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湛江珠江话人称代词的数和领格

广东省湛江珠江话人称代词的数和领格

这个词是语言的封闭范畴，也是一个特殊的功能范畴。这类词对于判断语言的时代层次和方言之间的远近亲疏关系有着特殊的意义。梅祖麟先生在《唐代、宋代共同语的语法和现代方言语法》中指出:“从现代汉语方言的情况来看,凡是第三人称代词用‘他’的,一定是官话系统,而非官话系统的方言或是用‘伊’(闽语),或是用‘渠’(吴语、赣语、客语、粤语)。凡是远指代词用‘那’的,一定是官话系统,而非官话系统用‘许’(温州、闽语、南昌话),用‘个’(粤语、客语)。”梅先生的某些判断可能过于绝对(1),但是这种思路是对的。事实也是如此,代词在语言研究中有比较重要的地位,在方言研究中也是必不可少的部分。阳江话代词研究的历史也不算短,1958年阳江籍学者黄伯荣先生在《谈谈阳江话语法的两个特点》一文中对阳江话的代词作过介绍,随后的《汉语方言语法类编》根据不同的类,对阳江话代词也有专词缀“哋”,这一形式与普通话的情形相似;阳江话则采取内部屈折的形式,即三身代词的主元音发生一定的变化,同时带了一个塞音韵尾-k。当然,阳江话的这一现象在粤语里面并非绝无仅有,在与之相邻的四邑地区,同样存在156:普通话我们你们他们江门耷okliokk‘iok新会耷弈蘅kndiakk‘iak斗门耷弈蘅kndiakk‘iak(二)关于四邑话复数屈折韵尾-k的来源,方言学界有题的论述。之后相关的研究比较少,像《粤西十县市粤方言调查报告》这样的巨著,尽管阳江话分布在粤西地区,但是也没有它的资料。目前所见的仅甘于恩、詹伯慧的零星介绍。而这些研究基本上停留在粗略描写的层面。因此,很有必要从历时和共时的层面对阳江话的代词作深入的调查和细致的分析。本文采用历史比较法,结合汉语历史文献和方言调查材料,尝试讨论阳江话人称代词复数的来源和领格的读音问题。为了便于把问题看清楚,文中有时会结合粤语广州话进行比较。一、称重代词的数量阳江话的人称代词有单复数两种形式,第一人称代词没有排除式与包括式的区别,现将它和广州话人称代词列表如下:(一)“有个、若个、吾个”的收缩形式不同的意见。李如龙(2003)认为:“四邑片粤语中有些三身代词多数式读为同调、同韵(或韵母相近)的单音词,应该是合音(我各、你各、渠各)而来。”张惠英(2001)推测:“珠江三角洲斗门斗门镇、江门白沙、新会会城等处的‘偔我们、偌你们、亻却他们’这些以-k为韵尾的人称代词复数形式,实际上就是‘我个、若个、佢个’的紧缩形式。”张先生立论的基础是广州话人称代词复数的后缀“哋”是“底”演变而来,“底”是结构助词和领属助词,“个”也是结构助词和领属助词,它们应该有平行的演变。蒋绍愚结合古代汉语文献及现代广州代词加上复数词尾‘个’,理由也不充分,因为这种说法也许勉强可以解释第一人称的音变,但对于第二、第三人称的音变,则缺乏音理上的说服力。”因此,张先生的结论还有商榷的余地。甘于恩认为四邑话复数形式是一种运用语音内部屈折的形态变化。但甘先生没有进一步说明这种变化的机理。我们同意李如龙、张惠英两位先生的意见,-k韵尾是合音的结果。但是“各”或“个”与三身代词融合的说法还需要论证。因为这个结论只考虑现代方言的情形,而没有考虑古代文献的证据。目前所知,古代文献中没有见到“各”、“个”放到名词或代词后面表示某个群体的例子。因而,这些“各”、“个”顶多也是一个记音的符号,其本字还需要考证。我们同意阳江话复数-k尾和四邑话一样,是合音的结果,但是它们是三身代词与词缀“家”组合的结果。1.身代词的同化作用(1)蒿地谁家地?(蒿里乐府)(本小节例句均引自《近代汉语指代词》)(2)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陌上桑乐府)到南北朝也有用例:(3)他家物,从他去。(北齐书)到唐宋时期,“家”的使用更加频繁。唐宋人的笔记、敦煌变文、佛经有大量的用例,在此不再赘述。吕叔湘(1985)先生的研究指出,在近代汉语中,“家”有领格和非领格的用法,在共同语中,流传到现在只有实义的领格用法。在吴方言中,“家”发展为一个表示复数的词尾。粤方言的早期可能也存在名词、代词后加“家”来表示集体范畴的现象。后来发生了一些变化,一部分方言让“等”给覆盖了,另一部分则沿用了下来。从目前粤方言的一些人称代词的情况可以看出一些痕迹,例如:自己,大部分粤方言都说“自己”(各地读音略有不同),在香港新界锦田、斗门上横水上话、连县清水、阳江话等都说成“自家”/ka/。2)至于“家”在四邑话、阳江话中发生合音现象的原因,我们认为,这与它所处的语音环境有很大的关系。三身代词复数的领格形式在上述方言中为“三身代词+k蘅”。它们的原始形式是:*我+家+个/*耷蘅k鬑k蘅/;*你+家+个/*nik鬑k蘅/;*其+家+个/*弈ik鬑k蘅/。这些组合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即后面两个音节的声母相同,韵母相近。第一人称三个声母都属于舌根音,韵母非常接近;第三人称三个音节的声母相近。当这些音节连读时,从说话者的角度看,三个发音部位相近的音节挤在一起,发音会比较吃力。从听话者的角度看,一连串相同或相近的音糅合在一起,其区分度会比较低。因而,这既不符合语言的明晰性原则,也不符合省力原则。三身代词的这些组合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频率比较高,语音的非明晰性势必造成交际的障碍,而语言的自组织必然要通过自我的调节去弥补缺失。“家”在使用的过程中,或者音节融合。汉语音节的结构特点决定了这种融合只能作“掐头去尾”的改造。于是“家”后面的韵母脱落了,只保留了声母k-附着在三身代词的后面,最终形成了今天见到的“偔耷蘅k、偌ni藓k、k‘i藓k”的局面。“俼别人”是“人家”的合音,这是三身代词后面的“家”发生融合后类推的结果。在现代粤语中,中古日母读为/j/,“人”属于日母字,/j尬k/的声母符合语音发展的规律,“人”的主元音/調/可能因受到“家”的主元音/鬑/圆唇特征的感染而发生同化作用变成/尬/。至于“自家”、“大家”、“侪家”等词尾“家”,由于它们所处的环境不一样:自/誦i/的声母为塞擦音、大/tai/的声母为舌尖中音、侪/誦調i/的声母为塞擦音,它们与“家”的声母区别分明,不存在含混的因素,因而直到今天它们都还保持独立。(三)自由词是由自由词对自由词实体名词“家”在使用的过程中发生语法化,逐渐变成了一个表示人称代词复数的词缀,随着语法化程度的加深,它最终发展成为与词干融合的词缀,它们融合之后便成为一个新的自由的词,在语音上的表现就是发展成为了零形式。这一过程与语法化:“自由的词>黏附于词干的词缀>与词干融合的词缀>自由的词”的模式是吻合的。(四)广州话、江话标记的比较上古汉语的指代词没有单复数的标记,同一个代词可以指称单数也可以指称复数。随着时代的发展,语言要求自身要对单复数范畴作出区别,于是便产生了一些标记。在汉语中,标记的形式并不是整齐划一的,它们存在时代和地域的差异。广州话与阳江话的复数在最初都是采取人称代词加具有集体意义的实体词的形式,但两种次方言选择的实体词不同。这两个不同的实体词在两种次方言中都发生了语法化的进程,它们都发展为表示复数的后缀。但是阳江话的复数后缀“家”同时还因为语音上的刺激因素,语音的挤压与语法化的进程相互推动,使得它进一步发生变化。从本质上说,目前广州话的人称代词后缀“哋”与阳江话的复数塞尾-k没有根本的区别,它们的差异只是发展程度的不同而已。二、称重代词的提取方法(一)对名词性结构的标记“个”为阴去调了按照句法位置的不同,可以分为形容词性和名词性两类。它们的结构形式一致,只是人称代词后面的结构助词读音有细微的差别。形容词性结构的标记“个”为阳去调54,名词性结构的标记“个”为阴去调43。例如:(4)我个书无见都。我的书不见了。耷u21ko54蘩i33mou43kin24tou33。(5)我个送去都俼,你个还在屋己。我的送给了别人,你的还在家里,耷u21ko43lu耷24xei24dou33j尬k21,nei21k蘅43wa43t蘩oi43uk24kei21。(6)那件衫系我个。那件上衣是我的。na21kin54蘩am33x調i54耷u21ko43。(二)麻黄的三种形式从上表可以看出,阳江话形容词性领格的复杂,主要表现在人称代词的数量参差和读音的变化上。严格的说,阳江话的人称代词没有口语和书面语的区别。读书读报时,共同语的复数和格,也是按照文本的内容折合方言的读音去读。只是第一人称要读为耷蘅21。首先要讨论的是人称代词的复数形式和领格的问题。从上表可以看到,对应普通话复数的领格,阳江话有三种表达的形式;普通话的领格,单复数是分明的,阳江话可以用一套复数的形式来表示。这是很奇怪的现象。难怪詹伯慧(2002)说:“(阳江话)人称代词复数形式和所有格的读法是完全相同的。”其实,人称代词的复数形式和所有格的形式是很不一样的。根据调类的不同,阳江话人称代词的领格可以分为三类:(Ⅰ)上声类:我个耷蘅21k蘅54、你个nei21k蘅54、其个k‘ei43k蘅54、偔个耷蘅k21k蘅54、偌个ni藓k21k蘅54、亻却个k‘i藓k21k蘅54、俼个j尬k21k蘅54。这个类也可以称作词缀类,它是“三身代词+个”组成的。(Ⅱ)阳平类:偔耷蘅k43、偌ni藓k43、k‘i藓k43。这个类的调型与阳平调的调型一样,只是发音稍微短促。(Ⅲ)阴去类:我耷u24、你nei24、偔耷蘅k24、偌ni藓k24、亻却k‘i藓k24。这一类的聚合中,缺少第三人称的形式。1.实质上的思考阳江话广州话普通话(7)我个书我嘅书我的书(8)其个手表佢嘅手表他的手表(9)偌个菜园你哋嘅菜园你们的菜园阳江话的人称代词复数可以直接作定语修饰一部分处所名词和处所代词,单数则没有这些用法。这与普通话人称代词的复数的部分用法一致。例如:(10)偔村我们村(11)偌单位你们单位(12)亻却*乃他们那儿这也很容易造成阳江话的人称代词复数与领格读音完全一样的假象。其实,人称代词直接作定语是汉语的普遍现象,只是各方言代词的使用范围不同而已。2.阳平类或称称谓在阳江话的这类领格里,单复数的观念比较模糊。例如:点复杂。为了便利起见,现将阳江话人称代词形容词性的领格与广州话的领格列表如下:(1)偔耷蘅k43爸:既可以表示“我爸爸”,也可以表示“我们的爸爸”;(2)偌ni藓k43公:既可以表示“你爷爷”,也可以表示“你们的爷爷”;(3)k‘i藓k43明仔:既可以表示“他家的明仔”,也可以表示“他们家的明仔”。阳江话阳平类人称代词领格具有亲切的意味,但是它不能够直接连接“父母”、“仔”(儿子)、“女”(女儿)等几个亲属称谓词。为什么会有这种例外?我们认为,这与该类领格的语义特征有关。强调“确定性”是这类领格的意义特征。因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等只有一个,它是确定的,也是唯一的。父母是两个人;以前的家庭,儿子、女儿往往不止一个,所以它们是一个集合名词。有人会说,“哥哥”、“叔叔”、“伯伯”也不止一个呀,为什么能用?在阳江话中,阳平领格加亲属称谓都是确指的,也是唯一的。例如:“偔耷蘅k43伯”指的是大伯父一个人,如果是二伯父,则说“偔耷蘅k43二伯”;“我的伯父们”在阳江话为“偔耷蘅k21那胒阿伯”。随着独生子女的增多,“儿子”“女儿”在每个家庭也是唯一的,近年来隐约有“阳平领格+仔/女”的用法,但毕竟少见。普通话里,“人称代词复数+家”后接人名往往表示一种亲昵的关系,例如:我们家老黄、你们家小马……如前所述,阳江话阳平类人称代词领格也有类似的现象。我们在(二)中讨论过阳江话复数韵尾—k的来源,认为它是三身代词与“家”的合音。目前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两种现象有同源的关系,但是它们可以为阳江话复数韵尾—?来源于三身代词与“家”的合音提供间接的证据。3.身代词的复类化—阴去类人称代词领格与阳平类领格大致互补,即除了亲属称谓名词和专有人名外,它们可以直接连接任何名词。上节中的“父母”、“仔”、“女”均可以被该类领格直接修饰。例如:我儿子我耷u24仔他们的父母亻却k‘i藓k24父母我的兄弟我耷u24兄弟你的衣服你nei24衫我们的书偔耷蘅k24书你们的椅子偌ni藓k24凳很明显,像“父母”、“兄弟”、“子女”一类的亲属称谓词,是集合名词,不是唯一的,也不是确指的。阴平类人称代词与阳平类人称代词对立互补的语法现象可以很生动地说明语言内部严整的系统性。第三人称单数没有阴去类领格,这从本章列表中可以看出来。因而,它没有下面的用法:他的钱*其kei43钱他的老婆*其kei43老婆为什么第三人称代词单数在领格矩阵中会出现空格?第三人称代词单数“其”没有上述用法而其复数“亻却”却具备?我们先比较一下阳江话人称代词单复数的读音:我耷u21你nei21其kei43偔耷蘅21偌ni藓k21亻却k‘i藓k21通过比较可知,“我、你、偔、偌、亻却”尽管调类不一样,但是调型相同;而“其”则单独成为一类。相同的条件有相同的功能,“其”的调类、调型都不相同,它当然会有不同的表现。“其”没有产生阴去类的领格与它的调类有关。在阳江话中,阴去类人称代词领格与上声类人称代词领格的语法功能完全一致。很显然,它们是同一个东西。阴去类领格是口语中三身代词受到它们后面的助词“个”的读音影响而产生连读变调的结果。结构助词“个”在阳江话的调类为阳去,调值为54。它们在阳江话中的变化如下:上声+阳去=阴去:21+54=24下阴入+阳去=上阴入:21+54=24连读变调的结果是截取前一个音节的起点和后一个音节的终点。阳江话的指示代词“古”ku21、“那”n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