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我国不安抗辩权与情事变更的司法适用

1、论我国不安抗辩权与情事变更的司法适用第9卷第3期2010年5月太原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OFTAIYUANNORMALUNIVERSITY(SocialScienceEdition)Vo1.9MayNo.320l0【法律学】论我国不安抗辩权与情事变更的司法适用王秀娟(东南大学法学院,江苏南京211189)摘要】关键词文章编号不安抗辩权基于双务合同而发生,但在司法实践中常出现作为该双务合同基础行为的另一合同发生变更,此时如何保护双方的权益成为司法难题.由于不安抗辩权适用条件的有限性,先履行人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利法律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如果双方合同的交易基础为履行另一合同,那么在基础

2、合同发生变更时,一方当事人可基于情事变更而中止履行.不安抗辩权;情事变更;法律行为基础障碍16722035(2010)03005203中图分类号D923.6文献标识码B一,一则案例引发的思考荣瑞公司接到MILES公司30119号订单,订单数量为服装220000件,总价1670000美元(折合人民币约13000000元).2007年4月,为了完成30119号外销订单,荣瑞公司向南宇公司大量采购服装面料,并于同年4月13日,4月16日与南宇公司签订12份采购订单.供方对合同的交期及质量负责,如果供方不能按照双方约定的交期交货,导致的损失由供方承担.在合同履行的过程中,南宇公司仅在2007年4月16

3、日发货29383米,2OO7年4月21日发货43409米.南宇公司违反合同约定,拒绝就其余面料发货,并声称是MILES公司要求其不要发货的.由于南宇公司的违约行为,导致了荣瑞公司无法履行30119号订单外销业务,给荣瑞公司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故荣瑞公司提出仲裁请求:(1)南宇公司赔偿损失人民币3000000元;(2)南宇公司承担全部仲裁费用.南宇公司辩称:(1)荣瑞公司与南宇公司签订12份采购订单,向南宇公司采购服装面料是为了完成对MILES公司的30119号外销订单,MILES公司也明确要求”大货面料仅限通过苏州南宇公司的唐先生处购买”,故南宇公司根据采购订单向荣瑞公司提供的面料,系荣瑞公司

4、用于加工服装向MILES公司出口.(2)由于情事变更导致荣瑞公司的出口服装加工发生了重大变化,MILES公司决定减少订单数量至65000件.在荣瑞公司与MILES公司的订单中,双方明确检测报告,检测证书等事项均由超晶公司负责实施.2007年5月23日,南宇公司收到超晶公司的电子邮件,得知MILES公司决定减少原先订单数量65000件,并告知南宇公司不能发送超过65000件的面料.(3)南宇公司行使不安抗辩权的情形已经形成.由于荣瑞公司为MILES公司加工服装数量的减少,完全有理由判定荣瑞公司已无需原l2份订单中所确定的面料数量,荣瑞公司具有丧失或者可能丧失履行债务能力的情形,且南宇公司经慎重考

5、虑,于同年5月25日向荣瑞公司发出函件,通知荣瑞公司其因行使不安抗辩权而中止发货,只要荣瑞公司提供担保或先行支付货款,南宇公司将立即全部发货.南宇公司的行为完全符合我国合同法对先履行债务当事人所赋予的行使不安抗辩权的条件,是正当,合法的.本案的争议焦点是南宇公司的不安抗辩权能否成立?如果不构成不安抗辩权的行使条件,南宇公司又将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呢?本文将对此展开分析.二,不安抗辩权的适用考察我国合同法第六十八条规定:”应当履行债务的当事人,有确切证据证明对方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中止履行:(1)经营状况严重恶化;(2)转移财产,抽逃资金,以逃避债务的;(3)严重丧失商业信誉;(4)有丧失或可能

6、丧失履行债务能力的其他情形.”同时第六十九条还规定:”当事人依照本法第六十八条的规定中止履行的,应当及时通知对方.对方提供适当的担保时,应当恢复履行.中止履行后,对方在合理的期限内未恢复履行能力并且未提供适当担保的,中止履行的一方可以解除合同.”据此可看出我国合同法参考了英美法”预期违约”制度的灵活性的特点,具体而言其构成要件如下:1.双方当事人因同一异时履行的双务合同而互负债务.需注意的是该双务合同在履行上有先后顺序,一方负有先履行义务.而在同时履行的双务合同中,双方不存在先后收稿日期20100326个人简历】王秀娟(1985一),女,山东临沂人,东南大学法学院在读研究生.第3期王秀娟:论我

7、国不安抗辩权与情事变更的司法适用?53?履行顺序,应当适用同时履行抗辩权.2.后履行义务人有丧失或可能丧失履行债务能力的情形.我国合同法扩大了不安抗辩权的适用范围.将先履行义务人对后履行义务人的不安从”财产显形减少,有难为对待给付之虞”的传统规定扩张至”后履行义务人有丧失或可能丧失履行能力的情形”.从”财产”到”履行能力”的改变,将非金钱债务的履行问题纳入了不安抗辩权的保护范围.并且,后履行义务人丧失或可能丧失履行能力的原因不影响不安抗辩权的适用.3.不安事由危及对方债权的实现.不安事由的出现,须使对方债权的实现受到威胁,始能发生不安抗辩权.如果对方债权已附有担保,则其实现有相当的保障,并不能

8、够发生不安抗辩权.综上,本案显然不符合合同法第六十八条前三种条件,那么南宇公司行使不安抗辩权的理由是否符合第四种情况呢?笔者亦不赞成,所谓丧失或者可能丧失履行能力的其他情形主要包括买卖合同中卖方因原材料奇缺难以购进以致应当给付的产品不能生产;企业内部发生股东纠纷已停止营业有丧失或可能丧失履行债务能力,危及先履行方债权实现;“严重资不抵债,濒临破产倒闭;身负巨额债务,有多个合同义务不能按期履行;恶意经营,私分或压价出售财产,以致财产显着减少,难为对待给付;因保管不善等原因造成履行的特定物灭失而不能履行;买卖合同中出卖人一物两卖,将约定交付的特定物卖与他人,以致履行不能;承揽合同中承揽人签约后丧失

9、履约的行为能力,不能按约定亲自完成工作成果;劳务合同中提供劳务的当事人签约后丧失履约的行为能力”_】_l.实践中,只要先履行方有确切证据证明对方有上述情况之一的,即可以认定属于有”丧失或者可能丧失履行债务能力的其他情形”.虽然本条是弹性条款,但法官在适用该条时必须受到法规目的的制约.立法者在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草案)的说明中曾指出:”合同法在吸收英美法系先期违约制度合理成分的基础上,对大陆法系确定的不安抗辩权制度作了部分改造,于第六十八条及第六十九条再次作了专门规定,意在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维护社会经济秩序,防范合同欺诈.”因此,将此情形纳入第四种情形显

10、然不合理,南宇公司中止履行行为不符合我国合同法不安抗辩权的行使条件.三,情事变更的适用考察大陆法系国家通常将不安抗辩权解释为情事变更原则的具体运用,相对人财产状况的恶化是合同双方当事人在订立合同时没有预见到的,如果仍要求先履行一方按原订条款履行,相对人又不能为合同履行提供充分保证,就不能正确实现合同目的,也背离了公平原则,所以行使不安抗辩权又是适用情事变更原则的法律效果.德国新债法第313条第1款规定:”成为合同基础的情况在订约之后发生重大变更,并且当事人在预见此种变更的情形下将不会订立,或者将以其他内容订立合同的,以在考虑具体情形下的一切情况,特别是考虑约定或者法定危险分配时,不能够苛求一方

11、当事人坚持履行不变的合同为限,可以请求调整合同.”该条被学者称为实现了法律行为基础障碍制度的法典化.法律行为基础障碍,又称交易基础障碍,其具体是指成为合同基础的情况在订约之后发生了重大的变更,并且当事人在能够预见此种变更的情形下将不会订立合同,或者将以其他的内容订立合同,而且在考虑具体情形之下的一切情况,特别是在考虑合同上约定的或者法定的危险分配时,不能苛求一方当事人恪守不变的合同.”这一理论对于长期的,分期履行的合同很有用.按德国着名民法学家温德沙伊德的主张,这些合同假定若干根本的外在的条件,即某种物质的,经济的环境.缺乏这样的环境,合同就没有意义,不应存在或不应继续存在.”_2_l法律行为

12、基础障碍分为主观行为基础和客观行为基础,分别规定于第313条的第2款和第1款,这里仅讨论客观行为基础.客观行为基础(客观交易基础)是指下列情形:”合同依其本旨,以这些情形的存在或者持续的存在为前提,只是具备了这种前提,合同才能至少接近于满足当事人与执行合同相关的期待.”E3学者总结法律行为基础丧失的构成要件如下Eles:第一,一定的情况必须是在事后即在合同订立之后出现了重大的变动.何谓重大变动,殊难回答,乃法官根据具体案件判断之.第二,这种变更了的情势虽然没有成为合同的内容,但必须是已经成为合同的基础.如果该变更属于合同内容了,就可通过合同解释或者通过补充的合同解释来确定,而无交易基础丧失理论

13、之适用.第三,当事人必须没有预见到这种情势变更,并且如果当事人预见到了这种变更,当事人就不会订立这种合同,或者即使订立合同,也不会订立此种内容的合同.第四,鉴于情况出现了重大的变更,在考虑具体情形之下的一切情况,特别是在考虑合同上约定的或者法定的危险分配时,必须是不能再苛求利益受到损害的一方当事人恪守不变的合同.根据司法实践,法律行为基础障碍可分为以下几种类型:等价性障碍,金钱给付的贬值,物的给付的贬值,给付加重,给付减轻,目的障碍,法律情况的变更及国家干预.本案需探讨的即属于目的障碍.”如果一方当事人打算用自己所请求的给付达到一个特定的目的,那么这也可能会成为合同的法律行为基础.当一方当事人

14、意图对给付标的物进行特定的使用时,情况就更加可能会是这样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如果不能够达到给付的目的,或者说达到给付目的已经失去其意义,那么就会发生法律行为基础障碍.这种法律行为基础障碍就被称作目的障碍.”E5j1四,我国立法之启示德国法律行为基础障碍制度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在其他国家立法中也有所体现.如法国法上的”不可预见理论”,英美法上的合同目的落空(受挫)理论,台湾地区的风险合理分配理论.在我国即通说所称的情事变更.韩世远先生认为,客观行为基础与情势的结合主要表现为”等价关系的破坏与目的不达”E6】3.情事变更原则是债法中关于合同之债效力的重要原则,是指在合同订立后至合同关系消灭前,发

15、生了?54?太原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第9卷当事人不能预料的,不可归责于当事人的情事,如果仍然维持合同的效力将产生履行不能或者显失公平的结果,因此可以变更或解除合同.目的障碍的判断确实是一个司法难题,同时其与正常的商业风险常常难以区分,这也是当时合同法之所以未规定情事变更的原因.司法实践中,当存在两个连环合同时,又容易与合同法第一百二十一条的因第三人的过错造成的违约责任相混淆,需要加以区别.合同法第一百二十一条规定:“当事人一方因第三人的原因造成违约的,应当向对方承担违约责任.当事人一方和第三人之间的纠纷,依照法律规定或者按照约定解决.”在合同当事人因第三人的原因而发生违约的情况下,合同当

16、事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受到影响.至于违约方与第三人之间的关系则属于另一法律关系.由于合同具有相对性,原则上当事人不能基于另一合同的改变而主张该合同的违约抗辩权,除非另一合同构成此合同的交易基础,即出现德国法上的法律行为基础障碍.对此的判断,笔者建议借鉴德国新债法的规定,”如果债务人所负担的给付效果虽然能够完成,但债权人对于此种给付效果的完成已经不再具有任何利益,那么这通常并不能够构成给付不能,而是原则上应当适用德国民法典新债法第313条的法律行为基础障碍原则.例如,甲与乙为订婚而购买了戒指,尔后又取消了订婚;或者一个人为观看狂欢游行而承租了一个旅馆的靠窗位置,但游行后来又被取消,都属于这类情形.认

17、定目的障碍要求具备下述要件:即目的规定不仅应当对于一方当事人具有意义,而且同样应当对于另外一方当事人具有意义.”333对于具体案件而言,构成交易基础的情事,合同双方必须有明确的意思表示,而排除一方当事人对合同相对方的关于合同目的观念通知,也就是合同目的必须构成双方意思表示的内容,只有如此,方有法律行为基础障碍适用之余地.五,结语:案例之回应本案中,由于MILES公司明确要求大货面料仅限通过苏州南宇公司购买,从而导致南宇公司的服装面料已经特定化,这显然不同于普通的商事供货合同.如果南宇公司能够举证证明MILES公司的订单乃双方交易之基础,并且继续履行合同对于荣瑞公司而言已失去任何利益,那么当MI

18、LES公司单方面减少订单时,对于尚未履行的服装面料,可适用德国新债法上的交易基础丧失上的目的障碍.2009年5月13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二)第二十六条规定:”合同成立以后客观情况发生了当事人在订立合同时无法预见的,非不可抗力造成的不属于商业风险的重大变化,继续履行合同对于方当事人明显不公平或者不能实现合同目的,当事人请求人民法院变更或者解除合同的,人民法院应当根据公平原则,并结合案件的实际情况确定是否变更或者解除.”这一规定是我国立法首次确认情事变更规范,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该规定与德国新债法的规定尚有一定距离,仍有完善的空间.本案南宇公司之所以可以中止自己的履行,就在于南宇公司行使情事变更所赋予的抗辩权,拒绝先为给付以期获得保障,故南宇公司不必承担违约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