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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元缅战役的几个问题
宋元时期,元朝和缅甸之间发生了第一次战争。史籍对此战记载并不多,且多有歧异之处,今日尚难以弄清此战详细情况。本文拟就元缅首战的几个主要问题进行探讨,以勾勒出此战概况。关于元缅首战的原因,《经世大典序录·征伐》与《元史·缅传》均以为缅人以金齿干额(位于今云南盈江县境)总管阿郭(亦作阿禾)内附元朝而出兵剽掠其地,并欲立寨腾越(今云南腾冲)、永昌(今云南保山)之间;《元史·信苴日传》载缅国“拥象骑数万,掠金齿南甸(位于今云南梁河县境内),欲袭大理”;《赛平章德政碑》亦以为缅军入侵乃“剽掠金齿”。可见元缅首战是因缅国怨恨阿郭内附元朝而剽掠其地才爆发的,事实上此战之前元缅已有多次摩擦而险些开战。据《元史·缅传》载,1272年,缅王因阿郭之父阿必1271年时曾引导元使出使缅国,便领兵数万来侵其地,并执阿必而去。1273年,元廷遣使招谕缅国,元使至缅廷后因不愿频繁脱靴而被缅王处死。1275年,云南行省上奏元廷缅王无心归降且所遣使者一去不返,而必须征讨。但元廷当时正忙于大举攻宋,因此下令暂缓征缅。1275年4月前,阿郭曾言其有亲戚阿提犯在缅国领有五甸而欲归附元朝,并愿先招降阿提犯及金齿未降部族,以开通入缅道路。可见阿必、阿郭父子在元缅首战前在招抚金齿地区部族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可能二人替元朝招降了原来臣属缅国的一些部族,以致引起缅国不满。在元缅未正式开战前,双方主要围绕着对金齿地区部族的控制权而展开明争暗斗,结果缅国在角逐中失利,这就必然导致两国矛盾日益激化,这应是元缅首战的根本原因。关于元缅首战的时间,《赛平章德政碑》作至元“十四年(1277年)春”,《马可波罗游记》(以下简称《游记》)作“1272年”,《经世大典序录·征伐》一处作至元“十四年(1277年)春”,一处作至元“十四年(1277年)三月”,《元史·缅传》作至元“十四年(1277年)三月”,《元史·信苴日传》作至元“十三年(1276年)”,《元史·怯烈传》作至元“十五年(1278年)”。可见当以至元十四年(1277年)春三月为是。关于元缅首战的具体过程,《经世大典序录·征伐》与《元史·缅传》所载甚详,兹不赘述。下面谈一下元缅两军统帅、双方兵力以及元军赴援阿郭的决策者。此战缅军统帅,《赛平章德政碑》作“大将释多罗伯,副以裨将五人”,《大崇圣寺碑铭并序》作“释多罗”。盖“伯”为尊称,而“释多罗”为其姓名。此战缅军人数,《赛平章德政碑》作“士卒、象马以万计”,《大崇圣寺碑铭并序》作“十余万众”,《元史·信苴日传》作“象骑数万”,《经世大典序录·征伐》与《元史·缅传》作“其众约四五万,象八百,马万匹”。史籍对缅军士卒、象骑数目记载有较大出入,估计均为约数,具体数字无从详考。此战元军统帅,《赛平章德政碑》作“万户忽都、总管段信苴等”,《经世大典序录·征伐》与《元史·缅传》作“大理路蒙古千户忽都、大理路总管信苴日、总把千户脱罗脱孩”,《元史·信苴日传》作“信苴日与万户忽都”。《赛平章德政碑》与《元史·信苴日传》均载忽都为“万户”,此显然有误,忽都必是在元缅首战后始以战功而由千户升为万户。此战元军人数,《经世大典序录·征伐》与《元史·缅传》均作“七百人”,并载忽都亲率281骑为一队、信苴日以233骑为一队、脱罗脱孩以187人为一队,则元军计为704骑,而《元史·信苴日传》所载“千骑”当为约数。元缅首战是缅军主动向阿郭地界发动进攻而对其予以报复性惩罚,阿郭势单力薄,必将向云南行省求援。但“云南旧屯驻蒙古军甚少”,估计当时金齿等处安抚司驻军亦不多。史载“(至元)十五年,分省大理,会缅人入寇,怯烈即以战具资军士,讨平之”,此不但所载缅军入侵时间错误,且言外之意似乎是怯烈分省大理时得知缅军入侵,便向元军发放武器,并遣元军讨平了缅军。据《经世大典序录·征伐》及《元史·缅传》载,忽都等人在元缅首战前曾奉命讨伐永昌之西腾越、蒲骠、阿昌(即今云南阿昌族,主要分布于陇川和梁河两县)、金齿未降部族,当元军驻扎在南甸时阿郭遣使前来告急,忽都等人便率军昼夜兼行迎击缅军,其意即忽都乃出兵赴援的决策者。《元史·信苴日传》言缅军入侵后云南行省遣信苴日与忽都率骑兵千人进行抵御,而《赛平章德政碑》则明载忽都、信苴日等所率元军乃云南平章政事赛典赤所遣。但赛典赤当时必在云南行省治所中庆(今云南昆明),假如阿郭受缅军攻击后始遣使赴中庆告急,然后赛典赤再传令忽都、信苴日等人自大理出兵赴援,元军根本无法及时阻击缅军。由元军统帅忽都、信苴日、脱罗脱孩分别为大理路蒙古千户、大理路总管、大理路总把千户,可知忽都等人所率元军必然发自大理。忽都作为区区一蒙古千户,估计没有调兵赴援的决策权。综合相关记载,元军赴援经过可能如下。缅军尚未入侵阿郭地界前,赛典赤已下令忽都等人率军由大理出发以征讨腾越、蒲骠、阿昌、金齿未降部族。怯烈当时分省大理,负责向元军发放了武器。1277年3月,忽都等人所率元军临时驻扎在南甸。适逢缅军进攻阿郭地界,阿郭便遣使赴大理或中庆求援。使者行至南甸后,忽都得知缅军入侵,便临时制宜决定暂停征讨金齿地区未降部族而先去拦截缅军。此后,元军与缅军相遇而发生激战。忽都等人所率元军的确为赛典赤所遣,但最初出师目的是讨伐腾越、蒲骠、阿昌、金齿未降部族,而并非征缅。很可能忽都等人所率元军尚未开始征讨金齿地区未降部族就遇上了缅军入侵之事,从而使元军本欲进行的讨伐金齿地区未降部族之战转变为抵抗缅军入侵之战。元缅首战是一场遭遇战与阻击战,元军处于被动地位且在数量上明显居于劣势,之所以能及时拦截并一举击溃缅军,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赛典赤事先派出了忽都等人率军前往金齿地区征讨未降部族。综上所述,元缅首战中元军的直接决策者应是忽都,但忽都及麾下元军为赛典赤所遣。英国学者哈威(G.E.Harvey)言缅人称元缅首战为“牙嵩延之战”,其以为此战战场“在干额附近太平河流域之平原,属永昌府。缅人从未能越过干额区域以外。所谓牙嵩延,疑为南宋甸之误,南宋甸者,干额附近南甸府之旧称也。今蛮莫附近亦有牙嵩延,然其地非大战进行之处”,并将此战地点标在其《缅甸史》一书所附“蒲甘王国”一图南宋甸位置。《中国通史》则以为此战地点在缅甸边境牙嵩延附近。牙嵩延(Ngahsauanggyan),亦译牙嵩鉴、牙嵩羌、纳桑安。据陈孺性先生研究,牙嵩鉴是江头城(旧考为今缅甸八莫,新考为今缅甸杰沙,迄无定论)外围一座木寨,位于今缅甸八莫对岸,而并非南甸。缅史所谓“牙嵩鉴之役”是指1283年元缅江头城之战,因江头城外围有牙嵩鉴木寨而称此役为“牙嵩鉴之役”,而1277年3月发生于南甸的战事并非牙嵩鉴之役。法国学者俞伯(E.Huber)曾以为南甸(南宋甸)即牙嵩延,但早于1931年,卢斯(G.H.Luce)教授已指出其错误。可见牙嵩延位于缅国境内,南宋甸即南甸之旧称而位于云南境内。因此,牙嵩延即南宋甸之说有误,元缅首战不应称为“牙嵩延之战”。据《经世大典序录·征伐》及《元史·缅传》载,忽都等人率军自南甸昼夜兼行而与缅军在一河边相遇,元军列为三队,其中,信苴日率233骑傍河为一队,脱罗脱孩率187骑依山为一队。两军交战后,元军曾追击缅军至一窄山口,两军转战三十余里后,缅军及象骑自相践踏致死者填满了三个巨沟。次日,元军又曾追击缅军而至干额地区。可知战场在干崖与南甸之间一依山傍水地区,且似乎距南甸有一昼夜日程之遥,哈威所谓“缅人从未能越过干额区域以外”之说显然有误。南甸至干崖仅一日程,以蒙古铁骑快速行军速度,元军自南甸至交战地点当不需一昼夜时间。同时,元军与缅军在河边相遇后,先与此河之北缅军“交战良久”,后又击溃此河之南缅军而转战三十余里,当天日幕时分忽都便下令收兵,则交战时间并非很长,估计不到一个下午。“忽都等昼夜行”中“昼夜”一词,估计是虚指,盖元军夜行军后,次日又继续进军,而于中午时分与缅军相遇。史载大居江“出腾冲北山下,由南甸经乾崖合槟榔江入江头城,名大盈江”,乾崖即干崖(亦作干额),可知南甸与干崖同在今大盈江流域。史籍又载槟榔江“出吐蕃,经乾崖、阿共睒入缅界”,可知大盈江与槟榔江都流经干崖,且干崖在两江汇合处附近。方国瑜先生言:“阿禾为镇西路总管,所谓阿禾江,当即大盈江,而阿昔江即槟榔江也”,此说甚是。因此,干崖当位于今云南槟榔江与大盈江汇流处(大体上位于今云南盈江县旧城镇附近)。元军由南甸发兵与缅军在一河边山前相遇交战后又曾追击缅军至干崖,则战场必在南甸至干崖之间阿禾江流域一依山傍水地区,大体上即今云南梁河县曩宋乡至盈江县旧城镇之间大盈江流域一河边山前地区。元缅首战元军以七百铁骑对抗缅国四五万大军,双方兵力相差如此悬殊,而元军却大获全胜且无一阵亡,可谓世界战争史上一大奇迹,估计元军是在“地利”上占了巨大优势。试想交战地点位于依山傍水狭长地带,一般不利于双方大规模骑兵交锋,缅军虽兵多将广却无法展开全部兵力,能投入到第一线与元军交战的缅军肯定不是全部缅军。假如交战地点在开阔平原地带,数万缅军象骑蜂拥而上或轮番冲锋的话,估计元军没有胜算的可能。估计此战两军没发生近距离肉搏战,否则短兵相接之后,即使元军再骁勇善战怕也不能无一阵亡。两军相遇后,缅军前锋象骑可能受到元军强弓硬弩大量射杀而掉头溃逃,结果践踏死伤了很多缅军而冲乱了阵脚,之后元军乘势掩杀过去而大获全胜。史籍未载缅军入侵云南路线,据《经世大典序录·征伐》及《元史·缅传》载,云南行省入缅有三道:一由天部马,一由骠甸,一由阿郭地界,而均会合于缅国江头城。缅国既然以怨恨阿郭内附元朝而剽掠其地,估计缅军是经由阿郭地界入缅之道而直接侵入阿郭地界。沙海昂(A.J.H.Charignon)以为“经行阿郭地界之道,应亦是一二七七年缅人进攻阿郭之道。此道自今之昆明,经景东顺宁,在腊猛逾潞江,于镇安所西循龙川江左岸,经龙陵、忙市、回环,在猛卯逾龙川江,出汉龙关。……此战应在龙陵南,龙川江左岸支流芒市河流域也”,其意即缅军由江头城入汉龙关,逾龙川江,经猛卯、回环、芒市而在芒市河流域与元军发生激战。1277年时,金齿等处安抚司下辖六路:镇西路、平缅路、麓川路、柔远路、镇康路、芒施路。镇西路“在柔远路正西,东隔麓川。其地曰于赖睒,曰渠澜睒,白夷蛮居之”,而史籍又载镇西路领“乾崖睒、渠阑睒、大明睒”。乾崖亦作干崖、干额,则“于赖睒”当作“干赖睒”。阿郭在元缅交战前为干额总管,按元制,总管为路一级行政机构长官,则阿郭即镇西路总管。“阿郭地界”必为镇西路全部或一部分,缅军入侵阿郭地界时必经镇西路。按照沙海昂之说,缅军进军路线即相当于经麓川路进至芒施路芒市河流域而与元军发生交战,而丝毫没涉及镇西路辖区,更遑论阿郭地界了,所以其说明显有误。据《经世大典序录·征伐》及《元史·缅传》载,元军曾追击缅军至干额,虽不及而还,但溃逃缅军被阿郭、阿昌邀杀后所还无几,则缅军溃逃路线为由交战地点经干额、阿昌地界而返回江头城。一般情况下,缅军入侵路线与溃逃路线一致,再弄清阿昌地界就可得知缅军入侵路线。史载“南睒,在镇西路西北(当作“西南”,谭其骧先生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七册已校)。其地有阿赛睒、午真睒,白夷、峨昌所居”,“峨昌”即上文之“阿昌”,则阿昌在南睒境内。因此,缅军入侵路线当是自江头城出发,循大盈江经南睒、干崖而进至大盈江上流———阿禾江流域一河边山前的元缅交战地点。元初元缅交通很可能大异于后世中缅交通,缅军具体行程无从详考,暂付阙如。附带说明一个问题,有些学者常引用《马可波罗游记》对元缅首战的有关记载。但《游记》对此战双方统帅(言元军统帅为纳速剌丁,缅军统帅为缅王与朋加剌之王)、人数(言元军一万二千骑,缅军象两千头、步骑六万)、交战时间(言为1272年)、地点(言为永昌平原)、过程(言两军发生近距离肉搏战)的描述错误迭出,而与中国史籍记载大相径庭。正如英国克里奇利(JohnCritchley)教授所言,《游记》对所有战争的描写都体现着一种中世纪骑士文学风格,而无可否认都是千篇一律的陈词滥调。例如,作战双方行军迅速、双方在一个大平原相遇(鲁思梯谦更倾向于在“森林”)、双方统帅战前都进行过一番准备、此战是目前所见最宏大最残酷的一次而双方损失惨重、被砍掉的头颅和四肢看起来非常可怜。此外,据贝内戴托(L.F.Benedetto)、伯希和(P.Pelliot)等学者对《游记》F本、Z本的研究,《游记》1298年成书后又被马可波罗和他人补充了许多内容,而元缅首战便是1298年后被增补的内容之一。我们很难确定《游记》所述元缅首战是马可波罗还是他人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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