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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北美华文小说中的离散书写——以白先勇和张翎为例目录引言 1一、“离散”群体同曲异调的人生 3(一)“离散”群像 41.海外留学生 42.海外工作者 6(二)“离散”人生 81.漂泊无根 82.故国回望 9二、“离散”书写的叙述方式 11(一)灵活的叙述空间 11(二)多变的叙述视角 13(三)历史的叙述主题 14三、“离散”群体的精神观照 16(一)文化碰撞下“离散”群体的精神困境 17(二)对“离散”群体边缘情境的终极关怀 18结语 20参考文献 21致谢 22
摘要:白先勇和张翎是北美华文小说的代表作家,虽然身处不同的时代,但他们二人都具有母国文化的基础,又接受了西方的教育模式,能够以理性、冷静的眼光观看故土与异乡。他们的小说都深切关注到了北美华人这个异国他乡的“离散”群体,多角度、多层次再现了华人移民跨文化的异域生活图景。同时,白先勇和张翎分别作为“留学生文学”和“新移民文学”的代表,各自采用不同的叙事方法和精神观照方式,聚焦“离散”群体中生命个体的生存境遇,展现其生命历程,反映他们与当地社会的互动关系,以及文化冲突中形成的心理创伤,揭示了华人群体普遍的心理痛苦和情感缺损,字里行间寄寓了作家一种深刻的悲悯情怀。关键词:北美华文小说;离散书写;白先勇;张翎
引言北美华文文学是海外华文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饶芃子和杨匡汉主编的《海外华文文学教程》中,北美华文文学被界定为“由北美华文作家用华文(汉语、中文)创作的作品所构成的文学”。饶芃子,杨匡汉.海外华文文学教程[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4.北美华文文学的代表性文体主要是指小说,该文学的地理空间设定为美国和加拿大两国,创作群体限定为中国大陆、台湾、香港等地的出国者,创作题材设限为移徙、流散和迁居异国的经历。王亚丽.边缘书写与文化认同[D].陕西师范大学,2013.北美华文文学发展到现今已有百年时间,经历了劳工文学、留学生文学和新移民文学三个时期,涌现了许多优秀的华人作家及作品。金进.离散视野下的百年北美移民文学研究[J].广东社会科学,2021,(02):155-161.20世纪50至70年代的“留学生文学”,以及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新移民文学”饶芃子,杨匡汉.海外华文文学教程[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4.王亚丽.边缘书写与文化认同[D].陕西师范大学,2013.金进.离散视野下的百年北美移民文学研究[J].广东社会科学,2021,(02):155-161.20世纪80年代初,随着海峡两岸文化交流愈发频繁,台湾作家白先勇及其作品也得以进入大陆视野,他的作品一经出版便引起了学术界广泛关注。白先勇的“离散”书写多展现对文化生存问题的深刻反思:《芝加哥之死》这部作品深刻地描绘了主人公吴汉魂在中西文化的冲突下所经历的精神痛苦和悲剧命运。作家通过细腻的笔触塑造了一个身处异国的忧郁青年形象,把吴汉魂苦闷、自卑等心理充分展现出来;《谪仙记》讲述了有着“中国”绰号的富家小姐李彤波折的一生,本是备受尊宠的大小姐,然而在“太平轮”事件后一夜落魄,经受灵魂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最终客死威尼斯。白先勇的“离散”小说突出反映了中国人身处异国如何与当地社会产生互动,和由此产生的文化冲突、心理创伤,揭示了留学生群体普遍的心理痛苦和情感残缺。张翎是新移民文学的代表作家,她大多数作品讲述的是中国人走向世界的生活情形,及由此牵连出的曲折起伏的人物命运和深厚的历史背景。杨钰璇.跨文化视域下张翎小说的“离散”书写[D].集美大学,2020.DOI:10.27720/ki.gjmdx.2020.000110.杨钰璇.跨文化视域下张翎小说的“离散”书写[D].集美大学,2020.DOI:10.27720/ki.gjmdx.2020.000110.从现有研究成果来看,无论对白先勇还是张翎,其研究成果都不可胜数。北美华文小说的研究始于20世纪70、80年代之交,但早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留学生创作群体及其作品的基础性分析,以及对留学生文学整体性质较为边缘化的探讨。直至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后,该研究领域不断扩大,涌现出多样化的研究视角和模式,以及更加规整的综合研究和比较研究的趋势。研究者们多集中从女性文学、海外汉语书写的边缘性、身份认同、叙事性角度等方面展开研究。对本论文中所涉及作家作品展开研究的部分学术成果梳理如下:目前研究者对白先勇小说集《纽约客》的单篇研究有100多篇,关于《芝加哥之死》等表现留学生异国生活图景的研究也相当可观。对张翎的《金山》及改编成的同名电影的研究有近50篇,关于《交错的彼岸》的研究也有30余篇。而将白先勇和张翎的“离散”书写作为研究对象的硕博论文则相对较少,分别是浙江大学韦霁琛的硕士论文《离散与乡愁——白先勇小说的多地性研究》,将乡愁问题置于离散的背景下进行研究,并将乡愁作为一种现代意识进行深度探析,为理解离散群体的情感体验提供了新的视角。韦霁琛.离散与乡愁—白先勇小说的多地性研究[D].浙江大学,2019.中央民族大学栾一兰的硕士论文《迷失、追寻、死亡——白先勇<纽约客>离散人物生存状态研究》,聚焦白先勇的小说集《纽约客》,深入探讨了作品中所描绘的华人离散群体在海外的离散生存方式和体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理解和探讨跨文化背景下离散群体生存状态和心理特征的重要视角。栾一兰.迷失、追寻、死亡—白先勇《纽约客》离散人物生存状态研究[D].中央民族大学,2012.河北师范大学杨慧的硕士论文《白先勇离散文学创作中的身份认同问题》,以离散视角为切入点,运用身份认同的相关理论,探讨白先勇离散文学创作中文化认同建构及其独有的特征。杨慧.白先勇离散文学创作中的身份认同问题[D].河北师范大学,2012.和集美大学杨钰璇的硕士论文《跨文化视域下张翎小说的“离散”书写》,是对张翎作品中“离散”主题的一次细致且全面的研究,通过跨文化的研究视角和多学科的理论方法探究张翎笔下跨国群体的人生百态,在情感上正面关照“离散”群体。韦霁琛.离散与乡愁—白先勇小说的多地性研究[D].浙江大学,2019.栾一兰.迷失、追寻、死亡—白先勇《纽约客》离散人物生存状态研究[D].中央民族大学,2012.杨慧.白先勇离散文学创作中的身份认同问题[D].河北师范大学,2012.杨钰璇.跨文化视域下张翎小说的“离散”书写[D].集美大学,2020.DOI:10.27720/ki.gjmdx.2020.000110.从上可知,独自研究这两位作家的研究成果数量可观,包括对他们创作“离散”书写的研究成果也时有出现,但对两位作家的“离散”书写进行综合探究的成果暂未出现。因此本文将研究的视点集中在白先勇和张翎的“离散”小说作品,进行文本细读,并尝试综合分析二者作品中各具特色的“离散”书写。一、“离散”群体同曲异调的人生20世纪50至70年代,我国许多台湾、香港学生赴北美留学。在这些留学生中,一部分人学成后定居美、加,其中也有相当数量的人成为作家,他们的作品比较集中地表现中国人在异国他乡与当地文化的交流冲突和由此引发的心灵震荡及无根失落感。与台港赴北美留学的作家不同的是20世纪90年代后的新移民作家群体,他们中不少人并不是专职作家,所从事的工作也与文学并不相近,但因为对文学的热爱,他们不约而同地走上了写作的道路。他们的作品更加关注异乡人的命运遭际和情感经历。当中国人在异国生存时,他们会遭受异质文化带来的猛烈冲击,无法融入自己生存的主流社会当中,并且他们也无法割舍与自己有着密切关联的母国文化。在西方现代文化和东方传统文化的双重影响下,他们进退两难,只能暂存于两种文化的缝隙中,成为文化边缘人。尽管白先勇和张翎的小说无法全面地展现生存在异国他乡的中国人的真实写照,但通过梳理他们二人小说中主要“离散”群体同曲异调的人生经历,不仅可以深入理解北美华裔群体的生活境况和心理特征,还可以更好地认识到“离散”群体在全球化背景下的生存现实和精神追求。(一)“离散”群像白先勇和张翎的“离散”作品常常以在异国他乡的华人为主角。白先勇的小说侧重写留学生群体的求学和生活状态,而张翎笔下更多的是写华人新移民在所处社会的生活及精神状态。这些异乡漂泊的“离散”人群有着不同的人生际遇,在生存困境和文化乡愁的思考中展现出他们的复杂心理和精神特质,通过对白先勇和张翎笔下的“离散”群体的整理,大致可分为“海外留学生”“海外工作者”两类。白先勇和张翎通过描写这些群体在异国的生存状况和漂泊经历,展现这些异乡人身上的“离散”特质。1.海外留学生留学生群体是海外华文创作的一大焦点,於梨华作为五六十年代最早赴美留学的作家之一,她的小说作品不仅记录了那个时代留学生的生活状态和心理变化,也开创了留学生文学的先河。她在《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中集中反映了留学生的苦闷、寂寞与迷惘。男主人公牟天磊远离故土、赴美求学,经过十年的辛苦打拼,终于获得了博士学位,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喜悦。在美国的他是异乡人,受到了种族歧视和种种不平等的待遇,孤独和落寞溢于言表,而重回台湾的他本以为会受到家人的热情相待,却不料父母只把他当作一位客人。不论在美国还是回到故乡,牟天磊都是一个飘零的人,没有归宿,终成“无根的一代”。50至70年代的台湾留学生作家群体通过自己的文学作品,真实展现了“离散”群体普遍的文化失落和情感缺失。白先勇和於梨华是同时期赴美留学的移民作家,他的作品也以国外生活为背景,以留学生在国外的生活和学习为题材,揭示双重文化冲击下留学生的精神痛苦和情感枯萎。《芝加哥之死》是白先勇停笔一年多后发表的一篇重要作品,不仅是白先勇文学生涯的一个重要节点,也是那个时代留学生群体生活状态的真实写照。主人公吴汉魂怀揣着对西方文化的追求,选择离开熟悉的环境,抛下自己的女友和年迈的母亲,前往美国芝加哥大学攻读英国文学。然而异国求学生活却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六年的半工半读生活让他的留学生涯除了学习和打工,几乎没有娱乐活动。狂热的求知欲弥补了他在异国的孤独感,并让他顺利毕业,可他却失去了自己的至亲。吴汉魂失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母,更失去了一份连接母体文化的寄托,他无法斩断自己对母体文化的依恋,又无法融入到现代化的美国社会,精神的无根感更让人难以忍受。吴汉魂获得博士学位后,本该是如愿以偿的喜悦,但他却陷入了极度的空虚和焦虑当中,于是他走出了那个蜗居的地下室。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游荡,仿佛一个局外人,芝加哥对于吴汉魂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但他也不想再回到台北。正如刘俊在《悲悯情怀》中写的:“在中西文化夹缝中的挣扎使他倍感艰辛……他既不愿抱守着‘母亲’冰冷的尸身来寻找精神的价值,似乎在西方文化的‘荒原’中也看不到自己生命的价值所在。他最初选择的是放弃传统文化而追寻西方文化,可现实却是传统文化既不能彻底忘怀,西方文化也不易进入。”刘俊刘俊:《悲悯情怀:白先勇评传》,花城出版社2000年版,第184页.作为一位重要的当代华人作家,张翎的作品则在探讨海外留学生的生活时表现出了不同的关注点和创作倾向。她不仅关注留学生在异国他乡的生活困境和文化冲突,更将视角延伸到了这些留学生的中年人生。《望月》从一家名为“荔枝阁”的餐厅开始,卷帘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跟随男友到多伦多攻读博士学位。然而,现实生活的困难和学业上的压力使她放弃学业,选择与“荔枝阁”的老板黄明安结婚。她为饭店的工作耗费了太多心血,却不想自己的丈夫公然与女员工羊羊出轨。她决定和黄明安离婚,但饭店的经营已经耗费了她的青春年华,以一个中年妇女的身份很难再找到称心的工作,婚姻和事业的双重打击让她不堪重负。卷帘的妹妹踏青怀着对知识的渴求来到多伦多,与大学老师李方舟邂逅,本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但踏青却落了个香消玉殒。踏青的逝世对李方舟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心灵打击,加之工作的不顺利,他最终也陷入了生活的困顿。还有饭店员工刘晰,在多伦多攻读博士学位,课余在“荔枝阁”做兼职。他为了与妻子团圆,带着女儿远赴加拿大,这个决定本身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和憧憬,然而到了加拿大后妻子却与他离婚并带走了女儿。婚姻的失败让他将重点转移到了学业上,虽然最终获得了博士学位,但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却处处碰壁,只能应聘一份装配线质量员的工作。四十出头的刘晰带着对家庭和事业的憧憬来到了多伦多,但在辛苦奋斗五六年的时间里除了一个学位,什么都没有了,最终只能灰暗地回国。张翎笔下的海外留学生,在国外打拼多年也没过上期望中的生活,人到中年仍然面临着生活的不稳定和职业的不确定性。张翎的作品将留学生文学的内涵扩展到了关注留学生群体的未来,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深入理解海外留学生中年困境的窗口,也展现了她对这一群体深刻的理解和同情。白先勇和张翎虽然书写了两种不同的留学生形象,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留学生群体在国外都处于边缘的状态,他们难以融入西方社会,遭受排挤和刁难,始终被排斥在主流之外。同样他们也难以回到母国文化的怀抱,只能在两种文化的夹缝地带游走,成为社会的“边缘人”。2.海外工作者19世纪中期,美国加利福尼亚发现金矿,引发了著名的“淘金热”,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淘金者,其中就包括了北美最早的华工。他们在这里的经历充满了曲折和艰辛,甚至血泪,他们的这些离散经历也是北美华人作家经常涉及的题材。最早可以追溯到1905年的《苦社会》一书,该作通过阮通甫﹑鲁吉园﹑李心纯三人的遭遇,反映在美华工﹑华商的生活真实,同时也揭露了美国政府对这些华人群体的迫害和社会不公。白先勇和张翎作为北美华文小说的代表作家,他们的笔下也书写了许多海外工作者形象。《安乐乡的一日》是白先勇创作的一篇短篇小说,反映了20世纪60年代率先“融入”美国的华人移民家庭所遭遇的现实矛盾和精神困境。伟成是一位美国白领,他将自己的生活习惯完全美国化,以追求更好的事业和生活。在取得一定事业成功后,他带着全家从纽约搬到了一个“纯粹”的白人社区,希望能够更好地融入当地文化和社会。为了更好地适应美国社会,他减少与中国朋友的交往,甚至放弃了母语,将英语作为主要的交流工具,希望能与周围的美国人正常平等地交往。看起来,伟成似乎已经成功地完成了身份的转变,但他与母国文化的联系却是深刻而持久的,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的黑发黄肤都是他无法抹去的身份标志,这是他的基因的一部分。他的女儿宝莉生在美国,她的思想观念、行为习惯以及价值取向都深受美国主流文化的影响,加之其父辈对自己本民族的文化缺乏了解,缺少文化自信,这种疏远与对母国文化的背离过程可能会导致她逐渐失去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感。当他们试图完全抛弃自己原有的文化传统,全面融入异质文化和美国社会时,他们会清楚地发现美国存在着很大的种族和文化的层级结构,白人文化始终占据主导地位。这时,他们将同时被东西方文化所放逐,对任何地方都没有归属感,成为“无根”的漂泊者。与白先勇所写的海外华工群体所关注的身份认同问题不同,张翎笔下的《金山》是一部彻底的“海外华工移民血泪史”。为了得到系统的资料,她多次前往温哥华、开平等地考察,并大量查阅藏书和文献,潜心完成《金山》的创作。其创作就是一个回顾历史和重构记忆空间的过程,是关于历史和记忆的书写。该作描写了方氏家族四代人的命运遭际,方得法在金山遭受着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刚到金山的方得法被强制搜身,他觉得金山的阳光“如一把新磨的刀,直直地割向他的眼睛。即使闭着眼,他也能觉出刀刃搁在眼皮上的那种锐利”。张翎张翎.金山[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第33页.不论是白先勇笔下已经在美国事业成功的白领阶层,还是张翎笔下辛酸沉浮的华工群体,他们都无法彻底摆脱自己的母族文化而在异质文化下自得地生活,文化冲突和种族不平等是无法回避的问题,尽管他们拼尽全力去融入西方社会,但只能成为社会的“边缘人”,生活在文化的夹缝中。(二)“离散”人生纵观白先勇和张翎小说中的人物,大致可分为两种人生体验,一种是始终处于漂泊无定的状态,个人的情感和生命双双被放逐,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另一种即使身处异地,遭受种种不公平的待遇,但仍能唤醒自己的主体意识,回望故国,与黑暗的现实相抗争,实现自我价值的重塑。通过整理“离散”群体的不同人生经历,我们不仅可以更全面、深入地了解这些人物的生活经历和思想变迁,还可以为进一步探讨“离散”书写的文化价值做出必要的准备。1.漂泊无根20世纪以来,“离散”逐渐成为研究者关注的对象,涵盖了社会学、人类学、文学等多个领域,已经演变为一种全球性的文化现象。“离散”不仅是空间上流动的现实,也意味着精神层面漂泊无依的状态。杨钰璇.跨文化视域下张翎小说的“离散”书写[D].集美大学,2020.DOI:10.27720/ki.gjmdx.2020.000110.杨钰璇.跨文化视域下张翎小说的“离散”书写[D].集美大学,2020.DOI:10.27720/ki.gjmdx.2020.000110.《谪仙记》是白先勇小说中极为特别的一篇,李彤是富贵人家的独女,她有着优越的家世背景,是当之无愧的“千金大小姐”。这样的家世给了她足够的资本,她有着骄傲自信的性格,李彤的魅力让她即使在异国他乡也备受青睐。然而,“太平轮”事件成为李彤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双亲的离世给她带来了颠覆性的改变,显赫的家族不复存在,她不再是父母宠爱的女儿,只能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李彤的离散人生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父母遭难是她人生的不幸,更是将她和母体文化割裂开来的重要象征,她失去了自己在母体文化中的根基,此后她与中国再没有直接的联系。在纽约的李彤为了生存下去只能选择与各种富有的男人相伴,从男人身上得到自己所需要的金钱,她“没有固定的对象,她的男伴经常换掉”白先勇白先勇.纽约客[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第28页.在张翎的笔下,方得法是她着力塑造的典型形象,这一角色深刻反映了早期海外华工的生活状态和心路历程。方得法先后亲历了修筑太平洋铁路的艰难困苦和风餐露宿,挣下本钱开了一间洗衣行,生意也算兴隆,但却因为种族问题遭到飞来横祸,洗衣行没能善终。等到中年时方得法在城郊开发了农场后他的经济才有所好转,郊外农场也算得上是他在金山事业的顶峰,然而,他的命运在遭遇了他人的暗算和诬告后彻底改变,农庄的破产使方得法的生活开始一蹶不振。尽管他曾怀揣着梦想来到金山,到了晚年也只能惨淡收场,依旧一事无成。不能衣锦还乡但又不愿落魄回家,他和妻子六指新婚之夜相许的诺言终究无法实现,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只能靠一封封信件寄托,最终两人也无法团聚,隔岸相望,只能在无限的悲痛惋惜中度过晚年。方得法在异国他乡漂泊奋斗了六十六年,以自己的一生为代价想要实现“黄金梦”,却惨淡收场,甚至无法落叶归根,只能含恨埋骨他乡,其中的辛酸溢于言表。不论是白先勇笔下的李彤还是张翎笔下的方得法,他们初到异国时都是满怀憧憬和向往,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们的“留学梦”“金山梦”被击打得破碎不堪,只能以悲剧收尾。两位作家用细腻的笔调书写这些异乡人的“离散”生活,将他们的人生百态娓娓道来,给予笔下人物温情的关怀。2.故国回望有些“离散”群体最初为了求学或移民离开故乡,他们在异国经历了漂泊无依、梦想失落,寻到归宿成为他们共同的追求。在西方异质文化的挤压和排斥下,他们的心灵产生了很大的激荡,在这样一个精神“残缺”的社会中生活是万分痛苦的,他们希望能抵达一个充满温情、关怀的精神家园。故乡的血脉亲情、文化滋养成为抚平他们疼痛的最好药方。白先勇的小说《安乐乡的一日》以家庭主妇依萍作为视点,聚焦其“离散人生”下的精神回望。依萍有中国世家的出身,从小在传统文化的熏陶下成长。像依萍这样的华人群体身体里流淌着被中国传统文化浸润的血液,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紧紧地和母体文化相联系,无法分割。当依萍入住这个完完全全是白人社区的“安乐乡”时,在一个彻底的异质文化的环境中,她内心对母体文化的依恋不断加深。依萍一家是城中唯一的中国家庭,邻居的美国太太们对依萍很热情,会通过依萍去了解许多中国文化,也会给依萍指导许多美国的风俗。依萍在和她们相处中也会刻意强调自己中国人的身份,在聚会时她会穿上中国旗袍,一颦一笑都蕴含着传统文化的内涵。在这个“安乐乡”,美国太太们表面上与依萍一家相处得很愉快,实际上她们的友好只是出于地主之谊,在她们的眼中,依萍一家只是为了追寻“美国梦”而来的短暂居民,他们最终会回到自己的故乡。因此,他们很容易就被排除在整个白人社区的边缘,就像他们的房子一样,坐落在一个偏僻角落——白鸽坡里一条死巷的尾底。依萍在这个移民家庭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丈夫伟成是一个忙于事业,致力于融入美国文化的人,女儿宝莉更是彻头彻尾的“美国化”,而依萍坚持以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量去抵抗异质文化的渗透,即使这种对抗显得那么微弱无力,但依萍是一个勇敢和坚韧的战士,虽然无法回到中国,但始终坚定传统文化所带给她的归属感。张翎笔下的“离散”群体的回归不像白先勇书写的即使身处异质文化也坚持追寻内心的慰藉和归宿,她笔下的角色实现了真正的“回归”。这些主人公往往是为了追逐自己梦想来到异国他乡,但在西方现代文明的挤压下难以实现其梦想,在异国漂浮的经历带来的只有自我怀疑和失落,因此,他们中的许多人选择了回到那个充满温情、淳朴的故乡。《望月》中的大姐卷帘在婚姻和事业的双重悲剧下,选择了回到故乡沁园,当她回到阔别十一年的故乡,一瞬间便如释重负了。在加拿大的卷帘是饭店的老板娘,是丈夫黄明安的妻子,是孩子的母亲,她身上压着几重身份,几乎压得她要喘不过气。而回到沁园的卷帘,可以将大洋对岸的琐事抛诸脑后,此刻,她感到平静而温和,感受到故园带来的安宁和舒适。《交错的彼岸》中的黄蕙宁离开家乡,远赴陌生的国度追求自己的人生和理想。然而在这里,黄蕙宁遇到了一次又一次的瓶颈和挫折,感情也以失败告终,自己的姐姐甚至抢走了她的未婚夫。在亲情、爱情和事业的三重打击下,她选择了“出走”,回到了从小长大的飞云江边,向她逝去的亲人倾诉所有的遭遇,在此刻她积攒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张翎笔下的女性是勇敢的,她们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或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前往异国他乡,即使进展并没有那么顺利,她们也依旧可以在困窘的环境中找到出路。白先勇和张翎所书写的不仅仅是这些跨国群体在异国他乡或喜或悲的经历,他们展现的更是一种“人与文化”的关系,这些华人走向异国他乡时,被当地的主流文化排斥,他们只能成为西方社会中的“边缘人”,忍受长期的精神压抑,他们的辛酸和痛苦让人叹惋。两位作家不仅是对他们笔下的人物给予了人道主义的关怀,更引发人们去思考个体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中如何去适应和生存。二、“离散”书写的叙述方式白先勇和张翎的“离散”书写在内容上呈现出了“同曲异调”,然而深入小说的内部,他们在叙述的空间、视角和主题方面也有着不同的叙述方式。研究小说的故事内容,终究要落到怎样写小说的问题上来,不同的故事有其独特的叙述方式。白先勇和张翎都受到了西方写作思想的影响,在作品中擅长通过时空交错的多元叙述视角来展现人物特点和故事情节,但因为二人自身的国内外经历的不同,他们的叙事又各具艺术特色。(一)灵活的叙述空间在叙事的作品中,空间是不能忽略的重要因素,它是作家的创作技巧在文本中的集中体现。在传统的叙事性研究中,研究者往往更关注时间上的流变,文学作品中时间叙事的研究有着压倒性的胜利,但随着“空间转移”的研究出现,叙事的另一重要因素也开始走入人们的视野,成为热门的研究方向。白先勇和张翎就擅长使用灵活的叙述空间展现作品。白先勇是一位对空间叙事有着自觉追求的作家,他在传统书写的基础上加入西方现代技法,很好地融合了中西方两种叙事方法,让他的作品有着独具一格的特色。如白先勇短篇小说集《纽约客》,空间意识表现得就非常明显,小说中展现了许多美国城市景观和生活空间的描写。“地下室”和“摩天楼”是《纽约客》中出现最多的两个空间景物。在《芝加哥之死》中,吴汉魂只能在“一间二十层楼的老公寓租了一间地下室”“空气潮湿,光线昏暗”白先勇.寂寞的十七岁[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第230页.,是一个恶劣的生存环境。而这样的地下室一般都是租给像吴汉魂这样的穷学生,主人公吴汉魂是一个具有典型意义的形象,他身上投射着中国留学生在西方社会中的困窘生活,艰难生存。当他蛰居在地下室时,他与热闹繁华的芝加哥是相割裂的,这样的“与世隔绝”让他在走出地下室尝试融入芝加哥时异常困难,但他不愿再回到地下室那个狭小的环境,又无法接受美国现代社会带来的冲击,失去生存空间的吴汉魂只能以死亡收尾。与阴暗狭小的地下室不同,摩天楼是西方现代文明的象征,在《纽约客》中出现的频率非常高,紧接着《芝加哥之死》发表的《上摩天楼去》一文中,玫宝初到纽约时暗下决心要和姐姐一起“爬上皇家大厦,站到世界最高的摩天楼顶上去。”当玫宝到了皇家大厦时,“看见皇家大厦在三十四街上高耸入云,像个神话中的帝王,君临万方,顶上两筒明亮的探照灯,如同两只高抬的巨臂,在天空里前后左右地发号施令。”白先勇.白先勇短篇小说选[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第280页.从玫宝的视角看去,摩天楼带着威严高大的意味,通过摩天楼可以看出西方文化所具有的攻击性和侵略性。而姐姐玫伦在西方文化的浸润下,从外到内彻底地改变也是必然的。不管是地下室还是摩天楼,这样的空间以及在其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白先勇.寂寞的十七岁[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第230页.白先勇.白先勇短篇小说选[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第280页.张翎的《金山》是对历史和记忆的书写,其中的时间维度不言而喻,但在作品中“金山”和“碉楼”还具有丰厚的空间意蕴。它们不仅是地理位置,更是一个充满象征意义的空间隐喻,“金山”既是无数人梦想中财富和成功的代名词,人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奋斗可以获得美好生活;同时它也是沉重的枷锁,自勉村一代又一代人奔赴金山,却又被困在金山。而“碉楼”不仅是金山客们魂牵梦萦的故乡,更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文本中的艾米探索和重建家族历史的历程就是张翎构建回忆空间的过程,碉楼是方家的家族旧址,这里记录了一家四代人的兴衰浮沉。方家第一代方元昌捡到盗贼遗落的金子而发家,但方家没能兴盛下去,为了改变家境,方得法跟随乡人前往“金山”,六十多年只回家三次。他只能通过书信与妻子六指及孩子通信,这些书信是连接起在外漂泊奋斗的人和故乡的纽带,而今成了艾米了解过往的媒介。她通过“金山”和“碉楼”两个空间的构建去重塑家族历史,它们在地理和文化上遥遥相对,既见证了金山客们在异国的辛酸艰苦和坚忍奋斗,也展现了故乡家园的妻儿亲人对在外闯荡的游子的坚贞守望。白先勇笔下的“地下室”和“摩天楼”承载着留学生放逐于异域的精神痛苦,张翎笔下的“金山”和“碉楼”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兴衰史,灵活的叙述空间在他们的作品中反复交织,向我们勾勒出一个个生动的场景。他们的叙事提供了对个体命运和社会现实的深刻洞察,使我们可以更细致入微地探寻小说人物的生活轨迹、情感变化和内心世界。(二)多变的叙述视角小说研究中,叙述视角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议题,不同的叙述视角可以带来不同的情感共鸣、认知深度和解释空间。它不仅决定了故事的呈现方式和深度,而且会对读者的阅读体验和理解角度产生影响。白先勇和张翎在写作中对叙述者的身份进行了独特的思考。对叙述视角的巧妙选择和切换是白先勇的小说叙事艺术的一大亮点,他总是能够选择一个最妥帖的叙述职能承担者,增强参差对照艺术的张力。在《谪仙记》中,白先勇通过两种视角展现李彤的一生,现在的李彤通过叙述者“我”的眼睛展现给读者,过去的李彤则存在于“我”的妻子和她的朋友们的回忆中。尤一涵,张景兰.从热奈特的叙事理论看白先勇小说的叙事艺术[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21,(03):17-21.过去的李彤和一同出国的几位女性朋友有着相似的境遇,在她们的女性视角中李彤即使到了国外也同样有着风光的生活,在她们的回忆中,李彤总是穿着红旗袍,形象十分鲜明。选择女性视角来展现未落魄前的李彤,不仅能够细腻地描绘出女性角色的内心世界和社会关系,还能展现出女性之间的微妙的心理活动,尤其是姐妹淘之间的暗暗较劲。而“我”作为叙述者的身份是李彤朋友的丈夫,一个更加微妙的男性视角,在这样的视角下写现在的李彤喝酒、跳舞、赌马,高傲又张扬,巧妙地展现了李彤的形象和社交场合的氛围,带着男性的欣赏眼光,也从侧面揭示了社会对女性的期待和评价。李彤放弃了原有的文化身份,试图通过全面接受和模仿美国的生活方式来获得更强的安全感和社会认同。然而,这种单向的文化适应会导致个体失去自我认同的根基,她的没落是必然的。《谪仙记》对李彤这一形象的成功塑造,是在女性视角和男性视角的不断变换中得以完成的,视角的切换使得人物描写的对照更具层次和张力,更清晰地展现了离散者的生存尤一涵,张景兰.从热奈特的叙事理论看白先勇小说的叙事艺术[J].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21,(03):17-21.张翎也是一位很注重叙述角度的作家,在她的作品中常有多变的叙事视角和叙事人称。在《交错的彼岸》中,张翎巧妙地运用了第一人称“我”:在小说中“我”并不是一直是女主人公黄蕙宁,“我”在小说中出现了六次,分别代指黄蕙宁、黄萱宁、哈里、马姬、金飞云和龙海鲤。在每个人物第一次出场时,张翎都使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例如龙海鲤出场时,他以第一人称回忆了自己与蕙宁青梅竹马的感情经历,这种叙述方式可以让人物内心的情感更加真实地宣泄出来。除了叙事人称的变化,张翎对叙事的视角也进行了革新,《流年物语》是具有代表性的一篇作品,采用物品作为叙述者,这些物品可以窥探到主人公那些不为人知的生活细节,可以看到方方面面。如第一章“河流物语”就是使用河流的视角,对突然出现在桥上的中国女人进行细致地观察,并猜测她身上所表现出的痛苦与绝望的缘由,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还原故事。还有“老鼠物语”“铅笔盒物语”,作者通过这两个细微的事物来表现童年时期刘年家中的困窘及他刻在骨子里的自卑,补充和丰富了故事的叙述视角。独特的叙述视角构成作家独一无二的写作特色,白先勇和张翎两位作家笔下的叙述视角丰富而多变,蕴含着作家本人的审美价值,给作品带来了更多的戏剧性和可读性。他们以自己的“离散”经历去感知游走在边缘的人物的悲痛,以不同的视角去展现主人公的个性特点,用文字来抚慰那些被烧灼的灵魂。(三)历史的叙述主题作家的创作无法与历史割裂,白先勇和张翎是非常擅长写历史叙事的作家,他们以大的历史时期为背景,选择某个或某些历史事件,将笔下人物的人生经历、命运变化、情感流动与历史因素相联系,在历史的风云变化中展现小人物的生存困境和情感失落。为了体现作品厚重的历史感,白先勇和张翎选择的题材都是重大历史事件,通过这些小人物的故事来反映整个社会的兴衰演变,展示了历史事件对整个社会的影响。白先勇的小说创作常常围绕民族的时代悲情展开,特别是在20世纪70、80年代,他的离散文学所创作的对象转向遭遇政治放逐的华人知识分子。《夜曲》和《骨灰》都是在“文革”背景下所创作的,《夜曲》这部作品通过回忆和对话的形式,展现了50年代留学生吕芳、高宗汉、刘伟等人的人生轨迹和心路历程。他们代表了那个时代有着强烈报国情怀的知识分子,他们远赴异国他乡深造,为了学有所成,回国后能够为祖国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然而,他们在“文革”期间却遭受了不公的待遇,经历了种种磨难。吴振铎因留在纽约躲过一劫,但由吕芳辗转二十五年后再次回到纽约时的自述,吴振铎也清楚了他们的悲惨遭遇,高宗汉甚至因身心受到重创而选择了自杀。吕芳从放弃美国身份回归故土到因受迫害再次流散海外;吴振铎则“人在曹营心在汉”,内心之中始终怀有学成后报效祖国的美好期望。回去的人想出走,而没回去的人又极力想回归,他们内心的创痛和悲凉显而易见。《骨灰》则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对国家有着忠诚执着的精神,并且为革命事业奋斗献身的人。小说主人公龙鼎立和罗任重在年过半百时被迫远离故土,前往异国他乡,两人在美国的生活可谓是穷困潦倒。小说以“骨灰”为题,罗任重悲愤地交代齐生当他死后把骨灰统统撒到海里,飘到哪里都好,千万不要被葬在美国。龙鼎立与之相比少了一分愤世嫉俗,他只是仔细地打听美国的公墓怎么样,为自己和妻子找到一个安息的地方。两个深爱着自己祖国的人,老来却漂泊海外,在一个与自己毫无精神联系的地方了却余生,他们内心的悲哀和痛楚无疑深厚而凝重。《夜曲》和《骨灰》的创作中,白先勇以对“文革”的揭示为支点,从吕芳、罗任重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和革命者的个体苦难延伸到整个中华民族的创痛,白先勇所展现的时代悲情不是个人的,而是民族性的。他力图透过这种展示来表达“文革”时期中国知识分子和革命者从中心位置被边缘化的处境,以及他们在追寻与幻灭之间的现实际遇和精神体验。张翎自己说过:“我愿意写有历史根基的故事。在我的小说里,没有都市白领,没有跟我同时期的人物,因为我觉得太近了,没有能力去写。写当代题材,我也会追溯到历史背景中去。如果离开根去写叶子,我会心存疑虑,会有恐惧感,认为那可能站不住脚。”张翎.张翎:一声呐喊放进《金山》[EB/OL].中国网:,2009-8-13.张翎的作品大多以移民、“文革”和战争等社会重大事件为背景,展现了宏大背景下普通人的命运起伏和悲欢离合。她通过细腻的描写和深入的人物刻画,将历史的巨轮与个人的命运紧密相连,使读者能够深刻感受到历史对个体生活的影响。移民群体在张翎作品中占很大比例,早期移民者们大致可以分为两类:淘金客和太平洋铁路劳工。《金山》全面展现了他们在加拿大艰苦奋斗的生活图景,他们不仅要忍受恶劣的生存环境和身心上的虐待,还要用生命的代价在金山拼死挣扎,以求能在异国站稳脚跟。与早期移民不同的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移民者,他们更多是怀有具体目的自主选择了移民,或是求学或是经商,其移民方式也多种多样,投资、留学甚至是跨国婚姻。张翎.张翎:一声呐喊放进《金山》[EB/OL].中国网:,2009-8-13.白先勇和张翎不同的历史观形成了两种不同的书写姿态,白先勇作品中历史书写充满了沧桑感与人世的无常感,而张翎的历史书写则侧重于个体生命与时代洪流的交织,展现了个体在历史进程中的奋斗与抗争。他们笔下的人物,由于文化身份的变迁和生活经历的影响,往往在历史的洪流中处于边缘地带,两位作家通过细致入微的书写揭示了深刻的人性,探察历史洪波深处离散者所遭受的心理与生理的双重创伤。三、“离散”群体的精神观照“离散”群体在异国他乡过着困窘的生活,身份地位也常常处于边缘化的状态。白先勇和张翎在其作品中,以细腻的笔触和深刻的人文关怀,直陈“离散”群体所遭遇的不幸,书写他们在悲惨人生中的绝望和痛苦,对“离散”群体的生活状态和精神世界进行了深入的观照,寄寓二人对这些边缘人物的悲悯同情。书写“离散”群体在面对人生困境时的困兽之斗,更是展现白先勇和张翎对“离散”群体历史处境和未来出路的深刻反思。(一)文化碰撞下“离散”群体的精神困境每个时期的“离散”群体所处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环境不同,因此经历的精神困扰也不同。无论是19世纪末的海外华工,20世纪的留学生,还是21世纪初的自由移民,他们都难以在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下找到落足之地。在白先勇笔下突出表现在留学生群体。《谪仙记》中的李彤,出生于国民党高官家庭,留学期间的她也一直是人群的焦点,有着十足的大小姐派头,风光无限。可在李彤的父母意外去世后,她的家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前的富足生活一下子变得困顿不堪,她不得不面对生活的压力和困难。这种突然的改变使李彤逐渐变得放纵不羁,她开始追求短暂的快乐,试图逃避现实的痛苦。然而,李彤的放纵和迷失最终导致了悲惨的结局。《谪仙怨》中的黄凤仪和李彤有着相似的经历,从官宦小姐沦落到需借债才能完成学业的纽约客,她的经历表现出从传统文化中的优越地位到现代社会中边缘化的落差,这种落差不仅是物质层面的,更是精神和情感层面的。她在给母亲的回信中自豪地宣称自己已经成为了“十足的纽约客”,全世界只有纽约能住得惯,自己也已经不做中国饭了,觉得太麻烦。为了金钱她选择到酒吧工作,和各种男客户调情,甘愿出卖自己的肉体与灵魂,陷入自我堕落和绝望。黄慧芬等人代表了那些处于文化夹缝中的个体,他们在新旧文化之间徘徊,既渴望被西方文化所接纳,又不愿完全放弃自己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念,只能在痛苦中挣扎。而李彤、黄凤仪则选择了彻底放弃母国文化,自我放逐,她们身上都折射出了“边缘人”的离散精神困境。白先勇书写“离散”群体的边缘状态,表达了对他们的同情与悲悯。19世纪末到20世纪70年代,华人移民在北美大陆的现代化进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为西方国家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然而,这些华人移民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他们经历了许多困难和不公正待遇,华工经常面临危险和不公平的工作条件,甚至遭受歧视和虐待。方得法到金山时被强制搜身,没有任何隐私。方锦河也是早期华人移民在北美遭受种族歧视和社会不公的典型例子,在剧院中,方锦河不能坐在中间的位置;甚至方锦河以加拿大的名义参战,光荣牺牲,但到死都没有获得加拿大公民身份。即使他们为这个国家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也未能获得应有的尊重和认可,这些遭遇给他们造成了严重的精神创伤。1971年加拿大推行多元文化政策,这一政策的实施,为华人移民提供了更多的就业和发展的机会。然而,西方的现代化社会也给华人移民带来了一系列的精神危机,他们在享受物质生活的同时,也面临着劳动、物质、消费和人际关系的异化问题。再加上不得不面对现代社会的冷漠和疏离,他们的情感世界空虚,普遍感到精神上的困惑、迷茫和焦虑等。张翎细致描摹异国小人物的生活图景,展现了华人移民在全球化背景下的生存状态和心理变化,通过描写不同时期中西文化给“离散”群体造成的精神冲击,表达她对华人移民的精神关怀。(二)对“离散”群体边缘情境的终极关怀白先勇是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的儿子,出生在广西桂林,他在7岁时离开桂林赴台湾生活。在台湾,他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并展现出了他的才华和对文学的热情,国立台湾大学毕业后,赴美国就读于爱荷华大学。他的作品融合了东西方文化元素,蕴含着对历史和现实的深刻洞察。白先勇的生活经历充满了“离散”的色彩,这种跨文化、跨地域的生活状态对他的思想和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将这种生活情绪和人生遭遇鲜明地融入自己的创作之中。他的“留学生系列”着重表达对那些在文化冲突中被强行放逐的悲剧人物的悲悯。《芝加哥之死》中吴汉魂的精神痛苦和人生悲剧在一定程度上也蕴含着白先勇的个人体验和情感投射。小说中的吴汉魂在母亲去世后彻底失去了与母国文化的联系,而白先勇自己在母亲病逝后也踏上了异国求学的路,置身异域的他和大部分的留学生一样,在异质文化中格格不入,经受着尴尬和痛苦。作家本人的经历使得他的文学作品大多围绕几个主题展开:漂泊、怀乡、流亡、变动。他笔下的主人公因为不同的原因流亡海外,面对异质文化,表现出不同的心理状态和个人选择。有的完全被所在国文化同化,有的坚守母国文化,有的站在中间地带摇摆不定,有的在经历生活的巨大变动后,堕落成纽约摩天楼下的孤魂。无论哪种选择,始终摆脱不了的是他们的“他者”身份。白先勇的小说以一种朴实无华的文字缓缓叙述,以细腻的描写和深入的思考,将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生活的细微之处展现出来,常常蕴含着对人生无常、世事变迁的深刻感悟。张翎是浙江温州人,1979年就读于复旦大学英文系,1986年赴加拿大留学,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在海外进行创作。张翎有着20年的听力康复师生涯,她有机会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进行交流,这种多元化的交流经历使得她有机会接触各个民族的文化,深入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和传统习俗。通过与不同背景的人交流,张翎不仅拓宽了自己的视野,也为她的写作找到了丰富的素材和灵感。张翎在其作品中,通过直面人性的复杂性和不完美,揭示了人性中的阴暗面,但随着故事的推进,她会展现出一种“对阴暗的克服”,展现人性中的美好和光辉。她的作品《睡吧,芙洛,睡吧》中,17岁的小河被父母卖给人贩子带到金山,她成了芙洛。通过主人公芙洛的故事,张翎展现了一个女性在逆境中的生存斗争和精神成长。张翎从不回避书写人性中的丑陋和私欲,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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