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书娟的形象看《金陵十三钗》

从孟书娟的形象看《金陵十三钗》

与奥斯维辛的营地类似，屠杀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个里程碑。日本法西斯不仅毁了一座城池,而且使30多万中国平民惨遭杀戮。今天,虽然斗转星移,岁月更迭,但这一惨绝人寰的历史悲剧及其给中华民族造成的伤痛仍然在每一位中国人心里时隐时显。与此同时,日本军国主义的暴行也给全世界爱好和平之人留下了刻骨铭心的酸楚记忆。尽管人们对南京大屠杀并不陌生,但要成功地进行艺术表现却并非易事。因为这一事件的历史深广度非同寻常,涉及到了太多的人与事,所以文艺作品在呈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就必然关涉到叙事视角和题材的选取及主题的凝聚问题。纵观《金陵十三钗》,影片是通过孟书娟的回忆,在讲述日军屠城背景下两群女子生死两难的悲惨故事中,真实地再现了中华民族的那一段悲情历史。“书娟在影片中不仅是一位角色,而且还是一位叙事者,她是血色南京整个事件的亲历者与讲述人。张艺谋最初有心拍摄《金陵十三钗》也是为这个独特的人物所触动。她的存在显然为影片建立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叙事维度,或者说,她提供了一个关于血色南京的独特视野。观众不仅从始至终通过她极具特色的南京方言话语,聆听着对影片故事情节的叙述,而且还通过她的目光,见证了中国军人与日寇的殊死决战,目睹了日本法西斯在光天化日之下犯下的血腥暴行!更为重要的是,观众通过她的视线,见证了秦淮女子的灵魂巨变,看着她们从一个纸醉金迷的色情世界走向了一个澄明如镜的未来世界。”作为一部历史题材的电影,《金陵十三钗》较好地实现了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的统一。影片一开演,日本法西斯惨无人道的战争罪行便跃然银幕之上。侵略者所到之处,房屋建筑顷刻间被夷为平地,水电等公共服务设施被迅疾摧毁,军民无异,老幼无别,都成了屠杀的对象。一时间,昔日曾作为国都的南京便成了一座恐怖废墟,硝烟弥漫,尸体遍地,血流成河。历史上日本军国主义的暴行让当时留在南京的德国外交官罗森也触目惊心,他在给希特勒的报告书中说,“日军是兽类的集团”,“是一部正在开动的杀人机器”,“日本人在南京为自己树立了一块耻辱纪念碑”。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在断壁残垣之间,一群女学生为躲避敌人的追击踩着成堆的尸体拼命地奔跑在滚滚烟尘里。为掩护这一群女学生逃命,李教官自己放弃了逃命,率残部和敌人殊死巷战,惨烈的战斗场面让人惊心动魄。这些逼真的画面不但强化了视频叙事的现场感,还给剧情的发展提供了宏大而沉重的历史背景。当年,在日军屠城之际,不但中国男性生命难保,就连妇女儿童也在劫难逃,特别是年轻女性。《金陵十三钗》紧扣这一历史事实,通过书娟的叙事视角,不仅凸现了南京大屠杀背景下中国女性的不幸遭遇,也还原了中华民族记忆深处的现代历史悲剧。“这里的一切都指向了现代历史,一切故事的存在都具有直接的历史性,而情节本身也具有某种历史叙述的‘原型’。”“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里,至今还保存着这样一份国民政府的档案:‘敌人(日军)进占首都以后,除杀人、放火、掠夺之外,就是奸淫妇女,发泄兽欲。当敌人初来时候,只要看见妇女就拉,不管老少,更不问白天和夜里。因此,上自五六十岁,下至八九岁的女同胞,只要被敌人碰到,无一幸免’(国民政府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面对侵略者的暴行,逃命就成了中国人特别是女性的当务之急。为此,14名青楼女子也不顾学生们的反对强行住进了教堂。教堂的条件本来就极其有限,她们的到来无疑就加剧了资源的紧张程度,以至于书娟等数十位女学生与玉墨等人之间矛盾重重甚至大打出手。学生们藏身的地窖被玉墨等窑姐占领,致使书娟等人置身于风险之中,并最终被敌人发现。这一发现使日本兵的恶毒本性暴露得穷形尽相,他们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地捕捉女学生并计划就地强奸。在致使一名女生从二楼跌下活活摔死,约翰“神父”的制止又无效的情况下,藏身于纸花店的李教官透过教堂的玻璃天窗当场击毙了一名正在对女学生实施强奸的日本兵,才把这群惨无人道的侵略者引出了教堂,使剩余的女学生们暂时躲过了一劫。后来,虽然日本军官长谷川大佐对其士兵的粗暴表达了歉疚并派兵保护教堂的安全,但这份清静只是暂时的,而且其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掩藏着更加险恶的用心。他们邀请女学生参加庆功会的时候,长谷川大佐的险恶用心便昭然若揭。在书娟等女学生准备以跳楼自杀的方式回绝侵略者无理要求的生死攸关之际,玉墨等不计前嫌,毅然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书娟等女学生,她们的义举让人肃然起敬。当初,为了获得暂时的栖身之地并最终逃出重灾区,玉墨曾请求约翰帮助并无不挑逗地对他说“我们的回报将无与伦比”。那时,玉墨无疑是想凭借自已的身体,获得约翰的认可与怜悯,并试图利用教会和美国人的特殊身份拯救姐妹们。然而,局势的发展让她们看到,侵略者当时在南京烧杀奸淫为所欲为,学校与教会也难幸免,她们最终明白寄希望于教会和美国神父拯救自己的想法只不过是一种奢侈的幻想。因而,她们不再妄想,也不再怯弱,而是振作了起来,勇敢地面对死亡。在死亡步步紧逼的情况下,她们与书娟等人往日的冲突又算得了什么?那一刻,同为沦陷区女人的悲惨命运让她们彼此之间萌生了真切的民族认同感。这种情感的产生使她们不再相互排斥、明哲自保,而是在同命相怜中成为患难与共的姐妹。虽然这种情感与认同的产生经历了一个较为艰难的过程,但并不意外,也不牵强。就女学生与玉墨等人之间当初的矛盾而言,学生们对玉墨等人的反感更多地是源自于她们对青楼女子的偏见,这也是求生本能使然。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尽管书娟曾埋怨玉墨勾引自己的父亲而对其不无憎恶,但也未必要结成以死相拼的仇恨,更何况那也不全是玉墨的错误。再说,人家现在要替自己和姐妹们去送死,这种壮举难道还不能勾销往日的恩怨吗?从玉墨等人的角度来讲,由于悲惨的人生际遇与严峻的现实境况及其阅历的相对丰富必然使她们对社会人生的理解要比书娟等女学生更为深刻透彻,因而,纵使这些稚气未脱的女学生还未能完全理解与接受她们这些青楼女子,玉墨她们也没有必要因为女学生的单纯而结怨,更没有必要在侵略者屠城背景下把同胞之间的矛盾当作自己眼前的主要矛盾。于是,出于民族认同感,出于对女学生的同情与感恩,玉墨等这群被人鄙视的青楼女子在紧急关头便挺身而出英勇赴约,完成了身份的悲壮转型与精神的壮丽升华。此时,她们已不再是往日的青楼女子,而成了铁骨铮铮的巾帼英雄。尽管她们所赴宴会的活动内容可能与性有关,但她们的义举却已经与其往日的妓女身份无关,因为她们的抉择及其壮举必然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如苏妮娜所说:“《金陵十三钗》中的人物,并无主观上的情色意图,妓女身上的情色外衣,与最后发生的‘替身’事件没有必然联系,妓女意图拯救他人,不是以情色为代价的。这里没有色诱,‘取义’以生命本身为代价。”虽说影片没有交待她们的结局,但豆蔻与香春的遭遇无疑是一个较为清晰的暗示。因此,她们的壮举不但让书娟等人最终理解了她们甚至感激不尽,也让无数的观众甚为钦佩。这些女性的遭遇真实地告诉人们,在这残酷的大屠杀中,中国女性不仅会像男性一样被残忍地杀戮,而且她们更容易成为敌人追击的目标。一旦成为侵略者眼中的猎物,她们就在劫难逃,或者被直接杀害,或者被疯狂地蹂躏后惨遭杀害,即使不杀,她们也可能生不如死——常常在惨无人道的蹂躏中慢慢地死去。从故事进展来看,影片在保留小说原有叙事视角的同时,还增加了一名入殓师约翰的叙事角度。起初,他像他们的国家一样,想在这暴行面前保持中立,对发生在中国人身上的灾难持一种旁观态度。当时,他对自己的美国人身份抱有太多的幻想,因为日本军国主义给战区的西方人给予了一定的优惠政策。为换取西方在其侵华战争中保持中立,日本侵略者在对中国人烧杀奸淫为所欲为的同时,对在华的西方人却常常网开一面。因此,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许多难民还把逃生的希望寄托在了西方人身上,就像影片中玉墨向约翰求助时说的那样,“你的这张脸就是一个通行证”。虽然,那时身处战区的一部分西方人给中国难民提供了一定的庇护,可这些帮助仍然十分有限。对广大南京难民来说,日军屠城之际,不仅自己的家无法成为避难的地方,而且像影片中的历史叙事一样,即使逃进国际安全区或西方人士主办的教堂内,他们也无法全身远祸。有时,日军还会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与借口,绕过他们曾经做出的承诺,在国际安全区与教堂内为所欲为,甚至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他们会以搜查军人为名在国际安全区和教堂内横冲直撞,并随意带走或杀害难民。与此同时,国际安全区和教堂内的年轻女子,还常常被当作“花姑娘”强行带走。只要一遇到国际和平人士的阻拦,他们就会以对方及其主管机构违反“中立原则”警告并威胁对方。在这种情况下,对广大南京人民而言,偌大的一个南京城已无法找到一个宁静的地方,也无法找到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地。在血腥的屠城过程中,日本兵对中国人的暴行达到了要赶尽杀绝、令人发指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日本让美国等西方国家保持中立,他们也愿意中立,这无疑说明了日本与西方国家在侵华战争方面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只要日本兵不侵犯美国等西方国家的主要利益,他们就会持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正因为如此,日本兵才在西方人的眼皮底下甚至是他们主管的国际安全区或教堂内依然肆无忌惮地我行我素。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在日本法西斯疯狂屠城的情况下,把求生的希望寄托于西方是不现实的。也许正因为如此,影片《金陵十三钗》中约翰从明哲保身向救赎者的转变,特别是其通过四箱葡萄酒忽悠日本兵并最终把十几位女学生带出重灾区的叙事情节,给观众留下了太多的质疑口实。尽管质疑在所难免,但约翰的转变也并不是毫无依凭。当初,约翰去文彻斯特教堂只是为了安葬同为西方人的英格曼神父,他并无意于介入这场针对中国人的战事。因此,他不时向教会的学生索要好酒与工钱,没有钱,他什么都不想做。可是,在亲眼目睹了教堂遭遇日本兵的肆意践踏与凌辱之后,特别是在制止日本兵于教堂内公然强奸女学生没有成效又被打昏的情况下,一想到英格曼神父的惨状,约翰的幻想就轰然破灭了。因此,他就不再对自身的美国人身份继续抱幻想了。于是,约翰就假戏真做,责无旁贷地担当起了神父的义务。作为一位美国人,他从贪酒好色之徒向神父角色的转变,既是他侥幸心理幻灭之后的无奈之举,也是他恻隐之心使然。这样一来,他就由中华民族苦难的旁观者转变为见证人、亲历者和救赎者。虽然从约翰的角度来说,基于他的剧情叙事是一种男性视角,但就文本故事而言,却依然是女性的,他只不过是电影文本中女性悲惨遭遇的见证人,更何况他自己也是在女性的启迪与引导下完成了人格的转变与升华。因此,约翰眼中的故事只不过是男性视野中的女性叙事而已。不过,《金陵十三钗》的女性叙事策略与一般的女性叙事不同。影片并不着意于陈述个人的人生际遇,而是着意于通过14名教会学生和14名青楼女子的悲惨遭遇去再现中华民族的那一段心酸史。因此,电影《金陵十三钗》无疑是女性视阈中的历史叙事。广大观众对《金陵十三钗》的历史背景非常熟悉,影片上映之后,受到了不少观众的欢迎。这一似曾相识的故事再一次激起了广大中华儿女对那一段灾难史的沉痛追忆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