹稿的过程,即将每一个字都想好之后才能落笔成文。如《西京杂记》:“司马相如为《上林》《子虚赋》,意思萧散,不复与外事相关,控引天地,错综古今,忽然如睡,焕然而兴,几百日而后成。”又《后汉书·王充传》记王充在写作时:“乃闭门潜思,绝庆吊之礼,户牖墙壁,各置刀笔。”这种长时间思维活动对写作长篇作品来说是很艰苦的。如王充《论衡·对作》自言:“愁精神而忧魂魄,动胸中之静气,贼年损寿,无益于性”,又桓谭《新论·祛蔽》言:“余少时见扬子云之丽文高论,不自量年少新进,而猥欲逮及。尝激一事而作小赋,用精思太剧,而立感动发病,弥日瘳。子云亦言:成帝时,赵昭仪方大幸。每上甘泉,诏令作赋,为之卒暴,思虑精苦,赋成遂困倦小卧,梦其五脏出在地,以手收而内之。及觉,病喘悸,大少气,病一岁。由此言之,尽思虑,伤精神也。”这些都反映了以简册写作时的思维活动是在一种很紧张的心理状态下进行的。因此,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或篇制不长,或如《子虚》、《上林》、《两京赋》之类作品,篇制虽长,但多排比成文,缺少变化,少了一种既一气贯穿而又跌宕起伏的文气。显然,这类作品多是分几次成文的,写作思维是断续的。作者由于过多考虑成熟的表达方式,也阻塞了内在之意的自然流露。以纸写作则有所不同,纸本简便且成本较低,作者可随意书写,将所思所想尽现于纸,并能完稿之后,反复修改,以求逐字之工。且纸本展舒方便,作者可于一纸之上展现全文内容,保持了思维的连续性,因而能有一种整体观,更重文气的流畅。曹丕《典论·论文》中的“文气”之说,之所以在这一时期出现,可能多少与纸简转换这一背景有一定的关系。写作工具的改进,作者突破了“慎重落笔”的心理障碍,写作思维更加自然流畅,作者可以用最快的手段捕捉到瞬间的心理反应与创作冲动,其内在之“意”向外在之“文”的转换变得更加直接与方便,这除了扩大了作品的容量之外,更扩大了创作思维的自由度,释放了作者的内在情思。写作思维方式的这种变化,应是纸本写作对简素写作一个最具革命性的改变。

《文心雕龙·神思》云:“淮南崇朝而赋《骚》,枚皋应诏而成赋,子建援牍如口诵,仲宣举笔似宿构,阮瑀据案而制书,祢衡当食而草奏。虽有短篇,亦思之速也。”淮南王刘安作《离骚》传注,不应是为文之例;史称枚乘思速所作,多应时短篇,少有佳作。刘勰在书中言及才速者多指曹植、王粲、阮瑀、祢衡等汉魏之士。他们身处简纸转换期,既受过传统的构思训练,又得纸写之便利,故更能表现出“倚马可待”的才思。又《后汉书·祢衡传》载:“黄祖长子射,时大会宾客,人有献鹦鹉者,射举卮于衡曰:‘愿先生赋之,以娱嘉宾。’祢揽笔而作,文无加点,辞采甚丽。”点者,以笔灭字也,是简册写作涂记的方式,祢衡不用此法,一举成文。纸写释放了作者写作心理,这才有可能训练出一气呵成的写作技能。如此为文的方法与速度,对于用惯简牍写作的人来说,无疑是个奇迹,所以关于这方面的传说在这一时期也就比较多。这一现象也是当时写作方式变化的反映。

第二,纸与简素相比,纸质轻便,改善了文本传播的条件,如傅赋所言,它能在短时间内将个人的情思传到远方,在千里之外,借一纸书信如同面晤。这种交流的便利与自由,大大促进了文人间的交流,以至这一时期文学发展有一个明显的倾向,即书信体文学比较发达,文学的私人化色彩愈发明显。在简纸并用年代,以纸写成的文字是非正式的文本,起初多被广泛运用于私人间的书信中。汉末之后,文人间的书信文献明显增多了,其原因就在于纸的流行与普及。此前文人作品的发表与传播多是借助公务与礼仪活动。公开发表的散文,除赋之外,只是章、表、疏、议之类议事之作或碑、铭之类应用性文字,纯粹私人性的文字很少。纸写的普及,带来了通信的方便,这也为文人发表私人性文字与表现个人才情提供了一个更为方便的渠道。这种便利也大大激发了文人的表现欲与创作欲。文人们对这种用新兴载体写成的书信怀有莫大的兴趣。如唐代李贤注《后汉书·窦章传》曰:“融集与窦伯向书曰:‘孟陵奴来,赐书,见手迹,欢喜何量见于面也。书虽两纸,纸八行,行七字。’”窦章与马融通信可能是汉顺帝时代(126—144年)的事,这还是纸写方式流行不久的事。马融在信中表达了因此而产生的极度兴奋的心情,他详细介绍了这封信的格式,很可能是因为其时纸制书信还比较少见。又如张奂《与阴氏书》言:“笃念既密,文章灿烂,名实相副,奉读周旋,纸弊墨渝,不离于手。”⑩张奂卒于光和四年(181年),此信也当写于纸流行不久时。由张奂的表述看,虽然纸的质量不高,他仍非常喜欢这类书信。又如《三国志》卷七记陈琳《与臧洪书》言:“又言告绝之义,非吾所忍行也,是以捐弃纸笔,一无所答,亦冀遥忖其心。知其计定,不复渝变也。重获来命,援引古今,纷纭六纸,虽欲不言焉得已哉。”(11)这可能是汉献帝建安元年(196年)之前的事。一封信长达六张纸,若使用竹简这是不可想象的事。纸的便捷,使得文人激发出前所未有的写作热情,以至用纸传情成为一时风尚。

有一个材料可以说明当时书信体文学发达的情况。汉灵帝光和元年(178年)专设“鸿都门学”,《后汉书》卷六十称:“初,帝好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后汉书·杨赐传》记杨赐批评汉灵帝言:“又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说,以虫篆小技见宠于时。”袁宏《后汉纪》也记:“初置鸿都门生,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能为尺牍词赋及工书鸟篆者至数千人。”(12)鸿都门学,是一个与太学相似的学校。此处除了收罗各类经生与书法绘画等艺术人才外,还集中了一批善于尺牍辞赋的文人。尺牍成为朝廷学府专设之科,尺牍之才已似太学生一样,由朝廷招募,可以想见这种文体在当时流行之广,影响之大。尺牍原先是专门写在书版之上的一种文体。但是,我们由尺牍之文的如此流行的状况来推断,这种尺牍应已经超出公文范畴,它已与“造作赋说”联系起来了,似乎是一种可自由发挥的书信体散文。这种文体的流传,显然是与纸的普及相关的。由《后汉书·蔡伦传》记载看,大规模生产纸的部门是由宦官控制的,鸿都门学正是由宦官控制的与太学相对抗的又一学府,如此多的绘画、书法之才集中于此,自然需要大量的纸,尺牍之才集中于此,也应与此相关,可以说私人化的尺牍文应是在纸这样一种新型传播工具刺激下而盛极一时的。

书信体发达的创作趋势至汉魏之际形成了一个高潮,文人书信明显增多。这种创作活动给文坛带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文学的抒情性大大增强了。如曹植、曹丕与杨德祖、吴质等的往返通信就体现了这一特点。曹植《与吴质书》:“天路高邈,良久无缘,怀恋反侧,如何如何,得所来讯,文采委曲,晔若春荣,浏若清风,申咏反复,旷若复面,其诸贤所着文章想还所治,复申咏之也,可令憙事小吏,讽而诵之。”(13)吴质《答曹植书》:“信到,奉所惠贶,发函伸纸,是何文采之巨丽,而慰喻之绸缪乎。”(14)他们已感受到这种纸写书信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使分居各方如同对面一样,直接抒发情感。他们都以极度兴奋的心情享受着纸写的便利。这种语言在纸前时代是很少见到的。纸的流行带来了文字交往的方便,具有书信功能的交往诗也随之流行起来。如建安七子间交往诗及同题之作尤多,如曹植《赠丁仪王粲诗》、繁钦《赠梅公明诗》、邯郸淳《答赠诗》、刘桢和徐干《赠五官中郎将四首》及曹丕、王粲、陈琳的《柳赋》等。这种交往诗应是书信体文学发展的另一种表现,如刘桢《赠徐干诗》:“猥蒙惠咳吐,贶以雅颂声。”此处就表达了能读到对方作品的兴奋。《古诗十九首》中有言:“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这些诗中所讲的书信材料仍是“札”与“素”,据此可推断它们可能是纸流行前的作品。纸的流行当使这种具有书信色彩的诗歌创作活动变得更加频繁,纸写文本的传递成了此后文人发表作品的主要方式。后人视陆机“诗缘情而绮靡”之说为文学史一转捩点,若考虑到纸写文学这一背景,也可以说文学的“缘情”之门是由书信体文学开启的,推其源仍与纸写这一新型传播形式的流行有关,陆机之论可视为对这类作品特征的总结。

纸本流传方式的变化还对人们文学观念的转变产生了影响。如同傅咸所述,一个人身处僻陋之所,即便职微阶低,借纸抄的传写,也可名传天下。个人作品发表与传播的简便与自由,大大激发了文人的创作热情,也使人更加推重文学的神奇效能,进而对文学的价值有了新的认识。曹丕《典论·论文》云:“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此论已被现代学者视为魏晋文学自觉的一个宣言,其立论的中心就是强调了文学可以作为人的一种独特的生存方式,提升人的生命价值。“翰墨”与“篇籍”可以超越他人的评价与权位的局限,让自己的思想意识得以“自传”,从而实现了对有限生命的超越。如果考虑到曹操重视用纸之事及建安时代纸写文学大兴这一事实,我们有理由推断文学传播的发达与进化是生成曹丕这一观点的现实基础。纸写的传播效应,可让人们直接感受到生命的“不朽”。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文本载体的进化与转换也是造成邺下风流的一个物质基础。

传播工具与传播内容是互动的,人的传播需求推进了传播技术的进化,而先进的技术又能推动传播内容的发展。从汉魏到晋初,纸作为一种更加简便的文本载体工具代替了笨重的简册与昂贵的素帛,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出于人们表情达意的需求;而纸本书写与传播的便利又给人们带来了更大的创作与发表的自由,它从作品产生与发表两方面改善了文学的形成方式、生存条件,进而激发了人们的创作热情,并形成了新的文学价值观。这些对当时人来说,可能是不自觉的,但应是一个必然的事实。

三、文本形制之变与文体论的发达及用典之风

魏晋之后,文学批评日趋发达并在中国文论史上形成了第一个高潮期,其中一个中心议题就是关于“文体论”的讨论。这一状况的形成,应是文本的简纸替换引发的文体变异的结果。纸被普遍运用后,文本的载体空间扩大了,文本的表达形式也相应发生了变化,这必然带来了文体的变化。相对于此前已经规范化的简帛文本而言,初期的纸写文本是非规范的,纸写文体相对自由的表达方式,破坏了原有的简帛文本的规范,而由于长期不为人所重,其自身也处在无规则的状态,这则需要重新确立与纸写时代各类文体相适应的新的文体规范。

蔡邕《独断》是一部专论朝廷典章规范之作,由其论简册一事看,简牍文体规范中的很多内容是根据简牍形制与空间而制定的,王充、蔡邕在论及诏策时,首先强调的就是它的制作方式与行文格式。

王充《论衡·量知篇》云:

截竹为筒,破以为牒,加笔墨之迹,乃成文字。大者为经,小者为传记。断木为椠,析之为板,力加刮削,乃成奏牍。

蔡邕《独断》云:

策书,策者,简也。《礼》曰:“不满百丈,不书于册。”制长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长一短两编,下附篆书。起、年、月、日,称皇帝命诸侯王、三公,其诸侯王、三公之薨于位者,亦以策书。诔谥其行而赐之,如诸侯之策。三公以罪免,亦赐策,而以隶书,用尺一木,两行,唯此为异也。

这两则材料表明空间的大小、形制的长短,是各简牍文本的重要区别。简牍文体形式就是根据简牍空间设计的,如《后汉书·循吏传》记:光武帝刘秀倡导“俭约”之风,“其以手迹赐方国者,皆一札十行,细书成文”。这种“一札十行”的“尺一诏”,显然是由版片的空间决定的。纸写文体则不受这种限制,卷舒轻便的纸张可以充分延展,形制、篇幅及行文风格都会与简牍文本有所不同。这种新情况在东汉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争议。这也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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