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志斋集·夷齐》详解

逊志斋集·夷齐[明]方孝孺第一段

[文句1]圣人之道，中而已矣。尧舜禹三圣人，为万世法，一“允执厥中”也。不及不谓之中，过亦不谓之中。请即此而论之。[翻译]圣人之道，在于中正而已啊。尧舜禹三位圣人，能被万世效法，全在于他们言行不偏不倚，符合中正之道。(如果)做得不到位不能称之为中正，超过合适的度也不能称之为中正。请允许我就这个话题来议论一下。[注释]1.为万世法：一说被动句，为，被；法，动词，仿效，效法。一说判断句，为，是；法，准则、规范，榜样。2.一：全部，都。3.允执厥中：允，诚信。执，遵守。厥，其。中，中正。诚恳地秉执其中正之道。指言行不偏不倚，符合中正之道。4.不及，不足、不够。5.过，过分、过度。6.请，谦辞，请你允许我。

[文句2]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其父将死，遗命立叔齐。父卒，叔齐逊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立而逃之。其后，周武王伐商，去隐于首阳山，耻食周粟，遂饿而死。

[翻译]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两个儿子。他们的父亲将死之时，留下遗嘱，命立叔齐为君。他们的父亲去世后，叔齐让位于伯夷。伯夷说：“(你继任君主)是父亲的遗命啊。”于是逃离了国都，叔齐也不做君主，逃跑了。之后，周武王征讨商纣，伯夷、叔齐离开周国，隐居在首阳山，他们以吃周朝的粮食为耻，于是就饿死了。[注释]1.孤竹君，商朝孤竹国国君的封号。2.遗命，遗嘱，遗言。3.逊，辞让；退让。逊位，让位。4.耻，意动用法，以……为耻。5.粟，粮食。

[文句3]孔子尝称之，曰“古之贤人”，孟子尝称之，曰“圣之清”。谁得而议之哉？虽然，抑有说也。

[翻译]孔子曾经称赞他二人,说他们是古代的圣贤,孟子也曾经称赞他们，说他们是圣人之中清高的人。谁又能对他们再有什么不同的议论呢？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有自己的看法。[注释]1.称，称赞。2.清，清高。形容词作名词，清高之人。3.得，能够。4.虽然，虽然这样（即使这样），但是……5.抑，表轻微转折，但是，不过。第二段[文句4]先君之国，受之于祖宗者也。父子传次以嫡以长，古之制也，易此必乱。

[翻译]前代君主的社稷，都是从祖宗那里继承下来的。父传位于子一般都按照嫡庶和长幼的顺序，这是古已有之的礼制，改变这一点一定会造成混乱。[注释]1.次，次序，顺序。2.易，改变。如改弦易辙，易子而教，易位而思。

[文句5]昔周太王三子：长泰伯，次仲雍，次季历。太王欲传位季历以及昌，泰伯知之，即与仲雍逃之荆蛮，以顺父志，以成王业。孔子称之以至德，且曰民无得而称焉。

[翻译]当初周太王有三个儿子，长子泰伯，次子仲雍，小儿子季历。太王想要传位给小儿子季历再传到姬昌，泰伯知道了，就和弟弟仲雍一起逃至了蛮荒之地，来顺从满足父亲的愿望，最终得以成就王业。孔子称赞他有最高的德行，并且说百姓简直都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称颂他。[注释]1.周太王，公亶父，姬姓，名亶（dǎn），又称周太王。上古周氏族的领袖，西伯君主，周文王祖父，周王朝的奠基人。2.昌，姬昌，商时为西伯，亦称伯昌。周太王之孙，季历之子，周武王之父，周朝奠基者。3.之，到，往。4.荆蛮，通常指的是居住在楚国及其周边地区的少数民族。5.至德，最高的道德；盛德。6.民无得而称焉，语出《论语·泰伯篇》：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意思是：孔子说：“泰伯可以说是品德最高尚的人了，几次把王位让给季历，老百姓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称赞他。”

[文句6]夷也苟知父志欲立齐，当效泰伯顺父之志，隐然退避于治命之日，不当行己之志，显然辞让于乱命之余也。叔齐亦不立而逃之，幸有中子以托国焉，苟无其人，其如先君之社稷何？[翻译]伯夷如果知晓其父的愿望，想要立叔齐为君，就应当效仿泰伯顺从父亲的遗愿，在父亲生前立下遗嘱的时候就退避隐居，不应当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公开明显地在父亲临死前神志昏迷之后才辞让君位。叔齐也不愿继任国君，逃跑了，幸亏有次子交托社稷啊，如果没有这么一个接任国君的人，那又能把先王的社稷怎么办呢？[注释]1.治命，指人死前神智清醒时的遗嘱。与"乱命"相对。后亦泛指生前遗言。2.乱命，指人临死前神志昏迷时留下的遗言为"乱命"。3.幸，幸亏，幸而。4.中子，第二个儿子。5.托，受托。6.国，国事。7.其如……何？表处置，把……怎么办？如，其如土石何？（《愚公移山》）8.社稷，土神和谷神，古时君主都祭祀社稷，后来就用社稷代表国家。

[文句7]汤武之征伐，即尧舜之揖让，天下归周，天之命也。洁身自远斯可已矣，何乃耻食其粟，独食其薇也，庸非周土之毛乎？斯皆过乎中者也。[翻译]商汤和周武的征伐，接近于尧舜的禅让，天下都归服于周天子，这是天命啊。夷、齐二人自己追求高洁、远避山林也就可以停止了，怎么能以食周朝粮食为耻呢？难道他们所吃的薇草，就不是周朝土地上生长出来的草吗？这些都是超过了中正的。[注释]1.汤武，商汤和周武王。

2.揖让，禅让。3.归，归顺。4.洁身，保持自身的纯洁，不同流合污。5.已，停止。6.何乃，怎能，何能。7.庸，表示反问，可译为“难道”、“岂”、“哪里”。庸非昔日之乐。（明·刘基《诚意伯刘文成公文集》）庸知其年之先后。（唐·韩愈《师说》）8.毛，通“芼”。草木。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列子·汤问》）涧溪沼沚之毛（《左传·隐公三年》）注：“草也。”9.斯，代词，这，这个。前一个“斯”，就。10.乎，介词，相当于“于”。

[文句8]

呜呼，廉顽立懦，足可为百世师，过中失正，恐未臻乎尧舜禹之道。此孟子之所以讥乎其隘，而孔子至德之称在泰伯而不在夷齐也，厥旨深矣。[翻译]呜呼，虽然伯夷(和叔齐)的行为能够使贪婪的人变得廉洁，使懦弱的人坚定心志，足够成为百世之师，但他们又失了中正，恐怕也不能达到尧舜禹的圣人之道。此也是孟子之所以讥讽他们狭隘，而且孔子只把最高美德的称赞用在泰伯身上，而不在夷齐二人，他们的意旨可以说是深刻啊。[注释]1.廉顽立懦，谓高尚的节操可以激励人振奋向上。引语出《孟子·万章下》：“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明宋濂《题矫斋记后》：“先生杨文靖公之弟子也，立朝大节，足以廉顽立懦，故文公以刚毅近仁称之。”2.师，榜样，学习的榜样。3.臻，到，达到。

4.厥旨，其中的主旨。5.深，深刻。[2024届广州调研]（一）文言文阅读材料一：伯夷、叔齐，孤纷君之二子也，让国，俱逃归周。及至西伯卒，武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伐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既平殷，夷、齐耻之，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作歌曰：“登彼西山兮，爰采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节选自孔颖达《春秋正义））材料二：圣人之道，中面已矣。尧舜禹三圣人，为万世法，一允执厥中也。不及不谓之中，过亦不谓之中。请即此而论之。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其父将死，遗命立叔齐。父卒，叔齐逊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立而逃之。其后，周武王伐商，去隐于首阳山，耻食周粟，遂饿而死。孔子尝称之，曰“古之贤人”，孟子尝称之，曰“圣之清”。谁得而议之哉？虽然，抑有说也。先君之国，受之于祖宗者也。父子传次以嫡以长，古之制也，易此必乱。昔周太王三子：长泰伯，次仲雍，次季历。太王欲传位季历以及昌，泰伯知之，即与仲雍逃之荆蛮，以顺父志，以成王业。孔子称之以至德，且曰民无得而称焉。夷也苟知父志欲立齐，当效秦伯顺父女之志，隐然退避于治命之日，不当行已之志，显然辞让于乱命之余也。叔齐亦不立而逃之，幸有中子以托国焉，苟无其人，其如先君之社稷何？汤武之征伐，即尧舜之揖让，天下归周，天之命也。洁身自远斯可已矣，何乃耻食其桑，独食其薇也，庸非周土之毛乎？斯皆过乎中者也。呜呼，廉顽立懦”，足可为百世师，过中失正，恐未臻乎尧舜禹之道。此孟子之所以讥乎其隘而孔子至德之称在泰伯而不在夷齐也厥旨深矣。（节选自方孝孺《逊志斋集》）[注]廉顽立懦：语出《孟子·万章下》，“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10．材料二画线的部分有三处需要断句，请用铅笔将答题卡上相应位置的答案标号涂黑，每涂对——处给1分，涂黑超过三处不给分。（3分）此孟子之所以讥乎A其B隘C而孔子至D德之E称在泰伯在而不在G夷齐也H厥旨深矣。

11．下列对材料中加点的词语及相关内容的解说，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A让，指谦让，与《汉书·苏武传》中“如惠语以让单于”的“让”意思不同。B.叩，指拉住、勒住，与《项脊轩志》中“以指叩门扉”的“叩”意思不同。C.兵，指用兵器杀害，用作动词，与材料二“为万世法”的“法”用法不同。D.毛，文中指土地上生长的草木，与成语“不毛之地”的“毛”用法不相同。

12．下列对材料有关内容的概述，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A.周文王去世之后，周武王东征讨伐商纣，伯夷、叔齐劝阻武王未果，避世隐居到首阳山，他们作了一首诗批评武王以暴易暴。B.依照古制，周太王应把王位传给长子泰伯，但他却想传位于小儿子季历，泰伯得知后就逃跑了，孔子称赞泰伯的德行最高尚。C.在方孝孺看来，天下需要贤明的君主，因此商汤和周武王征讨前代暴君与尧舜禅让都符合天道，天下归服于周也是历史必然。D.伯夷的行为虽然能够使顽夫变得廉洁，使懦夫坚定心志，但孟子认为，他未能达到尧舜禹三位圣人的境界，不能够为百世师。

13．把材料中画横线的句子翻译成现代汉语。（8分）E（1）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伐君，可谓仁乎？（2）幸有中子以托国焉，苟无其人，其如先君之社稷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