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忍百箴》原文及译文

《劝忍百箴》原文及译文序一

予读唐史，见高宗幸张公艺家，问其九世不分之状，书忍字百余以对，于是兴感。嗟乎，人为血气所使，至于凶于而身害于而家何限？昔成王之命君陈曰：“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孔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叔孙豹之慨季孙，其御者曰：“鲁以相忍为国。“赵襄子曰：“以能忍耻庶无害。“赵宗平驭吏醉污丞相车茵当斥，丙吉曰：“西曹第忍之。“柳玭《家训》曰：“肥家以忍顺。“杜牧之《遗兴诗》曰：“忍过事堪喜。“司空图曰：“忍字敌灾星。“《说苑丛谈》云：“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存。“吕存仁亦云：“忍诟二字，古之格言，学者可以详思而致力。“然则忍之一字，自宰相至于士庶，人皆当以此为药石。予自壮至老，以贱且贫，故受侮于人屡矣。复思前哲有“德量自隐忍中大“之语，益自勉励，逆来顺受，不与物竞，因作《劝忍百箴》，愿与天下共之。每箴皆事为之句，入经出史，各有考据。公卿大夫四民十等，家置一本，朝夕看阅，亦足少补德量之万一，毋忽幸甚！时至大三年良月吉旦四明梓碧山人许名奎叙【译文】我读唐朝史书时，读到唐高宗亲临张公艺家中，询问其家族九代不分家的秘诀，张公艺写下百余个“忍”字作为回答。此事令我深有感触。唉！世人常被血气冲动驱使，因不能忍让而害己害家的例子何其多啊！昔日周成王告诫大臣君陈：“唯有隐忍方能成事，心怀宽容德行方能宏大。”孔子说：“小事不忍，便会扰乱大局。”叔孙豹感慨季孙的专权时，他的车夫说：“鲁国以忍让维系国政。”赵襄子言：“能忍受耻辱，方可免于灾祸。”西汉时，丞相丙吉的车夫醉酒吐脏车垫，本应被斥逐，丙吉却对西曹属官说：“暂且忍下此事吧。”柳玭在《家训》中写道：“以忍让顺从使家族和睦。”杜牧在《遗兴诗》中说：“忍过困境，终见喜乐。”司空图说：“‘忍’字可消灾解厄。”《说苑·丛谈》记载：“能忍耻者得安宁，能忍辱者得生存。”吕存仁亦言：“‘忍诟’二字是古人留下的格言，求学之人当深思并践行。”由此可见，“忍”这一字，从宰相到百姓，人人都应视若良药。我自壮年至老年，因身份低微、家境贫寒，屡屡受人欺辱。但想起先贤“德行器量从隐忍中磨砺”的教诲，便愈加勉励自己逆来顺受，不与他人争竞，因而写下《劝忍百箴》，愿与天下人共勉。书中每则箴言皆以史实为据，引经据典，考据详实。无论王公贵族或平民百姓，若家家备此一书，朝夕诵读，或可对修养德性、拓宽心胸略有助益。望诸位勿轻视此言，实为幸甚！

时至大三年（元武宗年号，公元1310年）良月吉旦四明梓碧山人许名奎撰

序二四明梓碧山人许名奎著《劝忍百箴》四卷。考注者为上竺前堂芳林释觉澄，不知何时人。其书刻于万历甲春。余所得为司礼监本。杨升庵《丹铅杂录》著之，顾误名奎鄞。《艺文志》既误列许氏为朱明时人，又讹“劝忍“为“勤忍“，由于末见原书也。考山人自序作于至大三年，为元武宗时。范氏天一阁有其书。惜山人生平无可稽，然受而读之，淹贯经史，洞达事理，每箴以“可不忍欤“终，使人惕然憬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诚有心人也。夫忍字从刃从心，谓心坚而能决绝也。《说文》：“忍，能也。“《广雅；释言》：“耐也。“凡坚而能上下曰容忍，坚而能行曰强忍。容忍仁也，强忍义也，残忍则不仁不义矣。《荀子；儒效》篇：“志忍私然后能公，行忍性情然后修。“注：忍，谓矫其性也。《吕览；去私》》篇：“忍所私以行大义。“《晋语》：“以忍去过。“注：以义断也。要之非存仁义之心者不能忍也。道家言忍为多，儒家言忍为少，鲁以相忍为国，孔子于季氏舞八佾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反之，即小不忍则乱大谋之意。吾向以为天下事有可忍者，有不可忍者，匹夫岗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争，此可忍而不忍者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其所挟持者甚大，所谓坚而能正也。忍与不忍，断之于义可矣。岂忍而与之终古乎？则又所谓坚而能行矣。山人《百箴》，因物付物，悉取其当。生与死较，利与害权，福与祸衡，喜与怒称，小之一身，大之天下国家，无所不包，鉴往知来，然后可以临大事决大疑。前乎山人者，吾有取于杨诚斋之《易传》；后乎山人者，吾有取乎刘念台之《人谱》。合是书而三之，以矫其性，亦庶几可以寡过矣。君子之于世也，亦时中而已矣。时当末至，进德修业，终日乾乾，进退得丧，无失其正。及时既至，发于事业，美在其中，以厚德载物之身，支玄黄天地之局，剥极而复，无平不陂矣。若《贾子·道儒篇》所云：“恻隐怜人谓之慈，反慈为忍。“彼反慈者，其亦知存亡之道乎？余既有感于时，因重刻许氏《劝忍百箴》而纵论之如此。民国二十九年一月后学张寿镛序【译文】《劝忍百箴》四卷，是由四明梓碧山人许名奎所著。为之作考注的人是上竺前堂芳林释觉澄，不知道他是什么时代的人。此书刊刻于明万历十二年春，我得到的是司礼监本。杨慎《丹铅杂录》中著录了，可是将“名奎”误为“奎鄞”。《清史稿·艺文志》中不但将许名奎误为明代的人，而且还将“劝忍”讹为“勤忍”，显然是因为没有看见原书所致。许名奎的《自序》写于至大三年，是元武宗的年号。范氏天一阁中藏有此书，可惜作者的生平无从查考。可是取书拜读，作者博通经史，洞悉事理，每篇箴言都以“可不忍欤”结尾，让人惶恐醒悟。如果自己有书中提到的问题，就努力改正；如果没有，就自我勉励继续保持，作者的确是个有心的人。“忍”字由“刃”和“心”构成，意思是指心底坚强能够决断。《说文》：“忍，能也。”《广雅·释言》：“耐也。”凡是坚定而且能够不做的叫做容忍，坚定而且能够执行的叫做强忍。容忍是仁厚，强忍是仁义，残忍就是不仁不义。《荀子·儒效篇》：“意志上能抑制私欲办事才能公正，行为上能克制私情品质才能养好。”杨倞注释：“忍，谓矫其性也。”《吕览·去私篇》：“克制私欲为以践行大义。”《晋语》：“通过隐忍来避免过失。”注释：“以义断也。”总之，如果不是心存仁义，就不能真正做到忍。道家经常讲忍，儒家很少说忍。鲁国以相互忍让来治理国家。孔子看到鲁国贵族季氏家中上演了八佾之舞，十分生气，他说：“如果连这样的事情也可以忍受的话，那还有其他什么事情不能忍受的！”此语反推，恰印证“小不忍则乱大谋”之理。我一直认为天下的事情有些可以忍，有些则不能忍。百姓被人侮辱了，就拔出刀剑，扑上去与人争斗，这属于应该忍而没有忍；富贵的权威不能迷惑，贫贱的处境不能改变，威武的暴力不能压制，能够做到这样的人是因为自己的器量宏博，也就是所谓的坚定而能够守正。所以忍还是不忍，应该以义作为判断，怎么能够一味求忍并且终生不变呢？如果这样的话，就是人们所说的坚定而且能够践行了。许名奎的《百箴》，每篇就事论事，选取的材料都很恰当。生死的较量，利与害的权衡，福与祸的比较，喜与怒的对比，小到个人，大到国家，无所不包。看到前人的成败就可以窥见将来的走势，如此大局在胸就能够承担大事处理难题了。在许名奎之前，有杨万里的《易传》；在许名奎之后的，有刘宗周的《人谱》，加上这本共三部，如果用它们来矫正心性，大体就可以做到少犯错误了。人生在世，重要的是坚守中庸之道。时机还没有来临的时候，就应该勤勉努力，是升迁还是遣退，是得到还是丧失，都不要失去中正。等到时机来临，事业发达，美在其中，用厚德载物的身躯，撑托起玄黄天地的大局，这也就是《易》所谓的否极泰来，无平不陂。《贾子·道儒篇》中说：“能够同情怜悯他人是仁慈，不能同情怜悯他人是心狠。”那些违背仁慈的人，他们也懂得存亡的道理吗？我因为感慨于时势，就重新刊刻了许名奎的《劝忍百箴》，并且发了一通上述的议论。民国二十九年一月后学张寿镛序。言之忍第一

恂恂便便，侃侃誾誾，忠信笃敬，盍书诸绅。讷为君子，寡为吉人。

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口三五之门，祸由此来。

《书》有起羞之戒，《诗》有出言之悔，天有卷舌之星，人有缄口之铭。

白珪之玷尚可磨，斯言之玷不可为。齿颊一动，千驷莫追。噫，可不忍欤！

【译文】谦恭谨慎，言辞明晰，正直和悦，忠信诚实，恭敬有礼，这些都是应当牢记的准则。君子要言语谨慎，吉人通常沉默少言。祸乱的产生，往往因言语不慎引起；口能引发众多祸患，灾祸皆由口中说出。《尚书》中有言语不慎招致羞辱的训诫，《诗经》中有告诫人们说话谨慎的箴言，天上有掌管言语的卷舌星，人间则有劝人三缄其口的铜铸铭文。白玉的瑕疵尚可磨去，言语的过失却无法挽回。唇齿轻启之间，纵有千匹骏马也追不回失言。唉，面对言语之事，怎能不忍住轻率之念！气之忍第二

燥万物者，莫熯乎火；挠万物者，莫疾乎风。风与火值，扇炎起凶。

气动其心，亦蹶亦趋，为风为大，如鞴鼓炉。养之则为君子，暴之则为匹夫。

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欤？噫，可不忍欤！

【译文】使万物干燥的，没有比火更炽烈的；摧折万物的，没有比风更迅疾的。当风与火相遇，便会助长烈焰酿成灾祸。血气扰动人心，既能使人跌倒溃败，也能催人疾行躁进，如同风箱鼓动炉火般越煽越烈。善养浩然之气可成君子，放纵血气之勇终是匹夫。因一时愤怒，竟忘记自身安危乃至连累父母亲人，这难道不是愚昧吗？唉，面对血气之涌，怎能不忍住冲动！色之忍第三

桀之亡，以妹喜；幽之灭，以褒姒。晋之乱，以骊姬；吴之祸，以西施。汉成溺，以飞燕，披香有“祸水“之讥。唐祚中绝于昭仪，天宝召寇于贵妃。陈候宣淫于夏氏之室，宋督目逆于孔父之妻，败国亡家之事，常与女色以相随。伐性斤斧，皓齿蛾眉；毒药猛兽，越女齐姬。枚生此言，可为世师。噫，可不忍欤！【译文】

夏桀亡国，因宠妹喜；周幽覆灭，为悦褒姒。

晋国祸乱，骊姬作祟；吴国倾覆，西施为媒。

汉成帝溺爱赵飞燕，披香殿中落下"祸水"讥嘲；唐中宗被昭仪武氏篡权，天宝年间杨贵妃招致安史之乱。

陈灵公与夏姬宣淫招弑身之祸，宋华父督觊觎孔父嘉之妻引发战端。败国亡家的惨剧，往往与贪恋美色相伴。

那皓齿蛾眉实为伐性斧斤，越女齐姬堪比毒药猛兽。枚乘《七发》中的警世之言，足为天下镜鉴。唉，面对美色诱惑，怎能不忍住贪欲！酒之忍第四禹恶旨酒，仪狄见疏。周诰刚制，群饮必诛。窟室夜饮，杀郑大夫。勿夸鲸吸，甘为酒徒。布烂覆瓿，箴规凛然；糟肉堪久，狂夫之言。司马受阳谷之爱，适以为害；灌夫骂田蚡之坐，自贻其祸。噫，可不忍欤！【译文】

大禹厌恶美酒，因而疏远造酒者仪狄；《尚书·酒诰》严申禁令，聚众饮酒者必遭诛杀。

郑国大夫窟室夜饮招致杀身之祸，莫要自夸海量豪饮，甘心沦为酒鬼之徒。

葛布覆酒具的箴言犹在耳畔，酒糟腌肉可存的谬论实属狂言。

司马子反受饮阳谷之酒误军机，灌夫借酒骂座终惹灭族之灾。唉，面对杯中之物，怎能不忍住贪杯！声之忍第五恶声不听，清矣伯夷；郑声之放，圣矣仲尼。文侯不好古乐，而好郑卫；明皇不好奏琴，乃取羯鼓以解秽。虽二君之皆然，终贻笑于后世。霓裳羽衣之舞，玉树后庭之曲，匪乐实悲，匪笑实哭。身享富贵，无所用心；买妓教歌，日费万金；妖曲末终，死期已临。噫，可不忍欤！【译文】

不听淫靡之声，伯夷方成清士；禁绝郑卫之音，孔子始称圣人。

魏文侯厌古乐而迷郑卫新声，唐玄宗弃瑶琴偏取羯鼓排遣，纵使二君各领风骚，终究沦为后世笑柄。

《霓裳羽衣》翻作断肠之舞，《玉树后庭》实为亡国之曲，那非乐音而是悲鸣，非欢笑实为恸哭。

身居富贵极欲穷欢，买歌妓教新曲日掷万金；妖冶曲调尚未终了，黄泉路已到眼前。唉，面对声色之诱，怎能不忍住放纵！

食之忍第六饮食，人之大欲，末得饮食之正者，以饥渴之害于口腹。人能无以口腹之害为心害，则可以立，身而远辱。鼋羹染指，子公祸速；羊羹不遍，华元败衄。觅炙不与，乞食目痴，刘毅末贵，罗友不羁。舍尔灵龟，观我朵颐。饮食之人，则人贱之。噫，可不忍欤！【译文】

饮食乃人之大欲，然不得其正者，只因饥渴扰乱了口腹本性。人若能不使口腹之害侵蚀心志，便可立身免辱。

子公染指鼋羹惹来杀身祸，华元漏分羊羹导致战败辱。

刘毅贫时求炙肉不得，罗友乞食被视作痴愚。

舍弃灵龟般的美德，却垂涎他人饮食之态。贪图口腹之人，终遭世人轻贱。唉，面对美食诱惑，怎能不忍住贪欲！乐之忍第七音聋色盲，驰骋发狂，老氏预防。朝歌夜弦，三十六年，赢氏无传。金谷欢娱，宠专绿珠，石崇被诛。人生几何，年不满百；天地逆旅，光阴过客；若不自觉，恣情取乐；乐极悲来，秋风木落。噫，可不忍欤！【译文】

迷乱五音如聋，沉溺五色似盲，纵情享乐终致癫狂，老子早有箴言警示。

秦宫昼夜歌舞三十六年，赢氏江山终至绝传。

金谷园中极尽欢娱，石崇独宠绿珠招来杀身之祸。

人生能得几春秋，寿数难满百年期；天地不过暂栖旅舍，光阴只是匆匆过客。若不知节制恣意行乐，待到乐极生悲时，便如秋风扫落叶。唉，面对享乐之欲，怎能不忍住放纵！权之忍第八子孺避权，明哲保身；杨李弄权，误国殄民。盖权之于物，利于君，不利于臣，利于分，不利于专。惟彼愚人，招权入己，炙手可热，其门如市，生杀予夺，目指气使，万夫胁息，不敢仰视。苍头庐儿，虎而加翅，一朝祸发，迅雷不及掩耳。李斯之黄犬谁牵，霍氏之赤族奚避？噫，可不忍欤！【译文】

张良避让权柄，方得明哲保身；杨李把持朝政，终致祸国殃民。

权力此物，利在君主制衡，不利臣子专擅；宜于分散制约，切忌集中垄断。

唯有愚妄之徒，竟将权柄揽入己手，权势炙手可热，门庭若市喧嚣，生杀予夺随心，颐指气使跋扈，万人屏息低眉，不敢正视仰观。

恶仆得势如虎添翼，岂料灾祸骤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李斯刑前欲牵黄犬逐兔而不可得，霍光族灭时赤焰焚身何处可逃？唉，面对权柄诱惑，怎能不忍住贪恋！势之忍第九迅风驾舟，千里不息；纵帆不收，载胥及溺。夫人之得势也，天可梯而上；及其失势也，一落地千丈。朝荣夕悴，变在反掌。炎炎者灭，隆隆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噫，可不忍欤！【译文】

狂风鼓帆舟行千里，若纵缆不收终将覆没；

人得势时可攀天梯，一朝失势便坠落千丈。晨耀暮萎，变局翻掌间；烈火焚尽，雷声终消弭。

观那雷霆震耳终被天穹敛声，看这烈火熊熊终遭大地吞热。显赫门庭，早有鬼魅窥伺。唉，面对权势之诱，怎能不忍住贪求！贫之忍第十无财为贫，原宪非病；鬼笑伯龙，贫穷有命。造物之心，以贫试士，贫而能安，斯为君子。民无恒产，因无恒心，不以其道得之，速奇祸于千金。噫，可不忍欤！【译文】

身无钱财谓之贫，原宪贫而不病；鬼魂耻笑刘伯龙，穷达自有天命。造物者以贫困考验士人，安贫乐道方为真君子。

百姓若无恒产，便难持恒心；若取不义之财，千金反招奇祸。唉，面对贫困之境，怎能不忍住妄求！富之忍第十一富而好礼，孔子所诲；为富不仁，孟子所戒。盖仁足以长福而消祸，礼足以守成而防败。怙富而好凌人，子羽已窥于子皙；富而不骄者鲜，史鱼深警于公叔。庆封之富非赏实殃，晏子之富如帛有幅，去其骄，绝其吝，惩其忿，窒其欲，庶几保九畴之福。噫，可不忍欤！【译文】

富而好礼，乃孔子之训导；为富不仁，是孟子之警戒。仁德足以滋长福泽消弭灾祸，礼法则能守成业而防衰败。

恃富凌人者，子羽早窥子皙祸端；富而不骄者稀，史鱼曾谏公叔骄横。

庆封豪富实为灾殃，晏子持礼如帛有边；

祛除骄横，断绝吝啬，惩戒忿怒，克制贪欲，方能保全天地福祚。唉，面对富贵之诱，怎能不忍住妄行！贱之忍第十二人生贵贱，各有赋分；君子处之，遁世无闷。龙陷泥沙，花落粪溷；得时则达，失时则困。步骘甘受征羌席地之遇，宗悫岂较乡豪粗食之羞。买臣负薪而不耻，王猛鬻畚而无求。苟充诎诎而陨获，数子奚望于公侯。噫，可不忍欤！【译文】

人生贵贱各有天命，君子处卑贱之境，避世隐居而心无郁结。

神龙陷于泥沙，鲜花落于粪厕；得遇时运则显达，时运不济则困顿。

步骘甘受征羌席地待客之慢，宗悫不计乡豪粗食羞辱之耻。

朱买臣负薪读书而不以为辱，王猛卖畚箕而志存高远。若因困顿失节丧志，诸子焉能终成公侯。唉，面对卑贱之境，怎能不忍住躁动！贵之忍第十三贵为王爵，权出于天；洪范五福，贵独不言。朝为公卿，暮为匹夫。横金曳紫，志满气粗；下狱投荒，布褐不如。盖贵贱常相对待，祸福视谦与盈。鼎之覆餗，以德薄而任重；解之致寇，实自招于负乘。讼之鞶带，不终朝而三褫；孚之翰音，凶于天之躐登。静言思之，如履薄冰。噫，可不忍欤！【译文】

尊贵如王侯，权柄本自天授；《洪范》列五福，独不言贵为福源。晨为公卿显赫，暮成布衣草民。身披紫绶腰缠金，志骄气傲不可一世；一朝下狱流荒远，布衣贫士犹胜三分。

贵贱本相生相待，祸福全系谦与盈。鼎足折断佳肴覆，只因德薄难承重；解卦招来盗寇侵，实由僭越负乘因。

讼卦爻辞腰间带，未过三朝褫夺频；鸡鸣登天违常道，凶险更甚强攀升。静夜深思此中理，如履薄冰惕厉行。唉，面对尊贵之位，怎能不忍住骄矜！宠之忍第十四婴儿之病伤于饱，贵人之祸伤于宠。龙阳君之泣鱼，黄头郎之入梦。董贤令色，割袖承恩，珍御贡献，尽入其门。尧禅末遂，要领已分。国忠娣妹，极贵绝伦；少陵一诗，画图丽人；鱼阳兵起，血污游魂。富贵不与骄奢期，而骄奢至；骄奢不与死亡期，而死亡至。思魏牟之谏，穰侯可股栗而心悸。噫，可不忍欤！【译文】

婴儿患病多因过饱，贵人遭祸常因恃宠。龙阳君泣鱼固宠，黄头郎入梦兆凶。董贤媚态获割袖之恩，珍奇贡品尽入其门；尧禅让未成身已戮，堪笑痴人妄求尊。

杨氏姐妹贵极人臣，杜甫《丽人》刺其奢；渔阳鼙鼓惊破霓裳，马嵬血污断游魂。

富贵未邀骄奢至，骄奢不召死亡临。遥想魏牟谏穰侯，权臣闻之当战兢。唉，面对恩宠之隆，怎能不忍住放纵！辱之忍第十五能忍辱者，必能立天下之事。圯桥匍匐取履，而子房韫帝师之智；市人笑出胯下，而韩信负侯王之器。死灰之溺，安同何羞；厕中之箦，终为应侯。盖辱为伐病之毒药，不瞑眩而曷瘳。故为人结袜者廷尉，唾面自干者居相位。噫，可不忍欤！【译文】

能忍辱负重者，必可成天下大业。圯桥匍匐拾履，张良终蕴帝王师之智；市井忍胯下辱，韩信早怀诸侯王之器。

死灰复燃遭溺，韩安国岂以为羞；厕中裹篑受辱，范雎终封应侯。盖耻辱实为疗疾猛药，非经眩瞑何以病瘳。

故有张释之为老者结袜而晋廷尉，娄师德教弟唾面自干而居相位。唉，面对羞辱之加，怎能不忍住愤懑！安之忍第十六宴安鸩毒，古人深戒；死于逸乐，又何足怪。饱食无所用心，则宁免博奕之尤；逸居而无教，则又近于禽兽之忧。故玄德涕流髀肉，知终老于斗蜀；士行日运百甓，习壮图之筋力。盖太极动而生阳，人身以动为主。户枢不蠹，流水不腐。噫，可不忍欤！【译文】

宴安鸩毒，古人深戒；死于逸乐，何足为怪。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如下棋博弈动脑；安逸而失教化，则与禽兽相去几希。

刘备抚髀流泪，知不可终老蜀地；陶侃日运百砖，为复中原砺筋骨。

太极动而生阳气，人体贵在常运动。户枢不蠹因转动，流水不腐赖奔涌。唉，面对安逸之诱，怎能不忍住懈怠！危之忍第十七围棋制淝水之胜，单骑入回纥之军。此宰相之雅量，非元帅之轻身。盖安危末定，胜负末决，帐中仓皇，则麾下气慑，正所以观将相之事业。浮海遇风，色不变于张融；乱兵掠射，容不动于庾公。盖鲸涛澎湃，舟楫寄家；白刃蜂舞，节制谁从。正所以试天下之英雄。噫，可不忍欤！【译文】

弈棋间决胜淝水，显谢安宰相雅量；单骑入回纥军营，见郭帅元帅胆识。此非常将轻身犯险，实为安危未定之际，若主帅仓皇失措，则三军气馁尽丧，正可由此观将相功业真章。

张融浮海遇飓风而面不改色，庾亮遭乱兵箭雨仍神色如常。盖因惊涛骇浪间，舟船即为家园；刀剑如蜂舞时，谁人可掌号令。此等危局，正是试炼天下英雄之熔炉。唉，面对危难之境，怎能不忍住惊惶！忠之忍第十八事君尽忠，人臣大节；苟利社稷，死生不夺。杲卿之骂禄山，痛不知于断舌；张巡之守睢阳，烹不怜于爱妾。养子环丸而侮骂，真卿誓死于希烈。忠肝义胆，千古不灭。在地则为河岳，在天则为日月。高爵重禄，世受国恩。一朝难作，卖国图身。何面目以对天地，终受罚于鬼神。昭昭信史，书曰叛臣。噫，可不忍欤！【译文】

侍君尽忠乃人臣大节；若利国家，生死不移。颜杲卿骂贼断舌不知痛，张巡守城烹妾未觉怜。

颜真卿誓死拒叛镇，养子环刀辱骂志不夺。忠肝义胆，光耀千古；在地化河岳，在天作日月。

身居高位享厚禄，世代蒙受国恩；一旦危难竟卖国求存，有何面目对天地？终遭鬼神严惩，青史昭昭书"叛臣"。唉，面对忠诚大义，怎能不忍住背叛之念！孝之忍第十九父母之恩与天地等。人子事亲，存乎孝敬，怡声下气，昏定晨省。难莫难于舜之为子，焚廪掩井，欲置之死，耕于历山，号泣而已。冤莫冤于申生伯奇，父信母谗，命不敢违。祭胡为而地坟，蜂胡为而在衣？盖事难事之父母，方见人子之纯孝。爱恶不当疑，曲直何敢较？为子不孝，厥罪非轻。国有刀锯，天有雷霆。噫，可不忍欤！【译文】

父母恩德堪比天地。子女侍奉双亲，贵在诚敬。柔声细语，晨昏定省。

至难莫过舜之为子：父焚仓廪，母填井穴，欲置死地；舜耕历山，惟号泣昊天。

至冤莫过申生伯奇：父纳母谗，君命难违。申生祭肉生坟，伯奇蜂集衣裾。

侍奉难侍之亲，方显至孝本真。亲之爱憎莫疑，是非曲直勿较。

人子不孝，其罪非轻。世间有刑戮，天道有雷霆。唉，面对孝道之责，怎能不忍住逆心！仁之忍第二十仁者如射，不怨胜己；横逆待我，自反而已。夫子不切齿于桓魋三害，孟子不芥蒂于臧仓之毁。人欲万端，难灭天理。彼以其暴，我以吾仁；齿刚易毁，舌柔独存。强怒而行，求仁莫近；克己为仁，请服斯训。噫，可不忍欤！【译文】

仁者如射箭，不怨胜过己者；横暴加于我，反求诸己而已。孔子不恨桓魋三番加害，孟子不计臧仓毁谤阻挠。人欲纵有万般，难灭天理昭昭。

彼恃其暴戾，我持吾仁德；牙齿坚硬反易损，舌头柔软独留存。

强抑怒气行仁道，求仁莫过此径；克制私欲成仁德，当奉圣贤之训。唉，面对仁德之修，怎能不忍住私愤！义之忍第二十一义者，宜也。以之制事，义所当为，虽死不避；义所当诛，虽亲不庇；义所当举，虽仇不弃。李笃忘家以救张俭，祈奚忘怨而进解狐。吕蒙不以乡人干令而不戳，孔明不以爱客败绩而不诛。叔向数叔鱼之恶，实遗直也；石碏行石厚之戮，其灭亲乎？当断不断，是为懦夫。勿行不义，勿杀不幸。噫，可不忍欤！【译文】

义者，合宜也。以义断事，当为之事虽死不避；当诛之人虽亲不庇；当举之才虽仇不弃。

李笃倾家救张俭于党锢，祁奚忘怨荐解狐于公堂。

吕蒙不因同乡犯令而宽纵，孔明未以爱将败绩而赦诛。

叔向历数胞弟叔鱼之恶，是为遗直风骨；石碏诛杀亲子石厚，堪称大义灭亲。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莫行不义，勿伤无辜。唉，面对大义之举，怎能不忍住私情！礼之忍第二十二天理之节文，人心之检制。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当以敬为主，非一朝之可废。钼麑屈于宣子之恭敬，汉兵弭于鲁城之守礼。郭泰识茅容于避雨之时，晋臣知冀缺于耕之际。季路结缨于垂死，曾子易箦于将毙。噫，可不忍欤！【译文】

天地自有节度法式，人心须存规矩准绳。出户如面见贵宾，治民似主持大祭。礼敬当为处世根本，岂可须臾轻弃？刺客钼麑感于赵盾礼数而自戕，汉军因鲁儒守礼而罢兵。郭泰避雨识茅容之德，臼季观耕知冀缺之贤。子路临危犹正冠缨，曾子弥留必更寝箦。唉，持身立世者，安能不守礼敬！智之忍第二十三樗里、晁错俱称智囊，一以滑稽而全，一以直义而亡。盖人之不可智用之，过则怨集而祸至。故宁武之智，仲尼称美；智不如葵，鲍庄断趾。士会以三掩人于朝，而杖其子；闻一知十之颜回，隐于如愚而不诫。噫，可不忍欤！【译文】

樗里、晁错皆号智囊，一以圆滑自保，一因刚直殒身。

盖人不可恃智过甚，用极则怨集祸临。故宁武子之智，仲尼称善；智不如葵，鲍庄断足。

士会三掩同僚过，反杖责其子；颜回闻一知十，隐愚而不炫。唉，面对智慧之施，怎能不忍住炫弄！信之忍第二十四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尾生以死信而得名，解杨以承信而释劫。范张不爽约于鸡黍，魏侯不失信于田猎。世有薄俗，口是心非。颊舌自动，肝膈不知。敢怨之道，种祸之基。诳楚六里，勿效张仪；朝济夕版，曲在晋师。噫，可不忍欤！【译文】

自古皆有生死，然民无信义则国不立。尾生守约抱柱而死留名青史，解杨全信九死得生终释国难。

范式张劭鸡黍之约生死不违，魏文侯冒雨赴猎守信于虞人。

世风浇薄多伪诈，口蜜腹剑心叵测。唇舌翻动似自发，肝胆真实无人知。此乃招怨之途，实为种祸之基。莫效张仪诈楚许六里，当戒晋师朝济夕设版。唉，面对信义之守，怎能不忍住欺妄！喜之忍第二十五喜于问一得之，子禽见录于鲁论；喜于乘桴浮海，见诮于孔门。三仕无喜，长者子文；沾沾自喜，为窦王孙。捷至而喜窥安石，公辅之器；捧檄而喜知毛义，养亲之志。故量有浅深，气有盈缩；易浅易盈，小人之腹。噫，可不忍欤！【译文】

子禽因"问一得三"而喜，载录《论语》传为佳话；子路闻"乘桴浮海"而喜，反遭孔门同窗讥嘲。

三度为相面无喜色，此乃子文长者之风；稍有所得沾沾自喜，实为窦婴器小之态。

捷报传来面不改色，方见谢安宰相器度；捧檄而喜惟为养亲，方知毛义纯孝本心。

故器量有深浅，气度有盈缩；浅薄易满者，终是小人肚肠。唉，面对喜乐之事，怎能不忍住轻狂！怒之忍第二十六怒为东方之情而行阴贼之气，裂人心之大和，激事物之乖异，若火焰之不扑，期燎原之可畏。

大则为兵为刑，小则以斗以争。太宗不能忍于蕴古、祖尚之戮，高祖乃能忍于假王之请、桀纣之称。

吕氏几不忍于嫚书之骂，调樊哙十万之横行。

故上怒而残下，下怒而犯上。怒于国则干戈日侵，怒于家则长幼道丧。

所以圣人有忿思难之诫，靖节有徒自伤之劝。惟逆来而顺受，满天下而无怨。噫，可不忍欤！

【译文】

怒气本为东方木德之情，却催生阴险气质，撕裂人心和谐，引发事物悖乱，犹如不扑灭的星火，终成燎原之势令人畏。

大则引发战乱刑戮，小则导致争斗纷争。唐太宗怒杀张蕴古、卢祖尚而失仁，汉高祖忍韩信请封假王、郦生比桀纣而显量。

吕后险因匈奴辱书盛怒，欲遣樊哙十万铁骑扫北疆。

故上位者暴怒则残虐下民，下位者激愤则犯上作乱。国家含怒则干戈频仍，家庭积怨则长幼失序。

因而圣人诫"忿怒时当思患难"，靖节劝"泄愤只会自伤"。惟逆来顺受化解怨气，方可天下太平无争。唉，面对怒气之涌，怎能不忍住暴烈！疾之忍第二十七

六气之淫，是生六疾。慎于末萌，乃真药石。

曾调摄之不谨，致寒署之为衅。药治之而反疑，巫眩之而深信。卒陷枉死之愚，自背圣贤之训。

故有病则学乖崖移心之法，未病则守嵇康养生之论。

勿待二竖之膏肓，当思爱我之疾疢。噫，可不忍欤！

【译文】

六气过度侵淫，滋生诸般疾病。防患未萌之时，方为真正良药。

若曾调养失慎，致令寒暑乘隙。医药治疗反生疑，巫祝眩惑偏轻信。终陷枉死之愚行，自违圣贤之遗训。

故患病当效乖崖调心之法，未病宜守嵇康养生之论。

莫待病魔入膏肓，当思防患于未然。唉，面对疾病之忧，怎能不忍住怠惰！变之忍第二十八

志不慑者，得于预备；胆易夺者，惊于猝至。勇者能搏猛兽，遇蜂虿而却走；怒者能破和壁，闻釜破而失色。桓温一来，坦之手板颠倒；爰有谢安，从容与之谈笑。

郭晞一动，孝德彷徨无措；亦有秀实，单骑入其部伍。

中书失印，裴度端坐；三军山呼，张泳下马。噫，可不忍欤！

【译文】

心志不怯者，源于未雨绸缪；胆气易夺者，败于骤变惊惶。

勇士可搏猛虎，却见蜂蝎而退避；力士能碎玉璧，听闻釜破反色变。

桓温入朝威逼，王坦之惊失手板；幸有谢安在侧，从容谈笑化危局。

郭晞纵兵哗变，白孝德彷徨无计；段秀实单骑入营，正军纪慑群凶。

中书省失官印，裴度安坐如常；三军欢呼震天，张咏下马稳局。唉，面对骤变之局，怎能不忍住惊慌！侮之忍第二十九

富侮贫，贵侮贱，强侮弱，恶侮善，壮侮老，勇侮懦，邪侮正，众侮寡，世之常情，人之通患。

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是谓忍侮于小。太王事匈奴，勾践事吴，是谓忍侮于大。忍侮于大者无忧，忍侮于小者不败。当屏气于侵杀，无动色于睚眦。噫，可不忍欤！

【译文】

富者欺贫，贵者凌贱，强者侮弱，恶者辱善，壮者慢老，勇者戏懦，邪者压正，众者暴寡，此乃世态常情，人间通病。

商汤礼遇葛伯，文王善待昆夷，此谓忍小辱；太王避迁狄人，勾践臣事吴国，此谓忍大耻。能忍大辱者无忧，善忍小侮者不败。当对暴虐隐忍克制，于细微冒犯不动声色。唉，面对欺凌之辱，怎能不忍住逞强！谤之忍第三十

谤生于雠，亦生于忌。求孔子于武叔之咳唾，则孔子非圣人；问孟轲于臧仓之齿颊，则孟子非仁义。黄金，王吉之衣囊；明珠，马援之薏苡。以盗嫂污无兄之人，以笞舅诬娶孤女之士。彼何人斯，面人心狗。荆棘满怀，毒蛇出口。投畀豹虎，豹虎不受。人祸天刑，彼将自取。我无愧怍，何慊之有。噫，可不忍欤！

【译文】

诽谤生于仇怨，亦起于妒忌。若听武叔唾星谤孔子，则孔子非圣人；信臧仓唇齿毁孟轲，则孟子失仁义。

王吉衣囊被诬藏金，马援薏苡被谤载珠。直不疑无兄而蒙盗嫂之污，第五伦娶孤而遭笞舅之诬。

彼等何许人？人面兽心。满腹皆荆棘，出口即蛇毒。投喂虎豹尚拒食，天理昭彰必自诛。我自问心无愧，何惧流言蜚语。唉，面对诽谤之伤，怎能不忍住辩白！誉之忍第三十一

好誉人者谀，好人誉者愚。夸燕石为瑾瑜，诧鱼目为骊珠。尊桀为尧，誉跖为柳。爱憎夺其志，是非乱其口。世有伯乐，能品题于良马；岂伊庸人，能定驽骥之价。

古之君子，闻过则喜。好面誉人，必好背毁。噫，可不忍欤！

【译文】

热衷赞誉他人是谄媚，渴求他人赞誉是愚昧。将燕石吹捧为美玉，把鱼目惊叹作宝珠。

尊暴君夏桀为圣王唐尧，誉大盗盗跖为贤士柳下。私爱偏憎蒙蔽心志，颠倒是非淆乱言辞。

世间唯有伯乐，能鉴评千里良驹；岂是庸碌之辈，可裁定驽马骏骥之价。

古之君子，闻己过则欣喜；惯于当面奉承者，必好背后诋毁。唉，面对虚誉之惑，怎能不忍住虚荣！谄之忍第三十二

上交不谄，知几其神。巧言令色，见谓不仁。

孙弘曲学，长孺百折，萧诚软美，九龄谢绝。

郭霸尝元忠之便液，之问奉五郎之溺器。朝夕挽公主车之履温，都堂拂宰相须之丁渭。节之简册，千古有愧，噫，可不忍欤！

【译文】

与上位者交往不谄媚，方显洞见天机之智；巧言令色之辈，终被视作无德之徒。

公孙弘曲解经学以媚主，长孺百般折节求荣；萧诚柔媚惑人，张九龄断然拒之。

郭霸尝魏元忠便溺，宋之问捧张易之溺器；赵履温日夕为公主挽车，丁谓都堂为宰相拂须。此类丑行载于青史，令千秋蒙羞。唉，面对谄媚之诱，怎能不忍住屈节！笑之忍第三十三

乐然后笑，人乃不厌。笑不可测，腹中有剑。

虽一笑之至微，能召祸而遗患。齐妃嗤跛而郤克师兴，赵妾笑躄而平原客散。

蔡谟结怨于王导，以犊车之轻诋；子仪屏去左右，防鬼貌之卢杞。

人世碌碌，准无可鄙。冯道兔园策，师德田舍子。噫，可不忍欤！

【译文】

发自内心而笑，人不厌其喜；莫测之笑者，腹中藏利剑。

纵一笑之微，可招祸遗患。齐妃嗤郤克跛足，终致晋师伐齐；赵妾笑门客跛行，平原君客散斩妾。

蔡谟讥王导犊车轻简，结怨终身；子仪屏退姬妾，防卢杞记恨貌陋。

世间碌碌之辈，谁无可笑之处？冯道著《兔园册》被讥浅陋，娄师德忍"田舍子"之嘲终拜相。唉，面对讥笑之辱，怎能不忍住轻佻！

妒之忍第三十四

君子以公义胜私欲，故多爱；小人以私心蔽公道，故多害。多爱，则人之有技若己有之；多害，则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士人入朝而见嫉，女子入宫而见妒。汉宫兴人彘之悲，唐殿有人猫之惧。

萧绎忌才而药刘遴，隋士忌能而刺颖达。僧虔以拙笑之字而获免，道衡以燕泥之诗而被杀。噫，可不忍欤！

【译文】

君子以公义克制私欲，故心怀博爱；小人以私心遮蔽公道，故常怀妒害。博爱者，见他人才能如同己出；妒害者，见他人才能如遇仇雠。

士人入朝必遭同僚嫉恨，女子入宫难免嫔妃相妒。汉宫有人彘之惨剧，唐殿闻人猫之可怖。

梁元帝萧绎忌才毒杀刘之遴，隋朝学士妒能刺杀孔颖达。王僧虔故意展示拙劣书法而免祸，薛道衡因"空梁落燕泥"佳句而丧命。唉，面对嫉妒之毒，怎能不忍住锋芒！忽之忍第三十五

勿谓小而弗戒，溃堤者蚁，螫人者虿。

勿谓微而不防，疽根一粟，裂肌腐肠。患尝消于所慎，祸每生于所忽。与其赞赏于焦头烂额，孰若受谏于徙薪曲突，噫，可不忍欤！

【译文】

莫言事小不足戒，蚁穴可溃千里堤，毒虿螫人亦致命。

休道细微无需防，米粒疽根潜肌肤，终致肌腐肠溃烂。

隐患常消于谨慎，灾祸多生于疏忽。与其灾后赞焦头，何如事前纳谏迁薪曲突防未燃。唉，面对细微之患，怎能不忍住轻忽！忤之忍第三十六

驰马碎宝，醉烧金帛，裴不谴吏，羊不罪客。司马行酒，曳遐坠地。推床脱帻，谢不瞋系。诉事呼如周，宗周不以讳。是何触触生，姓名俱改避？盖小之事大多忤，贵之视贱多怒。古之君子，盛德弘度，人有不及，可以情恕。噫，可不忍欤！

【译文】

纵马碎却玛瑙盘，裴公不责部属；酒醉焚毁金丝毯，羊侃未罪宾客。

司马劝酒，裴遐坠地不嗔；谢安醉推，脱落头巾无愠。告状直呼如周名，宗周不避讳；何人触犯忌讳，竟须改姓易名？

盖下属侍奉上司多忤逆，权贵看待平民易动怒。古之君子，胸怀如海，人有不及，常以情恕。唉，面对忤逆之触，怎能不忍住愠色！仇之忍第三十七

血气之初，寇仇之根。报冤复仇，自古有闻，不在其身，则在子孙。人生世间，慎勿构冤。小吏辱秀，中书憾潘。谁谓李陆，忠州结欢？霸陵尉死于禁夜，庾都督夺于鹅炙。一时之忿，异日之祸。张敞之杀絮舜徒，以五日京兆之忿；安国之释田甲，不念死灰可溺之恨。莫惨乎深文以致辟，莫难乎以德而报怨。君子长者，宽大乐易，恩仇两忘，人己一致。无林甫夜徒之疑，有廉蔺交欢之喜。噫，可不忍欤！

【译文】

血气方刚乃结怨之始，复仇雪恨自古常见，纵不报于己身，必延及子孙。人生在世，慎勿构怨。小吏辱及孙秀终遭灭门，中书记恨潘岳致其灭族；谁言李吉甫、陆贽前嫌，竟在忠州冰释交欢？

霸陵尉因宵禁得罪李广终遭诛，庾悦因鹅炙结怨刘毅终被夺权。一时之忿，种下他日祸根。

张敞诛杀絮舜，只因"五日京兆"之辱；韩安国释免田甲，不念"死灰复燃"之讥。

最惨者罗织罪名致人死地，最难者以德报怨泯恩仇。君子长者，宽宏豁达，恩怨两忘，人己同视。无李林甫夜半惊惧之疑，有廉颇相如刎颈之交欢。唉，面对仇怨之结，怎能不忍住愤恨！争之忍第三十八

争权于朝，争利于市，争而不已，暋不畏死。财能得人，亦能害人。人曷不悟，至于丧身。权可以宠，亦可以辱。人胡不思，为世大僇？达人远见，不与物争。视利犹粪土之污，视权犹鸿毛之轻。污则欲避，轻则易弃。避则无憾于人，弃则无累于己。噫，可不忍欤！

【译文】

朝堂争权，市井夺利，争斗不休，竟至悍不畏死。

钱财能得人心，亦能害人性命。世人何不醒悟，乃至丧身殒命？权位可致显荣，亦可招致耻辱。众人何不思量，终成世间大患？

通达之人远见卓识，不与外物相争。视利禄如粪土之污秽，待权位若鸿毛之轻微。污秽则避之唯恐不及，轻微则弃之毫不吝惜。避利则于人无怨，弃权则于己无累。唉，面对争斗之诱，怎能不忍住贪竞！欺之忍第三十九

郁陶思君，象之欺舜。校人烹鱼，子产遽信。赵高鹿马，廷龄羡余。以愚其君，只以自愚。丹书之恶，斧铖之诛。不忍丝发欺君。欺君，臣子之大罪。二子之言，千古明诲。人固可欺，其如天何！暗室屋漏，鬼神森罗。作伪心劳，成少败多。鸟雀至微，尚不可欺。机心一动，未弹而飞。人心叵测，对面九疑。欺罔逝陷，君子先知。波遁邪淫，情见乎辞。噫，可不忍欤！

【译文】

象以"郁陶思君"欺舜，校人烹鱼却谎称放生，子产竟信其言。

赵高指鹿为马，延龄虚报羡余。欺君之举实为自欺，丹书所载恶行，终遭斧钺之诛。

"不忍丝发欺君"——范如圭、朱熹二子之言，乃千古为臣箴训。

人虽可欺，岂能欺天？暗室屋漏，鬼神森然监临。作伪则心劳神瘁，成少败多。

鸟雀至微尚不可欺，机弩未发已惊飞；人心难测如九疑山峦，欺罔之术终被识破。邪辞遁词，情伪毕现辞色。唉，面对欺罔之念，怎能不忍住诈伪！淫之忍第四十

淫乱之事，易播恶声。能忍难忍，谥之曰贞。路同女宿，至明不乱；邻女夜奔，执烛待旦。宫女出赐，如在帝右。面阁十宵，拱立至晓。下惠之介，鲁男之洁。日磾彦回，臣子大节。百世之下，尚鉴风烈。噫，可不忍欤！

【译文】

淫乱之行，最易败坏声名；能忍难忍之欲，方得贞节美谥。

柳下惠与女子同宿巷门，至晓不乱；鲁男子闭户拒邻女夜奔，执烛待旦。

金日磾拒纳赐出宫女，敬奉如侍君侧；褚渊面阁十夜，正立至明。

柳下惠之耿介，鲁男子之贞洁。日磾、彦回，恪守臣节。千载之下，犹存风烈。唉，面对情欲之惑，怎能不忍住邪念！惧之忍第四十一

内省不疚，何忧何惧？见理既明，委心变故。中水舟运，不谄河伯。霹雳破柱，读书自若。何潜心于《太玄》，乃惊遽而投阁。故当死生患难之际，见平生之所学。噫，可不忍欤！

【译文】

内省而无愧，何惧何忧？明理达道，自能从容应变。

泛舟中流不祭河伯，霹雳破柱犹自读书。

既已潜心著述《太玄》，何故惊惶投阁？故生死患难之际，方显平生所学。唉，面对危惧之境，怎能不忍住惊惶！好之忍第四十二

楚好细腰，宫人饿死。吴好剑客，民多疮痏。好酒好财好琴好笛好马好鹅好锻好屐，凡此众好，各有一失。人惟好学，于己有益。有失不戒，有益不劝，玩物丧志，人之通患。噫，可不忍欤！

【译文】

楚王好细腰，宫娥多饿死；吴主嗜剑术，百姓多创痍。

好酒好财、好琴好笛、好马好鹅、好锻好屐，诸般所好，各有其弊。唯好学之道，方为修身之益。

见其弊而不警，得其益而不勉，耽溺癖好终丧志，此乃世人之通病。唉，面对嗜好之惑，怎能不忍住沉迷！恶之忍第四十三

凡能恶人，必为仁者。恶出于私，人将仇我。孟子恶我，乃真药石。不以为怨，而以为德。南夷之窜，李平廖立；陨星讣闻，二子涕泣。爱其人者，爱及屋上乌；憎其人者，憎其储胥。鹰化为鸠，犹憎其眼。疾之已甚，害几不免。仲弓之吊张让，林宗之慰左原，致恶人之感德，能灭祸于他年。噫，可不忍欤！

【译文】

能以公心厌弃恶行者，方为真仁者；若出于私怨憎人，必招仇雠。

孟子的严责如苦口良药，不当怨恨而当感恩。

李平、廖立虽被流放南夷，闻诸葛陨星而涕泣；爱其人则连屋上乌鸦也怜惜，憎其人则连其居所也厌恶。

鹰化为鸠仍因眼神遭忌，憎恶过度反近祸端。

仲弓吊唁张让之父，林宗慰勉左原，终使恶人感德，消弭他年灾殃。唉，面对憎恶之情，怎能不忍住偏激！劳之忍第四十四

有事服劳，弟子之职。我独贤劳，敢形辞色。

《易》称劳谦，不伐终吉。颜无施劳，服赝勿失。故黾勉从事，不敢告劳，周人之所以事君；惰农自安，不昏作劳，商盘所以训民。

疾驱九折，为子赣之忠臣；负来百里，为子路之养亲。噫，可不忍欤！

【译文】

承担劳役乃弟子本分，我独担重任，岂敢形于辞色。

《周易》称劳谦君子终获吉祥，颜回不夸己劳永守仁德。

故而勤勉奉职不辞劳苦，此周公事君之道；惰农自安不勤耕作，乃盘庚训民之诫。

子贡疾驰九折坂为忠臣，子路百里负米养至亲。唉，面对劳苦之任，怎能不忍住倦怠！苦之忍第四十五

浆酒藿肉，肌丰体便。目厌粉黛，耳溺管弦。此乐何极？是有命焉。生不得志，攻苦食淡；孤臣孽子，卧薪尝胆。贫贱患难，人情最苦。子卿北海之上牧羝，重耳十九年之羁旅。呼吸生死，命如朝露。饭牛至晏，襦不蔽骭；牛衣卧疾，泣与妻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锇其体而乏其身。噫，可不忍欤！

【译文】

琼浆当水饮，精肉作菜食，养得肌丰体盈；目迷脂粉黛，耳溺笙箫音，此等极乐何穷？实乃命数使然。

生不逢时者，攻苦食淡度日；孤臣孽子辈，卧薪尝胆砺志。

贫贱患难处，世情最是苦。苏武北海牧羊十九载，重耳列国流亡十九秋。生死呼吸间，命若晨露晞。

宁戚饭牛歌至旦，短褐难遮股；王章牛衣病卧泣，与妻诀别言。天欲降大任于此人，必先饿其体肤劳其筋骨。唉，面对苦难之熬，怎能不忍住悲怆！

俭之忍第四十六

以俭治身，则无忧；以俭治家，则无求。人生用物，各有天限。夏涝太多，必有秋旱。瓦鬲进煮粥，孔子以为厚；平仲祀先人，豚肩不掩豆。季公庾郎，二韭三韭。脱粟布被，非敢为诈；蒸豆菜菹，勿以为讶。食钱一万，无乃太过。噫，可不忍欤！

【译文】

以节俭修身，则无忧虑；以节俭持家，则无贪求。人生用度各有天定限量，犹如夏雨过盛必致秋旱。

鲁人以瓦罐进献粥食，孔子赞其情意深厚；晏婴祭祀先人，猪蹄不满祭器。季文子、庾杲之，三餐不过二韭三韭。

脱粟饭、粗布被，并非故作清贫；蒸豆菜、腌酸齑，不必见怪称异。日食万钱之奢，实属过分无度。唉，面对物欲之惑，怎能不忍住奢求！贪之忍第四十七

贪财曰饕，贪食曰餮。舜去四凶，此居其一。

紞如打五鼓，谢令推不去。如此政声，实蕃众怒。鱼弘作郡，号为四尽；重霸对棋，觅金三锭。陈留章武，伤腰折股。贪人败类，秽我明主。口称夷齐，心怀盗跖。产随官进，财与位积。游道闻魏人之劾，宁不有靦于面目。噫，可不忍欤！【译文】

贪财谓之饕，贪食谓之餮。舜帝流放四凶，饕餮位列其一。

谢县令贪酷如五更催命，百姓推之不去。如此恶政，实犯众怒。

鱼弘治郡自诩"四尽"，刮地三尺民不聊生；重霸弈棋暗藏机巧，三锭黄金方许棋枰。陈留章武之辈，终落腰斩胫断；此等贪蠹败类，玷污圣主清明。口称效仿伯夷叔齐之清，心怀盗跖桀纣之贪。田产随官阶而增，钱财伴权位累积。游道闻魏人弹劾，岂不羞愧难当？唉，面对贪欲之诱，怎能不忍住妄念！躁之忍第四十八

养气之学，戒乎躁急。刺卵掷地，逐蝇弃笔。录诗误字，啮臂流血。觇其平生，岂能容物。西门佩韦，唯以自戒。彼美刘宽，翻羹不怪。震为决躁，巽为躁卦。火盛东南，其性不耐。雷动风挠，如鼓炉燔。大盛则衰，不耐则败。一时之躁，噬脐之悔。噫，不可忍欤！

【译文】

修身养性之学，首在戒除躁急。王述刺卵掷地，王思逐蝇弃笔；皇甫录诗误字，啮臂至血流。观其平生行止，岂是容人度量？

西门豹佩韦自警，刘宽待仆不嗔。震卦象征决断躁动，巽卦乃是谦逊之象。火盛东南其性烈，不耐则必致衰败。雷鸣风激如鼓风催火，盛极则衰，躁极则败。一时躁动，终生悔恨。唉，面对躁急之性，怎能不忍住冲动！虐之忍第四十九

不教而杀，孔谓之虐。汉唐酷吏，史书其恶。宁成乳虎，延年屠伯。终破南阳之家，不逃严母之责。恳恳用刑，不如用恩；孳孳求奸，不如礼贤。凡尔有官，师法循良。垂芳百世，召杜龚黄。噫，可不忍欤！

【译文】

不施教化而诛杀，孔子斥为虐政。汉唐酷吏之恶，青史历历可鉴。

宁成凶如乳虎，延年残似屠伯。宁成终破南阳豪族，难逃严母训责；严延年族灭东市，幸得老母斥其不仁。勤于用刑不如广施恩德，亟亟捕奸不如礼敬贤才。

凡为官者，当效法循良。召信臣、杜诗、龚遂、黄霸，德政流芳百世。唉，面对暴虐之欲，怎能不忍住酷烈！骄之忍第五十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诸侯骄人则失其国，大夫骄人则失其家。魏侯受田子方之教，不敢以富贵而自多。盖恶终之衅，兆于骄夸；死亡之期，定于骄奢。先哲之言，如不听何！昔贾思伯倾身礼士，客怪其谦。答以四字，衰至便骄。斯言有味。噫，可不忍欤！

【译文】

黄金美玉堆满堂室，无人能够长久守护；因富贵而骄横，实为自招灾祸。

诸侯傲慢待人则失其封国，大夫傲慢待人则失其家业。魏文侯受田子方"贫贱骄人"之教，不敢以富贵而自矜。

恶果之端倪，常始于骄矜夸耀；败亡之期限，必源于骄奢放纵。先贤之箴言，岂可充耳不闻！

昔贾思伯屈尊礼敬贤士，宾客怪其过谦。答以四字真言："衰至便骄"。此语深含至理。唉，面对骄矜之念，怎能不忍住傲气！矜之忍第五十一

舜之命禹，汝雅不矜。说告高宗，戒以矜能。圣君贤相，以此相规。人寸善，矜则失之。问德政而对以偶然之语，问治状而答以王生之言。三帅论功，皆曰：臣何力之有焉。为臣若此，后也称贤。文欲使屈宋衙官，字欲使羹之北面，若杜审言名为虚言。噫，可不忍欤！

【译文】

舜帝告诫大禹："你素来不矜功自满。"傅说劝谏高宗："切忌炫耀才能。"圣君贤相，以此相互规诫。人若有些微善行，一旦自夸便失其德。

皇帝问德政，龚遂答"偶然为之"；天子询治绩，黄霸引王生之言。三位将帅论功，皆言"臣有何力？"为臣如此谦逊，后世称颂贤明。

杜审言自诩文章当令屈原宋玉为属官，书法应使王羲之北面称臣，此等狂言终成笑柄。唉，面对自矜之念，怎能不忍住骄狂！侈之忍第五十二

天赋于人，名位利禄，莫不有数。人受于天，服食器用，岂宜过度。乐极而悲来，祸来而福去。

行酒斩美人，锦幛五十里，不闻百年之石氏；人乳为蒸豚，百婢捧食器，待诧一时之武子。史传书之，非以为美，以警后人，戒此奢侈。居则歌童舞女，出则摩轊结驷。酒池肉林，淫窟屠肆。三辰龙章之服，不雨而溜之第。

厮养傅翼之虎，皂隶人立之豕，僭似王侯，薰炙天地。

鬼神害盈，奴辈到财。巢覆卵破，悔何及哉！噫，可不忍欤！

【译文】

上天赋予人的名位利禄，皆有定数；人受天命而生，衣食器用岂可过度？乐极则悲生，福去则祸至。

石崇斩美人劝酒，铺锦幛五十里，未闻石家享百年富贵；王济以人乳蒸豚，使婢女擎食器，不过炫一时豪奢。史书记载，非为赞美，实为警醒后人，戒此奢靡。

居家则歌童舞女环绕，出行则车马煊赫。酒池肉林，淫窟屠场。身着日月星辰龙纹之服，宅建不雨自流之庭。

恶仆如添翼之虎，贱役似人立之豕。僭越堪比王侯，气焰熏灼天地。

鬼神降祸于骄盈，奴仆觊觎其钱财。巢倾卵碎之时，悔之何及！唉，面对奢靡之诱，怎能不忍住放纵！

勇之忍第五十三

暴虎冯河，圣门不许；临事而惧，夫子所与。黝之与舍，二子养勇，不如孟子，其心不动。故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圣人格言，百世诏诰。噫，可不忍欤！

【译文】

空手搏虎，徒步渡河，圣门不允；临事谨慎，夫子赞许。

孟施舍与北宫黝，二子养勇之术，不及孟子之道，其心岿然不动。

故君子有勇无义，必生祸乱；小人有勇无义，终为盗贼。圣人格言，垂训百代。唉，面对勇武之盛，怎能不忍住鲁莽！直之忍第五十四

晋有伯宗，直言致害；虽有贤妻，不听其戒。札爱叔向，临别相劝；君子好直，思免于难。直哉史鱼，终身如矢。以尸谏君，虽死不死。夫子称之，闻者兴起。时有污隆，直道不客。曲而如钩，乃得封侯。直而如弦，死于道边。枉道事人，隳名丧节；直道事人，身婴本铁。噫，可不忍欤！

【译文】

晋国伯宗因直言遭害，虽有贤妻劝诫，终未听从。季札惜别叔向，临行劝其慎直；君子虽好正直，亦需思避祸端。正直如史鱼，终生矢志不渝，以尸谏君，身死而精神不灭。孔子称颂其德，闻者皆奋起效法。

时运有盛衰，直道难容世。曲如钩者得封侯，直如弦者毙道旁。枉曲事人，毁誉失节；直道事人，身陷斧钺。唉，面对直言之险，怎能不忍住刚烈！

急之忍第五十五

事急之弦，制之于权。伤胸扪足，盗印追贼。诳梅止渴，扶背误敌。判生死于呼吸，争胜负于顷刻。蝮蛇螫手，断腕宜疾。冠而救火，揖而拯溺，不知权变，可为太息。噫，可不忍欤！

【译文】

事急如箭在弦，须以权变制之。刘邦伤胸扪足稳军心，段秀实盗印追贼平叛乱。曹操诳梅止渴激士气，李靖抚背误敌破突厥。

判生死于瞬息之间，决胜负于顷刻之际。毒蛇咬手当速断腕，冠冕堂皇难救火，作揖行礼怎拯溺，不知随机应变，实可叹惜。唉，面对危急之局，怎能不忍住莽撞！

死之忍第五十六

人谁不欲生，罔之生也，幸而免；自古皆有死，死得其所，道之善。岩墙桎梏，皆非正命；体受归全，易箦得正。召忽死纠，管仲不死，三衅三浴，民受其赐。陈蔡之厄，回可敢死！仲由死卫，未安于义。百金之子不骑衡，千金之子不垂堂。非恶死而然矣，盖亦戒夫轻生。噫，可不忍欤！

【译文】

人皆欲生，然苟且偷生，不过侥幸免死；自古谁能无死，死得其所，方为善道。

危墙桎梏之亡，皆非正命；身体发肤归全，曾子易箦以正。

召忽殉主公子纠，管仲忍辱投明主；齐桓三衅三浴礼，百姓终受其恩泽。

陈蔡绝粮，颜回岂敢轻死？子路死卫，未尽合义。百金之子不倚栏杆，千金之子不临堂檐。非因畏死，实为戒慎轻生。唉，面对生死之择，怎能不忍住妄动！

生之忍第五十七

所欲有甚于生，宁舍生而取义。故陈容不愿与袁绍同日生，而愿与臧洪同日死。元显和不愿生为叛臣，而愿死为忠鬼。天下后世，称为烈士。读史至此，凛然生风。苏武生还于大汉，李陵生没于沙漠，均为之生，而不得并记于麟阁。噫，可不忍欤！

【译文】

有比生命更重要的追求，宁可舍弃生命也要选择道义。

陈容不愿与逆贼袁绍共存于世，而愿与义士臧洪共赴黄泉；元显和不屑苟活为叛臣，宁以死成就忠魂。天下后世尊称他们为烈士。读史至此，凛然正气扑面而生。

苏武坚守气节终归大汉，李陵屈膝投降埋骨大漠。虽同处绝境，但因选择不同，苏武得绘麒麟阁，李陵却永负污名。唉，面对生死之择，怎能不忍住苟活之念！满之忍第五十八

伯益有满招损之规，仲虺有志自满之戒。夫以禹汤之盛德，犹惧满盈之害。月盈则亏，器满则覆，一盈一亏，鬼被祸福。昔刘敬宣不敢逾分，常惧福过灾生，实思避盈居损。三复斯言，守身之本。噫，可不忍欤！

【译文】

伯益立下"满招损"之规，仲虺留下"戒自满"之训。纵如大禹商汤这般盛德，犹惧盈满之害。

月圆之后必缺，器满之后必倾。盈亏循环之间，自有祸福相生。

昔刘敬宣不敢逾越本分，常恐福过灾至，深思避盈守谦之道。再三体味此言，实为立身根本。唉，面对盈满之态，怎能不忍住骄矜！快之忍第五十九

自古快心之事，闻之者足以戒。秦皇快心于刑法，而扶苏婴矫制之害；汉武快心于征伐，而轮台有晚年之悔。人生世间，每事欲快。快驰骋者，人马俱疲；快酒色者，膏肓不医；快言语者，驷不可追；快斗讼者，家破身危；快然诺者，多悔；快应对者，少思；快喜怒者，无量；快许可者，售欺。与其快性而蹈失，孰若徐思而慎微。噫，可不忍欤！【译文】

自古称心快意之事，闻者足以为戒。秦始皇快意严刑峻法，致扶苏遭矫诏之害；汉武帝快意征伐四夷，终轮台颁罪己之诏。

人生在世，事事求快。快意驰骋者，人马俱疲；沉湎酒色者，病入膏肓；快语妄言者，驷马难追；争讼斗狠者，家破人亡；轻率许诺者，多留悔恨；应对失慎者，欠缺深思；喜怒无常者，器量狭小；随意允诺者，易行欺诈。与其逞快意而蹈祸患，何如从容思虑而慎微谨行。唉，面对快意之诱，怎能不忍住躁动！取之忍第六十

取戒伤廉，有可不可。齐薛馈金，辞受在我。胡奴之米不入修龄之甑釜，袁毅之丝不充巨源之机杼。计日之俸何惭，暮夜之金必拒。幼廉不受徐乾金锭之路，钟意不拜张恢赃物之赐。彦回却求官金饼之袖，张奂绝先零金鐻之遗。千古清名，照耀金匮。噫，可不忍欤！

【译文】取舍之道首戒伤廉，当取则取应拒必拒。孟子受齐薛之金而坦荡，因其用度合乎道义；王修龄却胡奴之米而凛然，全凭士节无愧本心。山涛悬袁毅贿丝于梁，暮夜之金分毫不纳；李幼廉掷徐乾金锭于柱，赃污之物视若寇仇。钟离意拒张恢赃赐，褚渊斥袖藏金饼，张奂返先零金器——千古高洁之士，其名如黄金匮中书，永耀汗青。唉，面对利欲之诱，岂能不忍住贪念！与之忍第六十一

富视所与，达视所举。不程其义之当否，而轻于赐予者，是损金帛于粪土；不择其人之贤不肖，而滥于许与者，是委华背衮于狐鼠。《春秋》不与卫人以繁缨，戒假人以名器。孔子周公西之急，而以五秉之与责冉子。噫，可不忍欤！

【译文】施与之道贵在明察：富者观其馈赠何人，显者察其举荐何士。不辨道义当否而轻施，犹如将珠玉弃于粪壤；不择贤愚良莠而滥赏，恰似委华服予狐鼠之辈。

《春秋》不允卫国以诸侯礼器"繁缨"赏臣，正为守护名器之重；孔子虽救公西赤之困，仍严责冉有擅赠五秉之粟，旨在恪守礼法之度。噫，面对施与之权，岂能不忍住轻率！乞之忍第六十二

箪食羹，不得则死，乞人不屑，恶其蹴尔。晚菘早韭，赤米白盐，取足而已，安贫养恬。巧于钻刺，郭尖李锥，有道之士，耻而不为。古之君子，有平生不肯道一乞字者；后之君子，诈贫匿富以乞为利者矣。故《陆鲁望之歌》曰：“人间所谓好男子，我见妇人留须眉。奴颜婢膝真乞丐，反以正直为狂痴。“噫，可不忍欤！

【译文】饥肠辘辘宁死不食嗟来之食，此乃乞者尊严；粗茶淡饭但求果腹，方显隐士高洁。郭尖钻营李锥算计，君子视若敝履；古贤耻言乞字，今人假贫渔利。陆龟蒙讽曰：堂堂须眉竟效妇人态，卑躬屈膝真乞丐，反讥正直为愚顽。噫，士人风骨，面对乞求之耻，岂能不忍住屈膝！求之忍第六十三

人有不足于我乎，求以有济无，其心休休。冯驩弹铗，三求三得。苟非长者，怒盈于色。维昔孟尝，倾心爱客，比饭弗憎，焚劵弗责。欲效冯驩之过求，世无孟尝则羞；欲效孟尝之不吝，世无冯驩则倦。羞彼倦此，为义不尽。偿债安得惠开，给丧谁是元振。噫，可不忍欤！【译文】他人有求于我时，当以有余补不足，胸怀自当坦荡。冯谖三弹剑铗求鱼求车，孟尝尽数应允不愠。若非仁厚长者，早现恼怒形色。昔年孟尝倾心养士，粗饭不嫌，焚券不究。后世若效冯谖强求而无孟尝之量，徒留羞惭；欲学孟尝慷慨却无冯谖之才，终成倦怠。羞惭与倦怠俱生，皆因未尽仁义之道。

试问当今：谁能如萧惠开代偿巨债？何处寻郭元振赠缣助丧？噫，面对所求之难，岂能不忍住苛责！失之忍第六十四

自古达人，何心得失。子文三已，下惠三黜，二子泰然，曾无愠色。银杯羽化，米斛雀耗，二子淡然，付之一笑。盖有得有失者，物之常理；患得患失者，目之为鄙。塞翁失马，祸兮福倚。得丧荣辱，奚足介意。噫，可不忍欤！

【译文】古来洞明世事者，何曾计较得失。子文三遭罢相仍从容，下惠三度贬谪无愠色。银杯化鹤杳然去，粮仓雀啄坦然观，此等胸襟付一笑。

须知得失本是万物常理，患得患失终成鄙俗之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得丧荣辱不过云烟。噫，面对得失之变，岂能不忍住执念！利害之忍第六十五

利者人之所同嗜，害者人之所同畏。利为害影，岂不知避！贪小利而忘大害，犹痼疾之难治。鸩酒盈器，好酒者饮之而立死，知饮酒之快意，而不知毒人肠胃；遗金有主，爱金者攫之而被系，知攫金之苟得，而不知受辱于狱吏。以羊诱虎，虎贪羊而落井；以饵投鱼，鱼贪饵而忘命。

虞公耽于垂棘而昧于假道之假，夫羞豢于西施而忽于为沼之祸。匕首伏于督亢，贪于地者始皇；毒刃藏于鱼腹，溺于味者吴王。噫，可不忍欤！【译文】利者人皆趋之，害者人皆避之。然利如害影，智者岂能不察！贪饵金而忘刀俎，恰似绝症入膏肓。鸩酒盈樽，饮者纵享琼浆而肠穿肚烂；遗金有主，夺者虽得横财而锒铛入狱。

以羊诱虎，虎因贪食堕深阱；投饵钓鱼，鱼为口欲丧性命。

虞公迷垂棘玉璧而失国，夫差宠西施艳色而亡吴。督亢图藏匕，始皇险丧命；鱼腹剑隐刃，吴王终毙命。噫，面对利害之择，岂能不忍住贪欲！顽嚣之忍第六十六

心不则德义之经曰顽，口不道忠信之言曰嚣。顽嚣不友，是为凶人，其名浑敦，晋物丑类，宜投四裔，以御魑魅。唐虞之时，其民淳，为此为戒；秦汉之下，其俗浇，习此不为怪。盖凶人之性难以义制，其吠噬也，似犬而狾，其抵触也，如牛而角。待之以恕则乱，论之以理则叛，示之以弱则侮，怀之以恩则玩。当以禽兽而视之，不与之斗智角力，待其自陷于刑戮，若烟灭而爝息。我则行老子守柔之道，持颜子不辍之德。噫，可不忍欤！

【译文】心不循德义谓之顽，口不吐忠信谓之嚣。此等凶顽之徒，乃浑沌化身，当流放四荒镇守妖魔。唐虞盛世以之为戒，秦汉以降反成常态。盖因凶人本性难驯，斥如犬吠，犟如牛抵。宽恕则乱，说理则叛，示弱则欺，施恩则嬉。唯以禽兽视之，不较智勇，待其自陷刑戮，如烟消火熄。吾当持老子守柔之术，修颜渊不辍之德。噫，面对顽嚣之辈，岂能不忍住争心！不平之忍第六十七

不平则鸣，物之常性。达人大观，与物不竞。彼取以均石，与我以锱铢；彼自待以圣，视我以为愚。

同此一类人，厚彼而薄我。我直而彼曲，屈于乎高下。人所不能忍，争斗起大祸。我心常淡然，不怨亦不怒。彼强而我弱，强弱必有故；彼盛而我衰，盛衰自有数。人众者胜天，天定则胜人。世态有炎燠，我心常自春。噫，可不忍欤！

【译文】物遇不平则发声，本是自然常性。达者洞观万象，不与万物相争。

彼取千钧犹嫌少，予我毫厘尚觉多；彼自诩为圣贤者，视我浑如愚昧人。

同列共处竟厚薄，我守正直彼曲邪。高低强弱本难量，不忍则生祸端起。我自淡然若春风，不嗔不怒对炎凉。

彼强我弱必有因，盛衰天理自循环。人众或可暂胜天，天理昭昭终定局。世情冷暖如夏冬，我心常驻四月春。噫，面对不平之事，岂能不忍住愤懑！不满之忍第六十八

望仓庾而得升斗，愿卿相而得郎官，其志不满，形于辞气。故亚夫之怏怏，子幼之呜呜，或以下狱，或以族诛。渊明之赋归，扬雄之解嘲，排难释忿，其乐陶陶。多得少得，自有定分。一阶一级，造物所靳。宜达而穷者，阴阳为之消长；当与而夺者，鬼神为之典掌。付得失于自然，庶神怡而心旷。噫，可不忍欤！

【译文】望粮仓而仅得升斗，慕卿相却止步郎官，志不得遂，怨形于色。

周亚夫怏怏失侯终下狱，杨子幼呜呜作歌遭灭族；陶渊明归去来兮释块垒，扬子云解嘲自娱得逍遥。

得失多寡自有天命，官阶禄秩皆由造化。显达而困顿者，阴阳消长所致；应得反被夺者，鬼神执掌其衡。将得失付与自然，方得心神怡然旷达。噫，面对不满之憾，岂能不忍住怨怼！听谗之忍第六十九

自古害人莫甚于谗，谓伯夷溷，谓盗跖廉。贾谊吊湘，哀彼屈原，《离骚》、《九歌》，千古悲酸。亦有周《雅，十月之交》：“无罪无辜，谗口嚣嚣。“大夫伤于谗而赋《巧言》，寺人伤于谗而歌《巷伯》。父听之则孝子为逆，君听之则忠臣为贼，兄弟听之则墙阋，夫妻听之则反目，主人听之则平原之门无留客。噫，可不忍欤！

【译文】自古害人莫毒于谗，诬伯夷为污浊，誉盗跖作廉正。贾谊临湘吊屈子，《离骚》《九歌》泣千古。

《诗经·十月》鸣不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贤者伤谗作《巧言》，寺人蒙冤歌《巷伯》。

父听谗则孝子蒙逆，君纳谗则忠臣成贼，兄弟信谗则阋墙，夫妻惑谗则反目，主信谗则门客散尽。噫，面对谗言之祸，岂能不忍住偏听！无益之忍第七十

不作无益害有益，不贵异物贱用物。此召公告君之言，万世而不可忽。酣游废业，奇巧废功，薄博废财，禽荒废农。凡此无益，实贻困穷。隋珠和壁，蒟酱筇竹，寒不可衣，饥不可食。凡此异物，不如五谷。

空走桓玄之画舸，徒贮王涯之复壁。噫，可不忍欤！

【译文】莫为无益害有益，勿贵异物贱常物。此乃召公谏王箴，万世不易之圭臬。

沉湎游乐荒正业，奇技淫巧耗光阴，博戏贪欢散资财，纵猎无度误农时。凡此种种皆无益，终致困顿悔已迟。

隋珠和璧虽称珍，蒟酱筇竹徒悦目，天寒不能作衣被，腹饥不可当食粮。世间奇物万千种，焉比五谷养民功。

桓玄画舸空炫富，王涯复壁枉藏珍。噫，面对无益之惑，岂能不忍住妄求！苛察之忍第七十一

水太清则无鱼，人太察则无徒。瑾瑜匿瑕，川泽纳污。其政察察，其民缺缺，老子此言，可以为效法。苛政不亲，烦苦伤恩，虽出鄙语，薛宣上乘。称柴而爨，数米而炊，擘肌折骨，如此用之，亲戚叛之。古之君子，于有过中求无过，所以天下无怨恶；今之君子，于无过中求有过，使民手足无所措。噫，可不忍欤！

【译文】

至清之水鱼不居，至察之人众难附。美玉微瑕方为真，江海含浊乃成渊。

政令苛细民离散，老子箴言当镜鉴。薛宣虽言"苛政伤情"，却成治世圭臬。

柴薪称斤烧，米粒计数炊，肌理析毫厘，至亲亦叛离。

古贤容过存仁厚，故得民心无怨尤；今吏吹毛求疵癖，黎庶惶惶无所适。噫，为政临民者，安能不存宽忍！屠杀之忍第七十二

物之具形色，能饮食者，均有识知，其生也乐，其死也悲。鸟俯而啄，仰而四顾，一弹飞来，应手而仆。牛舐其犊，爱深母子，牵就庖厨，觳觫畏死。蓬菜谢恩之雀，白玉四环汉川。报德之蛇，明珠一寸。勿谓羽鳞之微，生不知恩，死不知怨。仁人君子，折旋蚁封，彼虽至微，惜命一同。伤猿，细故也，而部伍被黜于桓温；放麂，违命也，而西巴见赏于孟孙。胡为朝割而暮烹，重口腹而轻物命？礼有无故不杀之戒，轲书有闻声不忍食之警。噫，可不忍欤！

【译文】凡具形色能饮食者，皆有知觉，生则欣悦，死则悲凄。飞鸟俯啄忽中弹，母牛舐犊畏屠刀。

谢恩之雀衔玉环，报德灵蛇吐明珠。莫道鳞羽微贱物，不知恩怨生死情。仁者绕蚁穴而行，虽微亦惜其性命。

桓温因伤猿黜部将，孟孙赏西巴违命放麂。奈何朝宰暮烹，重口腹而轻生灵？《礼记》戒无故杀生，孟子警闻声不食。噫，面对屠戮之残，岂能不忍住杀心！祸福之忍第七十三

祸兮福倚，福兮祸伏，鸦鸣鹊噪，易惊愚俗。白犊之怪，兆为盲目，征戊不及，月受官粟。荧惑守心，亦孔之丑，宋公三言，反以为寿。城雀生乌，桑谷生朝，谓祥匪祥，谓妖匪妖。故君子闻喜不喜，见怪不怪，不崇淫祀不虚费，不信巫觋之狂墈。信巫觋者愚，崇淫祀者败。噫，可不忍欤！

【译文】祸中藏福机，福里隐祸根，鸦噪鹊鸣本常事，愚者惊惶智者静。

白牛生盲兆，反得官粟养终身；荧惑犯心宿，三善言移增寿龄。城雀诞乌非祥瑞，桑谷朝生岂妖征？

故君子闻吉不喜，见异不惊，不靡费于淫祀，不信从于巫祝。崇巫者愚，滥祭者败。噫，面对祸福之变，岂能不忍住惶惑！苟禄之忍第七十四

窃位苟禄，君子所耻，相持而动，可仕则仕。墨子不会朝歌之邑，志士不饮盗泉之水。析圭儋爵，将荣其身，鸟犹择木，而况于人。逢萌挂冠于东都，陶亮解印于彭泽，权皋诈死于禄山之荐，费怡漆身于公孙之迫。携持琬琰，易一羊皮，枉尺直寻，颜厚忸怩。噫，可不忍欤！

【译文】尸位素餐贪禄位，君子引以为耻；审时度势守气节，可仕方仕。墨子不入朝歌之邑，志士不饮盗泉之水。

分圭授爵虽荣身，鸟犹择木况于人。逢萌东都挂冠去，渊明彭泽解印归；权皋诈死拒安禄山，费怡漆身抗公孙述。

宁守琬琰之节，不换羊皮之利；枉尺直寻终抱愧，厚颜强仕必蒙羞。噫，面对禄位之诱，岂能不忍住贪欲！躁进之忍第七十五

仕进之路，如阶有级，攀援躐等，何必噪急。远大之器，退然养恬，诏或辞，再命犹待三。趋热者，以不能忍寒；媚灶者，以不能忍谗；逾墙者，以不能忍淫；穿窬者，以不能忍贪。爵乃天爵，禄乃天禄，可久则久，可速则速。辇载金帛，奔走形势。食玉炊桂，因鬼见帝。虚梦南柯，于事何济！噫，可不忍欤！

【译文】仕途如登阶，拾级当循序；躐等强攀援，躁急反成拙。大器晚成者，静退养冲和；三征方出仕，五让始受命。

趋炎者难耐寒，媚灶者易信谗；逾墙纵欲淫心炽，穿窬盗金贪念深。天爵非人授，天禄岂力求？可久则久止，当速则速行。

载金帛贿权贵，谒形势图显达；炊桂玉食犹嫌苦，因鬼见帝终成空。南柯一梦醒，万事皆虚妄！噫，面对躁进之诱，岂能不忍住妄念！特立之忍第七十六

特立独行，士之大节，虽无文王，犹兴豪杰。不挠不屈，不仰不俯，壁立万仞，中流砥柱。炙手权门，君恐炭于朝而冰于昏；借援公侯，吾恐喜则亲而怒则仇。傅燮不从赵延殷勤之喻，韩稜不随窦宪万岁之呼。袁淑不附于刘湛，僧虔不屈于细夫。王昕不就移床之役，李绘不供麋角之需。穷通有时，得失有命。依人则邪，守道则正。修已而天不与者命，守道而人不知者性。

宁为松柏，勿为女萝，女萝失所托而萎恭，松柏傲霜雪而嵯峨。噫，可不忍欤！

【译文】特立独行真士节，纵无文王亦自兴。不屈不挠立天地，壁立千仞柱中流。

炙手权门终冰炭，依附公侯变恩仇。傅燮拒赵延私请，韩稜抗窦宪呼嵩；袁淑耻附刘湛党，僧虔不屈阮佃夫。王昕拒移床之辱，李绘却麋角之求。

穷达皆时命，依人则失正。修身俟天命，守道全真性。宁为傲雪松，不作附木萝；女萝失托终萎地，松柏凌霜愈巍峨。噫，面对威压之迫，岂能不忍住屈从！勇退之忍第七十七

功成而身退，为天之道；知进而不知退，为乾之亢。验寒暑之候于火中，悟羝羊之悔于大壮。天人一机，进退一理，当退不退，灾害并至。祖帐东都，二疏可喜，兔死狗烹，何嗟及矣。噫，可不忍欤！

【译文】功成身退循天道，知进忘退犯乾亢。火中验知寒暑变，大壮悟得羝羊悔。

天人机理本相通，进退存亡一理中。当退不退祸将至，东都祖帐赞二疏；兔死狗烹空悲叹，何不及早泛五湖？噫，面对进退之择，岂能不忍住贪恋！挫折之忍第七十八

不受触者，怒不顾人；不受抑者，忿不顾身。一毫之挫，若挞于市；发上冲冠，岂非壮士。不以害人则必自害，不如忍耐徐观胜败。名誉自屈辱中彰，德量自隐忍中大。黥布负气，拟为汉将，待以踞洗则几欲自杀，优以供帐则大喜过望。功名未见其终，当日已窥其量。噫，可不忍欤！

【译文】不堪受挫者，暴怒则伤人；难忍屈辱者，忿恨则危身。纤毫之挫痛若市曹受笞，怒发冲冠亦非真豪杰。

非但害人终自戕，何如静观待输赢。名誉自显于屈辱之际，德量自彰于隐忍之时。黥布负气欲为汉将，刘邦踞洗则羞愤欲死，改以王礼则喜出望外。未见其功业善终，早见其器量短浅。噫，面对挫折之痛，岂能不忍住嗔心！不遇之忍第七十九

子虚一赋，相如遽显；阙书一下，顿荣主偃。王生布衣，教龚遂而曳祖汉庭；马周白身，代常何而垂身唐殿。人生末遇，如求谷于石田；及其当遇，如取果于家园。岂非得失有命，富贵在天？卞和三献，不售；颜驷三朝，不遇。何贾谊之抑郁，竟知终于《鹏赋》。噫，可不忍欤！

【译文】司马相如一赋动君王，主父偃片言耀门庭；布衣王生教龚遂而直谏汉廷，白身马周代常何而显达唐殿。

未遇之时，若石田求谷终无获；得遇之际，如家园摘果信手得。岂非得失有命数，富贵在天意？

卞和献玉三刖足，颜驷三朝不逢时；贾谊长沙空遗恨，鵩鸟赋成竟先知。噫，面对际遇之变，岂能不忍住躁心！才技之忍第八十露才扬已，器卑识乏。盆括有才，终以见杀。学有余者，虽盈若亏；内不足者，急于人知。不扣不鸣者，黄钟大吕；嚣嚣聒耳者，陶盆瓦釜。韫藏待价者，千金不售；叫炫市巷者，一钱可贸。大辩若讷，大巧若拙。辽豕贻羞，黔驴易蹶。噫，可不忍欤！

【译文】炫才露己显器狭，盆成括恃才终丧命。学问深厚者虚若谷，腹中空乏者急人知。

黄钟大吕待扣鸣，瓦釜陶盆聒噪频。韫玉待价千金重，街头叫卖一文轻。大辩若讷藏锋芒，大巧若拙敛机锋。辽东白豕成笑柄，黔驴技穷瞬息倾。噫，面对才技之耀，岂能不忍住逞强！小节之忍第八十一

顾大体者，不区区于小节；顾大事者，不屑屑于细故。视大圭者，不察察于微玷；得大木者，不怏怏于末蠹。以玷弃圭，则天下无全玉，以蠹废材，是天下无全木。苟变干城之将，岂以二卵而见麾；陈平而奇之智，不以盗嫂而见疑。智伯发愤于庖亡一炙，其身之亡而弗思；邯郸子瞋目于园失一桃，其国之失而不知。争刀锥之末而致讼者，市人之小器；委四万斤金而不问者，万乘之大志。故相马失之瘦，必不得千里之骥；取士失之贫，则不得百里奚之智。噫，可不忍欤！

【译文】谋大局者不拘细谨，图大事者不泥微瑕。观玉圭不察纤痕，取栋梁不嫌蠹隙。若因微瑕弃圭玉，则天下无完璧；若因蠹孔废巨木，则人间无良材。

苟变堪为干城将，岂因食卵二枚而弃之？陈平怀佐世奇才，安以盗嫂流言而疑之？

智伯庖亡一炙则暴怒，身死国灭竟不悟；邯郸园失一桃则瞋目，社稷倾覆犹未察。

市井之徒争锥刀之末，天子之志舍万金如芥。故相马苛瘦失千里，取士嫌贫遗百里。噫，面对细枝末节，岂能不忍住苛求！随时之忍第八十二

为可为于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故言行之危逊，视世道之污隆。老聃过西戎而夷语，夏禹入裸国而解裳。墨子谓乐器为无益而不好，往见荆王而衣锦吹笙。苟执方而不变，是不达于时宜。贸章甫于椎髻之蛮，炫絇履于跣足之夷，袗絺冰雪，挟纩炎曦，人以至愚而谥之。噫，可不忍欤！

【译文】顺势而为则通达，逆势强求必招凶。言行当审时度势，或刚或柔观世风。

老聃入西戎则言夷语，大禹至裸邦而解衣裳；墨子素恶乐而赴楚吹笙，岂非权变顺时势？

执方守旧不知变，犹如贩冠于断发之蛮，炫履于赤足之夷；夏披葛衣冬拥纩，世人皆笑其愚痴。噫，面对时势之变，岂能不忍住固执！背义之忍第八十三

古之义士，虽死不避。栾布哭彭，郭亮丧孝。王修葬谭，操嘉其义。晦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