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代文字的造型内涵管窥

1、 商代文字的造型内涵管窥摘要：本文以商代甲骨刻辞和青铜器铭文字体的结构为研究对象，从取人体及其各个部分、人类劳动的创造物和禽兽为基本部件，举例分析了其描写内容与现实有着密切的联系。由基本部件构成的合体字描写的内容更广泛，记实性更强，表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侧影，而且从描写的内容上还反映了上古文明的印记。“汇备万物之性状”和“博采众美”是古人对汉文字现象的溢美，而商代文字则是先民们主观审美意识的写照，是受民族的天然乐生心态支配的结果。关键词：商代文字、构型、审美意识迄今由考古所见到的我国最早的文字记载主要是商代的甲骨刻辞和青铜器铭文。它们不仅是研究商代历史和原始汉语的重要材料，且通过这些文字造型，我

2、们可管窥古人的文化心态和在文字书写方面所达到的艺术高度。那些创造和使用文字的人，着意追求文字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形体的优美。因此，汉字之所以没有走上拼音文字的道路，除了它自身功能是以适应记录语言的特点之外，还在于它从商代文字起就反映出的独特民族风格。这种风格在商代文字中已经充分得以体现，并随着时代的嬗变而保持下来。非革命、衰落、昌明等因素所能排斥。观察商代的文字，其基本造型多来源于与人们现实生活密切联系着的形态和事物。造字者凭依他们对生活的体验和描写能力，或注重形状轮廓，或注重姿态特征，随物赋形。比如人的肢体器官，草木的枝芽果实，动物的肢麟毛爪，器具的方圆曲折等都可以利用抽象夸张的手法载写出来，这

3、样的字常被称作象形。这些象形大都不像绘画那样写实逼真，但一经分析便可理解造字者造的是什么形，表达的是什么东西。商代文字正是以这么一些基本字型为基础，再把他们作为偏旁部件进行复合，组成了更多的形体。即便是某些想象中的形态，也往往取向于具体。如吉祥的“龙”，乃依蛇身之所象，兼采众动物的特征，“凤”字为鸟之化身，而“鬼”字则是变态的人形。总之，所选字皆以人本为基础，一切为我所用，充分反映出当时人们天然乐生的审美情趣。姜亮天先生说得好：“一切物质的存在，是以人的眼所见，耳所闻，手所触，鼻所嗅，舌所尝出发的。故表声以殸，以箫管，表闻以耳，表高为上视，表低为下视，画一个物也以与人所感受的大小轻重为判。牛羊

4、虎以头，人所易知也，龙凤最祥，人所崇拜也。总之，它是从人看事物。” 姜亮天 古文字学 浙江人民出版社 1984年版文字所描写的内容，正是社会存在的反映。易传的“辅相天地”学说，可谓我国古代哲学的最高理想，它要求人们引导自然，顺应自然，与天地共存同生。然而比提出这种理想要早千年以上的商代，乃至从商代的文字形态上，岂不也给我们这样一种启示？先民们以质朴的思想感情创造文字，进而教化和熏陶自己，培养自己对神祇的虔诚，可他们更注重的是大吉大利，为人生的哲学。所以他们不像古希腊人那样对自然表现出强烈的好奇与探索精神，也不像有些部族那样，追求超自然的游乐。而是以世俗的态度看待生活中的一切，具有协助天地化育万

5、物的精神。体现在商代文字中的这种现实主义精神，正是我们祖先对世界的朴素认识和审美意识的写照。目前我们能够见到的商代文字，仅单字就有四千多，以形表义的文字占百分之七十左右。当然，商代文字的数量还远不止如此，有些也许仍埋在地下，或者有的已经不复存在，然而迄今所见到的即已洋洋可观了。且不说它数量之多，文字体系之成熟，但就字形方面所取材，它描写的客观内容，涉及的范围就已相当广泛，远超世界其它任何一种民族古文字。可以说，当时的文字造型与各种自然的、社会的现象结下了不解之缘。1、 从构字的基本部件看描写内容的现实性与广泛性就拿商代的合体会意字与形声字的偏旁，即文字的基本部件来说，它们所描写的内容与现实生活

6、有着密切联系，我们分类举例如下。A、 取人体和人体的各部分为构字的基本部件商代文字体现着强烈的以人本为基础的造字风格，据我们初步统计，利用人体特征直接造字和以人体的器官、躯体等作为构件成份而造出的字相当丰富，其总数占商代文字的半数还多，由此可以反映出上古时代对人身价值的重视程度。其中仅取人体或人体某部分为基础构件的文字，在商代便尤为通行，后世大都成了汉字里的重要偏旁部首。请看下面各组例字。1、根据人体的某器官或突出人体的某部位而造出来的基本字。如：目，眼睛之形，表示看东西。（自），鼻子之形，表示嗅觉。（口），嘴之形，表示与嘴有关的各种行为。（耳），耳朵之形，可表示与耳有关的活动。(心)，心脏之

7、形，可以表示各种受思维和情感支配的内在活动。肉，肌肉之象，可表人与动物的生命本体。歹，骨骼之形，可表人与动物的残骸。此外，还如怀孕的人形突出腹部，写作 (身)，表示躯体之贵重。突出头部的人形写作(页)，重在人首。怪头型的人写作(鬼)，表示邪恶等等。这类基本字既可以用来构成表动词性的文字，也可以用来构成表名词性的文字。2、根据人的行为动作而造出来的基本字。如:(卪)，跪跽之形，表示人听命处事。(尸)，曲肢之形，表示憩息。丮，双手持据状，表示做事。(欠)，张口吐气状，表示嘴之动作。(疒)，人依铺状，表示疾痛。用这类字多可组成新的表记动、名词概念的文字。3、根据人的手足及其动作而造出来的基本字。如：

8、爪、又，人手之形，均可表示用手来进行的各种动作；廾，双手拱向之形，表示奉举的动作。(殳)，手持工具状，表示做工或游戏的动作。(止)，脚趾之形，可以表示用脚来进行的各种动作。(辵)，表示在道路上行进。这些基本字在商代文字里最活跃，造字能力极强，人的许多活动都可由它们作为基本构字部件而表现出来。B、取人类劳动的创造物为构字的基本部件 在商代文字里，除了A类字作为基本构件所占的比重较大以外，剩下的要数人类在现实生活中的创造物象为构字的重要成分了。人们在长期的实践中创造出大量有关衣食住行以及有关切身利益的各种用具和物品，都能够形象地体现在构字的基本部件上，请看下面各组例字。 1、根据日常用品的形象所造

9、出的基本字，如:(衣)，上衣之形。(巾)，佩带之形，均表示与服饰有关的意义。(系)，束丝之形，表示丝织或牵系。皿，器皿之形，表示盛放东西。(豆)，高脚盘之形。(酉)，酒器之形。，盛放饭食之形，加顶盖状作(食)，均表示与饮食有关的意义。此外还如旌旗之象作（），鼓之象形作（壴），磐之象作声，卜骨灼裂之形作(卜)，祭台之形作(示)等。由这一类构件在所组成的文字中，均可分别表示与当时礼仪祭祀等现实生活有关的意义。2、根据劳动用具和兵器的形象所造的基本字。如：(弓)，弯弓之形。(矢)，箭簇之形。(网)，罗网之形。(辰)，除草具之形。(耒)，耒之象形。(刀)，刀之象形。(斤)，砍物之状。(戊)，斧钺之形。

10、矛，矛之象形。(戈)，戈之象形，等等。用这些基本部件构成的合体字，大都可以体现与生产劳动或征战有关的意义。3、根据舟车建筑等象形所造的基本字，如：(舟)，船之象形。(车)，车乘之形。门，门户之象，分形作户。这几个字在合体字里分别表示与舟、车、门户相关的意义；宀，房屋之形。穴，穴室之形。(阜)，高台之形。(高)，高台建筑形。这几个字在合体字里均表示与房屋建筑相关的意义。C、取禽兽和家禽之形为构字的基本部件商代甲骨文中反映有关渔猎和畜牧的材料很多，在商王朝的田猎区里，生长着象、虎、豹、犀、鹿和飞鸟鱼有关等禽兽，成为王族游猎的场所。甲骨文里还经常出现后世所称的六畜，即牛、马、羊、鸡、犬、豕，表现出当

11、时渔猎和畜牧的发达。因而在商代文字里，以家畜和野生禽兽的象形为基础构件而组成的字也非常丰富，常见的部件字就有：(隹)，又作飞鸟之形。(羊)，羊头之形。马，象马之形。犬，象狗之形。(豕)，象猪之形。(虎)，象虎之形，简作虍。(鹿)，象鹿之形。(鱼)，象鱼之形。象这样的基本字形在合体字里分别表示与其类属相关的意义。又如(贝)字，象海贝之形，因商代的贝壳已成为可以交易的媒介或装饰品，所以它多用来表示财宝之意。(羽)字，象鸟羽之形，多用来表示飞动之意。(角)，兽角之形，表犄角之意，又因角可作饮酒之用，故还多表示与酒类有关的意义。另外还如(龙)字，本是以蛇图腾为主的华夏氏族根据传统观念而想象出来的形象，

12、富有尊崇的含意。从上面所举的三大类构字的基本部件来看，它们描写的内容与现实生活极为贴近，具有现实性的特点。另外，这些基本部件所描写的内容已经涉及到了社会和自然的各个方面，显然还具有广泛性的特点。因此，受这一浓郁的人文精神所支配，由基本部件所组成的整个商代文字系统作为民族文化的结晶，当然也就脱离不开远古华夏文明的母体，以此来窥视先民的造字意识和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努力发掘具广袤而深邃的文化内涵。乙、从文字描写的内容揭示远古文明的印记暂且撇开文字符号的特点规律，我们说商代文字基本部件具有描写内容的现实性与广泛性之特点，那么由这些基本部件所复合起来的文字带有哪些特点呢？我们认为特点是一致的。大多数的合

13、体字形描写的内容广泛，记实性强，表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侧影，而且从描写的内容上还反映了上古文明的印记，兹略举数例为证。 “家”字从宀从豕，它不仅代表着房屋和家畜，表示出生产力发展的水平，而且还表明了古人对猪的崇尚，故把它当做财富的标志；“安定”一词源远流长，可毫不费解；从字形上看，就是房屋中有女，屋子正，二者具备，真可谓吉祥如意。又如室中放贝、玉为 （宝），以手持贝为 （得）。仰天祷告为 （祝）， （羌）字为人身羊顶， （妻）字为手抓女人， （宿）字为人附席簟。即使生活中的一个侧面，在商代文字里也得到了一定的反映。比如饮食方面，就有众多表示食物和炊具的字，这里暂且不举，先看描写饮食动作的字：如臀

14、置于踵，手放于膝，面对饭食为“即”，背向食物为“既”；对酒弓腰伸嘴为 “饮”；双手持豆为 “登”；手持肉为“祭”；双手持酒为 “尊”；双人对面饭食为“卿”（饗）等。我们再以饮酒为例， “酒”字指用黍酿成的酒，“醴”是用稻谷酿成的甜酒，而且在甲骨文里还有“新醴”和“旧醴”的记载，表示饮酒的器具字近二十余个。总之，从这样的字上，我们不难追溯我国人民讲究饮食的上水之源，也完全可以理解孔子所讲“俎豆之事，则常闻之矣” 论语·卫灵公中潜在的传统观念。通过把握商代的文字，我们还可以直接探寻当时所特定存在着的思想文化氛围。如“奚”字象手擒被束缚的人形，“艮”字象用手持据端跪的人形，“执”字为手持受

15、刑之人， “伐”字是以戈刺人首， “刖”字是用刀锯断去人的一只脚，“仆”是手持物在房下劳动等。这些字均反映了一定的社会关系。此外， “聿”字为手执笔状， “典”字为双手捧册形，这正与“惟殷先人有典有册” 商出·多士的文献记载吻合，商代的书册文化由此可以窥见一斑。我国的舞乐艺术作为民族之魂由来已久，商代文字造型则也透露出音律舞乐的发达，不论是文献里所讲到的文舞还是武舞，不论是吹奏、打击还是弹拨乐，都可以在文字中找到佐证，如 “”为敲击瓦石乐器之象，殷墟发掘并见石磬诸遗物的记载，而 “舞”字的造型就是双手挥舞的样子。总之，通过以上对文字描写内容的举略，我们感到古人眼光是现实的，对大自然和

16、社会现象的观察是细致的，因而在文字造型上涉猎了深邃而广泛的内容。于省吾先生在考释甲骨文时，曾经说它们“往往形象地反映了古代社会活动的真实情况，文字本身也是珍贵的史料” 于省吾甲骨文字释林·自序，中华书局，1974年版。商代文字正是这样，把一个个富有生动内涵的字形从无序到有序，形成了带有华夏特色的文字符号系统。关于这种文字系统的特色，唐李阳冰曾称述道：“缅想圣达立卦造书之意，乃复仰观俯察六合之际焉。于天地山川得玄远流峙之形，于日月星辰得经纬昭回之度，于云霞草木得霏布滋蔓之容，于衣冠文物得揖让周旋之体，于须眉口鼻得喜怒惨舒之分，于虫鱼禽兽得屈伸飞动之理，于骨角齿牙得摆抵咀嚼之势。随手万变

17、，任心所成，可谓通三才之品，汇备万物之性状者矣 李阳冰论篆。”唐书论家张怀瓘也说：（仓颉）“博采众美，合而为字” 张怀瓘书断。“汇备万物之性状”和“博采众美”确是古人对我们汉文字现象的赞美，而商代文字何尝不是先民们主观审美意识的写照，何尝不是受民族的天然乐生的心态支配的结果。正因为当时的“仓颉们”以积极热情的态度来看待生活和世界的一切，故使文字所描写的内容也就富有审美的文化内涵。当然，商代文字的造型只不过对事物外形进行了一定的符号化的描写，稚拙而见匠心的进行了某些特有的抽象，这就像是从周围纷乱的感觉中倾向于摄取最有表现力的部分，众多的文字正是这样一种创造物。这样的创造物是当年人们活动的文明印记，也是帮助我们还原先民活动方式的一面窗镜。在那些富有特色的字形上，孕育着原始思想的胚胎，文化观念的萌芽，我们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