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高等教育扶持行动的司法争议-对密歇根诉讼案及意义的分析

1、    美国高等教育扶持行动的司法争议对“密歇根诉讼案”及意义的分析    摘要：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对“密歇根诉讼案”的判决对于美国高等教育具有重要意义。“密歇根诉讼案”是美国高校实施扶持行动计划所引发的争议与矛盾不断激化的必然结果，联邦最高法院在审理中出现了巨大的意见分歧。判决结果一方面为高校实施扶持行动设定了“个体化审查”、“严格限制”等法律原则，一方面加强了对族群倾向性教育政策的限制。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对高等教育发展具有重要影响，但由于其特殊性，这种影响的发挥也受到了限制。关键词：高等教育，密歇根诉讼案，扶持行动，联邦最高法院，美国2007年美国联邦最

2、高法院对两起有关扶持行动的教育诉讼的判决使美国高等教育界陷入了喜忧参半的境地。喜的是：“密歇根诉讼案”确立的原则“得以存续”；忧的是，由于法官之间巨大的意见分歧和悬而未决的争议，使人难以确定那些原则“还能延续多久。”1那么，何为“密歇根诉讼案”？联邦最高法院在该案中确立了哪些原则，又有哪些问题悬而未决？这一诉讼对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具有怎样的影响？一、扶持行动的实施及其争议(一)扶持行动的实施扶持行动(affirmative action，意译为平权法案)是美国一项旨在保护弱势群体权益，推进社会公平的补偿性政策。在美国历史上因种族和性别原因而遭受歧视的群体，可以优先获享某些资源与社会福利。“扶持

3、行动”一词最早出现于肯尼迪总统于1961年签发的10925号行政命令中。该文件力图消除政府机构在就业与职位晋升方面的歧视现象。1965年，约翰逊总统签署的11246号行政命令使扶持行动更进一步，要求政府部门以及与其合作的企业机构，在雇员聘用和晋升上对少数族裔和妇女予以照顾。由于约翰逊总统的推动，美国联邦、州和地方三级政府部门、接受联邦资助的组织机构都开始实施扶持行动计划。1971年，在尼克松总统的斡旋下，包含扶持行动条款的“费城计划”被参众两院通过，从而使该计划得以广泛推行。20世纪60年代的民权运动虽然使美国少数族裔与妇女在法律上获得了平等参与社会生活与竞争的机会，但由于长期遭受歧视，他们的

4、受教育水平与社会经济状况使其在竞争中处于劣势，“公平竞争”并不公平。扶持行动的实施对改善少数族裔、妇女等弱势群体在教育与职业领域中的不利境遇具有积极成效。以高等教育为例，1965年，美国的法学院学生中只有1.5%是黑人；加利福尼亚州的拉美裔人口超过200万，但1965年州立法学院中只有3名拉美裔毕业生。2扶持行动要求接受政府资助的高校优先保证少数族裔群体的入学机会，传统的弱势群体因此受益。(二)扶持行动在高等教育领域引发的争议扶持行动在本质上是对美国社会原有利益结构的调整，因而自孕育阶段就存在争议。在高等教育中，尤其是竞争激烈的精英类高校，扶持行动引发的争议异常尖锐，最终不得不诉诸于法院寻求司

5、法裁断。德芙尼斯案(defunis v.odegaard)是第一起上诉到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的有关扶持行动的高等教育诉讼案。1971年，白人学生德芙尼斯(marco defunis)申请进入华盛顿大学法学院被拒绝。当获知被该学院录取的黑人学生的入学分数低于自己时，德芙尼斯向联邦地方法院提起诉讼，控告华盛顿大学法学院优先录取黑人学生是对白人学生的“反向歧视”(reverse discrimination)，违背美国宪法。几经周折，此案与于1974年被上诉到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最高法院深感此案棘手，最终采纳大法官伯格(warren e.burger)的建议，以德芙尼斯即将毕业，审理“问题已过时”的案件毫

6、无意义为由回避做出司法裁决。31978年的巴克案(regent's of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v. bakke)是上诉到联邦最高法院的第二起有关扶持行动的高等教育案件。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医学院根据该校的扶持行动原则，采取配额(quota)录取少数族裔学生的做法。在每年100个招生名额中保留16个名额专门用于录取少数族裔学生。阿兰·巴克(allan bakke)在1972年两次申请入学均被拒绝。当发现被该校配额录取的少数族裔学生的成绩低于自己后，巴克提起诉讼，控告加州大学配额录取少数族裔申请者的政策构成了对白人的“反向歧视”。4加州大学则反驳说，

7、对少数族裔学生进行配额录取的政策虽然不完美，却是必要的。因为对长期遭受歧视而从未获得过同等机会接受同等教育的学生而言，仅考虑成绩是不公平的。此案引发了全国关注，支持和反对扶持行动的两派都拭目以待。最高法院在对此案的判决意见上出现严重分歧。以伯格为首的四位大法官认为此案的判决要遵循1964年民权法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原意”(plain meaning)，禁止任何形式的歧视。以布坎南为首的四位大法官反对对民权法做僵硬和狭隘的解释，认为可以采取一些具有族群倾向的做法来帮助在历史上受到歧视的群体。5最终，中间派大法官鲍威尔(lewis powell)打破僵局。他同意伯格派法官的看法，认为学生录取不可以

8、排斥任何种族，加州大学配额录取少数族裔学生的做法违宪。但他同时指出，美国宪法保障“学术自由”，大学有权选择不同种族背景的学生以保证“学生多元化”进而实现“学术多元化”，这符合国家“重大利益”(compelling interest)。学校在综合考查申请者各方面条件的情况下，可以把种族因素作为一个“附加项”(plus factor)。6最终，联邦最高法院以54票判决巴克胜诉，在限制高校实施扶持行动的同时也为其提供了法律基础，从而使此案成为美国高等教育领域中具有重要意义的司法判决。高等教育领域的扶持行动虽然在保障少数族裔权益方面具有积极意义，但所面临的巨大争议却使其举步维艰。联邦最高法院在这一问题

9、上分歧严重，判决态度暧昧。由于此类案件在利益、道义与法理等方面的复杂性，很多更为琐细的问题在后来的“密歇根诉讼案”中得到进一步裁决。二、“密歇根诉讼案”及联邦最高法院的司法判决“密歇根诉讼案”(michigan cases)包括格鲁特诉鲍灵格(grutter v. bollinger)和格拉茨诉鲍灵格(gratz v. bollinger)两起诉讼，因密歇根大学的学生录取政策而被同时提起，故被合称为“密歇根诉讼案”。(一)格鲁特诉鲍灵格案的判决与争议密歇根大学是一所实施扶持行动的公立大学，为保证学生多样性，根据1978年巴克案确立的原则，该大学法学院在学生录取中综合考核申请人的平均学分(gpa

10、)、法学院入学考试(lsat)成绩等“刚性因素”，同时也考虑推荐人意见、所修课程的难度、种族因素等“软性因素”(soft variables)。校方认为，学生的多样性必然包括种族的多样性，而且如果置种族因素于不顾，那么在历史上长期遭受歧视的群体将很难被录取。芭芭拉·格鲁特(grutter)是一位美国白人女性，申请进入密歇根大学法学院攻读研究生。格鲁特的gap为3.8，lsat成绩为161分，达到了录取要求，但未被录取。7于是向法院提起诉讼，指控密歇根大学法学院在学生录取过程中存在种族歧视，把“种族”作为“首要要素”(predominant factor)，给少数族裔学生以更多优待，而

11、排斥具有相同条件却来自“不受欢迎种族”的申请者。8美国地方法院判决密歇根大学败诉，而联邦第六巡回上诉法院则认为该校没有违反大法官鲍威尔在巴克案中确立的原则，学校的招生政策是合法的。该案最终被上诉到联邦最高法院并于2003年6月23日得到判决，最高法院以54票判决密歇根大学胜诉，大法官奥康纳(sandra d. o'connor)代表法院撰写了判词。在判词中，最高法院尊重密歇根大学在学生录取上的自由。法院重点审查决定该案判决的两个问题。其一，能否把“学生多元化”作为证明该校学生录取政策合理的“重大利益”？大法官奥康纳引用了来自众多法学院的“法院之友”证词，承认学生群体多元化的价值不仅是理

12、论上的，更是现实的。9并引用1954年布朗案中“教育是培养良好公民的基础”的判词，指出“不同种族的成员有效地参与公民生活，对实现国家理想是必要的。”10密歇根大学等高校培养着美国未来的精英，应该接纳来自所有种族的申请者。其二，种族因素是否被“严格限制”(narrowly tailored)在追求学生多元化利益的范围之内？11法院认为，在学生录取中，该校并没有把种族作为决定性因素，因为该校没有采取“配额制”，“除了种族因素外，它充分考察了所有能促进学生多样性的因素。”12密歇根大学法学院在学生录取中对每个申请者可能增进学校环境多元化的因素都做了严格审查。学校的录取政策符合大法官鲍威尔所确立的原则

13、(严格限制，无配额，在重视个体审查的同时把“种族”作为一个“附加项”)，并不会为其他群体带来伤害和损失。但大法官奥康纳同时指出，此案距1978年联邦最高法院针对扶持计划做出判决已经25年，再过25年扶持行动将到达其“合理性的终结点”(logical endpoint)。13大法官金斯伯格(ruth b. ginsburg)在赞同多数派判决意见的同时，也表达了不同看法。首先，她反对对涉及扶持行动的案件进行严格审查。其次，她不同意奥康纳大法官在判词中提到的扶持行动的终止时间。她认为在包括高等教育入学的众多领域内，歧视与偏见现象仍然很多，“人们可以希望，但谁也不能预测，一代人以后，消除歧视走向真正机

14、会平等的进程能否使扶持行动圆满落幕。”14伦奎斯特(william rehnquist)、肯尼迪(anthony kennedy)、斯卡利亚(antonin scalia)和托马斯(clarence thomas)四位法官投了反对票。伦奎斯特认为，对此案的“严格审查”不够严格，一方面法院对密歇根大学法学院关于学生群体多元化意义的问题给予了“史无前例”的宽容和尊重，15同时又“随便违背了”作为严格审查重要部分的“期限原则”，接受了该校关于不会长久实施扶持行动的“最含糊的保证”。16大法官肯尼迪也认为，法院的审查过松，几乎等于放弃了审查标准。17大法官斯卡利亚指出，对学生多元化意义的强调更应该置于

15、幼儿园和中小学，而不是大学。他认为在高校的学生录取中考虑申请者的种族因素有悖于宪法原则。18大法官托马斯引用19世纪60年代美国黑人领袖道格拉斯(douglass)的言论，认为(在种族问题上)白人应该什么也不要做，因为他们的介入和干预只会对黑人造成伤害。托马斯指出，“我相信没有高校学生录取人员的介入，黑人也能融入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19他指责法院的判决是在支持(反向)种族歧视，称“除了那些诸如种族歧视对少数族裔有益和种族歧视在纠治社会弊病上是必要的等愚昧言论外”，没有哪个法律条款能支持法院对此案的判决。20托马斯赞同扶持行动在25年后将不再必要，但他同时指出，密歇根大学法学院在学生录取中对种

16、族因素的使用违反平等保护条款，而法院却赋予该校“在25年内继续违反宪法的特权”。21(二)格拉茨诉鲍灵格案的判决与争议密歇根大学的文学、理学和艺术学院在取录取本科生时，根据相应标准把各项指标换算为分数，总分为150分，最后依据分数确定录取对象。该校在实施扶持行动过程中，直接给非裔、西班牙裔和印第安裔的申请者加20分。22珍妮·格拉茨(jennifer gratz)是一位白人女性，从小立志进入密歇根大学读书，提交入学申请后被拒绝，后来就读于其他高校并于1999年毕业；帕特里克·哈马克(patrick hamacher)是一位白人男性，希望转学到密歇根大学，但未获允许。2002

17、年，两人在一些社会团体的支持下将密歇根大学校长李·鲍灵格(lee bollinger)诉上法庭，最终上诉到联邦最高法院，被称为“格拉茨诉鲍灵格案”。2003年6月23日，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对此案做出判决。联邦最高法院以63票判定密歇根大学的学生录取政策违宪。首席大法官伦奎斯特代表法院撰写并宣读了判词。在此案中，联邦最高法院主要审查两个问题。其一，密歇根大学的本科生录取政策对种族因素的使用是否违背宪法的“正当程序条款”？法院根据格鲁特案中的审查逻辑与判决依据，认为该校并没有违宪。23其二，对种族因素的运用是否被“严格限制”？法院根据巴克案的判例，认为密歇根大学没有对每个申请者进行“个体化

18、的审查”(individualized consideration)。该校根据学生种族给所有少数族裔申请者加20分，是把种族因素作为“决定性因素”，违反了平等保护条款和1964年民权法。24大法官奥康纳、托马斯分别发表个人意见赞同法院的判决。大法官奥康纳称密歇根大学的本科生录取政策是“非个体化的和机械的”，与在格鲁特案中所审查的录取政策形成鲜明的对比。25大法官托马斯态度坚决，认为能为宪法允许的扶持行动不能存在任何种族差异，高校的学生录取把种族作为一个审查因素是平等保护条款所禁止的。26大法官布雷耶的判决意见则具有中和倾向，他一方面同意大法官奥康纳的观点，但在宪法允许的“接纳性的政策”(pol

19、icies of inclusion)和宪法禁止的“排斥性的政策”(policies of exclusion)的区分上，却与少数派大法官金斯伯格站在一起。27金斯伯格、苏特(david souter)、史蒂文斯(john p. stevens)三位投了反对票的大法官对法院的判决提出异议。大法官金斯伯格指责法院对此案的严格审查混淆了旨在排斥人的种族区分与旨在接纳人的种族区分。28她认为密歇根大学在本科生录取中给非裔、西班牙裔和印第安裔申请者加20分并不违宪，只是把种族因素作为“附加项”，而且原告未能证明密歇根大学把这一“附加项”转变为“决定性因素”。相反，统计结果表明非少数族裔的申请者却获得了更高的分数。密歇根大学在学生录取中没有为任何一个种族预留名额，没有证据表明该校有意识地限制某一种族的申请者。29针对多数派法官宣称扶持行动因具有族群倾向性而违反宪法，金斯伯格认为，“如果恰当地诠释，宪法可以允许政府公开承认种族问题的重要性。”30金斯伯格指出，由于法院对扶持行动以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