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与生态环境从《静静的的春秋时代》说起

技术与生态环境从《静静的的春秋时代》说起

20世纪60年代，美国海洋科学家莱切尔卡森的《安静的春天》一书阐明了工业污染对生态的影响，并引发了人们对科技、科学和生态环境关系的思考。时至今日,随着全球生态危机的日趋严重,随着中国的快速发展所带来的环境问题和生态挑战,人们不得不以更为深切的关注追问下述问题:生态危机的根源是什么?科学技术在生态危机的过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以技术的方式能否解决生态危机?其中,由于科学技术在当代所起的作用愈益强大,特别是由于“人的技术能力与他们满足自己需要的能力之间有直接的联系”(莱斯,序言,第130页),关于技术与生态危机之间关系的问题愈益成为争议的焦点。而深入理解技术与生态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正确把握技术在生态危机的形成和克服中所起的作用,对于我们目前应对日趋严重的生态问题与生态危机具有重要的作用。一对当代生态危机根源的反思在估价技术的社会意义方面,历来存在着技术悲观主义和技术乐观主义两种对立的观点。而在技术与生态危机的关系问题上,同样存在着这两种对立的立场。技术悲观主义怀疑和否定技术的积极作用,认为技术的发展直接宰制着社会命运,并必然给人类带来灾难(参见中国大百科全书编委会,第216页);它是当前生态危机的罪魁祸首:正是由于技术的无限制的革新与进步,造成了人类对自然的肆意掠夺,使人与自然的关系日趋紧张;因此,要解决生态危机就必须毅然决然地放弃技术。与此相反,技术乐观主义在肯定理性至上、技术万能的基础上,认为随着技术的进步,工业文明进程中所出现的所有问题——当然包括生态环境问题,都能一一通过技术的手段和方式得到解决。自18世纪启蒙运动以来,技术乐观主义成为主流观点,并一直认为“科学技术、私有财产以及市场经济一起造就了两类自由:摆脱未知的、不可控制的自然的暴虐的自由;以理性方式利用、操控自然来增进‘国家福利’的自由”。(奥康纳,第320页)作为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中最有影响的思潮之一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明确反对上述两种观点,主张技术本身与生态危机没有直接的、本质的联系——技术不是造成当代生态危机的罪魁祸首;因此,既不可能通过废除技术、也不可能仅仅依靠技术来解决环境-生态问题。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试图将生态学和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分析当代世界环境退化、生态危机的根源,并寻求克服危机的出路。立足于这样的理论基础,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继承了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传统,在技术与生态危机的关系问题上进行了一系列颇为独特和深入的反思。首先,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看来,生态危机不是由科学技术本身引起的,因而也不可能仅仅通过废除科学技术来加以克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虽然也承认技术(“资本主义技术”)在当今生态环境恶化过程中难辞其咎,但认为不能因此把当代生态危机的根源归咎于科学技术本身。因为技术及其应用起何种作用,关键在于使用技术的观念(意识形态)以及作为这种观念之基础的社会制度,在于这种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对技术的基本定向。针对马克斯·舍勒等人认为“科学和技术是可诅咒的偶像,我们对这些假神的顶礼膜拜是我们的灾害的根源”这一观点,莱斯明确指出:科学技术只是控制自然“这一逐渐广为人知的更宏大谋划的有力的工具”,科学技术履行控制自然的功能只是现象,而舍勒等人“把征兆当作根源”了。(参见莱斯,序言,第3-4页)事实上,现象背后还有更深刻的东西,所以只说明对自然的科学研究及其技术应用是发生在一种操作的结构内是很不够的。真正导致对自然肆无忌惮盘剥的是使用科学技术这一控制自然之工具的人的观念,即某种控制自然的意识形态,而非科学技术本身。“控制自然”这种观念是千百年流传下来并积淀在人们意识中的,而科学技术只是为完成“控制自然”的使命而设计的工具。然而,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意识形态,“控制自然这一观念是自相矛盾的,它既是其进步性也是其退步性的根源”。(同上,第6页)因此,作为体现“控制自然”这一观念的工具,技术具有双重作用;对于这种作用及其后果不能抽象地加以评判。在莱斯看来,环境问题不是由技术本身造成的,而是由“控制自然”的现代观念及其社会定向导致的,因而,只有深入理解这种意识形态的本性及其功能,才能找到解决环境问题的根本路径。事实上,“与资本在工厂中对技术的那种配置和运用方式——目的是为了控制劳动和生产剩余价值及利润——相比,也许技术本身不应受到更多的指责。”(奥康纳,第327页)这就意味着,当前人类面临的最迫切的挑战不是征服自然,更不是废除科学技术,而是发展能够负责任地使用科学技术的能力以及培养和保护这种能力的社会制度。所以,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不赞同技术悲观主义那种放弃技术、返回到前技术时代以谋求解决生态危机的浪漫主义想法。其次,废除科学技术不能解决环境恶化问题,那么依靠科学技术能够克服生态危机吗?对此,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明确主张:既然当今的生态危机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那么就根本不可能仅仅通过技术来加以解决。那种以为技术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想法,只不过是现代性意识形态的幻觉罢了。“截止到目前,技术的魔杖最受欢迎,似乎可以提供改善环境又不影响资本主义机器顺利运转的可能性。”但问题恰恰在于,“新技术或新应用的技术在经济扩张的同时能防止环境的恶化吗?”(福斯特,第86-87页)福斯特通过对“杰文斯悖论”的阐述,得出了如下结论:通过技术改进与革新,虽然提高了某种自然资源的利用效率,但其结果不是减少而是增加了对这种资源的需求。其原因在于资源利用效率的改进使利润得以增加,生产规模随之扩大,从而导致对资源需求的进一步增加。因此,通过技术改进以提高资源利用率来达到减少对资源需求的初衷,得到的是资源需求的增加这一与初衷相反的结果。而作为阻止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在大气中呈几何级增长速率的《京都议定书》之所以遭到工业化国家特别是美国的强烈抵制,其原因就在于二氧化碳的排放决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问题。事实上,我们已经拥有避免二氧化碳在大气中快速集结的技术,却没有也不可能得到广泛的应用其根本原因就在于:“资本积累的驱动促使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走上了最大限度依赖汽车的道路,因为这是创造利润的最有效的方式。……汽车工业构成了20世纪资本运转的主要轴心。”(同上,第92页)有一种“自然资本主义”的倡导者认为:只要通过可循环使用的技术如“神气地毯”,采取无物耗的非传统型经济增长方式,那么经济增长无论怎样发展都不会造成环境无法承受的压力。针对这一观点,福斯特作了如下驳斥:“认为这些技术奇迹能够解决问题的想法不仅背离热力学的基本定律而且否定了所有我们所了解的资本主义自身的运行机制,在这种机制里技术革新从属于市场需求。’(福斯特,第31页)正是出于资本本身的逻辑,由于利润的绝对优先性,资本主义必然只能致力于发展与其逻辑相一致的技术,并且会消除那些不能强化现存社会关系的、哪怕是对人类和地球更有益处或具有较多合理性的技术。由此可见,“技术本身”在以资本为原则的世界中既是如此的成功,又是如此的无力。莱斯就此明确指出:仅仅依靠技术是不可能解决生态危机的,“希望靠人类的技术来掌控自然从而达到这一目标的做法是根本不会成功的”。(莱斯,序言,第14页)总之,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看来,导致生态危机的真正根源并不在于技术本身。因此,企图废止技术,返回到前技术时代去的技术悲观主义并没有真正把握问题的实质,其想法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从而既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行的。同样,当代生态危机也不可能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框架内通过技术及其进步得到解决。技术不是一种独立的存在,技术问题与其所处的社会制度及生产方式有着内在的本质联系,并进而表现为“社会和政治问题”。因此,“技术万能”只是假象,试图以技术及其进步来解决当代生态危机的技术乐观主义观点,也必定成为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二资本为资本创造了大量的需求,但系统发育的要件已改变的社会生产与自然生态系统所产生的消费需求是无限增长的按照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当代生态危机之所以既不能通过废除技术来解决,也不能依靠技术去克服,其根本原因就在于,造成当今环境退化、导致生态危机的真正根源不是技术本身,而是当代资本主义及其生产方式。众所周知,资本的本性在于不断地获取利润。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技术、劳动、日常生活结构、消费模式和发展模式等,都具有最大可能地获取利润这一标记。”(转引自俞吾金、陈学明,第613页)而为了最大限度地获取利润,企业在实施劳动分工以便更有效地进行生产的同时,必然要不断地扩大生产。资本的逻辑就是无限制地追求增长。资本主义的生产不是为自己消费而是为市场所进行的生产,也就是说,其生产主要是为了交换,只有通过交换才能获取利润从而使资本增殖。因此,这种生产必然是“越多越好”。在福斯特看来,承认资本主义是一种为自身缘故而追求积累和增长的制度至关重要,而对资本积累的痴迷就是资本主义与所有其他社会制度的主要区别。(参见福斯特,第2-3页)然而,生产的不断扩大与增长必然造成对自然资源的掠夺性开发,利润第一的生产目的必然使企业把降低成本看得比保护环境更重要。正如高兹所说,由于任何一个企业都对获取利润感兴趣,在这种情况下,它就会最大限度地增加投资、最大限度地去劫掠自然资源,以便使自己作为强者存在于世界市场上。(Gorz,1980,pp.4-5)在奥康纳看来,资本主义以追求利润为最终目的,自然只是资本的出发点而非归宿点。一方面,由于“资本主义的自我扩张在经济的维度上没有严格的限制性”,其目的是无限增长,另一方面,由于“自然界的生产能力是自我限定性的”,自然界自身发展的节奏和周期与资本运行的节奏和周期是根本不同的,所以,有限的自然生态系统终将无力支撑无限的资本生产增长。(参见奥康纳,第289-290页)在资本主义生产和自然生态系统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如福斯特所说,这种生产方式势必摧毁一切阻挡其发展道路的东西:无论是来自人类还是自然,只要干预了资本的积累,都将被视为必须铲除的障碍。(参见福斯特,第90-91页)然而,仅仅是生产乃至不断扩大的生产,只是为获取利润提供了可能;要使这一可能成为现实,还必须使产品被消费者购买,必须依赖于商品交换的实现。因此,为了不断地获取利润,当代资本主义尽其所能,制造出各种各样的需要(用马克思的说法即“虚假的需要”和“非人的需要”),竭力歪曲满足需要的本质,诱使人们把追求消费作为真正的满足而导致过度消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合法性是建立在刺激并满足人们对商品无止境的消费期望之上的。最大量的消费和需求因而成为当代资本获得增殖的前提。这就意味着,“在垄断资本主义社会中,对自然的技术控制通过操纵需求转化为对人的控制”。(莱斯,第141页)按照福斯特的看法,虽然资本主义是一种直接追求财富而间接追求人类需求的制度,但实际上其第一个目的已完全超越和改造了第二个目的。所以这一社会将更多资本用于生产能够带来巨大利润的产品,“至于产品的样式和它们最终的实用性已无关紧要”,哪怕是“虚浮的、甚至从满足人类需求的意义上是毫无用途并对人类和地球具有破坏性的欲望”,只要能带来巨大利润,厂家照样生产予以满足。(参见福斯特,第90页)然而,消费需求可以是无度的,事实上它也往往被制造成无度的,但自然资源却总是有限的。而当需求超出自然界所能承受的程度时,生态环境的破坏也就成了必然。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种关系链:追求最大限度的利润→制造不断增长的消费→生态环境的恶化。在以资本为原则的社会中,技术不得不服从于资本的支配,从而为资本获取利润、增殖和积累的目的服务。在历史发展的这一阶段中,资本支配着科学技术,而科学技术又支撑着资本主义。因此,高兹明确反对技术中性论的观点,认为科学技术不是独立于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之外的,它们是服从于生产过程并被融合于其中的,因而是以资本主义生产为标志的。科学技术的文化和技能清楚地打上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印记,打上了把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分割开来的印记。所以,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科学技术所代表的生产力的发展是同破坏力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参见俞吾金、陈学明,第585页)正是通过技术,有效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劳动分工得以发展;也正是通过技术,生产的不断扩大得以实现;同样,借助于技术,“征服自然”以满足人类不断增长的欲望才成为现实。随着技术力量的不断发展,“控制自然的现象造成了一个任意摆布人的欲望;……一种新的隐藏于统治自然方式中的贪欲在有技术才智的人们中发展起来了”。(莱斯,第13页)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资产阶级在人类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这种革命作用的主要方面就是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资产阶级争得自己的阶级统治地位还不到一百年,它所造成的生产力却比过去世世代代总共造成的生产力还要大,还要多。(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77页)而获得这种巨大生产力的根本原因之一,在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基础就是科学的生产性应用,就是以不断提高的技术为核心的生产。在这一过程中,科学技术的巨大进步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正如马克思所说,在现代世界中,似乎每一种事物都包含着自己的反面。就像自然科学“直接地使非人化充分发展”一样,技术的异化作用突出的表现为:“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财富的新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源泉。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同上,第775页)这就是说,技术的资本主义运用在给人类带来巨大生产力以及与之相伴随的巨大物质财富的同时,也给人类和自然界造成巨大的伤害。专注于现代形而上学批判的海德格尔则试图对现代世界的技术统治提出存在论上的追问。他指出,技术不同于技术之本质,而技术之本质也完全不是什么技术因素。(参见海德格尔,1996年,第924页)技术根本不是什么中性的东西(同上,第925页),现代技术之本质显现于被称为“支架”(Ge-stell)的东西中(同上,第941页)。支架(诸强制的共同之处)不是人类狡计的产物,相反,它是形而上学历史的最后形态,亦即存在之天命的最后形态。它体现为一种“进步强制”——生产强制和需求强制,而在这种强制的当今形态中,人已从对象性的时代进入到可订造性(Bestellbarkeit)的时代。这个时代意味着:“严格地说,再也没有‘对象’了,只有为了每一位消费者的‘消费品’,而消费者自己也已经被置于生产与消费的运转之中。”(同上,2001年,第57页)由此可见,在当代世界,技术不仅成为强制自然的主要工具,而且也成为使人异化的重要因素。在全球化竞争的过程中,人成了“为控制自然而制造的工具的奴仆”。(莱斯,第141页)因此,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看来,当资本主义依其本性而力图最大限度地获取利润时,就必然会不断扩大其生产规模、拓展其消费市场,而技术就是其实现目的的基本方式。一句话,导致生态危机的总根源是当代资本主义,而这种生产方式下的技术则是引发环境恶化、生态危机的主要工具和手段。三生态环境技术与技术既然在当代资本主义制度下,单纯的技术不仅不能解决生态危机,反而是环境恶化的重要因素,那么解决生态危机的出路何在?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看来,由于资本主义是导致生态危机的真正根源,因此,要消除环境退化、克服生态危机就必须废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站在这一基本立场上,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目前颇为流行的“环境经济学”的观点进行了尖锐批判。这种观点把解决环境的问题仅仅看作是一个经济代价核算的问题,把环境质量看作是一种在价格合适时可以购买到的商品;并试图通过赋予自然以经济价值并将环境纳入市场体系的方法,来解决环境恶化问题。事实上,环境经济学的观点也是一种从属于现代性意识的“纯技术”的想法。福斯特指出,这是一种按照市场-商品原则来构建整个社会甚至整个人类生态系统的“经济简化论”。而这种“给地球估算成本”、赋予自然以经济价值、以简化主义手段对待自然的荒诞做法,实际上是彻底将人类与从前的历史割裂开来,并忽视了自然本身所蕴涵的内在价值。(参见福斯特,第24-25页)这一观点之所以广泛流行,在莱斯看来主要是由于“这其中有两个强有力的社会机制在起作用:市场取向标准的普遍性和对工业技术革新能力的崇高信仰”。(莱斯,序言,第1页)诚然,为自然中所有事物设定商品价格并建立市场以解决污染和资源耗竭等问题的方法,在短时期内可能有效,但从长远来看,从事情的本质来看,不仅不利于生态问题的彻底解决,而且最终必然会加剧所有矛盾。因为,“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绝对动力,其本质不接受自身以外的任何阻碍,只一味追求扩大它的影响范围而不考虑对生物圈的负作用。这并不是作为环境资源的大部分自然尚未纳入经济的问题,而是越来越多的自然被简化为单纯的金钱关系,没有按照更多更广泛的生态原则对待自然。”(福斯特,第24-25页)例如,私营的太平洋木业公司正在采伐其所属部分的北加州红木林,这些森林的悲剧命运不是因为它们被排除在资产损益之外,而恰恰是因为它们被包含其中。所以,在福斯特看来,尽管“自然资本”的修辞极为动听,但其主要后果实质上是掩盖了为实现商品交换而对自然极尽掠夺的现实。(参见同上,第28页)如果说环境问题不是一个纯粹经济或技术问题,因而不可能通过纯粹经济或技术的方式来解决,那么怎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生态危机呢?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看来,既然这一危机的总根源是当代资本主义,所以首先必须终止这一生产方式的反生态性本质,亦即终止其无限贪婪的欲望和无限扩张的逻辑。为此目的,必须建立适当的而非不断增长的新生产方式。阿格尔把有计划地缩减工业生产称为“生态命令”。(阿格尔,第491页)与这一观念相类似,高兹、莱斯等人都试图表明:“即将来临的生态灾难将迫使我们重新思考工业化的生活方式,使我们转而采取一种较分散的、放慢增长速度的社会经济组织形式。”(同上,第476页)在超越现行生产方式的基础上,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认为还应该选择“合适的技术”,即有利于生态环境的而非以利润为唯一目的的技术。如:高兹所说的人性化、分散型技术,例如使用太阳能、风能和生物能等可再生资源的技术(cf.Gorz,1980,p.19);阿格尔所说的“小规模技术”,即与有助于工业生产过程的集中和官僚化相对立的、能够使工人从官僚化的组织系统中解放出来的技术(参见阿格尔,第507页);奥康纳所说“好的技术”及“替代技术”,如缩减有毒废物的技术、“新林业”技术、能把阳光转化成杀虫射线的技术(奥康纳,第331页)。总之,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特别强调技术发明不仅必须有助于生态的重建和合理化,而且必须使缩短劳动时间成为可能,以便在克服生态危机的同时把人从异化劳动中解放出来。不仅如此,由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无度的、异化的需求必然使自然资源日趋枯竭而导致生态危机,所以要真正解决生态危机问题,还必须重建适度的消费观念。将消费与幸福相等同是现代工业社会的异化特征,因此,最重要的是改变表达需求和满足的方式,即从原来追求“越多越好”的量的示准转向注重内涵的质的标准。在莱斯看来,人的基本需求是多方面的,满足这些需求的手段也是多种多样的,因而根本不需要完全围绕市场购买来进行。如果人们能从事自主的、创造性的劳动,同样可以获得满足和幸福。(cf.Leiss,p.107)“人的满足最终在于生产活动而不在于消费活动。”(阿格尔,第475页)正是由于现存的生产和消费方式阻碍了人的自主性、创造性和责任性的发展,所以,新生产方式的目的就是“要设计将打破过度生产和过度消费控制的社会主义的未来。过度生产将通过分散工业生产和降低工业生产的规模来克服;过度消费将用向人类提供有意义的、非异化劳动(这种劳动是小规模的、民主管理的生产者联合体的劳动)的办法来克服。”(同上,第420-421页)要言之,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看来,当代生态危机不可能仅仅通过技术或以技术的方式来解决,因为技术的性质是由社会制度来获得其基本定向的。既然生态危机的本质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因此,要真正消除危机就必须从根本上超越这一制度。“将可持续发展仅局限于我们是否能在现有生产框架内开发出更高效率的技术是毫无意义的,……能解决问题的不是技术,而是社会经济制度本身。”(福斯特,第95页)正像“绿色的资本主义”乃是定义中的矛盾一样,试图通过技术的方式来实现“绿色的资本主义”不过是纯粹的梦想。换言之,要想遏制世界环境危机日益恶化的趋势,仅仅依靠技术的设计、技术的方案与技术的手段等等是不及根本和缘木求鱼的。纯粹技术性的方案不得不局限在现存的体制中,局限在这一体制的意识形态中,但资本主义依其本性来说就是在生态、经济、政治和道德方面不可持续的。技术的方案只有在这一体制被取而代之的地方才有意义,也就是说,只有在不以利润为生产动机的非资本主义社会中才真正成为可能。用莱斯的话说,这就意味着要“建立一个能把全球社会发展置于自由个人的集体控制之下的制度”。而在这之前,“我们依然是一种困境的牺牲品,即对自然的科学和技术控制的每一伟大胜利都包含着同等巨大的灾难的现实可能性”。(莱斯,第142、143页)从前面的讨论中可以看到,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在理论上不愿孤立地、抽象地谈论技术及其作用,他们试图将技术及其应用后果与一定的社会现实和历史背景联系起来,从而对技术及其意义领域作出批判性的分析和判断。在他们看来,撇开技术及其运用的具体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条件,只是抽象地谈论技术及其作用的技术悲观主义与技术乐观主义,都是表面的和肤浅的,因而其关于技术与生态危机之解决方案的观点也是站不住脚的。这些分析的理论基础是较为深刻的,同时也显现出他们对当代技术之独特的领会和理解方式。不仅如此,由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认为生态危机的真正根源在于当代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方式,因此,与无批判的实证主义者不同,他们对当前在克服生态危机问题上的流俗观点即新古典环境经济学的经济简约论以及技术决定论进行了必要的反思与批判,认为环境问题不仅仅是经济问题,生态运动也绝不能停留于生态定向本身,而必须成为更广泛的社会变革的一部分。还需要指出的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虽然在解决生态危机的问题上明确反对技术决定论,但是,他们对于技术及其在人类历史进程中的积极作用并未一概否认。与其他一些生态主义的“绿色话语”不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没有简单地否认理性的作用,否认技术的进步因素推崇“回到丛林”。在他们看来,如果以超出资本主义的方式来选择适当的生产和合理的技术,树立适度的消费观念,就可以在“更少地生产”从而克服生态危机的同时“更好地生活”。他们设想的未来的生态社会主义是一个既维护生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