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金论狂欢理论

巴赫金论狂欢理论

“快乐”是一个充分体现其实践的深刻内涵的术语。它指的是一种将大众文化仪式与人类文化仪式相结合的人类文化仪式。在当代中国的大众文化越来越兴盛的今天,连媒体的主流话语也开始在正式的场合引入“狂欢”这个“新鲜”的概念。“狂欢”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文化形态,第一次被从理论上进行系统研究的是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苏联学者巴赫金。巴赫金首先在他的《陀斯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提出了这一理论。在《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创作和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一书中又作了全面阐释。从巴赫金的研究中我们看到,西方狂欢节的主要特点是:无等级性;宣泄性;颠覆性;大众性。也就是说,在狂欢节的广场上,人们进行各种可笑的仪式和祭祀活动,小丑和傻瓜、巨人和侏儒、国王和乞丐都登台演出,充满了戏谑和发泄。狂欢节是全民的,无论平民还是统治者都可以参加。狂欢节使人摆脱一切等级、约束、禁令,采取的是非官方的、非教会的角度与立场,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与现实制度相隔离的第二世界,“在这里,节庆性成为民众暂时进入全民共享、自由、平等和富足的乌托邦王国的第二种生活形式。”巴赫金研究了自古以来的各种民间仪式、节庆和游行形式,从中概括出一种观察世界、人生的特殊角度,他称之为戏谑的角度;一种人生体验的特殊感觉,他称之为狂欢节式的世界感受。这种感受不仅渗透在各种民间节日和演出形式里,还体现在节日广场上的各种不拘形迹的言语方式上。在巴赫金看来,“狂欢”其实是一种普遍的世界现象。从古代到当代,从西方到东方,人类都需要情绪的宣泄,以及宣泄以后的心灵的宁静。巴赫金就揭示了人类这种需要狂欢的秘密,因为任何一种社会状态,都能找到滋生“狂欢”现象的土壤,尤其对于生活过于单调或情绪过于压抑紧张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在狂欢节的广场上,支配一切的是人们之间不拘形迹地自由接触的特殊形式,而在日常的,即非狂欢节的生活中,人们被不可逾越的等级、财产、职位、家庭和年龄差异的屏障所分割开来……人们之间的等级关系的这种理想上和现实上的暂时取消,在狂欢节广场上形成一种在日常生活中不可能有的特殊类型的交往。”澳大利亚学者约翰·多克将巴赫金的狂欢理论作了创造性的发挥,他认为:20世纪的大众文化,特别是电视,与历史上欧洲的狂欢有很多可比性。虽然相当数量的公共生活由室外转向了室内,但它们狂欢的本质是一致的,即公众仍可以体验到共时的集体经验。多克是在运用巴赫金的理论分析了不少澳大利亚本土的狂欢仪式之后得出上述结论的。他认为,从古代的狂欢节活动到今天的闹剧、杂耍、肥皂剧乃至卡通世界,其精神是一脉相承的。狂欢的概念已具有了广义化特点。如果我们用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来阐释中国当代的大众文化现象时,就会发现在理论上两者之间有一定的切合性。“按照巴赫金的说法,狂欢节的特征是笑声,是过度(特别是身体与身体机能的过度),是低级趣味与冒犯,也是堕落。”而大众文化的追求时尚,迎合大众,以感官刺激为最高选择,以煽情代替真情,以曲折的线条、缤纷的色彩、撩人的样态去刺激受众的感官等等,恰恰就象一个“狂欢的舞台”,上演着各种荒诞、搞笑的闹剧,里面充满了颠倒、嘲弄。但是,如果我们稍再作深入思考,就会看到这种切合更多的是在形式方面。在文化属性与精神内涵上,二者有着巨大的差异。巴赫金是在研究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时,全面阐释了狂欢化理论,狂欢化本质在于一种民间性,其精神实质是巴赫金充满理想化色彩的人文主义精神。而大众文化应该是在后现代语境下出现的文化现象,它更多的表现出后现代主义文化的一些典型特征。狂欢节是一种民间生活,“狂欢化”就是这种民间生活的集中概括。它根源于一种民间性,它浸润着千年民间文化的蓬勃的生命力与创造性,狂欢的本质是在民间的。大众文化虽然与民间文化拥有大量的受众,但在其他诸多方面有本质不同。民间文化是在农业文明的背景下产生的,民间是由一个个属于独立家庭组织的个人形成的充满丰富、差异的广阔土地。而大众文化是随着工业化、商品化、都市化出现的新景观,到了后现代主义,商业价值与大众传媒的结合使大众文化具有压倒一切的优势,平面、反深度、复制、拼贴、碎片,大众文化处于中心,把精英文化和民间文化挤到了边缘。民间文化具有丰富的积淀与历史传承性,而大众文化强调的是流行、不确定与暂时,它不具有共时性的丰富,它以一致、统一为特征,从众成为一种心态,流行的东西是当下的霸主。民间文化具有蓬勃、向上的建构能力,而大众文化更多的是体现一种解构作用,瓦解他者形成统一的碎片。在巴赫金的描述里,狂欢节建构了一个“在官方世界之外的第二个世界与第二种生活”,一个没有地位差别或森严社会等级的世界。狂欢节中的人们,消除了一切等级与不自由,人与人之间可以随便亲昵地接触。这样,巴赫金借狂欢节塑造了一个自己心目中理想的自由、平等的人的世界,是带有一种乌托邦色彩的自由世界。大众文化是在后现代语境下,“通过对语言,对逻辑、理性和秩序的拆解,使现代性话语归于失效。”它是一种“宁要世俗不要理想,宁要欲望不要情怀,宁要宣泄不要升华的艺术,一种反美学、反文化的艺术。”它对“乌托邦”的理想艺术嗤之以鼻。但是,不管是巴赫金的“狂欢”,还是后现代语境下的大众文化,虽然它们有不同的精神内涵,但却选择了同一个形式,它们的精神必然有相通的地方,它们统一于一种批判精神。“狂欢”代表一种平等、世俗化的生活,其中蕴涵着一种反抗性的力量,它否定权威和绝对真理,肯定其他的可能性,以自身的存在与活力反抗另外一种看似合理而实为虚假的生活。由于狂欢节期间的生活是脱离了常规的,因此那些决定着非狂欢节生活(即日常生活)的规矩和秩序的诸多法令、禁令和限制在狂欢节期间都被暂时性地“悬置”了。狂欢节世界中现存的权威和真理也都成了相对性的,这种相对性对社会意识形态和等级制度产生了一定的颠覆。巴赫金认为,狂欢节为人们提供了一次暂时拒绝官方世界的机会,它暂时取消了传承下来的等级差异并改变了既定的等级制度。大众文化在后现代语境下以其怀疑精神和解构能力,承担了颠覆现代性话语的功能,拆解叙述历史的有序性而还原为真实的碎片,使那些堂而皇之的虚假设定、那些对终极本原的承诺在消解中现出本相。所以,无论是巴赫金的狂欢还是后现代下的大众文化,批判与反抗都是它们内在的核心力量。巴赫金的狂欢理论也给我们带来一定的启迪。巴赫金狂欢理论的特点在于将狂欢问题普遍化,按这种理论,光是少数人狂欢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真正有意义的,是如何使所有的人进入日常化的高峰体验状态。马斯洛是第一个提出高峰体验可以大众化的,他认为体验“肯定能在任何一种人身上发生”。而巴赫金把马斯洛所说的高峰体验的大众化,变成了系统的理论,不仅发展了马斯洛的理论,还把高峰体验从个人心理现象,推广到大众行为解释上。这与当代的大众文化现象有相通之处。大众文化作为现代社会的产物,是随着工业化、商品化、都市化出现的新景观。大众是纯粹数量的东西——“大量的人”,也是“平均的人”,个性与差异不属于大众,融入大众的人没有差别,他们通过相似和一致来形成自己的“大众”属性。大众加上现代社会的传播媒介手段,使得一种带有“文化工业”性质的大众文化应运而生。狂欢形态的“大众性”与大众文化的“大众性”成了深深植根于民间的、令人着迷和深思的文化形态。另外,狂欢理论使人们摆脱了刻板、僵化和等级制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