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丰县杨梅方言的声调分化

南丰县杨梅方言的声调分化

南丰县位于江西省东南部的江西省界，与福建省接壤。2002年4月,曹志耘、孙宜志、秋谷裕幸三位先生调查了南丰县城琴城镇杨梅村下杨梅自然村的方言。2008年9月,笔者对下杨梅村进行了声调分化现象的专题调查,同时还对南丰县城的几名发音人进行了简单调查。杨梅村位于南丰县城以南4公里,分为上杨梅、下杨梅两个自然村,本文中的“杨梅”指下杨梅。南丰杨梅方言属于赣语抚广片,有8个单字调:阴平33阳平45阴上11去声313前入23气阴平223气阳平24后入5说明:“气阴平”、“气阳平”的“气”指气流或送气。①关于古平声字类型“气流分调”指由于声母气流的有无或强弱所引起的声调分化现象。南丰杨梅方言古清平字、浊平字都发生了气流分调,如:古清声母今不送气声母(阴平33):搬|租|姜|该古清声母今送气声母(气阴平223):潘|初|枪|开古浊声母今不送气声母(阳平45):埋|年|锣|龙|牙古浊声母今送气声母(气阳平24):爬|茶|迟|全|松～树t擦音声母[h]来自晓匣、透定四母,其声调与送气声母一类,如:虾晓|厅透||鞋匣|甜定。赣语德安聂桥、都昌蔡岭、湖口流泗、进贤七里、南昌东湖、新建生米、新余渝水、星子温泉、修水黄港、永修三角等地也有气流分调现象,这些地点来自晓匣母的[h]声调上也归送气声母一类,熊正辉(1979)认为这是由于“[h]不是一般的清擦音,而是口部无阻碍的送气音”所致。透定母的[h]是由[th]演变而来的,由于南丰的[h]本身具有强气流,因此无法判定气流分调究竟发生在透定读[th]还是读[h]的阶段。其他擦音声母和零声母的声调都归不送气声母一类,如:风非蜂敷|心心|山生|商书|花晓引香晓|扶奉|祠邪|愁崇|蛇船|怀匣|嫌匣|微微|园云|围以||安影|儿日|完匣|于云|余以。据刘纶鑫(1999:66),南丰县城(琴城)方言(下文称“南丰琴城1999”)平声分三类,古清声母字归阴平13,古全浊声母今送气声母、[h]声母字归气阳平34,古全浊声母今[fS]声母、零声母和古次浊声母字归阳平45,如:阴平13:搬|租|姜|该|虾||潘i|初|枪|开|听气阳平34:爬|茶|全|松-树|鞋|甜阳平45:湖|完|蛇|船||埋|人|锣|连|牙赣语江西进贤七里、南昌东湖、新余渝水、修水黄港、永修三角,湖北通城麦市、湖南岳阳君山,以及湘语湖南安化乐安、湘乡泉塘、双峰荷叶、梓门桥等地的古浊声母字也有气流分调现象。但在这些地方,都没有发现像南丰琴城1999这样的现象,即古清声母字无气流分调,古浊声母字有气流分调。所以,南丰琴城1999的“平声三分”很可能是在南丰杨梅四分型的基础之上,两个阴平发生合并的结果,从调值比较来看,很可能是阴平调归入了气阴平调。笔者2008年调查的南丰县城方言(下文称“南丰琴城2008”)古平声字的调类合并更为剧烈,现古平声字只有两个声调,古清声母、古全浊声母今送气声母和[h]声母字归阴平,古全浊声母今[fS]声母、零声母字以及古次浊声母字归阳平,这是在南丰琴城1999的基础之上,阴平与气阳平进一步合并的结果。这项变化仅用了十年左右便完成了。如:阴平24:搬|租|姜|该|虾||潘|初|枪|开|听||爬|茶|全|松～树|鞋|甜阳平45:湖|蛇|船|完||埋|人|锣|龙|牙笔者在琴城调查了1名老派发音人和两名新派发音人。他们次清平字与全浊平字的调值均完全相同,如:抄=逃|疮=长～短|枪=强,全清平字与次清平、全浊平字之间有声母是否送气的区别,难以直接比字,但经过反复听辨可确定其调值与次清平、全浊平字相同。同时,古平声字的连读调与单字调相同,也只分为阴平24、阳平45两类。以上南丰杨梅、南丰琴城1999、南丰琴城2008古平声字的演变可表示如下:“气流分调”是声母具有强气流特征的一类字从原调中分化出来、自成一调。所以,“今不送气声母”一类字的声调可视为是未分化之前的“原调”,如南丰杨梅的阴平33是“原阴平调”,阳平45是“原阳平调”。从两个“原调”的调值比较中可知,在发生气流分调的时候,南丰杨梅等几个地点的平声字已表现出“阴低阳高”的面貌,而汉语方言“阴低阳高”是在全浊声母清化之后,阴调、阳调进一步发展的结果(潘悟云1982)。所以,南丰方言的气流分调现象应发生在其全浊声母清化之后,它是在清浊分调的基础上发生的声调再分化现象。同时,由于非敷母字、今读[f]的晓匣母字、今读零声母的匣母字归“非送气调”,所以,气流分调的发生时间应晚于“非敷奉读轻唇音声母”、“晓匣母在齐齿呼、撮口呼韵母前腭化为声母,在合口呼韵母前唇化为[f]声母(部分匣母字还读作零声母)”等音变发生的时间。此外,从南丰杨梅部分浊上字按是否送气分别归两个阴平的情况来看(参看下文表一),气流分调的发生时间也应晚于“浊上归阴平”。由此可见,南丰杨梅等地的气流分调是一种相当晚起的音变现象。[p1]尾在正行刑—贰古入声韵尾分调南丰杨梅古入声字根据辅尾的音值差异分化为前入23和后入5两类。大致上“前入”来自咸深山臻摄(古为[pt]尾)、今读[p1]尾,“后入”来自宕江曾梗通摄、今读[?]尾(古为[k]尾)。前入23的调值比后入5稍长,后入有时略降,接近54。如:咸深山臻(前入23):搭|十|八|月|笔宕江曾梗通(后入5):落|角|直z|白|谷南丰杨梅的入声实际上是根据今韵尾的读音来分调的。咸山臻摄中有个别今读尾的字,声调也读作后入5,如:纳咸|撮山|术臻;曾摄中有个别今读尾的字,声调也读作前入23,如:塞|息|极,少数字有尾、[?]尾两读,声调也会随韵尾改变,如:律臻-(参看曹志耘2004)。值得注意的是,在连读中,当[p1]尾位于前字位置时,基本上读作[?]尾,声调也随之读作后入5。如:单字:合|蜡|十|瞎|雪|侄前字:合同|蜡烛|十五|瞎哩瞎子灌ldi|雪豆豌豆|侄子南丰琴城2008古入声字的韵尾分调与杨梅基本相同,但县城新派发音人古咸深摄字今都读作尾,在共时平面上形成尾与[?]尾分调的现象。南丰的韵尾分调是在入声不分阴阳的基础上,以辅音韵尾的音值为条件发生的声调分化现象。从周边方言来看,只有位于南丰北边的南城入声不分阴阳,调值为5。如果南丰的韵尾分调是在南城型的基础上发生的,根据二者的调值关系,这应该是一种“前辅尾成调”现象([p1]尾字从原入声5里分化出来,读作前入23)。不过,位于南丰南边的广昌入声分两类,阴入为5,阳入为24。由此来看,如果南丰的韵尾分调是在阴、阳入合流以后发生的,则既有可能是在合流为入声5的基础上发生的“前辅尾成调”,也有可能是在合流为入声24的基础上发生的“后辅尾成调”([?]尾字从原入声24里分化出来,读作后入5)。南丰县城次浊上声字的归声特点南丰杨梅古全浊上声字今读见表一。由表一可见,南丰杨梅古全浊上声字今已分化为6个不同的调类。归两种阴平的大多是口语字,其中,归阴平33的今读擦音声母[s],如:竖1|是,归气阴平223的今读送气声母或擦音声母[h],如:被被子|坐|柱||下底|淡|动,这显然是全浊上归阴平(当时尚未发生气流分调)、然后再随之发生气流分调的结果(“腐2”也归气阴平,它与“腐1”是自由变读,这是全浊上归阴上、阴上再归气阴平所导致的,可参看下文关于次浊上归气阴平的讨论)。归去声313有不少非口语字,可能与共同语“全浊上归去”的影响有关,如:倍|罪|件||笨|棒|盾|键||户√士|幸|旱。古全浊上声字归其他调类的字数不多,除了“上动词”以外,大部分都是非口语字,有些字的归调可能受到了普通话影响,如以下字在普通话里也读上声:腐|皖|很。“序叙绪”3个字归后入,与“续”的读音相同,作。少数遇合三虞韵,止开三脂、之韵字也发生了“舒声促化”,如:趋|趣|殊,自～家:自己|伊|置|持|厕|饴,止摄开口三等字的实际音值为,这些字的促化现象可能与高元音有关。南丰杨梅的全浊上声字正处于变化的过程之中,有些字在不同的词语里读不同的声调,如:道味|道～理;有些字单念和在词语中的读音不同,如:苎～麻|苎单;有些字两个调之间是自由变读,如:竖1～竖2|在1～在2|腐1～腐2,又读音以归入去声为主。南丰琴城2008古全浊上声字归去声的数量比南丰杨梅多,表二是县城老派发音人的读音。从南丰杨梅新起的又读音以及与南丰琴城2008(见表二)的比较来看,南丰杨梅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全浊上声字从原来的调类中分化出来、归去声。南丰杨梅方言古次浊上声字的今读见表三。南丰杨梅次浊上主要归入阴平、气阴平、阴上3个调类。其中,归入阴平的以口语字居多,这与全浊上归阴平是相同的变化,当发生气流分调的时候,属于“不送气声母”的次浊平字归入阴平33。归入阴上的有不少非口语字,可能是受共同语“次浊上归上声”影响的结果。此外,“唯”与普通话归调相同,“苇”音同“违围”,可能是按声旁类推造成的误读。南丰杨梅有不少次浊上今归气阴平223,但与归气阴平的全浊上字有所不同的是,今归气阴平223的次浊上字以非口语字居多。这类字声调不太稳定,有时与阴上11是自由变读,如:惹1～惹2,而在今归阴上的次浊上字里,“我鲁橹卤你理已以纽”的声调也有略微上升趋势,同时,有部分清上字也归入223,如:普|举|体|展。可见,次浊上归气阴平是在其归阴上之后、阴上(部分清上次浊上字)再归气阴平的结果。南丰县城次浊上归阴上的字比南丰杨梅多,值得注意的是,南丰杨梅今归气阴平的字在县城方言里大部分都归入阴上11(见表四):从与县城方言的比较来看,南丰杨梅的次浊上字也处于变化的过程之中,演变方式有“他变”和“自变”两种。一是在共同语“次浊上归(阴)上”的影响下,部分字从阴平中分化出来归入阴上,有些字有文白异读,如:耳1～耳2。第二种是方言自身的演变。目前阴上正处于与气阴平合并的过程中,这是由于调值相似(阴上调11的尾部也有略升现象)而造成的调类合并现象。调类合并导致了归入阴上的次浊上字也逐渐归入气阴平。如果两种音变都不被中断,那么,在“他变”和“自变”两种力量的作用下,会有越来越多次浊上字归入气阴平。由上可见,南丰杨梅方言的浊上字先发生“一分为四”的分化。在共同语的影响下,一部分字(以非口语字为主)发生全次浊分调,次浊上归上、全浊上归去,另一部分字(以口语字为主)归阴平,再与清平字发生气流分调:不送气声母字(还包括读擦音声母的全浊上字和所有次浊上字)归阴平,送气声母字(还包括读擦音声母[h]的全浊上字)归气阴平。接着,在共同语的持续影响下,已归入阴平、气阴平的全浊上字逐渐归入去声,归入阴平的次浊上字也逐渐归入阴上,同时,由于阴上11与气阴平223调值相似,已归入阴上的次浊上字(还有部分清上字)又逐渐归入气阴平。上述演变图示如下(实线箭头代表方言自身演变,虚线箭头代表受共同语影响而发生的演变):南丰琴城2008浊上的演变也大致相同,但由于阴平、气阴平与气阳平已合为一个调,所以不送气全浊上、送气全浊上也先随之合为一个调,再共同归入去声。同时,南丰琴城2008的阴上调很稳定,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