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虎图片事件的再审视

华南虎图片事件的再审视

一、争议焦点问题2007年10月12日，新华社发布消息，陕西省镇平县的农民周正龙在山上看到了30年的野生华南虎，并根据照片发布了周正龙拍摄的华南虎照片。这一消息当天即被各大新闻媒体转载报道,次日就有网友首次发帖对该照片的真实性提出质疑,并迅速引发更广泛的关注和怀疑。“华南虎照片事件”由此展开。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中,在各大网络社区、讨论区网民主要分为人数很少的“挺虎派”(代表之一为陕西省林业厅某官员)和人数众多的“打虎派”,就照片中的老虎是真是假这一焦点问题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激烈论争。2007年10月15日,有网友从摄影专业技术角度分析得出照片中的华南虎为假的结论,顿时一片哗然,网上舆论纷纷指责造假者的恶劣行径。但“挺虎派”和“打虎派”互不相让,为护卫各自的观点,两派中均有代表“以人头担保”老虎的真或假,使论战日趋白热化,并引来国内各大新闻机构甚至国外媒体的关注、报道。11月16日,四川某网友暴料,称在自己家中发现了极似照片中华南虎的年画,有网民对该年画照片进行分析并得出周正龙的华南虎照片系以年画中的老虎为原型的伪造品的结论。12月2日,网易启用“六方专家组”对周正龙当时拍摄的全套华南虎照片进行技术鉴定,1得出倾向于华南虎是假的结论。然而,由于“挺虎派”的坚决否认和缺乏官方及法律认可的鉴定,事件持续三个月,真相仍然悬而未决。笔者最近通过Google以“华南虎照片事件”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得到有关中文网页高达138万项。可见,该事件无疑成为2007年末最具轰动性的网络事件。二、研究表明(一)照片为“假”的判断是新闻舆论的方向“华南虎照片事件”发展至今,笔者旨在以网民的发帖作为考察对象,客观地描述前后几个月来随着事件进程的发展,网民言论行为的不同反应、特征,并试图找出这类网络事件中不同类型网民心理态度的变化规律。为此,笔者在浏览了有关新闻报道和各主要相关社区、论坛的网友讨论后认为,根据不同言论反应和心理特征变化,可把目前该事件进展分为以下四个阶段:1.主观判断阶段,网民以视觉的直接感官为依据来简单判断照片的真假;2.技术推理阶段,少数专业技术型网民以有关专业知识、软件和技术的分析推理主导了网民言论与态度的大方向;3.事实和理论结合证明阶段,更多事实证据(如年画照、周正龙的身份背景)与专业技术的结合分析,进一步确定了照片为“假”的主流判断;4.网易推出权威鉴定后的最终确认阶段,基本上确认了照片为假的多数看法。(二)同主题帖《中国数字中国》根据上述理解,本文选择以下能够标示该事件进程的关键性时间节点的四个帖子,2并认为它们揭示了目前该事件全程中具有转折性意义的发展。(见表1)选择以上四帖不仅因其具有首发性和代表性,还因为它们相较其它网站或论坛上的同主题帖子有更高的关注度,回帖总数均在1000票以上。此外,它们都发布在国内著名的网站及论坛上,均有广泛的参与性或专业影响力,其中“色影无忌”号称“全球最大中文摄影网”,“天涯社区”号称“全球华人的网上家园”,“网易”更是我国三大综合性门户网站之一。因此,本文以这四个代表帖及其回复帖作为主要研究对象,但由于网民跟帖和网页显示的数量之巨,研究中对后两个回帖网页采用了等距抽样法以获得具体样本,之后结合统计技术对样本回帖进行内容分析,以对比考察不同阶段中的网民反应及其变化。三、分不清,网络回帖里的护者是虚假根据对回帖内容的基本分析,笔者将该事件中的网民分为成四类:一是挺虎派,认为照片里的老虎是真的。比如:“不是假新闻啦!我家就是陕南的,今年回家感觉生态好多了!”二是打虎派,与挺虎派相反,认为照片里的老虎是假的。比如:“我第一眼看就觉得很假,立体感、色彩、阴影都很不和谐”;“凭我10年PS的经验,此照片为伪造的!”三是中间派,不敢确定其真假。比如:“我晕死!刚刚新闻联播里都说老虎是真的,这里又说是假的,都不知道相信谁!”最后是无关派,即回帖内容与该事件无直接联系的。比如:“哈哈,占个座先”,“本人到此一游”之类。(一)有对象为虎照真伪却有可疑该代表帖是整个事件中的第一个帖子。统计表明,该帖自当日7:30分首发至24:00分止,除去1帖重复后共有48票有效样本,其中挺虎派5票;打虎派15票,比例最高(31.2%);中间派14票;无关派14票。(如图1)在无关派回帖以外的其它34票中,有30票对虎照真假的判断是网民从表面观察照片得出的,占88.2%。比如:“怎么看也不像真的”,“眼睛无神啊,不像是活的”;其他4票是初步从拍摄专业角度和技术层面来分析的,比如:“从光线上分析有些假!”,“我只有一个疑点:新闻说相机是EOS400D,可是exif显示EOS1DMarkII……”,占11.8%。这表明事件早期还处于一个视觉感性阶段,绝大部分网民以直接、表面判断为主,主观性很强。(二)回帖内容:从技术角度辩驳虎5.2.2该代表帖是第一个从技术角度系统分析华南虎照片的帖子。网友“党指挥枪”从照片中老虎的斑纹、粪便、脚印等旁证角度,以及照片本身的光线、阴影变化、色温、镜头大小等专业角度多方面作了分析,得出照片中老虎是假的结论。统计表明,该帖从当日18:11分首发到24:00分止,共有109票回帖,其中有17票是4个网友重复意思相同的回帖,按4票计,当天有效样本共96票,其构成为:挺虎派4票;打虎派48票,比率最高(50%);中间派19票;无关派25票。(见图1)从具体内容看,有21票回帖是直接从各个技术角度分析照片的,有40票是受这种技术分析回帖的影响而发表看法的,合计为63.5%。可见,这一阶段从技术层面辩驳老虎真假已经成为主流的行为取向。事实上,自10月下旬以后,这种技术角度的全面分析推理几乎成为所有打虎派网友发帖、回帖时的一把利器,即使“挺虎派”中也不鲜见从技术分析角度来寻求自我支持的,比如有网友在分析年画照后提出它是对周正龙照片的仿造。(三)回帖数据的分析该代表帖发表之前,已有网友在自己家中找到极似照片中华南虎的老虎年画。网友“小鱼啵啵啵”经授权后于11月16日10:30分把4张年画上传,立刻引起巨大轰动,打虎派为找到实物证据兴奋不已。据统计,当天共有1345票回帖,到11月21日19:39分,该帖浏览量达320085人次,回帖数达2099票,总共显示达70个网页。在此以等距抽样法,以每15页为一个间距对全部回帖进行抽样,共得到样本回帖149票,构成如下:挺虎派1票;打虎派131票,所占比例最高(88%);中间派4票;无关派13票。(见图1)具体分析发现:有31票回帖是直接结合年画和虎照的技术分析比较,并认为后者是对前者的伪造;有76票是受发现年画和前面回帖中技术分析的影响而认定老虎是假的,两者合计占71.8%。因此,突出年画事实并结合虎照的技术分析是这一阶段网民反应的基本特征,不少网民甚至称找到年画是“绝对性的胜利”、“人民的胜利!”(四)回帖量:“清”还是“留”?到11月底,挺虎派仍在坚持,国家权威鉴定机构也无介入迹象。在官方表态迟迟未到的情形下,网易网站启用了六方专家组鉴定照片中华南虎的真伪。12月2日,来自六个方面的鉴定报告和专家意见汇总后做出照片中的老虎是假老虎的倾向性认定,消息发布后迅速引起大量网友关注,第二天其浏览量超过10万人次,网易论坛随后的回帖量高达12330票,总共显示网页达254页。同样采取等距抽样法,以每50页为一个间距抽样获得样本回帖总数为189票,其构成为:挺虎派2票;打虎派149票,比例仍然最高(84.1%);中间派6票;无关派22票。(见图1)后两派与第三阶段(网民来自专业论坛)相比略有增长,但并无统计学意义,该差异可能是因为这些样本来自网易论坛,其网民背景成分比较复杂所致。据网易在发布消息后所做的网上统计表明,得到网民支持最多的三个帖子分别是:“哈哈!真相大白了,昔日武松打虎,今日网易网友打虎,前后照应相得益彰啊!”共获得6903票支持;“真相早就大白了,现在等的就是骗子伏法”,共获得5434票支持;“揪出幕后主谋!!!”共获得5170票支持。可见,对打虎派来说,六方专家组鉴定只是再次应和了自己的观点和立场而已,大家的视线已由对老虎真伪的争辩转移到对造假者的批判上来。(五)c、b型取向的转变在四派网民中,本文根据他们回帖时对该事件的言论主旨的不同,将其态度取向分为六种类型:A、技术分析型,态度最为理性,着重关注技术分析。比如:“前面有人说了,可能是翻拍的,可以结合曝光时间算算是否是翻拍!”B、娱乐消遣型,多借机起哄、自娱自乐。比如:“我顶/北京市打工者协会发来贺电!”C、自我表现型,意在表现自我能力。比如:“凭我十年PS经验,此图为假,鉴定完毕!”D、交流求知型,大多是借机学习探讨的态度。比如:“为什么后面几张照片的EXIF里显示的相机是CanonEOS-1DMarkII?”E、刻意争论型,多喜欢争辩本身。比如:“你不敢不代表别人也不敢,老外还有拿筒手纸去靠近2头狮子呢。”F、报复攻击型,特别要求惩罚事件有关责任人。比如:“枪毙周正龙!”(见表2)从上表可见,在事件发展早期的第一阶段,A、C型网民分列前两位,而F型即报复攻击型并未出现,但在事件整个过程中该态度取向的强度明显递增,到第四阶段达到14.1%,仅次于B型即娱乐消遣型。而在前两个阶段,A、C、D这三类与技术、知识有关的取向排位均靠前,说明大多数网民关注的焦点是虎照本身,体现出了解事实真相的渴求,他们对照片真假还没有完全有把握的判断,但正是这三类网民在前两个阶段为认定“假老虎”起到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此外,B型取向从第三阶段开始异军突起,所占比例均为六成多,一直高居第一位。结合样本回帖内容可看出,随着事件本身呆滞性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打虎派网民认定前期已完成了充分深入的辩论并可以确认老虎为“假”,于是对事实真相的追求态度或心理需求转移到对挺虎派和“造假者”的嘲笑,以及与事件有关或无关的起哄上来,诸如“我顶顶顶”、“大家快来盖楼啊”等发泄,甚至暴力性的语句大量出现,显示出广大网民对事件及其发展现状的严重不满。(六)“主观判断”阶段这场至今没有得到官方明确表态的争论,已成为一场彻头彻尾的依靠网民的力量制造出来的舆论风暴,其影响已经波及到主流媒体和整个社会。综合前述数据分析可知:1.在整个事件进程中,不同派别的网民所占比例值基本顺应了一个渐大或渐小的趋势(见图1),不同派别直接转向相反派别的比重并不大,即打虎派力量的明显增强主要是依靠中间派的递减来实现的。由此可见,网民对该网络事件的态度变化是按以下形式发生的:相信——既信既疑——不相信或否定——既疑既信——(新的)相信,这是一个复杂微妙的心理过程。2.在这次网络大论战中首次浮现出专业技术型网民,他们作为摄影领域的网络意见领袖发挥了无以取代的关键作用。前三个阶段打虎派所占比重激增,中间派所占比重锐减,正是论争初步从技术层面转到全面的技术分析、论证及行动深化的时期,不少挺虎派和大量的中间派网民态度的转变很大程度上直接受到了如“党指挥枪”、“第一印象1”等这些技术型网民的影响。诚然,网络的虚拟性、保密性等网络特性使得人们很难像在现实生活中那样容易界定网络意见领袖的身份,但那些靠技术的理性分析并得到数以千计以上网民认可的人,在此刻确实起到了技术型意见领袖的作用。3.如果把“主观判断”阶段网民对老虎真假的看法视为一种“感性认识”,那么在整个过程中网民的认知行为变化不经意间遵守了“感性认识——理性认识——感性与理性相结合——升华确认”这一完整的、理性的和不断深化的过程。但是,期间网民的情感心理或态度取向却表现得极为复杂,甚至可能呈现出非理性的发展,这从该事件后两个阶段B、F型取向明显突出可见一斑(见表2)。这说明,在网络事件的集合行为中,即使有意见领袖的正常作用,网民对事件的理性认知与情感态度之间完全可能呈现出非协调的分裂状态。四、避免了一般网络事件中的过度行为从总体看,在“华南虎照片事件”中,无论是打虎派、中间派还是挺虎派,都在各自不同类型意见领袖的引导下,比较理性地参与辩论,尤其是在前三个阶段,各派言语表达都比较文明、规范,大多数网民都以事实为依据,辩驳有理有节,最终也较好地防止了过去网络事件中容易出现的种种过激行为,较为有利地促进了公众对社会公共事件的参与和意见表达,也引起了相关政府部门的重视。当然,这场长达数月之久的争论也表明,无论从网民个体还是从网络整体环境来说,都有需要改善和提高的地方。各种网络事件的争论成为道德的方向如前所言,在第四阶段网易论坛的跟帖讨论中,有很大数量网民的主观动机已转变为对造假者的批判。网易统计显示,此阶段网民最想做的前三件事中,有两件就是要让“骗子伏法”和“揪出幕后主谋”,“哄客”纷飞,各种“砍头”、“枪毙”之类的“语言暴力”频频出现,甚至有不少网友公布了周正龙等人的隐私调查信息。事实上,这种情形在诸如2006年的“馒头血案”、“铜须门”、“虐猫”等网络事件中有更强烈的表现,网民兼看客和所谓“道德法官”于一身,甚至导致了各大社区流行的“人肉搜索”,被称为“最恐怖的社会搜索”。诸如此类的网络事件争论如果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偏离道德的方向。因此,提倡并培养网民的自我管理、道德自律以及交互中的健康心理,十分必要。使用“二次把关”,加强舆论引导网络传播自身的特性决定了其“把关人”机制的弱化,不同意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