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古典诗词中的历史名桥意象

1、摘要:我国古典诗词中的意象群丰富而博大,桥作为其中之一,蕴含了深厚的文化内涵。在众多历史名桥意象中,诗人以桥的历史现实意义为依据,赋予桥意象不同的情感意蕴。通过着重分析四个较为突出的历史名桥意象,即朱雀桥、二十四桥、灞桥和断桥,读者从中可以窥见其展现的吊古、感时、怨别、爱恋等情感体验和审美理想。关键词:历史名桥意象;凭吊兴亡;感时念旧;伤离怨别;爱情见证中图分类号:K2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8499(200904-0003-03*收稿日期2008-12-24*作者简介郝丽梅(1984,女,吉林集安人,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2007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何尊沛(1947,

2、男,四川西充人,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唐宋词研究。诗词意象是中国古代文艺理论固有且重要的概念。袁行霈在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一书中指出:“意象是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1(p65简言之,意象即主观的“意”与客观的“象”的有机结合。溯源我国古典诗词中的意象,最早的当属楚辞中的香草与美人意象。此后,随着诗人诗词创作的日趋成熟,诗词中的意象群不断丰富壮大。这些意象寄托了诗人独特的情感体验和审美理想,成为诗词迥异于其他文学体裁的一个显著特征。桥作为意象之一,颇受诗人词家的青睐。在我国古典诗词中,最早出现的咏桥名句当属诗经·大雅

3、3;大明:“造舟为梁,不显其光。”朱熹解释为“造,作也。梁,桥也。作船于水,比之而加版其上,以通行者,即今之浮桥也”2(p178。武王之母太姒来归,文王亲自迎亲于渭水,渭水无车,于是立即“造舟为梁”,表现出文王对太姒女的真挚感情。这座桥,不仅是连接两地的实物桥,更是沟通双方情感的精神之桥。在此后众多涉及到桥意象的诗词中,有数量颇多的历史名桥,如朱雀桥、二十四桥、灞桥、断桥等。这些桥在历史上都占有一席之地,历代文人墨客都为之吟咏,如今这些桥仍是芳名远播的名胜古迹。诗人利用桥跨水越谷的沟通连接作用,联系这些历史名桥的史实,或表达凭吊兴亡之慨、抒发感时念旧之绪,或抒写伤离怨别之苦、表现爱情见证之坚,

4、无不融入诗人的主观情意,渗透作者的审美寄托,使原本单纯的桥增添了无限的诗意。本文着重分析诗词中的“朱雀桥”、“二十四桥”、“灞桥”、“断桥”等四个历史名桥意象,并从中归纳此四类桥意象所体现的不同情感体验和审美理想。一、凭吊兴亡朱雀桥刘禹锡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六朝事迹编类载:“晋咸康二年作朱雀门,新立朱雀浮航,在县城东南四里,对朱雀门,南渡淮水,亦名朱雀桥。”3(p22朱雀桥是建在内秦淮河上的一座浮桥,是六朝时代都城金陵正南门(朱雀门外的大桥,是当时的交通要道,且朱雀桥周围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也是世家豪族游玩之地,可谓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同

5、时,朱雀桥也是沟通秦淮河南北两岸之间政治、经济和文化交流的重要枢纽,地位颇为显赫。公元598年,隋朝结束了长期以来南北分裂割据的局面,平定陈朝后,朱雀桥随着金陵地位的下降而渐废。刘禹锡写这首诗时,朱雀桥历经几代的兴衰沉浮,繁华已成陈迹,当年住在这里的士族浅析古典诗词中的历史名桥意象郝丽梅何尊沛(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2Vol.29No.4Journal of Suihu a UniversityAug .2009*第29卷第4期绥化学院学报2009年8月3豪门已被普通百姓之家所取代,桥边只有野草闲花聊作点缀,夕阳返照,一片荒凉景象。诗人意在借古讽今,借“朱雀桥”的兴衰,抒发悲今悼

6、昔的沉重心情。自从诗人写作本诗以后,“朱雀桥”便成为诗词中富有凭吊兴亡之特征的词汇。五代十国时期,朱雀桥旧址逐渐湮没不闻,人们往往把镇淮桥当作昔日的朱雀桥,借此抒发凭吊兴亡之感。南宋朱敦儒朝中措云:“登临何处自销忧。直北看扬州。朱雀桥边晚市,石头城下新秋。昔人何在,悲凉故国,寂寞潮头。个是一场春梦,长江不住东流。”南宋定都临安偏安江南一隅,不思收复失地,而是一味的退缩求和,致使中原半壁江山沦陷于金人之手。此期许多诗人都在他们的作品中抒发心中的饮恨和哀怨,朱敦儒此词便是抒发登临之所感。词人借昔日繁华的朱雀桥、石头城,反衬今日山河之破碎,扬州之萧条,一抒胸中凭吊兴亡之感和国破家亡之悲。清人陈文述有

7、朱雀桥诗云:“朱雀门前朱雀桥,行人唤渡雨潇潇。六朝遗事知多少,流尽清淮水一条。”可见,朱雀桥经历代文人的吟唱,其所蕴含的凭吊兴亡之感已深入人心。朱雀桥今已在南京中华门内的武定桥和镇淮桥之间重建。它对于文人墨客而言,已不单纯是一座历史名桥,而是承载着历史的兴衰和文人的情怀,因此遂成为诗词中凭吊兴亡、抒发抚今追昔之感所不可或缺的意象。二、感时念旧二十四桥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二十四桥,又名廿四桥,关于此桥名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扬州的二十四座桥,北宋沈括梦溪笔谈·补笔谈中言:“扬州在唐时最为富盛,旧城南北十五里一百一十步,东西

8、七里三十步,可纪者有二十四桥。”4(p67还列有二十四桥的名称。另一说认为就是一桥名,即吴家砖桥,据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十五载:“二十四桥即吴家砖桥,一名红药桥,在熙春台后。”5(p277因隋时隋炀帝与二十四位美女吹箫于桥上而得名。但至今尚无定论,多从李斗说。扬州曾是杜牧的旧游之地,他在作客江南时,仍眷恋着扬州的繁华旖旎,因此作此诗寄给在扬州的朋友韩绰判官。唐时的扬州,是长江下游最繁华的都会,酒楼舞榭比比皆是,而其中最能体现扬州富庶面貌的非二十四桥莫属。无论是二十四座桥或是有二十四美人吹箫于桥上的吴家砖桥,都最能显示扬州的风流不俗,也最能体现诗人情系扬州的心理状态。因此,杜牧选择“二十四桥”作为他

9、抒发念旧之情的典型意象。姜夔在他的自度曲扬州慢中,同样选取“二十四桥”这一意象。“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姜夔喜以杜牧自比,“盖其人风流儒雅,尧章所企慕也”6(p271。面对二十四桥,姜夔自然会想到杜牧笔下借“二十四桥”所表现的繁华旖旎生活。但眼前之所见,却着实令他因感时念旧、怀念过往而生出无限的伤感,慨叹家国的衰败。故姜夔借杜牧笔下“二十四桥”的乐景,抒写时下的哀情。面对此桥,杜牧伤于己,姜夔伤于国。姜夔笔下的伤感之情,正是通过赋予杜牧笔下的“二十四桥”以深沉的历史意蕴来传达的。在其他诗人的笔下,二

10、十四桥也同样传递出感时念旧之思绪。北宋周邦彦玉楼春下阙云:“萋萋芳草迷千里。惆怅王孙行未已。天涯回首一销魂,二十四桥歌舞地。”词人羁旅出游在外,相思之情难以排解,所难忘的唯是“二十四桥歌舞地”的销魂之所。作为南宋宫廷应制词人的曾觌,暮年在朝中措·维扬感怀中追怀扬州旧游,仍不忘令其“销魂”的“二十四桥风月”。词云:“如今霜鬓,愁停短棹,懒傍清尊。二十四桥风月,寻思只有消魂。”此二人抒发的都是一己之念旧情怀。二十四桥,见证了扬州的繁华,也传递出连绵不断的伤感。诗人借二十四桥,或抒发怀人思旧之情,或抒发感时伤国之忧。在诗人笔下,“二十四桥”已成为追忆繁华的感时念旧意象之一。三、伤离怨别灞桥

11、王士禛灞桥寄内二首:“长乐坡前雨似尘,少陵原上泪沾巾。灞桥两岸千条柳,送尽东西渡水人。”“太华钟南万里遥,西来无处不魂销。闺中若问金钱卜,秋风秋雨过灞桥。”灞桥,在西安市东十二公里,是历史上一座颇有影响的古桥。春秋时期,秦穆公称霸西戎,将滋水改为灞水,并修桥,故称“灞桥”。同时它也是历史上一座富有诗意的古桥。西安府志中云:“灞桥两岸,筑堤五里,栽柳万株,游人肩摩毂击,为长安之壮观。”因灞桥是长安向东方出入的要道,唐人送客多到此地,折柳赠别,不禁黯然伤情,古人云:“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江淹别赋故又名“销魂桥”。王士禛这两首诗中抒写的正是羁旅思亲的怨别情怀。游子在旅途中时常餐风露宿,看到旅

12、程中的小桥、流水,思亲之情不免时常流露。而当游子经过灞桥这古今送别之地,看到被千百次折之送别的灞柳时,联想古今送别之事,更觉黯然神伤,伤离怨别之情愈加强烈。这不免使人想到李白那首脍炙人口的小词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王士禛与李白所处的时代相隔近千年,但面对灞桥时那种离愁别苦的意绪却亘古未变。灞桥所“散发”的伤离怨别意绪之所以传递千年不变,要得益于此间诸多诗人的创作与传唱。宋代苏庠鹧鸪天下阙云:“天杳杳,路悠悠。钿筝歌扇等闲休。灞桥杨柳年年恨,鸳浦芙蓉叶叶愁。”天远路遥,离爱人也越来越远,游子羁旅在外的愁恨何时能消!灞桥,年复一年经历着游子的伤离怨别之恨;

13、而摇曳多姿的灞柳,也因灞桥的怨苦增添了无尽的愁意。南宋高观国解连环·柳便借灞柳抒发了离别的怨苦,其词下阙云:“依依灞桥怨别。正千丝万绪,难禁愁绝。怅岁久、应长新条,念曾系花骢,屡停兰楫。”离别的怨苦最难消受,往往“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昔日的灞桥离别,词人总难忘系马停船的灞柳,新柳越长,离别的怨苦越甚。灞桥与灞柳,已成为游子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灞桥,作为古人折柳送别的伤心之地,自唐以来就被赋予4“销魂”之名。它沟通了古今人的情感,经过此桥的游子所产生的离别的怨苦千百年来未曾改变。而“灞桥”经过历代文人的吟唱,也成为古诗词中表现伤离怨别的惯用意象。四、爱情见证断桥断桥,是杭州市通往西湖

14、白堤的第一座桥,原名宝祐桥,唐时称断桥,因从孤山来的白堤到此而断,故得名。另一说,原名段家桥,因一对段姓夫妇得神仙相助后建此桥而得名。后因“段”与“断”同音,便称断桥。还有一种说法更有创意,因白蛇传中许仙和白娘子缘断于此,故名断桥。断桥之所以与爱情紧密相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白蛇传中几段重要的情节就发生在这里。白娘子与许仙相识在此,同舟归城,借伞定情;后又在此邂逅,言归于好。自此,断桥便成为坚贞爱情的见证。断桥,虽名曰“断”,但事实上并未断。爱到深处也自然无法斩断情思。因此,人们常以“断桥不断”来比喻对爱情的坚贞与执著。与西湖有关的竹枝词中,存有一定数量的以断桥写爱情的民歌体诗。如:邢云路里湖外

15、湖湖水深:“里湖外湖湖水深,断桥不断入湖心。郎在外湖唱吴曲,妾在里湖调越琴。”姚司上恼人最是鹁鸣啼:“与郎暗约断桥西,早起北楼欲下梯。宿雨半收晴不稳,恼人最是鹁鸣啼。”杨维桢断桥无柱是侬心:“湖口楼船湖口阴,湖中断桥湖水深。楼船无舵是郎意,断桥无柱是侬心。”余一淳女郎送别断桥西:“女郎送别断桥西,不忍轻分掩袖啼。归家只恨桥名恶,愿得成双似两堤。”在这些诗中,断桥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他们相识于断桥,相约于断桥,相恋于断桥,离别于断桥。断桥是他们爱情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见证了他们对美好爱情的坚贞不渝。断桥不断,他们对爱情的执著也永远不会有丝毫改变。与在民歌体诗中的大胆表白相比,爱情在“要

16、眇宜修”的词中的抒写要更为含蓄。张先山亭宴·湖亭宴别抒写的是词人将与恋人离别的不舍之情,上阙云:“碧波落日寒烟聚,望遥山、迷离红树。小艇载人来,约尊酒、商量歧路。衰柳断桥西,共携手、攀条无语。水际见鷖凫,一对对、眠沙溆。”词人与恋人携手至曾经相识游玩的断桥,面临分别,两人却“攀条无语”,使人不禁想到柳永的名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在这里,断桥因词人与恋人的缠绵爱情而显沉寂,但它仍不失为他们爱情的见证。断桥,桥名虽“恶”,却沟通了男女双方的情感,是相恋双方情感得以维系的纽带。在诗人笔下,“断桥”不仅是爱情的见证,更寄托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与追求。朱光潜曾说:“换一

17、种情感就是换一种意象,换一种意象就是换一种境界。”7(p509但我国古代诗人词家的高妙之处却在于:借着多彩的历史名桥,传递了多种情感,展现了丰富的精神内涵和审美理想。诗人把桥在历史中的现实意义纳入自己的创作中,融入自己的审美体验,创造出凭吊兴亡、感时念旧、伤离怨别、爱情见证等多种情感意蕴,从而使这些桥凝聚着中华民族的情感体验与审美理想,成为我国古典诗词中最富有文化内蕴的历史名桥。参考文献:1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7.2朱熹.诗集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3张敦颐.六朝事迹编类M.南京:南京出版社,1989.4沈括.梦溪笔谈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

18、版社,2003.5李斗.扬州画舫录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1.6刘永济.唐五代两宋词简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7朱光潜.朱光潜美学文集(第一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责任编辑郑丽娟A Brief Analysis of the Idea-images about the FamousHistorical Bridges in the Ancient Chinese PoemsHao Limei He Zunpei(Literature College,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Nanchong Sichuan637002,China Abstract:The groups of idea-images in the Chinese ancient classical poems are rich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