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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文心雕龙正纬》正纬思想新探
刘毅的《文心雕龙序》明确指出,他的认识论的指导思想和理论基础是“道、师、圣、体、经、雅、叶、叶”。也就是说全书的前五篇《原道》、《徵圣》、《宗经》、《正纬》、《辨骚》是其理论的“文之枢纽”。前三篇其理论基础和指导思想的意义不可置疑,因为是刘勰思想及其文论指导思想的明确表达;而《正纬》、《辨骚》两篇则以“正”和“辨”似乎不在其正面讨论之列,因而存疑甚多,学界研究对此有所忽略,甚至并未将其作为指导思想和理论基础来看待,这对完整地理解刘勰思想及其文论观是不利的。那么,是否“文之枢纽”五篇可将前三篇与后二篇分割成两部分呢?刘永济认为:“此五篇为文之枢纽。五篇之中,前三篇揭示论文要旨,于义属正。后二篇抉择真伪同异,于义属负。”石家宜针对此说指出:“刘永济先生看到它们五位一体的统一性,说‘五篇义脉,仍相连贯’,当然是不错的,但又把前三篇说作‘于义属正’,后二篇则‘于义属负’(《文心雕龙校释·辨骚释义》),以‘正’‘负’立论总觉不够明确。况《正纬》篇‘于义属负’尚可一说,《辨骚》也‘于义属负’就难解了。我们从哲学观上倒是可以找出五篇的内在关系的:前三篇是从认识本原上立论,《辨骚》则是从认识变化上立论,而《正纬》是隶属于《宗经》的,也有正本清源的作用。‘本’(或‘正’)也好,‘变’也好,这是一个统一的认识过程不可偏废的两个方面。”此说 颇有道理,也就是说必须将这五篇视为一个整体,只不过从不同角度来讨论而已。笔者以为,《正纬》、《辨骚》与《宗经》这后三篇有着紧密的联系或顺承关系,“正纬”的实质是为“宗经”;“辨骚”的实质也是为了在“变乎骚”中“宗经”。虽则刘勰在《辨骚》中还是从正面推崇了“骚”的意义,但对“纬”则从“经”的角度要求“正”,加以了否定,同时又从“文”的角度要求“酌”,加以了部分的肯定。“正”与“酌”的对立是否表现出刘勰思想上的矛盾性或是辩证认识方法论呢?这个问题值得深入讨论,这对理解刘勰思想及其文论指导思想是有帮助的。因此,有必要对《正纬》中的“正”和“酌”及其关系进行辨析和研究,从而对刘勰的“正纬”思想有一个完整的认识。一、《正纬》的“证伪”总体而论,《宗经》与《正纬》是具有一定的逻辑关系和顺承联系的,《正纬》是《宗经》的延续和补充,也是“宗经”思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为“正纬”的目的是为了“宗经”。为达到这一目的,就必须回答“纬”何以要“正”,“经”与“纬”有何区别,“宗经”何以要“正纬”,“正纬”何以体现“为文之用心”等问题。其一,“经”、“纬”之辨的用心在于“正纬”以“宗经”。谶纬之义在讨论之前应先界定清楚,明确其含义。《说文》曰:“谶,验也,有征验之书。河、洛所出书曰谶。”王铁认为:“谶”本有广狭含义之分。狭义的“谶”指对将来会发生的事件的神秘的预言……广义的“谶”则泛指一切讲占验的文字。”“纬”在《说文》中释曰:“织横丝也,从糸韦声”。王铁认为:“作为一类书名称的纬,一般认为最早见于《汉书·李寻传》。李寻说王根:‘太微四门,广开大道,五经六纬,尊术显士。’刘熙《释名》曰:‘纬,围也。反复围绕,以成经也。’从纬的命名即可看出它与经的关系。”可见,“纬”是相对于“经”而提出的概念,取经纬交错之义。汉儒经生一方面在“独尊儒术”中确立了经书的正统、正宗地位;另一方面对经书加以解读、阐释、考据,在解经的过程中分流出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两个学派,古文经学注重“我注六经”,今文经学则注重“六经注我”。周振甫指出:“经古文学派认为在西汉末开始产生的纬书不是圣人之文;经今文学派主张天人感应说,而纬书中正包含了这种迷信说法,所以认为纬书是配合经书的,也是圣人之文。刘勰站在经古文学派的立场正纬,就是要证明纬书不是圣人所作。”因此,以“经”注“经”与以“纬”注“经”的两种方式形成对立,从而在“经”书之外出现了“纬书”。“纬”力图借助“经”从而获取经纬交错的混淆效果,其实在“纬”中灌入大量牵强附会、主观臆想等夸大扩张的内容,甚至为了迎合当时统治者的需要而加入大量的宣扬祥瑞福兆的迷信内容,从而成为假托经义然而又歪曲经义的与“经”相对而言的“纬”,造成了“经”、“纬”不分、良莠不清的思想混乱。早在刘勰之前,就有王充等人对“纬”进行了批判。王充在《论衡》中提出“疾虚妄”思想,这是针对当时盛行的五行说、谶纬、鬼神迷信和不实的传说而展开批驳的。郭鹏认为:“王充那种大胆反对谶纬的思想在《文心雕龙》中有明确的承继。……虽然刘勰列举的辩驳过纬书的四贤(桓谭、尹敏、张衡、荀悦)中没有王充,但王充大胆驳斥谶纬迷信的精神较这四人来得更为强烈,其对刘勰的影响事实上更为深刻一些。”刘勰在《正纬》中正面肯定“桓谭疾其虚伪,尹敏戏其深瑕,张衡发其僻谬,荀悦明其诡诞。四贤博练,论之精也”。这就不仅充分肯定了桓谭等人批“纬”治乱的行为,而且也指出“纬”的弊端在于“虚伪”、“深瑕”、“僻谬”、“诡诞”,从而使“经”、“纬”分明,良莠区别,以期获得“经”、“纬”之辨的结果。其二,确立“按经验纬”的证伪方法。正如刘勰在《徵圣》中强调“徵”以其验证、取证的方法以证实、证明一样,刘勰在《正纬》中也采取“按经验纬”的方法以证伪,从而在“验纬”的过程中“正纬”。刘勰指出“按经验纬,其伪有四”:首先,“盖纬之成经,其犹识综,丝麻不杂,布帛乃成;今经正纬奇,信擿千里,其伪一矣。”也就是说,“经正纬奇”是两者最大的区别,“经”之为“经”是因为其义“正”,“纬”之为“纬”是因为其义“奇”,故而不“正”,两者的内容含义相差甚大,故而“纬”因其“奇”而“伪”,“纬”书显然是伪托。其次,“经显,圣训也;纬隐,神教也。圣训宜广,神教宜约,而今纬多于经,神理更繁,其伪二矣。”也就是说,经书内容含义明确,文字表达应该详尽,因为是对世事的训示;而纬书之义则隐晦,文字表达应该简略,因为是以神灵的现象来说明。但现在却是纬书文字多于经书,使神妙的道理更为繁多,这说明纬书是伪托。再次,“有命自天,乃称符谶,而八十一篇,皆托于孔子,则是尧造绿图,昌制丹书,其伪三矣。”这说明纬书逻辑混乱,矛盾百出,河图、洛书为上天所降旨意,从而称为“符谶”,纬书称在尧帝、周文王时期,但又“皆托于孔子”,显然自相矛盾而“伪”。最后,“商周以前,图箓频见,春秋之末,群经方备,先纬后经,体乖织综,其伪四矣。”纬书所称道的符命占验的“图箓”早在商周之时已大量出现,但经书则是在春秋末年才齐全的,故而“先纬后经”违反了经纬相配或者先经后纬的正常规律,这说明纬书是伪托的。刘勰“按经验纬”的验证方法,以“经”验证了“纬”的“伪”,从而使纬书失正而“伪”。刘永济在《文心雕龙校释》中概括为“奇正不合,广约不伦,天人不符,先后不当”这“四伪”弊端。因此,纬书因“伪”而不可信,更不能与“经”同日而语。这种“按经验纬”的方法达到了去伪存真的目的,不仅证伪,而且存真。正如郭鹏指出的是“用非常严谨科学的推论辨正纬书之伪”的方法,不仅辨正,而且证伪,自然得出“六经彪炳,而纬候稠叠”的结论。孰正孰邪,孰真孰伪,人们不难断定。“经正纬奇”,经真纬伪,真伪分明,一目了然。但为何当时人们迷信“纬”,从而混淆“经”“纬”之别呢?甚至以“纬”代“经”呢?这是因为“纬”假托圣人之手,假托为“经”之“纬”,这种假借的方式往往容易将“经”“纬”混淆。刘勰在《正纬》中开篇明义地阐明之所以产生“经”“纬”不分的原因:“夫神道阐幽,天命微显。马龙出而大《易》兴,神龟见而《洪范》耀。故《系辞》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斯之谓也。但世敻文隐,好生矫诞。真虽存矣,伪亦凭焉。”由此看来,“经”“纬”不分原因一是在经书中也有某些卜卦符箓的文字记载,从而使纬书以“谶纬”而有了引申发挥之机,借机将纬书推到与经书并列的地位,甚至“先纬后经”,将纬书产生的时间推至经书之前。二是因为文献记载历史久远,而且有关记载也不甚清楚,这就容易产生不实的假托,故而给纬书的产生有了可趁之机;加之当时社会思想混乱,迷信符箓,故而“好生矫诞”,热衷迷信于纬书。三是因为“真虽存矣,伪亦凭焉”,伪依托真而具有欺骗性和蒙蔽性,纬书正是伪托经书名义出现,往往使人真伪难辨,经纬不分,这就造成了思想混乱。因此“正纬”必须是以“经”正“纬”,只有通过“按经验纬”的验证方法,才能揭示出“纬”之为“伪”的面目。其三,揭示“纬”的实质是“乖道谬典”的目的在于“宗经”。“纬”的实质是“乖道谬典”就不仅仅局限于“纬”假托“经”之名的“伪”的问题了,而且在于纬书离经叛道,有悖于经书的义理。也就是说,纬书专注于占卜符箓,从而是宣扬迷信的谶纬之书,对社会和人们而言具有“乖道谬典”的欺骗性、蒙蔽性、虚妄性,有悖于常理。刘勰认定纬书离经叛道其理由有三:一是其卜卦符箓“义非配经”。他指出:“原夫图箓之见,乃昊天休命,事以瑞圣,义非配经。故河不出图,夫子有叹,如或可造,无劳喟然。昔康王河图,陈于东序,故知前世符命,历代宝传,仲尼所撰,序录而已。”这就是说传说的河图、洛书出现是由于上天有美好的旨意,用以预兆圣贤而已,并非是为了配合经书。因而经书之义并不在于这些迷信神灵的卜卦符箓,而在于经世致用的人事义理的阐发。同时,刘勰也说明经书中虽有一些卜卦符箓的记载,甚至孔子的编撰中也有这方面的记载,但也不过是“序录而已”,仅仅是对事情的记载而已,经义并不在此。因此可见,即使是经书中记载了一些卜卦符箓现象,只不过是“事以瑞圣”而已,并不表达经义,更何况纬书所言的符箓陷于迷信之中更是“义不配经”。二是“伎数之士”的胡编乱造更是“乖道谬典”之说。刘勰指出:“于是伎数之士,附以诡术,或说阴阳,或序灾异;若鸟鸣似语,虫叶成字,篇条滋蔓,必假孔氏。”谶纬最早起源于原始巫术、民间巫术,虽带有原始宗教的信仰、崇拜、祈祷等意义,但也带有迷信的色彩。故而在进入文明社会后虽为理性所抑止,但在民间仍很活跃并以边缘状态存在。当社会思想混乱,或统治者需要利用其稳定、颠覆、构建社会秩序时,往往就会为社会所奉迎利用。因此刘勰认为谶纬是“伎教之士”,也就是一些民间的医、卜、占候等人为方技或方数之士的“诡术”。《后汉书·桓谭传》中记载桓谭在上疏中讲到:“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这些“伎数之士”用诡诈的方法牵强附会地讲历象占卜,预言灾难变异,如说鸟的叫声好像人语,虫子吃树叶形成文字等,可以说都是胡编乱造,这种谶纬无疑是离经叛道、宣扬迷信的伪书。三是统治者及其一些文人笃信谶纬导致“朱紫乱矣”的思想混乱状态。刘勰指出:“通儒讨核,谓起哀、平。东序秘宝,朱紫乱矣!至于光武之世,笃信斯术,风化所靡,学者比肩。沛献集纬以通经,曹褒撰谶以定礼,乖道谬典,亦已甚矣。”刘勰揭露从西汉哀帝、平帝开始纬书的伪造,到东汉光武帝时发展到极端,时人争先恐后效法伪造纬书,造成极坏的影响。更为重要的是这种纬书不仅有伪造、伪托之弊,而且造成经纬混淆的思想混乱,甚至刘辅混杂一些纬书上的说法来论述经书;曹褒挑选一些谶书中的意见来制定礼制,显然破坏和损害了经书与礼制的义理内容,成为离经叛道之举。刘勰以“乖道谬典”揭露了谶纬的实质以及其造成的恶果。“纬”不仅对“道”与“经”有巨大的损害,而且“纬”本身也因其“伪”而具有欺骗性、蒙蔽性,造成迷信后果。因此,“按经验纬”是通过“经”、“纬”之辨以证伪;“乖道谬典”是通过对谶纬之弊的揭露以“正纬”;“正纬”是通过谶纬对经书之祸害而匡正救蔽。由此可见,《宗经》与《正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体,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从正面肯定角度论“宗经”,从反面否定角度论“正纬”,以达到澄清思想混乱、确立思想导向及其文论指导思想的目的。二、纬书为何能“助文章”刘勰“正纬”在当时并非独创,也有王充、桓谭、尹敏、张衡、荀悦等提出质疑和批驳,但为何纪昀针对《正纬》评曰:“此在后世为不足辩论之事,而在当日则为特识。康成千古通儒,尚不免以纬注经,无论文士也。”这一方面说明后世对谶纬之弊已经前辈批驳,早已明白,不值得后世再动干戈,同时也说明刘勰等人的批判干净彻底,无劳后人再补充完善,当然也说明自至之后,谶纬之风已收敛,偃旗息鼓告退。另一方面说明刘勰“正纬”在当时是“特识”,尽管也有王充等有识之士的明鉴,但毕竟当时谶纬之风盛行,蔚为时尚。不仅一般文士都津津乐道,而且像康成这样的“千古通儒”也在所难免地卷入其中。因此刘勰“正纬”有其独识之处。刘勰的“特识”一方面表现在他不仅超越当时世俗之论而形成其批判的“特识”眼光,而且也表现在他超越了王充等有识之士的更为深刻、更为全面的为“正纬”所形成的“特识”眼光;另一方面刘勰在“正纬”基础上又能以文学的“特识”角度提出纬书“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的大胆观点,使得纪昀评曰:“至今引用不废,为此故也。”这不能不说是刘勰的过人之处和独创之处,也不能不说是其“正纬”歪打正着的一个独特发现。故而刘勰在其《序志》中提出要“酌乎纬”,其含义和宗旨不仅指出纬书“无益经典”之弊要“酌”,而且指出“有助文章”之利也要“酌”。因而“酌”与“正”看似矛盾,其实并不矛盾,“酌”是在“正”的基础上“酌”,是不违反“正”的原则之“酌”,为了“正”而“酌”;而“正”也需要有“酌”的深入思考、辩证分析、全面把握的方法和多维视角,“正”与“酌”的相配和互补,形成其“特识”的眼光。那么,“酌乎纬”究竟有何“特识”呢?这就集中表现在“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上。因此,刘勰区别于王充等人批“纬”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是在其《文心雕龙》的文论批评思想中“正纬”,并不局限于王充着重于在政治思想、经世致用角度的批“纬”。刘勰势必从“正纬”中延伸出其“特识”的文学视角,以便从文学角度“酌乎纬”。那么,纬书何以能“有助文章”呢?刘勰在《正纬》中讨论完“无益经典”之后专门讨论了“有助文章”。刘勰的这段论述可从三方面来理解纬书何以能“有助文章”:其一,纬书记载的大量传说故事可为文学创作资源所发掘。刘勰指出:“若乃羲农轩皞之源,山渎钟律之要,白鱼赤鸟之符,黄金紫玉之瑞,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纬书因编织谶纬的需要,收罗记载了大量的神话、传说、故事、寓言,既有民间长期流传的故事因子,也有伪托而虚构的故事因子,这对于经书而言不过是虚妄、虚伪之语,但对文学创作而言,则是可资借鉴和发掘的文学资源,况且纬书记载的传说故事“事丰奇伟”,以其奇妙、神秘、怪诞、玄虚增添了文学色彩和人们猎奇的兴趣,也就是说,纬书某些地方的描写记载本身就具有文学性和文学色彩,显然“有助文章”,是文学创作可资利用的资源。诸如《淮南子》、《山海经》等虽不能与经书同日而语,但其书对神话传说的记载和描写,不仅保存了远古和民间的神话传说,而且也创作了大量的传说故事,其书的文学性自不待言,而且对后世文学发展也有一定的推动作用。再者,纬书中的一些语言修辞、表现方法、表达方式的特点也可资文学借鉴,这既可为文学创作提供可资利用的题材内容资源,又能提供给文学形式创造的启发,显然是“有助文章”的。其二,“酌”的眼光选择“有助文章”。刘勰认为:“是以后来辞人,采摭英华。平子恐其迷学,奏令禁绝,仲豫惜其杂真,未许煨燔。”后代文学家对纬书中可资文学借鉴的资源和因素能择其所用,这里就有一个如何辩证对待纬书的问题,从文学角度扬长避短,取其精华,剔除糟粕,这不失为一种文学选择的态度和方法。即便是对待纬书本身,刘勰也指出了两种不同的态度和方法,一种是张衡担心纬书迷惑人们思想,曾奏请汉帝下令禁绝;一种是荀悦则为纬书中掺杂一些真的东西而惋惜,所以他不同意完全烧毁纬书。这两种对待纬书的态度和方法,虽然出发点和宗旨都是批“纬”,但相比较而言,张衡采取的是全盘否定的禁绝的方法,而荀悦则考虑到纬书的复杂性及其有用之处,采取的是辨别真伪、区别对待、不能全部烧毁的态度。刘勰“酌乎纬”的态度和方法与荀悦有相同之处,其观点倾向于荀悦;但他主张的“酌乎纬”并不仅仅局限于“惜其杂真,未许煨燔”,而是充分利用和借鉴“杂真”的可取之处,以文学眼光加以选择和运用。因而只有“酌乎纬”才能“有助文章”,而“有助文章”恰恰是“酌乎纬”的“特识”眼光和角度,无论张衡还是荀悦都未具备这种“特识”眼光和角度。其三,“酌乎纬”的文学角度对“正纬”的整体把握。刘勰“正纬”的目的是为了“宗经”,也就是说刘勰否定了纬书作为“经”来看待的视角,因而“无益于经典”,但是其“有助文章”的角度恰恰是将纬书作为文学的视角来看待的。抛开纬书的思想内容及其功用不论,而仅就纬书这一现象或形式而言,是将“纬”视为“经”还是将“纬”视为“文”,这种如何看待纬书的态度和视角就非常重要了。就像汉儒那样视“纬”为“经”,当然“纬”并非“经”,有托“经”、伪“经”之弊,甚至还有离经叛道之恶名。因而刘勰“宗经”就务必要“正纬”。但如果视“纬”为“文”,就其中不乏文学因素和色彩以作为文借鉴,当然“有助文章”。因而以“纬”为“经”,还是以“纬”为“文”的视角选择很重要。如果从以“纬”为“文”的角度看,不仅刘勰指出“事丰奇伟,辞富膏腴”可资“后来辞人,采摭英华”,而且在“正纬”中所指出的某些纬书弊端倘若换一角度看,从文学角度而非经学角度看,对文学而言并非不利。如纬书假托经书之“伪”,对“经”而言为弊,但对“文”而言就未尝完全是弊,其“伪”从文学创作角度引申和发挥也不乏虚构、虚拟、想象、联想之意。又如纬书中所记载的传说故事,对“经”而言难免有牵强附会、道听途说、虚妄怪诞之弊,但对文学创作而言又未尝不是一种可资开发利用的资源。再如,纬书的语言夸张、华丽、玄虚、神秘,对于“经”的庄重、典雅的语言表达而言无疑是弊,但对文学语言的表达而言则未尝是弊。因此,纬书的本身性质应与对纬书的接受有所区别,纬书的功用不仅决定于其性质,而且决定于其接受。接受者的立场、态度、取向和角度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纬书之“特识”之用,用于“经”之用无疑就生弊,用于“文”之用就可能“有助文章”。由此可见,刘勰认为纬书“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之论决定于“酌乎纬”的眼光。这对其文学观以及文学指导思想的确立具有重要作用,在《正纬》之后的《辨骚》,刘勰对《离骚》的辨析与纬书一样,首先是以“宗经”思想加以判断,是“宗经”还是“离经”的辨析当然就会得出“变乎骚”的结论;但刘勰始终是将“骚”作为文学看,而非将其作为“经”看的,因而对《离骚》之“变”作了充分肯定,尤其是对其辞藻文采、夸张奇特的表达方式和变化发展的文体形式进行赞扬,树立起“楚骚”的浪漫抒情文学的典型,使之成为文学经典。这种以文论文的眼光和角度,使“正纬”和“辨骚”的基本立场、思路、取向统一起来,使刘勰无愧于当时最伟大的文论批评家称号。三、刘“正纬”思想的内涵陆侃如、牟世金在《文心雕龙译注》中认为:“本篇和文学关系不大,但在学术思想上,刘勰在桓谭等人之后对谶纬的荒谬作一系统的总结,是有一定历史意义的。”确实,从表面上看,《正纬》在“文之枢纽”的五篇中相对于其它四篇而言,似乎与文学关系不大,因其针对、讨论的对象是似乎与文学无甚关联的谶纬,而在学术思想上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但如果将《正纬》放置在刘勰的“文之枢纽”的总体思想及其文论批评体系中,并对其“正纬”、“酌乎纬”、“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等命题深入讨论,其文论及批评方法论意义是十分重要的。其一,刘勰“正”的指导思想对文论批评的意义。“正”是相对于不正,也就是“邪”而言的。提出“正”无疑是因为存在着不正或“邪”的情况,其针对性、现实性和功用性是十分明显的。孔子针对当时“礼崩乐坏”的周制破坏、诸侯纷争、人心不古、思想混乱的“乱”世,提出要“正名”以“治世”。《论语·子路》云:“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孔子认为“正名”不仅仅是名正言顺之事而已,而是关涉到为人处事、国计民生的大事。因而“郑声淫”要“正”,“八佾舞于庭”要“正”,《武》乐“尽美矣,未尽善也”要“正”,“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故而要“正”,“正”的标准无疑是“思无邪”、“尽善尽美”、“文质彬彬”、“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等。因此,孔子提出“正”,不仅仅具有拨乱反正之意,而且具有指导思想、价值取向以及思维方式和方法论意义。刘勰“正纬”思想无疑与孔子“正名”思想贯通,谶纬“其伪有四”、“乖道谬典”自然成为“正”的对象。但更重要的是,刘勰的这种思维方式和方法论意义使所“正”的范围已大大超越了纬书,而延伸至其文论批评领域,这一方面表现为其用正面肯定的方式来扶“正”,从思想上提出正宗、正统的“宗经”、“经正纬奇”;在《风格》上提出“雅正”之风;对语言文字提出“正言”(《徵圣》);在文章体制上提出“确乎正式”(《风骨》);在文体范式上提出“正体”,如“四言正体,雅润为本”(《明诗》)等。为此,刘勰在其庞大的文体论体系中分别对各种文体范式提出“正体”的具体所指。郭鹏列出刘勰辨体情况简表指出:《明诗》提出诗的正体为《诗经》;《乐府》的正体是《雅》诗;《诠赋》提出正体为六义之赋;《颂赞》提出正体为四始之颂;《祝盟》提出正体为《周礼》等等。也就是说,“正”不仅是“正名”,而且是“正声”、“正式”、“正体”,是提倡和赞扬正面所肯定的对象,同时也是树立榜样和典范,甚至还带有建章立制,以确立体制、制度、规则、标准之意。另一方面表现为其从反面否定的角度来拨乱反正,批判和揭露不正之“邪”的弊端,如《正纬》对谶纬虚伪和欺骗性的批判即是。针对文艺创作及其文论批评而言,“正”也有对其缺点和不足的弊端进行批评的含义,如在《辨骚》中对屈原《离骚》的“诡异之辞”、“谲怪之谈”、“狷狭之志”、“荒淫之意”而进行“摘此四事,异乎经典者也”的批评;《宗经》中提出“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正末归本,不其懿欤”的“正末”观点;《序志》中对“各照隅隙,鲜观衢路”的文论批评的偏颇倾向提出批评;在《知音》中对“贱同而思古”、“文人相轻”、“崇己抑人”、“信伪迷真”等错误观点进行纠正,如此等等。这说明,刘勰所执的“正纬”观,并非仅仅针对谶纬之弊而“正”,而是作为指导思想和思维方式及其研究方法的“正”来对待的,不仅对错误进行拨乱反正的批评;而且对正确的东西进行正面提倡,以树立典范和标准。其二,“正”与“原”、“徵”、“验”、“辨”、“核”、“知”、“释”、“选”、“敷”等方法共同构成方法系统及其方法论。“正”作为方法看,具有批判与推崇两种功能,其目的在于建立规范和规则以及体制、制度;“原”作为方法为追根溯源,探寻源流和本原之方法,因而刘勰不仅“原道”,而且更重要的是“原始以表末”(《序志》),对各种不同文体都追溯它的起源,说明它的演变;“徵”为验证的方法,“徵圣”其实质是“师乎圣”,更重要的是“徵”与“验”同义,是一种以言、以事、以人的验证方法,因而《辨骚》“将核其论,必徵言焉”,《丽辞》“徵人之学,事对所以为难也”,《正纬》“按经验纬”的验证方法等等;“辨”作为方法具有辨析、分辨之意,除“辨骚”外,还可“辨体”、“辨言”、“辨义”等;“核”作为方法具有核对、核实、考查之意,《辨骚》“玩而未核者也”,“将核其论”等;“知”作为方法具有交流、沟通、知会的含义,《知音》提出“音实唯知”和“知实难逢”的感慨,“知”也引申为“会”的会意契合意思,此后还可发挥引申为“悟”之意义;“释”作为方法具有释名、释义、解释、阐释之义,《序志》“释名以章义”,强调对概念、范畴的界定和释义,不仅为“正名”,而且也为名实相符;“选”作为方法有选择、选编、选优之义,《序志》“选文以定篇”强调对评论对象和例证对象材料的选择,其代表性、典范性、针对性不言而喻;“敷”作为方法指敷设、论证、分析之义,《序志》“敷理以举统”,指论述论证写作道理,遵循理路章法而总结各种文体的基本特点和制式。种种方法,不足而论,构成刘勰文论批评的方法系统。这些方法不仅具有文艺批评方法的意义,而且也具有文论批评的指导思想的意义。正如胡大雷指出:“重‘徵’求‘验’是刘勰《文心雕龙》阐述理论、提出观点所运用的方法之一。当其以具体验证具体时,即以经书验证其他作品时,用以验证者与被验证者都是作品,整个验证过程就是对这些作品的批评;当其以具体验证理论时,所谓‘具体’大都是作家、文论家、圣人之辞、作品等,整个验证过程也就是对上述诸人的批评。因此我们说,《文心雕龙》的重‘徵’求‘验’之物即是刘勰实施批评的材料来源。”如果说“徵”、“验”方法具有重实证、重例证、重典证的方法论意义的话,那么“正”的方法则还具有对方法的导向性、倾向性、规范性的指导思想的方法论意义。因此,“正”不仅是一种评论方法,而且也是原则、准则,在其方法系统中具有指导意义的重要地位和影响作用,因为“正”的方法含有鲜明的价值取向和评价倾向,设置“正”的动机和意向,导向“正”的目标,对其他方法具有指导性作用和重要影响。“原”、“徵”、“辨”、“知”、“释”、“敷”等方法都需以“正”作为基本思路和指导思想。只有具备“正”的导向,才能更好地运用和理解各种方法。其三,“正纬”所提供的一种独到的文学视角的文论批评意义。谶纬源自于原始巫术和民间巫术,从而带有原始宗教迷信色彩,并在汉代特定的语境下经过汉儒和方士的伪托和夸张而成为当时朝野上下推崇尊奉的对象,甚至泛滥成灾发展到极端,造成经纬混乱、以纬代经的思想混乱局面。因此,从“正纬”的批判视角据以“按经验纬”的原则以期在为经、纬正名及其经纬分明的基础上以经正纬,这一拨乱反正的思路无疑具有批判的精神和意义,这从正面而言有利于提供文学批判精神和文学批评精神。从另一角度看,“纬”对“经”的偏离和差异,其离经叛道的“乖道谬典”亦可视为一种对儒家思想文化及其经典的叛道和异变,虽则刘勰是以崇经贬纬的取向“正纬”,但无形中或无意中却揭示出“经”、“纬”的异质之处从而表达出对“纬”的性质和特点及其功用的“特识”。尽管儒家“非礼勿视”的思想也会导致“非经勿视”的否定“纬”的观点,但无疑也会启发人们进一步思考,既然“纬”是“非经”当然可以“勿视”,倘若“可视”又该如何“视”呢?以“经”视“纬”是谬误或误读的话,那么以“纬”视“纬”,以“文”视“纬”能否成立呢?这似乎潜藏着提供另外一种视角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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