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文教学在新加坡

1、华文教学在新加坡层次和目标的讨论郭熙（暨南大学）【摘要】新加坡华文教学的情况比较特殊，已经形成了不同的类型，需要从不同 角度去认识。华语的母语教育正在走向语言学意义上的“二语化”，但把华语作为第一语言学习的群体依然存在。华文教学的目标、内容和教学方法都应该区分不同层次。华语教学和华文教学的根本区别在于认同目标的有无，不应以民族为标准决定教学方法的选择。应该把华语提高到新加坡国家资源的角度来认识，纠正华语难学的说法，从娃娃抓起，创造社会语言课堂，探索适合新加坡华文教学的不同模式。【关键词】华文教学 目标和层次 多样化一 前言围绕新加坡华文教学的争议一直不断。有人甚至提出新加坡的华文教育名存实亡。

2、笔者近年来一直关注新加坡的华文教学，也曾就相关问题陆续发表了一些看法。2010年8月到9月，应新加坡华文教研中心之邀，笔者在该中心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学术访问。在此期间，笔者由中心安排到9所不同类型的学校观课，并利用各种机会跟一批在第一线从事教学工作的老师交流，由此笔者形成了一些想法。现在不揣浅陋发表出来，希望引起人们对新加坡华文教学的进一步讨论。新加坡的确是个非常特殊的语言社会。它的特殊表现在许多方面。新加坡是一个多民族、多语言、多元文化的国家，但这并不能构成特色，世界上有这种情况的国家不胜其多。它之所以被视为特殊，可能源于以下几个方面：（1）国家奉行独特的语言政策，以非母语的英语作为国家的行

3、政语言（实际上的通用语言），不同源流的民族需要把自己的母语作为国家的第二语文来学习，而且这种学习是必须的；（2）华人占社会人口的70%以上，但他们也和其他民族一样，母语是第二语文，其母语没有特殊的地位；（3）所谓的华人社会实际上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真实的情况是存在两个不同的华人社会，一个是华语的华人社会，一个是英语的华人社会；（4）为了适合不同的学习对象，政府花了大量的精力设置不同的母语课程，例如中学华文B，并组织力量探讨适合新加坡环境的教学方法，如双语教学法、游戏法等等。无论是课程设置，还是教学方法，社会都有不同的反应。人们提出了不少的疑问，例如（1）为什么要用教洋人的方法来教华文；（2）新

4、加坡的华语教学和华文教学到底是怎么回事，目标有什么不同；（3）什么才是适合新加坡实际的华文教学方法？二 围绕新加坡华文教学的几个基本问题2.1 华语教学和华文教学就普通用法来说，这两个词可以看作是同义词。例如，可以说，我教华语，也可以说，我教华文；或者，我学华语，我学华文。但是作为一种研究，或者作为课程设置，作为一种母语教育的规则，应该对这两个概念作出科学的区分。前者可以看成是一种纯粹的语言教学，而后者则含有教育和教化的成分。这种教育和教化可以是国家层面的，可以是民族层面的，也可以是文化层面的。前者就是通常所说的语言教学，后者是通常所说的语文教育。在这里，语言教学和语文教育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一

5、般说来，语言教学指向非母语教学，后者则指向母语教学。例如，在中国，外国人学习汉语是汉语教学，而汉族人的汉语教学是母语教育，中国成为语文教学。因此，在新加坡，可以把华语教学看作是一种单纯的语言教学，而华文教学则是以民族教育为目标的一种语言教学。本文原则上只讨论华文教学。2.2 观察华文教学的视角对于新加坡华文教学的性质普遍存在着不同的认识。细究起来，主要是视角的不同所致。2.2.1 国家的视角从国家的角度看，新加坡的华语和马来语、淡米尔语一样，是国家的第二语文或语言。第二语文的地位决定了它的使用范围非常有限，主要是用来进行文化传承和民族内部沟通。社会语言学理论将这种语言称为受限语码。和扩展语码不

6、同，受限语码的地位决定了它不受到社会的广泛重视。这是我们所知的世界上仅有的华语作为国家“二语”的例子。2.2.2 民族的视角从民族的角度看，华语是华人的母语。在这一视角下，华语是作为民族和文化传承工具和民族纽带而得到倡导的。作为新加坡最大的族群，华人对自己民族和文化的情感决定了他们对母语的态度和对下一代的期望。然而，这种期望是父辈的，是其所属民族的。对于下一代来说，直接影响他们的，可能是更直接的个人利益。2.2.3 语言习得的视角从语言习得的角度看，也有第一语言和第二语言之分。对于新加坡的华语学习者来说，华语可能是第一语言，也可能是第二语言。一般情况下，母语常常是第一语言的同义词，而新加坡的情

7、况并非如此。对于华语家庭来说，母语是第一语言，而对于英语的华人社会来说，母语却不一定是第一语言。第二语言的性质决定了需要采用不同的教学方法。由于新加坡华语教学中有两个“华语二语”的概念，本文所说的“二语”是指语言习得角度的“二语”。2.2.4 认同的视角语言认同可以体现在不同的方面，如国家认同、民族认同、文化认同、地域认同、群体认同等等。一些国家、民族进行某种语言传播或传承，更多的是基于这种目的。在新加坡，华语是民族文化认同的工具，是民族身份的重要标志。因此，华社试图通过华文教学来维系民族的凝聚力。但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认同和血统本身未必有直接的关系，也就是说，是华人，未必认同华语或中华文化。因

8、此，在华文教学中，出现各种不同的声音是自然的。另一方面，语言学习理论则认为对一种语言的认同与否直接影响到教学和想学习的效果。2.3 新加坡华文教学的特点新加坡的语言实际情况决定了新加坡华文教学的一系列特点。这些特点的认识源于几种不同的比较：（1）跟传统华文教学的比较；（2）跟中国语文教学的比较；（3）跟中国对外汉语教学的比较；（4）跟新加坡友族华语学习的比较。通过比较，新加坡的华文教学的特点可以作出如下的描述。2.3.1 作为母语（民族语言）、国家第二语文的华语总体上在二语化应该说明的是，此前也有不少学者谈到新加坡华文作为第二语言教学的问题，但他们所说的华文作为第二语言的教学，是指处于国家二语

9、地位情况下的华文教学，和这里从语言习得顺序的角度说的华语作为第二语言不是一回事。新加坡华语二语化的结论基于如下的事实：一是越来越多的家庭变成英语家庭。2009年3月17日，新加坡内阁资政李光耀在为推行至今30年的常年讲华语运动主持开幕式时，引述由教育部在小一新生登记入学时所做的调查结果，指出讲华语的家庭自上实际90年代以来一直减少，讲英语的家庭从1990年的26%增至60%。这些数据跟我们的调查和观察相吻合。2009年11月21日，新加坡教育部长黄永宏受访时再次引用相关数据，提出要以更实际的方法教华文。联合早报次日的社论更是指出，华族家庭用语转向英语已是不可扭转的趋势。面对官方的数据，新加坡华

10、社对这一数据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他们认为这是受调查人没有提供准确信息所致。我们的确不能排除有一些家庭为了方便自己的孩子，没有如实填写语言背景。然而，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看，如果真是家长有意掩盖自己家庭的语言背景，其结果同样是可怕的，因为这里反映出家长的语言不安全感。二是对新加坡华语的使用情况的调查。在我们对新加坡1092个华语基本使用单位的调查中，过半数的调查对象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词语仅有780个，占总数的71.43%。其中被全部调查对象（35人）使用的词语为33个，占总数的3.02%。由此可以预测华语未来的走向，即下一代自然获得华语的可能性在变小，越来越多人的华语必须靠学校的教学才能获得。三是对

11、华语媒体的考察。关于新加坡华文报刊的销售量没有看到最新的准确数据。以往的文献或许可以作为参考，表1是20022006新加坡华文报纸联合早报和英语报纸海峡时报销售量的对比。表1：20022006联合早报和海峡时报销售量对比。20022003200420052006联合早报（份）189912190981184445181876183000海峡时报（份）389225389248380197386167388500根据我们的观察，很少看到年轻一代购买和阅读华文报章。书店的图书杂志也是英文占了绝大多数的地位。或许不难看到，在不久的将来，新加坡的华语必将走向习得角度的第二语言化，即华语从国家二语变成民族二

12、语、个人二语。2.3.2 华文教学类型多样，形式复杂，因区域、阶层、群体而异从国家二语地位到民族和个人华语转为第二语言，这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新加坡的华语教学将经历类型多样、形式复杂的不同阶段；同时，新加坡的华语使用在不同区域、不同阶层和不同群体中的使用情况并不相同。郭熙将新加坡华语的使用情况概括为3个不平衡：（1）地域的不平衡；（2）不同群体的不平衡；（3）华语使用场合的不平衡。新加坡的确有很多人在使用华语。但应该考虑：（1）谁在使用华语；（2）他（她）在什么时候使用华语；（3）他（她）在哪里使用华语；（4）跟谁使用华语；（5）说什么内容的时候使用华语；（6）为什么目的使用华语？如果把

13、这些因素考虑进来，我们就会发现，华语因为其特殊的地位，只能在特定的场合和环境中使用，是一种受限语码。前述不平衡当然也反映到教育领域。例如，德明式的传统华校，裕廊景式的邻里学校，公教中学附小式的充满华教特色的学校，英式中学式的华文B等等。其中的诸多差别，决定了我们需要充分思考新加坡华文教学的复杂性。可以断言，这种多类型的华文教学将在一定时期继续存在，而这一存在将给学习者不多的新加坡教育带来更多的困难。2.3.3 教学目标复杂以传承文化、建构认同、维持双语社会为目标在新加坡，华语已经失去了社会通用语言的功能，华文教学开始转向以传承文化、建构民族和文化认同为主要目标，但作为交际工具的一面仍然存在。为

14、了强调这一面，政府、一些社会团体乃至学术界，也提出了打造华英双语社会的远大目标。从另一角度看，目标太多可能也是失败的原因，因为学习者面临的压力比单一目标要大得多。许多华文老师津津乐道的一个事实是，友族学习者成绩往往不差。2.3.4 在困难和挫折中奋进新加坡的华语仍然面临着一系列的问题，除了以往人们普遍提及的政治因素、语言因素以外，还有其他一些因素也在加快新加坡语言地图的改写。下面从几个相关角度作些补充说明。一是学习者的家长心理复杂，动机态度各异。华语作为二语学习的学生家长，多为英语背景。他们中大多数也知道传承文化的重要性，但中华文化望子成龙的思想早已植根于他们的心灵深处。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后代

15、掌握一种可以获得更高的经济或社会地位的语言更为重要。在实用价值和文化传承价值的选择上，前者的地位远远超过了后者。对于未成年的学习者来说，认同本来就是建构起来的。在语言认同建构尚未完成的情况下，能够省力并获得未来有实用价值的语言应该是更重要的选择。如果没有学习华语的任务，他们本来可以更轻松、更自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华文教学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甚至反而成为他们的一种沉重的负担，那么，“讨厌”或“恨”华语就显得很自然而且不难理解了。也有相反的例子：一位友族同学，学习非常努力，老师问，你为什么学习华语？他回答说，我的目标是当医生，因为华人有钱，我要会华语才行。童言无忌。这个个案应该不会是特例。二是教

16、学本身问题尚存。多年来，人们抱怨更多的是学生花了太多的时间，而成绩却不甚理想。实际上，新加坡学生华语学习的时间非常有限；而且，由于小学阶段往往和一语教学的学生混合编班，在这种貌似公平而实际上根本不公平的情况下，这些华语作为二语的学习者，课堂上听着根本听不懂的指令（事实上，我们观课中发现，不少学生到了中学阶段，甚至还无法听懂老师布置的作业），这种情况下很难让学生对华语产生兴趣，更难说让学生完成该阶段的学习任务。三是推动者努力工作的效果非常有限。政府为了推动华语学习，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主要手段是考试。通过制度来实现华语教学的目标。政府，包括资深政治家等现身说法，对家长进行教育，讲中国的崛起，讲文化传承，但这一切似乎并未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华语习得正在“二语化”，其速度比预料的快，势头比预料的猛。但必须强调的是，新加坡的华文教学仍有自己的优势。首先，它纳入了国家的教育体制中，是一种强制性的母语（民族语言）和第二语文教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