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春品春意薄采一支“芹”

本文格式为Word版，下载可任意编辑——赏春品春意，薄采一支“芹”靳小倡

春分一过，就到了芹菜大量上市的时节。走在菜市场上，那碧绿青翠的芹菜招人爱好。

芹菜有旱芹和水芹之分。我们平日常吃的芹菜其实是旱芹，茎为绿色，叶子的边缘呈锯齿状。旱芹香气较浓，又名“香芹〞“药芹〞。但在古书中读到的“芹〞，则多指水芹。茎管状，有节，有叶有花，于冬春雨季最为繁茂。水芹的名字好像有不少，《尔雅》称芹为“楚葵〞，晋周处在其《风土记》中说：“萍苹，芹菜之别名也〞，还有叫蕲菜与水英的。在扬州民间，它还有个好听而形象的名字——“路路通〞，大约取其茎成管状而空心通畅之意。每到大年三十，扬州人家是必吃水芹的，取“路路通〞谐音，祈福新年路路通达，讨个口彩。李斗的《扬州画舫录》载：“红桥至保障湖，绿杨两岸，芙蕖十里，久之湖泥淤淀，荷田渐变而种芹。〞保障湖就是扬州的瘦西湖。可见这扬州的水芹也是颇著名气的。

《诗经·小雅·采菽》里的“觱沸槛泉，言采其芹〞，说的就是水芹。而《诗经·鲁颂·泮水》云“思乐泮水，薄采其芹〞，当时泮水之边有泮宫，是鲁国的最高学宫，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读书人若考取了功名，到孔庙祭拜时，得在大成门边的泮池采些芹菜插在帽上。因此古代的读书人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采芹人。

现在想想古时候一群士子帽子上插着芹菜，对着老夫子的偶像弯腰屈膝，顶礼膜拜，模样一定十分滑稽。

古代由于南北交通不畅，水芹特别受重视，唐宋以后南北交流频繁，水芹就变得普通了，所以古人以“献芹〞或“芹献〞谦称赠人的礼品菲薄或所提的建议浅陋。“献芹则小小，荐藻明区区〞，即是表白所言所献虽微不足道，其情其意却真。下属向长官、皇帝提建议要以此表示谦逊：虽然所言像芹菜那样微不足道，但能把这样应时的鲜货进献，也算情真意切吧。南宋时辛弃疾曾写《美芹十论》，陈述抗金救国、收复失地、统一中国的大计，堪称此中代表了。

芹菜自古深得人们爱好。《吕氏春秋·本味》中记载，商代开国之主汤问他的宰相伊尹什么东西好吃，宰相回复说：“菜之美者，有云梦（楚地之中的湖，今湖北蕲春县一带，应当是中国最早的芹菜发祥地了）之芹。〞云梦，好美的名字，足以令人浮想联翩。当春雨润湿了湖面，烟雨氤氲的天地间，青嫩碧绿的水芹，亭亭玉立，间缀细碎白花，摇曳生姿，淡淡的芹香迷漫，如梦似云。让芹菜诞生在如此美好的地方，足见古人之厚爱。水芹菜是冬春之际的美物之一。相传唐代宰相魏征就嗜芹菜如命。据《龙成录》记载，唐太宗的左相魏征自谓平生无所嗜，往往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进谏。某天，唐太宗问侍臣：“有什么方法可使魏征动其情？〞侍臣说：“魏征喜食醋芹，每食之必然称快。〞其次天，太宗传魏征与他一起用膳，席间有醋芹三碗，魏征看到很愉快，饭还没有吃完，而醋芹已被吃得精光，并与太宗有说有笑。这时太宗说：“你说你无嗜好，可我今天看你特别嗜醋芹。〞魏征自知失态，急忙起身拜谢。

林洪的《山家清供》中也有一个与芹菜有关的故事，主人公是草根诗人杜甫。天宝年间的一个初夏，杜甫与友人出游，行至长安城南少陵原下，走入一片山林胜境。碧潭百顷，泉水淙淙，凉风阵阵，莺声委婉。正是在这样充满野趣幽情的环境里，杜甫品尝到了一道美羹：“鲜鲫食丝脍，香芹碧涧羹〞，即用刚从溪水中垂钓的鲫鱼切丝，用刚采摘的水芹熬粥，嫩白滑爽的鱼丝随着淡绿的汤汁流到喉咙，清雅馥郁，如饮碧涧琼浆。平日长安城里的红尘滚滚，宦海沉浮，仿佛已经远去。这样一口清淡温馨的汤，明明是人间烟火，却令人心思澄澈，置身事外，乐以忘忧。后来南宋有个名叫高观国的词人，也对这道“香芹碧涧羹〞推崇备至，“碧涧一杯羹，夜韭无人剪〞。为了喝上一杯碧涧羹，夜里已无人再去收剪韭菜。《山家清供》还载有另一个故事：南齐太子问周颙蔬食之中何味最胜？他回复：“春初早韭，秋末晚菘。〞高观国却放弃了“春韭〞而转投“春芹〞，有意思的是，“夜雨剪春韭〞也是杜甫的诗句，高观国在比较中彰显出这一道碧涧羹的魅力。

苏东坡被贬黄州时，发现此地盛产蕲芹，清亮可口，味美香嫩，遂将当地的芹菜和家乡带来的春鸠肉一起烹制，创造出“蕲芹春鸠脍〞这道菜肴来，也就是斑鸠胸脯肉配以芹菜。吃罢这道菜后，他作诗云：“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独在。雪芽何时动，春鸠行可脍。〞可能是怕人不了解芹菜怎么做才好吃，还在诗中特意为这道菜做了一个备注说明：“蜀八贵，芹芽脍，杂鸠肉为之。〞意思是说，芹菜，是蜀地的八贵之一，用斑鸠的肉炒了来吃，十分好吃。根据诗中相关描述，后人烹制了“雪底芹菜〞。这道菜的底下是芹菜炒鸡丝，上面覆盖着乳白的蛋青，这蛋青就是“雪〞，“雪〞上再插上几根嫩芹菜，便是“雪芹〞了。

说到雪芹，自然会想到曹雪芹。有专家考证：曹雪芹原名曹霑，号“雪芹〞，又号“芹圃〞“芹溪〞。他为何对“芹〞字情有獨钟呢？这源于赊酒食粥的他对芹菜情有独钟，尤喜“雪底芹菜〞这道菜。曾经写下了“园父初挑雪底芹〞的诗句。“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独在。雪芽何时动，春鸠行可烩。〞泥芹之泥虽是污浊，但它的雪芽却出污泥而不染。

苏东坡常以“芹〞自比，他诗里的“雪〞多是纯净而有保护之意。因此，酷好东坡诗词的曹霑就给自己取号为“雪芹〞，以示心情和古人相通，以慰自己无尽的困顿和寂寥。

芹菜通身青绿，有长长的腰身，凹凸有致，茎脉清楚可见。假如用手掐断它翠嫩的茎，晶莹透明的汁液就会自然地流到手上。春天雨水多，芹菜长得梗嫩叶鲜，味道最是香脆，凉拌或炒食，各具风味，是饭桌上常见的食蔬。水芹菜是很鲜嫩的小蔬，江南一带的人，把新摘的水芹菜用沸水焯过，加上豆腐干丝和虾米，佐以油盐酱料凉拌。芹菜的幽香被原汁原味地保存了下来，细细咀嚼，唇齿间幽香满溢。或者拌以笋丝素炒，也是极为清爽可口。那悠闲飘出的香气，令人不禁想起杜甫笔下“饭煮青泥坊底芹〞“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的诗意。芹菜入诗，不但合人情乡意，读来还有几分新鲜的泥土馥郁。

喜吃芹菜，不止由于它独有的那份幽香，还由于芹菜好看。芹像一个女孩的名字，模样也像。鲜嫩翠绿，清爽如小家碧玉，赏心悦目，让人感到勃勃活力和生活的美好。明人陈继儒曾赋诗“春水渐宽，青青者芹。君且留此，弹余素琴〞，这是我所见过的描述芹菜最美的诗句，读来总叫人莫名地欢喜，心头马上就有了春意，烟波水起。遥想彼时，悠悠春水逐渐变宽，青青的芹菜散发着幽香，身旁有一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