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当代文学史-13贾平凹的文学地理

主讲人：魏华莹郑州大学·文学院贾平凹的文学地理1978年《满月儿》全国首届短篇小说奖1984年《腊月·正月》全国第3届中篇小说奖1988年《浮躁》美国第八届美孚飞马文学奖1997年《废都》法国费米那文学奖2008年《秦腔》第七届茅盾文学奖，香港红楼梦文学奖2011年《古炉》施耐庵文学奖2014年《老生》中国好书榜

“十大好书”之冠二、文学“商州”三、西安这座城一、生平述略目录四、守望情怀一生平述略

一个作家一辈子可能写出几十本书，可能塑造出几百个人物，但几十本书只不过是一本书的种种翻版，几百个人物只不过是一个人物的种种化身。这几十本书合成的一本书就是作家的自传，这几百个人物合成的一个人物就是作家的自我。——莫言1952年农历2月21，出生于陕西省丹凤县金盆乡。乡间的十九年我们的家庭很穷，人却旺，父辈为四，我们有十，再加七个姐妹，乱哄哄在一个补了七个铜钉的大环锅里搅勺把，六0年分家时，人口是二十二个。在那么个贫困年代，大家庭里，斗嘴吵架是少不了的，又都为吃。

父亲父亲是一个教师，从小学到高中，他的一生是在由这个学校到那个学校的来回变动中度过的。文革中，父亲被诬陷定为历史反革命分子开除公职遣回家来劳动改造。使我们家从此在政治上、经济上没入黑暗的深渊。家庭的败落，使本来就孱弱的我越发孱弱。那整整两年多时间，我懂得世态炎凉，明晓了人情世故。在水库工地上分到妇女组做工，记三工分。1970年，苗沟水库，刷标语、喊广播。《工地战报》身兼记者、编辑、美工、刻字、校对、印刷、发行等职。同龄人去当兵、去招工，

内心的彷徨…月亮升起了，发着柔和的银光；山风吹动了我的衣裳，我掏出笔写下我的衷肠。四山这么荒凉，银河遥远苍茫；水库修好了我到哪里去？丹江无语默默流淌……在西北大学1972年，被县里推荐到西北大学中文系读书，工农兵学员。从山沟到西安，一看见高大的金碧辉煌的钟楼，我几乎要吓昏了。街道这么宽，车子这么密，我不敢过马路。打问路程，竟无人理睬。草绳捆一床印花被子，老是往下坠。我沿着墙根走，心里又激动，又恐慌。小诗人1.处女作《一双袜子》（与西北大学中文系同学冯有源合著），发表在《群众艺术》1973年8月。开始沿用贾平凹的笔名。2.散文《深深的脚印》，《西安晚报》1974年。3.1975年，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3年大学中，在各类报刊上发表25篇作品。被分配到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部工作。从棣花到西安秦岭的南边有棣花，秦岭的北边是西安，路在秦岭上约300里。世上的大虫是老虎，长虫是蛇，人实在是走虫。几十年里，我在棣花和西安生活着，也写作着，这条路就反复往返。二文学“商州”编辑部《满月儿》《沙地》、《好了歌》、《“厦屋婆”悼文》受到批评《二月杏》因写地质队员野外生活的爱情，被指责“违背了生活真实的胡编乱造”。我原是山地里的土人，几年之间，倒成了城中的市民，虽然仍算是一个城市装潢的土特产吧，但毕竟对新的农村，新的生活，不全然尽知了。于是，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从农历正月十六，小女为我爆放了一串还剩余的花炮，我便一头钻山去了。我那时产生了一个奢想，也是下了一道命令，说：请结束你的游击战，在生你养你的故乡，开辟一块根据地吧，数年之间，或“达摩面壁”，或“居山落草”。商州在地理方位上是中国西北的一隅。在我的商州作品未产生影响前，外边世界很少有人知道它。从事文学创作后，商州一直是我的根据地，或者我已经神化了它，但它是我想象和创作之本。《商州》《鸡窝洼的人家》《腊月·正月》《浮躁》《商州初录》发表在《钟山》1983年第5期。长途之中，我开始了我的写作，我常常处于一种随心所欲的境界，一连串草出了十四篇系列短章，合在一起，起名《商州初录》。它写得很粗糙，几乎没有技巧上的讲究。

我在商州每到一地，一是翻阅县志，二是观看戏曲演出，三是收集民间歌谣和传说故事，四是寻吃当地小吃，五是找机会参加一些红白喜事活动。这一切都渗透着当地的文化啊！在一部作品里，描绘这一切，并不是一种装饰，一种人为的附加，一种卖弄，它应是直接表现主题的，是渗透、流动于一切事件，一切人物之中的。——《答〈文学家〉编辑部问》我们一起深入秦岭深山北宽坪，又一起考察白土崖栈道，一起察看石门沟古战场，一起拜访老神仙苟百斗，一起和昔日的四姨太叙家常，一起向兴善寺的老法师请教禅道，之后，就读到了他以商州土匪为题材的系列中篇:《美穴地》、《白朗》、《晚雨》和《五魁》等，这些作品就是那次他进山的劳绩。

孙见喜这街叫白浪街，小极小极的。就是这条白浪街，陕西、河南、湖北三省在这里相交，三省交结，界牌就是这一块仄石。小小的仄石竟如泰山一样举足轻重，神圣不可侵犯。以这怪石东西直线上下，南边的是湖北地面，以这怪石南北直线上下，北边的街上是陕西，下是河南。因为街道不直，所以街西头一家，三间上屋属湖北，院子却属陕西，据说解放以前，地界清楚，人居杂乱，湖北人住在陕西地上，年年给陕西纳粮，陕西人住在河南地上，年年给河南纳粮。如今人随地走，那世世代代杂居的人就只得改其籍贯了。——《白浪街》

那里是极好的国家自然公园，土里长树，石上也长树，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有山洼，就有人家，白云在山头停驻，山鸡和家鸡同群。屋后是扶疏的青竹，门前是妖妖的山桃，再是木桩篱笆，再是青石碾盘，拾级而下，便有溪有流，遇石翻雪浪，无石抖绿绸。

——《商州初录》（母子俩）在合欢树下摆设了三个瓦罐，盛满竹叶茶水，让脚夫们自舀自饮，不取分文。又一有空余，母子拿了撅锨修补门前那条山路。待到四五月，合欢树的杏木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杏子，母子俩吃不完，就全摘下来放在路边，娘就坐在旁边一面纳鞋底一面催儿用蒲扇赶杏子上的苍蝇。来往脚夫放下挑担、背篓，说：“这杏子怎么个卖法？寡妇说：‘这杏子不卖！’你想吃了你就来吃！”——《商州再录》从1983年到1986年，前后四年，贾平凹十几次回到商州，深入民间，走遍了七个县的上百个乡镇。《鸡窝洼的人家》1984年禾禾麦绒

回回烟峰镇安县《十月》文学奖金鸡奖《腊月·正月》1985年全国最佳中篇小说奖。1985年，“贾平凹年”十部中篇：《远山野情》《天狗》《山城》《冰炭》《嵩子梅》《初人四记》《商州世事》《人极》《黑氏》《西北口》。《浮躁》《收获》1987年第1期。作家出版社1987年版。获1988年美孚飞马文学奖。在这本书里，我仅写了一条河上的故事，这条河我叫它州河。于我的设计中，商州是应该有这么一条河的，且这河又是商州唯一的大河。商州人称什么大的东西，总是喜欢以州来概括的。这仍然是一本关于商州的书，但是我要特别声明：在这里所写到的商州，它已经不是地图上所标志的那一块行政区域划分的商州了，它是我虚构的商州，是我作为一个载体的商州，是我心中的商州。而我之所以还要沿用这两个字，那是我太爱我的故乡的缘故罢了。《高老庄》太白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原载《收获》1998年第5期。《秦腔》陕西旅游出版社1998贾平凹的写作，既传统又现代，既写实又高远，语言朴实、憨厚，内心却波澜万丈。他的《秦腔》，以精微的叙事，绵密的细节，成功地仿写了一种日常生活的本真状态，并对变化中的乡土中国所面临的矛盾、迷茫，作了充满赤子情怀的记述和解读。他笔下的喧嚣，藏着哀伤，热烈的背后，是一片寂寥，或许，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之后，我们所面对的只能是巨大的沉默。《秦腔》的这声喟叹，是当代小说写作的一记重音，也是这个大时代的生动写照。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如果能进一步到民间去，以山川河流、节气时令、婚聚嫁娶、庆生送终、饮食起用、山歌俗俚、五行八卦、巫神祭祀、美术舞蹈等等待作一番考察，获得的印象将更丰富和深刻。——《四月二十日寄蔡翔书》商洛文化以商州作为一个点，详细地考察它，研究它，从而较深地去感受中国农村的历史演进和社会的变迁以及这个大千世界里的人的生活、情绪、心理结构的变化。

《腊月·正月》后记最有兴趣的去结识那些民间艺人，比如刻皮影的，捏花馍的，搞木雕泥塑的，做血社火芯子的，无师而绘画的，铰花花的……这些人并不是传说中的不得了，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有神性的人，要么天人合一，要么意志坚强，定力超常。善人：村里的老者，“说病”宗教的、哲学的狗尿苔的婆：周苹英，铰花花——《古炉》方言“我是大量吸收了一些方言，改造了一些方言，我语言的节奏主要得助于于家乡山势的起伏变化，而语言中那些古语，并不是故意去学古文，是直接运用了方言。在家乡，在陕西，民间的许多方言土语，若写出来，恰都是上古雅语。这些上古雅语经过历史变迁，遗落在民间，变成了方言土语。”吹唢呐的回头看一眼，故意生动着变形的脸面，新娘噗地笑了，但立即就噤住。——《商州又录》

这房子并不作基础，墙沿着岸石往上砌，砌成炮楼状……岸若不是青石平面，主人家又没有足够的材料，那就垒两个石柱，高悠悠上去，盘踞一个木阁楼。——《浮躁》

民歌陕北的信天游关中的民歌秦腔你要拉我的手我就要亲你的口拉手手，亲口口咱们二人山圪崂里走——《火纸》川河水弯又弯上下都是滩连滩有名滩，无名滩本事不高难过关洪水滩上号子喊船怕号子马怕鞭——《浮躁》口唇皮皮想你哩，实实在在对人说哩。头发梢梢想你哩，红头绳绳难挣哩。眼睛仁仁想你哩，看着别人当你哩。舌头尖尖想你哩，油盐酱醋难尝哩。——《想你哩》

——《浮躁》有山有水有树有林有兽的地方，易于产生幻想，我从小就听见过和经历多相当多的奇人奇事，比如看风水、卜卦、驱鬼、祭神、出煞、通说、气功、禳治、求雨、观星、再生人等等，培养了我的胆怯、敏感、想入非非、不安生的性情。巫文化商州地区“秦头楚尾”，“兼北部之野旷，融南部之灵秀”。中原文化与楚文化的杂交造就了商州文化的独特风韵：既深受关中地区儒家文化的濡染，又极富荆楚文化中浪漫诡橘的巫鬼文化色彩。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处处氮氯着神秘文化的气息。《汉书·地理志下》中将其概括为“信巫鬼，重淫祀”。《美穴地》：风水先生柳子言

《白朗》：看相、算卦《浮躁》：阴阳师治病，韩文举观天象、打卦；《废都》：老岳母，通天地鬼神《白夜》：再生人

极为恭敬的大师。您的故乡，成了我的“梦魅”。商州是不存在的。——三毛

我还要继续写下去，且又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野心：一想继续写商州那一块野山野地，二想写到那泾河和渭河上去，也就是那泾渭分明的岸边，那黄土高原和关中平原的厚土上的古风古俗，三想再写写西安古城方方正正井字形的街巷里的市民。——《一封荒唐信》三西安这座城长安城内有一条巷：北边为头，南边为尾，千百米长短；五丈一棵小柳，十丈一棵大柳。巷北口就有了四间门面，一间卖醋，一间卖椒，一间卖盐，一间卖碱；巷南口又有一间大铺，专售甘蔗。巷本无名，借得巷头巷尾酸辣苦咸甜，便“五味，五味”，从此命名叫开了。——《五味巷》如今的西安城里，菜市很多，大凡背街僻巷，有一处开阔地面的，一家在那里放起菜担，便有七家、八家的菜担也就放起来；不久，越放越多：一个菜市就巩固了。菜市有大的，也有小的；不大不小的，处于城市中间地域的，便是十字街口的菜市。——《十字街菜市》时至今日，气派不倒的，风范依存的，在全世界的范围内最具古城魅力的，也只有西安了。它的城墙赫然完整，独身站定在护城河上的吊板桥上，仰观那城楼、角楼、女墙垛口，再怯弱的人也要豪情长啸了。如果有机会收集一下全城的数千个街巷名称，贡院门，书院门，竹笆市，琉璃街，教场门，端履门，炭市街，麦苋街，车巷，油巷……你突然感到历史并不遥远，以至眼前飞过一只并不卫生的苍蝇，也忍不住怀疑这苍蝇的身上有着汉时的模样还是有唐时标记。《废都》：西安地理古迹古城墙钟楼鼓楼大雁塔华清池莲湖公园兴庆宫公园古城墙：

现存古城墙兴建于明代洪武年间，已有600多年历史，是在唐皇城的基础上建成的，也是中国大型城垣中最为完整的建筑。钟楼鼓楼：汉唐时，长安城内设有钟鼓楼，钟鼓报时。唐代，鼓响，城门关闭，实行宵禁；钟鸣，城门开启，万户活动。晨钟暮鼓大雁塔：古都西安的象征。始建于唐高宗永徽3年，玄奘法师为供奉从印度带回的佛像、舍利、梵文经典，在慈恩寺西塔院所建古塔。唐代：雁塔题名寺庵大兴善寺卧龙寺云居寺街巷故居庄之蝶等烟散开，看看门牌，是四府街三十七号。门楼确是十分讲究，上边有滚道瓦槽，玻璃兽脊，两边高起的楼壁头砖刻了山水人物，只是门框上的一块挡板掉了；双扇大门黑漆剥落，泡钉少了六个，而门墩特大，青石凿成，各浮雕一对麒麟；旁边的砖墙上嵌着铁环，下边卧一长条紫色长石。回民坊

唐代胡客聚居地。

穆斯林、清真寺、教坊制度

现今北院门仿古一条街吃食：

羊肉泡、葫芦头、凉皮子、桂花稠酒、腊汁肉、甑糕、腊羊肉、大刀面……葫芦头：盛唐，孙思邈“药葫芦”。庄之蝶说：“葫芦头是西京小吃第一碗，虽说是猪大肠泡馍，调料不同味道就不同了。你以前吃过东门口福来顺的，那当然差了，正宗的在南院门的春生发，传说祖上是得了孙思邈的真药方子，吃起来不一般。”羊肉泡：隋代，《食经》就有记载。赵匡胤，流落西安街头典故。苏东坡，“陇馔有熊腊，秦烹唯羊羹”。社火鼓乐爻堡鼓乐长期以来，商州的乡下和西安的城镇一直是我写作的根据地，我不会写历史演义的故事，也写不出未来的科学幻想，那样的小说属于别人去写，我的情结始终在现当代。我的出身和我的生存的环境决定了我的平民地位和写作的民间视角，关怀和忧患时下的中国是我的天职。我无论写的什么题材，都是我营建我虚构世界的一种载体，载体之上的虚构世界才是我的本真。四守望情怀我一直生活在西北的西安，不属于文坛上任何派别的集团，这样是很艰难的，没有什么捧场，也没有可以出来保护的阵营。我的创作并不特别受文坛风气的影响，我以我的感觉和思考走。时代转型每个作家在开始写作的时候都是出于爱好。写到一定程度以后，就会产生责任。这种责任就是雄心。棣花街和贾平凹的老屋农村衰败我以前写过，那都是写整个商州，真正为棣花街写的太零碎太少。我清楚，故乡将出现另一种形状，我将越来越陌生。我的故乡是棣花街，我的故事是清风街，棣花街是月，清风街是水中月，棣花街是花，清风街是镜里花。但水中的月镜里的花依然是那些生老病离死，吃喝拉撒睡，这种密实的流年式的叙写。我要以它为故乡树一块碑。——贾平凹《秦腔》以两条线展开，一条线是秦腔戏曲，一条线是农民与土地的关系。这两条线相互纠结，在一个叫清风街的村庄里演变着近三十年的历史。三十年里，清风街以白、夏两大户以及芸芸众生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中国社会大转型给农村带来的激烈冲击和变化，给农民带来的心灵惊恐和撕裂。村镇里没有了精壮劳动力，原本地不够种，地又荒了许多，死了人都熬煎抬不到坟里去。我站在街巷的石磙子碾盘前，想，难道棣花街上我的亲人、熟人就这么很快地要消失吗？这条老街很快就要消失吗？土地也从此要消失吗？真的是在城市化，而农村能真正的消失吗？如果消失不了，那又该怎么办呢？——《秦腔·后记》夏天智

秦腔脸谱我清楚，故乡将出现另一种形状，我将越来越陌生，它以后或许像有了疤的苹果，苹果腐烂，如一泡脓水，或许它会淤地里生出了荷花，愈开愈艳，但那都再不属于我。我为故乡写这本书，却是为了忘却的回忆。我以清风街的故事为碑了，故乡啊，从此失去记忆。废都意识城市在改造，到处是新建的居民楼区，到处也有正被拆除的废墟，我所熟悉的那些街，那些巷，面目全非，不见了那几口老井和石头牌楼，不见了那些有着砖雕门楼和照壁的四合院，以及院中竹节状的花墙和有雕饰的门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