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形成期的楚辞评论现象

中国诗歌形成期的楚辞评论现象

齐梁永明时期的中国诗歌形式，以及其他时期的中国楚辞评论现象，与楚语言不同。1它不是对历史文学遗迹的各种评价，而是对批判者的审美、评价和文学观。另一方面，中国的多样性文化在汉代由冲突到融合的自觉反映，具有巨大的文化意义。它不仅仅是通过论争,楚辞特点为人们所认识并逐渐形成一种与传统相对立的诗歌理论,而且更主要地是涉及到文学转折时期诗歌发展的历史趋向问题。然而这些问题至今还未引起研究者的注意。本文试图在前辈们搜集资料基础上,把中国诗歌形成期的楚辞评论视为一种文化现象。运用文化学、马克思主义的系统科学、历史与逻辑相统一,从一般到特殊等研究方法,探讨这种文化现象发生、发展、影响以及反映出的汉代诗歌发展的趋势问题。一、文化特征及文化属性:多元融合的自然倾向,实现文化统一任何一种现象都是文化现象,都应该从文化角度来研究。研究中国诗歌形成期发生的楚辞评论现象,探讨其发生原因、背景、性质,也必须从与它相联系的文化场来寻找。中华上古文化存在着四大文化区,②2即北方少数民族文化区、中原农业文化区、南方荆楚文化区和东方海洋文化区。在长期的发展中,都形成了各自的文化特征。北方少数民族文化豪迈真刚,充满活力,不拘一格;中原农业文化谨严规范,端庄凝重;南方荆楚文化浪漫流动,飘然外冲;东方海洋文化兼容并蓄,富赡而鲜丽。这与它们所处的地理环境有关。由于中原农业文化和南方荆楚文化在诞生时间和发达程度上均处于领先地位所以在多元文化彼此交流碰撞中,形成了中华上古文化发展的两大文化中心。中原农业文化宗法因素十分浓厚,是沿着以“礼”为核心的伦理政治一体化方向建构的文化形态,在行为准则上,从坐卧起行到饮食生死都有一整套严格规定。在思维准则上,严格恪守“孝悌忠信”原则,进行直观抽象的理性思考。在审美形式上,讲究谨严规范。在审美风格和特征上,要求符合“乐而不淫”“中庸之道”的美学风貌,很自然地要求文学艺术“言志”“载道”,不在于个体情感的恣肆洋溢,而在于对群体的教化功能。南方荆楚文化是以多元文化叠合状态存在并发展的,到屈原时期,南方荆楚文化在百家争鸣的战国文化大碰撞大交流的激变中,其文化面貌已表现为多元融合交叉的特征。屈原的作品有西部昆仑神话,有东部蓬莱神话,也有中原神话传说,并对东西部史实进行了速写,成为南方荆楚文化叠合交叉特征的典型代表。只要有文化存在,就有导入文化统一的内在意向。“楚人的先民在强邻的夹缝中顽强地图生存,时间之长以数千年计,楚人在穷乡僻壤中顽强地发展,时间之长以数百年计。由此养成了楚人以民族利益为至重至上的心理,”,③3念人念祖之情,爱国之心,忠君之忧尤为突出,“虽九死其犹未悔”,构成了楚人价值取向重实用主义、爱国主义、民本主义形成的基础,④4具有超然物外,对外扩张,跃跃欲试的精神气质。从文化学的角度来看,构成了北方中原文化和南方荆楚文化两种文化模式。在价值形态上,北方中原文化崇古尊老,重义轻利;南方荆楚文化忠君、爱国,“亲亲”“尊祖”宗法观念始终处于爱国主义之下。⑤5在政治制度上,北方中原文化是按照家庭血缘关系建立起来的宗法制度,“一国犹一家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形成一套犹如金字塔式系统;南方荆楚文化虽然沿袭原始血缘孑遗,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构成了以屈景昭三大姓为支柱的统治阶层,但“楚国之举,恒在少者”没有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没有严格的大小宗之分。在伦理上,北方中原文化注重人伦关系和谐,集体价值高于个体价值;南方荆楚文化以爱国主义、民本主义为最高行为准则,具有积极向上,奋发有为的世界观和实用主义的思想方法。在哲学上,北方中原文化以儒家积极入世,希冀凭借人为努力改变社会思想为核心;南方荆楚文化则以道家崇法自然。超然物外与世无争思想为核心。在风格上,北方中原文化“不语怪力乱神”刚健质朴;南方荆楚文化巫风鼎盛飘逸秀丽。在美学特征上,北方中原文化偏重阳刚“乐而不淫”一类;南方荆楚文化则倾向于阴柔忧怨“发愤抒情”一派。“谨严规范”和“浪漫流动”概括了南北两种文化的总特征。文化从来就不是静止状态,而是不断运动和发展的。遵循着对立面双方此消彼长互相转化的事物发展规律。南北方文化发展的道理隶属于此,有一个由两种文化的并存向以一方文化为主的转换,并逐渐融合形成新质文化的过程。所以以楚人为主体建立起来的汉王朝,虽然沿袭了楚人文化,但却很自然地“汉继周统”。继承和发展了周代健全的宗法社会秩序和宗法思想规范。楚文化集团按照北方中原宗法文化——心理结构建立起来的汉王朝,这本身就标志着两种文化的并存与融合并已经暗含着向北方中原文化为主转化发展的可能。按照文化学的理论,文化是一个多层次的立体结构。这一立体结构,一般区分为表层文化和深层文化,所谓深层文化是指以非理性形式表现出来的民间风俗、大众心理和行为方式等,所谓表层文化主要就是指以理性形式表现出来的观念形态的文化,诸如统治阶层的喜好思想、伦理观念等。从文化发展的主流而言,表层文化是文化之树的枝叶,深层文化才是文化之树的主干,表层文化总是迟或快地随着深层文化而发生变异,可知,楚文化集团所带来的文化是属于表层文化,而其按照北方中原宗法血缘关系建立起来的制度却属于深层文化,从以南方荆楚文化为主潮的新质文化向以北方中原文化为主潮转化形成新的新质文化是汉文化发展的必然规律。文化的转化(由一种性质文化转向另一种性质的文化,亦即文化发展的过程)是文化之间矛盾斗争(碰撞、交流、融合、同化)的结果,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是一个循序渐进的文化整合阶段。中华上古文化发展的特殊性规定南方荆楚文化与北方中原文化碰撞不可避免,而这种碰撞又是以北方中原文化为主进行的。楚辞,是荆楚地区一种新诗体。它的成熟和成功是由于屈原创作的结果。⑥6从文学上讲,它是一种诗歌体载。从哲学上讲,它融有屈子的哲学思想并反映了南方荆楚文化思想发展趋势。从文化上,它几乎融有南方荆楚文化所有内容。“集中代表了一种根柢深沉的文化体系”。这种诗体的形成反映了南方荆楚文化向北方中原文化过渡的方式。⑦7它的形式反映了南方荆楚文化的特征。⑧7因此,南方荆楚文化与北方中原文化的碰撞,自然最直接最明显地体现在楚辞上,楚辞的论战由此而发生。无疑,我们从中华上古文化的发展中可以得出如下几点结论:楚辞评论现象是中华上古文化运动的结果;汉代的楚辞论战的性质首先是属于文化上的;论战虽然是属于文化的。但论战交点对应物却是诗歌,所以论战结局(对楚辞的肯定与否定)实际关系到诗歌发展方向问题,即诗歌是以楚辞样式发展还是按照北方中原诗歌样式发展。二、南方荆楚文化的多元融合中国诗歌形成期的楚辞评论是由贾谊以赋的形式拉开序幕的。《吊屈原赋》写于汉文帝时,表明南方荆楚文化与北方中原文化的碰撞不是发生在汉王朝刚刚建立的期。这是由于南方荆楚文化随着汉王朝的建立涌入北方,在人们思想中尚需要一个认识与接受的过程。贾谊是洛阳人,而洛阳,古所谓中原“王畿之地”,所以他是北方中原文化的具体承担者,“俟罪长沙”是评论楚辞的主要契机,说明这场文化的碰撞又是浅在的,自然发生的。但以楚辞形式写出,反映了南方荆楚文化在汉初文化发展中的主导地位。赋推尊屈原,对屈原“遭世罔极”“逢时不祥”寄以深厚的同情。但贾谊不理解南方荆楚文化中的念祖、爱国、忠君以身殉国的文化精神,从北方中原的儒家“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处世原则出发,对屈原的以身殉国之举持异议态度。文化的碰撞并不是一开始就激烈的,而是在融合中逐步深入的,有一个求同存疑的过程,贾谊的楚辞论单一而不全面正是如此。但已露出按照北方中原文化价值观念整合南方荆楚文化的端倪。刘安的楚辞论较贾谊视角开阔,价值判断也为明晰。他说:“《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悱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⑨8刘安的评论有以下几点值得注意:首先在批评尺度上,是以骚合经,把《诗经》当作批评的参照物;其次在批评标准上,认为《离骚》已达到中原文化的美学标准和风范;再次,从儒家“以意逆志”和“知人论世”的解诗方法出发,把屈原的文辞间“志行”联系起来,给予楚辞以高度赞扬和肯定;最后,流露出神仙思想,表现出对轻举成仙的追求。刘安以北方中原文化价值标准要求楚辞,认为楚辞的讽谕精神、楚辞的美学风貌,屈原的“志行”与文辞相统一等等都符合北方中原文化的规范,并流露出对神仙境界的艳羡,把南方荆楚文化与北方中原文化合谐地融合在一起。这固然与刘安个人有关,他是汉宗臣,是从南入北的人,南方荆楚文化与北方中原文化自然地统一在他身上,也使得他的学术观点呈现出两种文化的共融性,但另一方面,汉初两种文化的融合碰撞是在“求同”情况下进行的,反映了以北方中原文化价值观念为核心,融合南方荆楚文化已趋深入。实际文化碰撞、矛盾归究起来又是以整合为目的,以融合为前奏。司马迁怀着极大的同情心和崇敬心,本着“知人论世”的精神为屈原立传的,他的楚辞观综合和总结贾谊和刘安的观点。司马迁政治思想的儒墨道法等的并杂本身就包含着各种文化的融合。所以,他的楚辞观同刘安一样反映了汉初多元文化的融合特点。汉武帝时期,是汉代文化发展的重要时期。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意识形态变革,标志着南方荆楚文化为主潮发展向以北方中原文化为主潮发展,由潜在变为正式转换。汉文化发展的主潮转化带来了楚辞评论发展的新阶段一一按照北方中原文化价值标准对其进行整合一一即把异质文化解释使其变为同质文化的过程。班固说:“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主义”。⑩9王逸说:屈原“履忠被谮,忧悲愁思,独依《诗》义而作《离骚》,上以讽谏,下以自慰,遭时暗乱,不见省纳,不胜愤懑,逐复作《九歌》以下二十五篇”。(11)10把屈原的作品看作北方中原文学讽谕现实主义同类性质,并以此为标准对不符合讽谕现实主义特征具有体现南方荆楚文化特征的东西给予否定。如班固说屈原作品“多称昆仑冥婚宓妃虚无之语,皆非法度之政、经义所载。谓之兼《诗》风雅而与日月争光,过矣”。(12)11不但具体到屈原的作品,具体到屈原的人格也企图从北方中原文化的行为规范和道德规范来作重新的解释。如杨雄谴责屈原不识时务:“夫圣哲之不遇兮,固时命之所有”,批评屈原不该自尽:“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沉身哉”应当象“神龙之渊潜”那样,“竢庆云而将举”,象孔子那样去鲁而周游天下,然而屈原投水自尽是“弃(许)由、(老)之所珍”是性情狷狭的表现。从上面的资料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南方荆楚文化已完全被整合为北方中原文化系统中,成为北方中原文化为主潮发展的新质文化的一部分。中国诗歌形成期的楚辞评论虽然是中华上古文化运动的结果,但在客观上对于由不自觉到自觉转折阶段的文学却有着巨大的影响。首先,楚辞最终被纳入到北方中原文化发展系统。使中国诗歌样式由“诗”而“骚”进入汉代以后,楚辞样式逐渐被中原诗歌样式所取代,按照中原诗歌样式走上格律化、规范化的道路。其次,楚辞评论以《诗经》为参照系,实际在论述楚辞问题时,《诗经》的诗歌理论也相应的得到了系统总结。正是在这个理论的参照下,楚辞的纵横驰骋的思维,放言无忌的文辞、瑰奇虚幻写法。悲怨的美学意蕴、鲜明的政治倾向性、理想性、强烈的抒情和鲜明的个性等特点不断地为人们所认识,从而经后人总结形成了与《诗经》不同的文学思潮,文学流派。构成了国文学以中原为主,荆楚为次的多层次表现特征。如果说汉代形成的诗论以“言志”为核心,强调诗歌的社会作用教化功能,谨严规范形式,“乐而不淫”的美学风范。那么,楚辞的“发愤与抒情”,强调诗歌的抒愤作用,幽怨的美学意蕴以及鲜明的个体精神,通过论争则不断地明晰起来。为文学自觉时代到来和把楚辞纳入到文学范畴自觉地审视奠定了理论基础。魏晋时期,陆机、钟嵘等人正是总结了楚辞的这些特点在“诗言志”之外形成了一条“诗缘情”理论,奠定了中国诗歌理论对立互补两极发展的线索。再次,楚辞评论现象在客观上标志着楚辞学的建立。《诗经》作为中原文化土壤下生长的诗歌,在汉代宗法大一统的现实下,它的作用、创作目的、创作方法、创作特征自然地得到系统总结和发展,为其统治服务。而楚辞学则正是作为它的对立面。不自觉出现的,是通过与《诗经》的比较中于《诗经》学形成同时而逐渐形成的,当然是不全面系统的。第四,楚辞评论丰富了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歌理论。“诗言志”这是儒家关于诗歌创作的古老命题,而“志”是指符合封建道德的思想,楚辞的论争推动了人们对于文学作品本质特征的认识,给“志”注入了“情”的因素。诞生于东汉时期的《毛诗序》第一次把诗所名的“志”同“生于人心”的“情”联系起来,提出了志与情相统一的观点,“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认为诗歌(文学)创作“发乎情”。最后,经过论争,扩大了楚辞影响,它的美学特征,艺术思维、强烈的抒情性已渗透到诗歌艺术创作中。一些与屈原有相同经历或与屈原产生共鸣的诗人更多地从楚辞中汲取营养,所以说“哀怨起骚人”“其衣被词人,非一代也”三、刘对通过对病物的评论来所产生的社会原因的认识楚辞论争虽然是文化运动的结果,但它论争的对象毕竟是诗歌。楚辞的论争发展,反映了汉代诗歌的发展并决定诗歌的发展趋向。在种类上,从多元发展走向一元发展;在形式上,由不规则向规则整饬发展;由以反映南方文化心态的诗体为主向反映北方中原文化心态的诗体为主发展;在艺术上,楚辞艺术向北方诗歌渗透,最终完全融入北方诗歌艺术中。汉代文学的发展还处于不自觉的阶段,“言语侍从之臣”创作的美学意义和历史地位还没有完全显示出来,他们对文学历史遗存的评价实质是属于对文化的拒斥与接受的问题,是文化发展的结果,而这又往往影响他们的创作,当创作发展到一定的阶段,经历了一段历史的检验,人们才有可能回过头来认识文学所走过的道路,认识这一道路中的里程碑式的作家作品在文学历史上的地位,以及对文学发展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和价值。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于文学自觉的齐梁时期,刘勰站在文学历史发展的高度,注意楚辞评论的客观影响,汉代诗歌发展的实际,以及魏晋以来的文学理论发展,对过去所发生的楚辞评论现象作了总结:“及汉宣嗟叹,以为皆合经术,扬雄讽味,亦言体同《诗》雅。四家举以方经,而孟坚谓不合传。褒贬任声,抑扬过矣,可谓鉴而弗精,翫而未核者也”。第一次把楚辞纳入到文学的范畴来审视,认为评论以《诗经》为批评标准的,这是“翫而未核”的,因此,他把楚辞提高到与《诗经》同等或胜于《诗经》的地位:“朗丽以哀志”“绮靡以伤情”“气往辑古,辞采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没有汉代诗歌发展的实际,注意不到楚辞艺术对中原诗歌艺术的渗透,以及魏晋以来文学理论对楚辞特点的总结,刘勰是不会作出这样结论的。但是,楚辞也有不合乎经书的,这是它对《诗经》又有变化:“托云龙,说遇怪,丰隆求宓妃,鸠鸟媒娀女,诡异之辞也,康回倾地,夷羿曰,木夫九首,七伯三日,谲怪之谈也;依彭咸之遗则,从子胥以自适,狷狭之志也;士女杂坐,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