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孙犁的小说创作与水的关系

1、PAGE18孙犁的小说创作与水的关系沈从文曾在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一文中说过：“我虽离开了那条河流，我所写的故事，却多数是水边的故事。故事中我所最满意的文章，常用船上水上作为背影，我故事中人物的性格，全为我在水边船上所见到的人物性格。”1无独有偶，孙犁的小说也大多以水为背景，喜欢讲述发生在水边的故事。他的小说创作同样与水有着不解之缘。本文将从背景、人物、叙事、风格等几个方面来解读孙犁的小说作品，探讨孙犁的小说创作与水的关系。一、背景：挥之不去的“白洋淀”孙犁是携带着白洋淀荷花的幽香走进文学殿堂的，以他自己的独特的创作风格开创了一个新的文学流派荷花淀派。小说散文集白洋淀纪事是孙犁的代表作，这是一部

2、以生活见长的作品，里面收集的五十四篇小说和散文，大多没有紧张的戏剧冲突和曲折的故事情节，它们就像白洋淀的荷花和冀中平原上的庄稼一样，以清香、美丽的花实和新鲜、活脱的气息吸引着读者。白洋淀纪事中的主要作品，如荷花淀、芦花荡、嘱咐等都是围绕着白洋淀这片水域而展开的。如荷花淀的开头，女人编席子的画面，她后面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2（卷一：P31）“万里无云，可是因为在水上，还有些凉风。这风从南面吹来，从稻秧上苇尖吹过来。水面没有一只船，水像无边跳荡的水银。”2（卷一：P35）“她们轻划着船，船两边的水哗，哗，哗。顺手从水里捞上一棵菱角来，菱角还

3、很嫩很小，乳白色。顺手又丢到水里去。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2（卷一：P36）其中岸边的女子、水面的薄雾、苇尖边吹过的清风、哗哗的水流、乳嫩的菱角等勾勒出的荷花淀如人间仙境，动静交错、虚实相生、浑然一体。而这里清澈的河水，使水乡处处流动着阴柔和自然；清晰的拨水声，敲击着水乡人灵魂深处的灵性。再如芦花荡中写到：“这里的水却是镜一样平，蓝天一般清，拉长的水草在水底轻轻地浮动。”2（卷一：P143）这里水清天蓝，还可以看到水底的水草，一幅如诗如画的水边风景赫然眼前。另外，嘱咐中水生嫂送水生上前线时，“她轻轻地跳下冰床子后尾，像一只雨后的蜻蜓爬上草叶。轻轻用竿子向后一点，冰床子前进了

4、。大雾笼罩着水淀，只有眼前几丈远的水道可以望见。河两岸残留的芦苇上的霜花飒飒飘落，人的衣服上立刻变成银白色。她用一块长的黑布紧紧把头发包住，冰床像飞一样前进，好像离开冰面行走。她的围巾的两头飘到后面去，风正从她的前面吹来。她连撑几竿，然后直起身子向水生一笑。她的脸冻得通红，嘴里却冒着热气。小小的冰床子像离开了强弩的箭，催起的冰屑，在它前面打起团团的旋花。”2（卷一：P217）这里充满着诗情画意，氤氲着泱泱水气，俨然一幅水乡冬日送夫图。孙犁的小说作品能够充溢着浓浓的水气，如水般质朴、纯净，与他生活过的白洋淀这片水域是分不开的。白洋淀位于河北省的安新县，是一个风景旖旎的水乡，孙犁1936年1937

5、年在这里的同口镇教书。同口镇位于白洋淀南岸，是一个大的村镇，“人到了同口，所见的都是水乡本色：家家有船，淀水清澈得发蓝、发黑；村里村外、房上地下，可以看到山堆海积般的大小苇垛；一进街里，到处鸭子、芦花乱飞怪道人们有诗赞曰：湖水渺茫芦花飞，物草丰美鲤鱼肥。”3白洋淀清新秀美的自然景色、风土人情，令他陶醉迷恋。他笔下的景色，如：淀水像镜面一样平，蓝天一般青。朝霞如染，荷花初放，那粉色的荷花箭高高的挺起，一朵朵丰鲜的花朵上，露珠晶莹，清香弥漫无不体现着白洋淀对他的影响。他在白洋淀之曲中给予了这样的描写：人们在这里，靠着水生活，千百年来，谁不说这一带水乡南国！/在这河北省的平原，有这样一个大水淀，环绕

6、着水淀有一条宽堤，春夏两季有个西湖的颜面。/荷花淀的荷花，看不到边，驾一只小船驶到中间，便像入了桃源。/淀的四周，长起芦苇，菱角的红叶，映着朝阳的光辉。/人们用各种方法捕鱼用竹条编成小闷笼，用苇秆插成陷阵，或者放着鱼鹰。2（卷二：P312-313）可见水乡水的流动之力、润泽之美，无形之中感染着他，使他以清新、自然的笔触构建出一个风景如画的“水边世界”。孙犁虽然仅在白洋淀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但“白洋淀”在他的心中是永远也挥之不去的，是他的第二故乡。孙犁是一位乡土情结浓厚的作家，他说：“我对故乡的感情很深一望见自己家里屋顶上的炊烟，心里就升起一种难以表达的幸福感情。”2（卷七：P286）由于他对白

7、洋淀这片水域的感情很深，所以这里的“故乡”不仅仅是他的出生地东辽村，也指他最爱白洋淀。而这种“幸福感情”构成了孙犁特有的故乡情结，渗透在他的小说作品中，挥之不去，化之不解。孙犁的才性气质与白洋淀的水乡美景是那样的契合一致，故土家园的情结是他“剪不断，理还乱”的，似乎命中注定与白洋淀结下了不解的文学之缘。即使是那些不以白洋淀作为背景，而是以孙犁出生地东辽村水乡或其生活工作过的阜平山区作为背景的小说，同样也离不开水。如村歌里，大顺义的一个梦境中：“纺车转着，变成了大水车，水像瀑布一样涌出来，流到她家那块小晚谷地里去；小晚谷一喝水，立时抬起头来，在风里摇摆着，小晚谷变成一群小孩子，穿着花红柳绿的衣裳

8、，打着花棍扭秧歌。”2（卷二：P37-38）在这里，作者用了三种颜色：瀑泉一样的水是洁白的，小晚谷是嫩绿的，孩子们的衣裳则是红艳艳的，像一幅幅明丽而醇厚的水彩画。打开风云初记，首先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这样一个画面：滹沱河边，大堤埝上，一颗大榆树的树荫凉里，有两个年轻的妇女，对着怀纺线。这个画面是明丽、清新的，给人以美的享受。山地回忆中，“我”和妞儿的争执也是发生在阜平山涧的小溪边。此外，菜圃台、光荣、浇园等，讲述的故事都是发生在水边。由此可见，孙犁的小说中处处流动着浓浓的水情自然、和谐、优美。二、人物：柔情似水的女性形象“有人说，孙犁是靠写女人起家的；有人说，孙犁笔下的女性形象代表了孙犁文学造诣

9、的最高部分；还有人说，孙犁写女性源于曹雪芹的红楼梦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是孙犁塑造女性形象左右逢源、得心应手的重要艺术个性因素。”4无论文学界怎样看待和评价，孙犁小说作品中塑造的一系列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主题，这也是他向来为人称道的一方面。孙犁的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大多写得细腻、富有艺术光泽。孙犁笔下的女性首先是“美的象征”，如荷花淀、嘱咐中的水生嫂、光荣里的秀梅、风云初记里的春儿、山地回忆里的妞儿、吴召儿中的吴召儿等。在孙犁心目中，她们是“沉静的磁河和透明的琉璃河，在柔软的草地上流过，娇羞地不露一点儿声色，用作身温暖着身边的五谷，用乳汁保证了田园的丰收。”2（卷五：P241）达到了“

10、美的极致”。孙犁“用的多是彩笔，热情地把她们推向阳光照射下，春风吹拂之中。”2（卷五：P53）如水生嫂在荷花淀中一出场就给人一副优美的画面：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的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2（卷一：P31）孙犁用超脱不俗、韵味盎然的笔墨衬托出人物的美。月光之皎洁、淀水之静穆、苇眉子之柔顺、荷叶荷花之

11、清芬所构成的意境，使水生嫂的纯洁、宁静、温柔、优美尽在不言中。另外还有乱石山中似一朵红花、一片彩云的吴召儿等。她们如清丽的荷花，如火红的山茶，具有水之美，是“美的极致”。孙犁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更多是生活在战争年代的普通农村青年女性，她们柔情似水、勤劳善良。如荷花淀中水生嫂，她爱自己的丈夫水生，他们刚结婚八天，小两口连悄悄话还来不及说，水生就要上前线了，“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想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这一“震”一“吮”，是她心弦被震动时的外在表露，既表现了她内心的些许慌乱，又表现出她的识大体。通过“一吮”这一简单的动作，毫不声张的克制住了对自己丈夫的依恋和不舍之情，体

12、现出她对丈夫柔情似水的爱。山地回忆中的妞儿在河边与洗脸的战士争执中，伶牙俐齿，咄咄逼人。可是当她看到“我”没有袜子，听到八路军抗日的艰苦，对抗日战士的关爱脱口而出：你要没有布，我家有点，还够做一双袜子，保你穿三年。普通话语里充满着关爱，寄托着深情，使“我”感到“对于面前这山，这水，这沙滩，永远也不能分离了。”2（卷一：P248）并满怀着对胜利的信心。一个风趣而不落轻佻、诚恳热情、纯真温柔的女性形象跃然纸上。这些青年女性又有着坚韧顽强、乐观向上的一面，如吴召儿中从“民校”、“向导”、“神仙山”、“姑家”、“截击”几个生活片断中，一个天性活泼、热情爽快、勇敢坚韧的农村少女形象赫然眼前。在反扫荡中她

13、带领一队干部攀越到神仙山坚壁，在陡峭的山路上她天真活泼、矫健敏捷，在姑家刨倭瓜时她热情爽快，在截击敌人时她机智勇敢。在嘱咐中，当她等了八年的丈夫突然从天而降回到她身边时，仅一声“你！”，让她“一怔，睁开大眼睛。咧开嘴笑了笑，就转过身子去抽抽嗒嗒地哭了。”这一瞬间的动作中，有对丈夫回来的喜悦之情，也包含了自己这八年来的辛酸。可是由于战争的需要，水生只能停留一个晚上，水生嫂二话没说，第二天早早起来烧好烙饼，煮好鸡蛋，亲自撑上冰床子，送丈夫回到部队。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当祖国需要时，她义无返顾地送走丈夫，担当起养老携幼的重任。她将儿女情与爱国情融为了一体，坚韧顽强的性格特征显而易见。由此可见，她们是孙

14、犁“水边文学”中清新而灵秀的“荷花仙子”，更是战火硝烟中坚毅而美丽的精魂，女性的温柔纯良与坚韧顽强的性格在她们身上水乳交融。法国作家巴什拉说过：“当我们明白了任何一种物质本原的结合，对于无意识来说是一种融合时，我们便能阐明由朴实的想象和诗意的想象赋予水的几乎总是女性特征。我们将会看到水深刻的母性。”5因此，水与女性是融为一体的。在人类学的世界里，女性是水的原性象征意义。水与女神崇拜不可分，人类很早就认识到水是生存的前提条件，根据原始人的类比思维，大地上一切滋生生命的物质都与女神有关。于是，水的意象就被赋予了女性意义。这与巫山神女、潇湘二妃等融水性与人性为一体的水神神话或女神形象就具有了内在相通

15、之处。而中国传统文化中，女子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周南关雎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秦风蒹葭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古诗十九首云：“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可见，女子与水是分不开的。三、叙事：行云流水的叙述风格孙犁小说持久的魅力还在于，他的“创作风格清新、俊逸，追求散文式的格调，诗歌般的意境。”6（P56）有人因其小说诗情的勃发、诗意的弥漫，称之为“诗意化小说”；有人因其不拘章法、行云流水般的抒写，而以“散文化小说”誉之。笔者看来，孙犁小说作品中兼具

16、散文化诗化的特质，体现出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叙事风格。他的小说没有固有模式的限制，随心所欲、信手拈来，并且大多带着一种柔性的光泽。孙犁的小说，缘情成文，以情见长，浓郁的抒情像血液一样流贯于其中，成为艺术魅力的关键。他的情虽是炽热的，但流于笔端却是淡入淡出，像汩汩的溪流，虽无喧嚣夺人的气势，但拳拳深情蕴涵于字里行间，令人品之不尽，味之无极。显示出一种似淡实浓，于平淡中寓温厚的独特韵味。小说家汪曾祺曾说过：“如果说传统的严格意义的小说有一点像山，而散文化的小说像水。”7这个比喻非常贴切，山是以层峦叠嶂、奇峰突兀显现的，而水则是阴美、纤丽、自然流淌的。孙犁的小说就像缘情而流的水，忽略了结构的剪裁，淡化情

17、节事件，不设高潮，随意着笔。如芦花荡中，记叙了一位老渔翁撑船护送两女孩的故事。他不按传统小说中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情节结构规范展开描写，却是信笔直书，时而绘景，时而写人，时而叙事，似行云流水般自由自在。再如山地回忆，小说开头，作者写“我”想买几尺布送给妞儿父亲，但接下去并没有写买布，而是以阜平生活的回忆引入另一情节链：河边洗脸“我”和妞儿“斗嘴”结交妞儿一家人妞儿为“我”做袜子。其中袜子是“我”和妞儿一家建立情谊的凭借物。但作者接下来并没有写“袜子”的命运，而又插入了另一个情节链：“我”帮妞儿家贩枣为妞儿买回织布机妞儿学会全套纺织手艺。之后，才以袜子被河水冲走完成与上一链的啮合，结束回忆并

18、以采买衣料制作国旗的布料结尾，呼应开头。由此可见，他的小说呈现出一种像水一样的自然之态，而不是刻意的去认为雕琢。他的描写和叙述不按常规，中间碰到什么可能就会绕进去写几笔，犹如流动的小河，时而留恋一下河两岸或河中的景色，一唱三叹，最终还是顺路一直流下去。孙犁小说的语言讲究口语化，清鲜灵活，俗中见雅，在行云流水般的抒写中时见锤字炼句的功力，描景绘物摹声绘色，追求画面的形象美，字句音律和谐，体现出诗化小说的特征。如“藏”中的一段话：“她纺线，纺车像疯了似的转；她织布，挺拍乱响，梭飞的像流星；她做饭，切菜刀案板一齐响。走起路来，两只手甩起，像扫过平原的一股小旋风。”2（卷一：P89）这里句式长短参差，

19、简练精粹，内中还蕴涵着视觉、听觉等多种感受，音韵和谐悦耳，富有流水般的缓急和顺畅。孙犁小说语言飘洒自如、无拘无束，“它既赋有乡土味和泥土味的通俗，又不乏冼练明丽、神采优美的清雅整个作品读起来清新自然，琅琅上口，富有节奏感和音乐感。”8小说家汪曾祺认为：“流动的水，是语言最好的形象。中国人说行文，是很好的说法。语言，是内在的运行着的。缺乏内在的运动，这样的语言就会没有生气，就会呆板。”9孙犁的语言如水般质朴、纯净，但又显得浅语出深意，使作品意韵含蓄悠远，富有诗情画意。如长篇小说风云初记中农村青年春儿和芒种爱情的语言：芒种紧紧拉住她的手，春儿急得说不出话来，用力摆脱，倒在柳子棵下面。密密的柳子掩盖

20、着，蒸晒一天的沙土，夜晚一来，松软发热。到处是突起的大蚂蚁窝，黄色的蚂蚁，夜间还在辛勤地工作着，爬到春儿身上，吸食甜蜜的汗最后，春儿哭了，她说：“这算是干什么你有话就说吧!”芒种说：“听到庆山哥的消息大家都在高兴。我是问问你，我们能不能成夫妻”春儿低着头，用手抓着土。她刨了一个深坑，叫湿土冰着滚热的手。半天功夫，她说：“成不了，你养活不起我。”芒种说：“要是庆山哥回来呢假如我有出头之日”“那我们就指望着那一天吧!”春儿说“我又没有七十八十，着什么急哩!”“春儿回到家里，有月亮已经照满了院月亮从葫芦的枝叶里，从窗户的灵格里照进来，落在丰满的胸脯上，心口还在突突的跳动。感到有些后怕，又有些不满足。

21、她仄着耳朵听着，远远的田野，有起风的声音。2（卷四：P29-30）这几节的描写通过“急”、“抓”、“滚热”几个词刻画了一个含羞的少女和农村少男少女表达爱情的特有的方式。用质朴的对话，以含蓄的方式抒发了浓缩的情感，行云流水般的叙事显而易见。再如在铁木前传结尾，作者没有给小说中各种人物一个明确的“结局”，生活仍像长河一样缓缓流动，而作者却从情节里跳了出来，以这样一段抒情性的议论结束了全篇：“童年啊，你的整个经历，毫无疑问，像航行在春水涨满的河流里的一只小船。回忆起来，人们的心情永远是畅快活泼的。然而，在你那鼓涨的白帆上，就没有经过风雨冲击的痕迹或是你那昂奋前进的船头，就没有遇到过逆流礁石的阻碍吗有

22、关你的回忆，就像你的负载一样，有时是轻松的，有时也是沉重的啊！”2（卷二：P148-149）这段文字优美、深沉,并带有一丝淡淡的惆怅，这既是对童年生活的深情回顾,又饱含着作者种种复杂的感情与心境，它使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由现实的层面轻轻浮起，进入了一个诗意的优美的境界。又如荷花淀开头，写了时间、气候、环境，寥寥几笔，描绘出一幅意境清幽的风景、风俗画。它不仅写出了荷花淀浓郁的生活气息，明丽的地方色彩，而且还弥漫着荷花淀特有的清香。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一个年轻妇女坐在如雪一样白，如云一样柔软的席子上，一面编席，一面等丈夫归来。在这里，作者用他那清丽的笔调，创造了一种自然美与人物美相结合的境界。这

23、里运用了白描的手法，不仅描绘出优美的自然景色，并含蓄地表达人物的微妙心理，而且表现出一种优美和谐的意境。由此可见，孙犁小说语言优美朴素、细腻自然、意韵含蓄，如流水一般质朴、纯净，使人回味无穷。四、风格：阴柔派及其形成中国自古就有宇宙中“阴阳调和”之说，现代作家中有崇尚和追求“力”之美的，同时也有追求“阴柔”之美的。废名、沈从文、孙犁、汪曾祺等作家的审美风格一脉相承，他们以诗人的情怀，以对理想世界的执着追求，共同支起了一隅柔美的天空，构筑起一座座风格各异的水乡世界和心灵家园。因此，他们在文学风格上呈现出优美、阴柔的特点。阴柔之美（优美）是美学上的一个范畴，与阳刚之美（壮美）相对应。姚鼐曾比喻：“

24、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其文如升之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10而在“中国现代阴柔派小说中，求真的意志在美的宁静和和谐中泯灭，只剩下淡雅、中和与柔美的调子。”6（P55）孙犁的文学风格与废名、沈从文一脉相承，体现出阴柔的特点。阎纲在孙犁的艺术一文中称“孙犁是新的婉约派、阴柔派。”11现代作家丛维熙也曾在他的文学的梦答鹰义一文中说到：“他（孙犁）笔调纤细，作品具有诗意美，属于阴柔的艺术类型。”12孙犁的这种阴柔风格体现在摄入其审美视野的多为水、雾、月、花等呈柔润、静美质态之物以及具有阴柔之美的女子。如他以白洋淀作为故事背景的众多小说中多

25、次写到淀里的银白世界、水面笼起的薄雾、荷花、芦花等阴柔之物。孙犁笔下的女子具有水的灵秀之美，他用这些具有阴柔之美的景物来表现女子纯洁、温柔、坚韧、脱俗的品质。这体现在其为文，不尚威武、不擂劲鼓，而侧重于从容的谈笑（行云流水的叙事风格）和隽永的柔情（柔情似水的女性形象）。孙犁以一种平和、冲淡的笔触写到这些柔美之物和女子。因此，在审美气质上，孙犁是一个崇尚美的作家，他可以说是第一个以谈笑从容的态度描摹时代的风云变幻的人。他对丑陋和邪恶的东西一直刻意规避着，他始终认为抗日战争所经历的是“美好的极致”。虽然他的小说大多是以抗日战争作为背景的，但他对战争题材有所取舍，避开了正面战场的打打杀杀，而写战争背

26、后的故事。一般正面战场的抗战小说，直接反映抗日战争，富有战地实感，如丘东平的一个连长的战斗遭遇，取材于松沪抗战，对爱国军民的浴血奋战的壮举作了真实描写。而孙犁则是从侧面反映战争，他的笔触往往远离战争的风云，悉心捕捉战地一角悄然开放的野花、硝烟散尽后美丽的蓝天与白云，他关注的不是战争本身，不是“事件”，而是战争中更显美丽的人性。如在日寇残酷的扫荡刚刚过去的冀中平原上，孙犁看到的不是残垣断壁、硝烟烈火、血污泪痕，而是明月、清风、湖水、稻秧、荷花等等。这种对美的敏感与追求，是他阴柔气质的体现，他写出了敌后根据地的青年女性的人情美和人性美。如果用哲学上的“阳刚”和“阴柔”来区分的话，正面战场毫无疑问是

27、阳刚化的，体现为一种壮美；而战争后方的故事则是阴柔化的，体现为一种柔美。而孙犁的小说作品中充满了轻柔、亲切的语调，使人透过艰苦的岁月，体味到一种战斗的快乐，一种难忘的动人情愫，呈现出一种阴柔之美。孙犁曾在其论风格一文中写道：“风格任何时候都不能是单纯的形式问题，它永远和作家的思想，作家的生活实践形成一体。”2（卷三：P464）因此，作家风格的形成与其生活经历和其性格有着重要的联系。正所谓“文品如人品”，孙犁小说的阴柔风格是其温和、阴柔的性格使然：首先，孙犁生活和创作的基地是飘着芦花和荷香的白洋淀，是他出生成长、生活过的冀中平原。“幼年的感受、故乡的印象，对于一个作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正像母亲的

28、语言对于婴儿的影响。这种影响和作家一同成熟，可以影响他毕生的作品。”2（卷三：P356）因此，白洋淀这片水域给他的性格中注入了“水”的气息，在这里他文思伴泉水而淙淙。而他出生成长的冀中平原，有着柔和清淡、儒雅缓慢特征的人文地理环境，姊妹七个而孙犁独活，又自小多病，倍受父母怜爱，使他从小沉默寡言、好静厌动、不善交际，养成了一种温和、谨慎、儒雅、顺其自然的阴柔性格心理。孙犁从小是在母亲的扶持下长大的，母亲对他的影响很大，其次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在孙犁文集自序中说道：“我的语言，像吮吸乳汁一样，最早得自母亲。母亲的语言，对我的文学创作，影响最大。其次是我的童年结发妻子，她的语言，是我的第二个语言源泉。”2（卷十：P466）语言的背后是情感世界的认同。所以说，孙犁的情感人格中有较明显的女性的一面，体现为其阴柔的特质。他的小说作品中，把女性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反映出他的一种女性崇拜心理。他在孙犁文集自序中写道：“我以为女人比男人更乐观，而人生的悲欢离合，总是与她们有关，所以常常以崇拜的心情写到她们。”2（卷十：P466）因此，他的小说中多女性形象，而且多那些柔情似水而又坚韧的农村青年女性，他在她们身上看到了“美的极致”。其次，孙犁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