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的印质明

1、我认识的印质明我和印伯伯的谈话就这样说了开去，头一次在电话中相识的老少两人，竟然谈了将近两个小时！认识印质明，是缘于我在美国休斯敦的闺中密友丫丫卧室里的一张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电影虎穴追踪的海报。我仔细辨认那张折痕处已经有不少断裂的海报，疑惑地问：“你怎么会有这张海报？”丫丫比我小好几岁，一般情况下她不会存有那个时代的电影海报，我料定其中必有特殊渊源。海报上面有印质明的剧照和名字，而丫丫是姓印的。我进一步问：“你和印质明有什么关系？”丫丫从不跟我撒谎， 半晌，丫丫道： “他是我爸。”紧接着，她盯了一句：“不许跟别人说！” 我知道丫丫倔强的个性，她是要做她自己。印质明的样貌我是知道的，我甚至记得五十

2、年代电影画报上他的大幅照片：一只肩向前倾着，头发梳得极工整，但是不油头粉面，很潇洒，文质彬彬，眼神机警，很机敏很帅的感觉， 好像是发在大众电影之类的电影杂志封面上。我看他的电影是在八十年代以后了，而他主演的电影产生影响却是在五六十年代，据说曾经红遍大江南北， 观众对印质明的称呼是“高科长”，他以扮演机警潇洒的公安人员而闻名。我看过的他主演的电影有神秘的旅伴 虎穴追踪国庆十点钟铁道卫士他塑造的人物多是铁骨铮铮、机智沉着的侦察人员正面形象。2000 年，丫丫硕士毕业后在芝加哥找到了工作，接着她就邀请父亲来美国旅行。印质明先生抵达美国后的某一天，我给丫丫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字正腔圆的

3、普通话，抑扬顿挫得体：“她不在，一会儿回来。您是”丫丫那时候是单身，惊讶之下，我问：“请问您是”然后马上意识到，这就是丫丫的父亲。 我作了自我介绍，冲口叫了“印伯伯”马，上又觉得有些尴尬。他的名气大，我这么亲热，是不是给人感觉有点攀高枝？我脑袋还没转过弯子来， 那边印伯伯爽朗地笑了，说丫丫谈起过我，这缓解了我的尴尬。我和印伯伯的谈话就这样说了开去，从电影到其他艺术形式，从社会现实到历史，从中国到外国，头一次在电话中相识的老少两人，竟然谈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的谈话在丫丫的门铃声中意犹未尽地结束了。第二天，我就决定去芝加哥。开了四五个小时的车，到了丫丫的住处。按门铃之前，我站在门口静默了半分钟，就

4、像要上舞台之前那样。门开了，一位穿着火红衬衫、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门内，笑意盈盈，幽默道：“姗姗来迟啊！” 接着他极其自然地接过了我手里的行李箱。我不由得向他伸出了手。我握到的手，是宽厚而柔软的。印伯伯把我迎进屋里，边走边以一种很家常的语气说：“茶我都泡好了，可能有点凉，等我热热！”我明白，他在告诉我，他很郑重地等待着我的到来，又用非常随意的轻松气氛化解我的紧张。一阵感动，我疾步赶到他身边抢过行李箱，只说出了一句话： “不用了，我喜欢喝凉茶。”我没有说谢谢，虽然满心感激，但是这两个天天挂在嘴边的字终于没有出口，他那种父亲的无言关爱包裹了我，这是没有料到的，我松弛极了。过了很久之后，印伯伯谈到了我

5、第一次见他之前他的心理活动。他想着我们没有见过面，丫丫又不在家，怕我见了他拘谨，特意在一开门的时候跟我开个文雅的玩笑，然后接过我的箱子，通过玩笑和身体距离的自然接近，来拉近我们的心理距离， 消除陌生感。我不知道这是因为艺术家的细致，还是缘于长辈的体贴。作为男人，作为长辈，印伯伯无疑是非常温柔的；他的温柔不是甜言蜜语，而是行动，他极其细心地体谅我的心态，为我创造了一个舒服的心理环境。从那以后，我每年都能见到印伯伯，因为丫丫很长时间没结婚，丫丫的母亲又去世多年，印伯伯虽然很不喜欢坐飞机，在中国有许多创作工作和教学任务，他还独立抚养着小孙子，但仍然坚持每年来美国，陪伴孤身在美国闯荡的女儿一个月，跟女儿谈生活、谈艺术。而女儿上班的时候，印伯伯则足不出户，能在沙发上看一整天书，或者夹着香烟，眼望窗外的绿茵草坪，沉思。印伯伯不爱热闹，每次来美国，可能我和他共度的半个月，就是他最热闹的时候了。每次分手前两天，印伯伯会做一顿饭菜为我送行，我特别喜欢他做的红烧猪蹄儿、干煸四季豆，我也会给印伯伯做一桌。有时候因为不愿意为做饭耽误我们谈话，就改为我和印伯伯合伙做一桌。每次我都拼命多做一些，做得合他口味一些，临走我一定会包很多菠菜馅儿饺子速冻起来，因为他和丫丫都爱吃。我满头大汗地忙，从来没表露过什么，但在心里我默念过多次：没机会为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