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类层面态度韵律的结构及特征

语类层面态度韵律的结构及特征

1态度韵律的运作机制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评估理论在系统功能语言中的人际价值理论方面取得了发展。该理论认为,语篇中的评价资源主要是由态度、级差和介入三个子系统实现的,旨在探索语言中存在的赋值语义(Martin&White2005,王振华2001)。评价理论的创始人J.R.Martin认为,当评价资源被用来建构语篇的语调和语气时会形成一定的模式。随着语篇的展开,评价资源之间产生的共鸣如同音乐旋律,在语篇中或强或弱地展现作者的态度,喻之为“韵律”(prosody)(Martin&Rose2003:54)。为了避免说法模糊,我们将其具体化,称为态度韵律(attitudinalprosody)。Martin将态度韵律分为渗透型(saturation)、加强型(intensification)和主导型(domination),态度韵律就是以这三种方式在小句层面实现的(Martin&White2005:19-24)。本文作者也曾对态度韵律作过一些尝试性的探索,提出了态度韵律在语篇中的运作机制,即态度韵律在语篇中呈现出发散型(dispersion)、波浪型(wave)和梯度型(scalar)三种类型,它们共同作用于语篇,使语篇在人际意义上成为连贯的整体(程微2007)。但总体来说,目前关于评价理论的相关研究大多关注格律结构(参见戴凡2002,王振华2002),对于韵律结构的研究尚不多见。为此,本文试图以整体性思想来进一步探究态度韵律的特性,以期对其进行更为深入的探讨。徐盛桓(2008)指出,语言是一个复杂的整体系统。我们认为语言的意义是语言整体系统的一个部分,它也是一个复杂的整体系统,至少包括概念意义、人际意义、语篇意义。其中,“评价理论”所关注的焦点——人际意义也可以从整体系统去分析,例如它的一个子集就是由“态度”所体现的人际意义。那么,又该怎样分析人际意义中“态度”的整体性特征?这种整体性是以怎样的方式呈现和起作用的?这正是本文的研究问题。语言是一个系统,这个系统不是浑然一体、单层次的,而是包含多个层次的(朱永生1993)。本文关注语言中的语篇层,语篇连同语音、词汇、短语、句子等一起构成语言的层级系统。作为语言系统中的组成元素,语篇具有整体性。一个具体的语篇涵盖了语音、词汇、短语、句子,甚至是句子以上的所有语言层面,其中也包括语类层。态度韵律作为语类层面上人际意义运作的形式之一,在语篇中的展开也必定涉及语言的各个层面。那么态度韵律具体在这些层面又是如何展开的?我们提出如下假设:首先,我们认为态度韵律是一个系统,这个系统也必然具有整体性;其次,在态度韵律内部存在不同的层级,各个层级之间呈现为互构关系;最后,这个系统内部的上/下向因果力保持了系统的相对稳定性。我们将在下文详述、分析和验证这些假设。为了便于阐述,我们先要对整体性的相关概念,诸如突现、层级性和上/下向因果力作一些简单的介绍。2关于整体2.1整体性原则的含义对于整体性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整体大于各部分之和”的基本思想。随着系统科学的发展,整体性思想得到进一步成熟和深化。与整体性思想相对的是“还原性”思想,认为整体由部分构成,整体可还原为各部分。整体性思想不是将系统分解或还原为孤立的元素或部分,而是把系统首先作为一个整体,从总体上去揭示和研究整体运作的规律(参见梁战军2006)。也就是说,一个系统具有它的组成部分所不一定具有的性质,而且这种整体性不能从它的组成元素或从整体中分离出来的组成元素的行为中加以预测。因此,从整体性出发去考察和研究系统的特性必然会得到仅仅从研究其组成部分所得不到的新发现。我们认为整体性体现在语篇中,语篇并非语句之和;同时,态度韵律的研究也不能从单个的语言层面去考察,必须将其首先看做一个整体,进而探讨各个层面的结构及特征。2.2下向因果力的概念2.21突现与层级性在系统科学中,“突现”指的是系统整体出现了其组成部分或组成的前身所不具有的性质、结构和规律性等特征,而“层级性”主要是指系统具有层级性结构这一特征。H.A.Simon将系统的层级结构总结为系统层级原理(systemhierarchyprinciple):“复杂现象是在层级中被组织起来的,其中每一个层次都是由若干个整合系统建构起来的。”(Simon1973)事实上,“突现”与“层级”是一个问题的两个相互规定的方面,一方面,突现不是指一般的所谓量变到质变或简单的部分整合为整体,而是相互作用的部分与突现出来的整体处于不同的层级和不同的类型;另一方面,这里所说的层级并非一般的分层(strata或layer),而是突现的结果,是突现形成的一个序列的表现(颜泽贤范冬萍等2006:98)。我们认为层级性是整体性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整体性的体现之一。下层的元素通过突现构成上一个层级,层层突现,最终构成一个整体。但整体是相对的,一个整体由它的部分构成,同时又是一个更大整体的部分。以系统功能视角中的语类理论及态度韵律结构为例,相对于说教故事(exemplum)来说,故事类(storiesgenrefamily)就是整体;相对一个具体的故事,说教故事就又变成了整体。又如,相对于整体态度韵律来说,处于模式层的发散型、波浪型和梯度型是其部分,但在具体语篇中,这三种类型中的每一类又突现为整体。2.22上/下向因果力系统科学认为,在一个系统内部至少存在有两种因果力。由于突现,高层次的系统出现了低层次的元素所不具有的实体与属性、结构与功能及其特有规律,但这些性质与规律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它是由低层次的组成元素经相互作用和动态演变发展起来的。而在形成高层次系统之后,这些元素相互作用,依然对高层次的运作有某种决定作用。这种作用力叫做上向因果力。在系统内部还存在着一种下向因果关系。“所谓下向因果关系原理,就是处于层级的低层次的所有过程受到高层次规律的约束,并遵照这些规律行事。”(DonaldCampbell1974)也就是说,高层次对低层次的选择力和控制力是下向因果力的主要形式(颜泽贤范冬萍等2006:104)。例如,态度韵律作为一个整体,首先对评价系统贡献上向因果力,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又受到其下向因果力的作用。以上我们回顾了相关的概念,下面我们将利用这些概念具体阐述态度韵律的整体性。我们采取首先提出假设,然后通过实例分析进一步验证假设的研究方法。3节奏强迫的假设3.1态度韵律结构我们认为态度韵律是一个层级性结构,这一结构的最高层面和交际目的相关。在某一特定社会过程中,说话者/作者通过分享与听话人/读者的价值定位(valueposition),拉近或疏远彼此间的距离,实现自己的交际目的,我们将这一层面称为目标层(thelevelofgoal)。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语篇中的态度必定按照一定的模式展开,我们称为模式层(thelevelofmodel),即为了实现特定的目标,需要考虑特定的态度韵律模式。在每个具体语篇中,态度韵律同时也是一个整体的结构,称为结构层(thestructurelevel)。如图1所示:我们假设,态度韵律结构可依次层级化为:态度韵律阶段(attitudinalprosodicstage)、态度韵律相(attitudinalprosodicphase)和态度韵律单位(attitudinalprosodicunit)。态度韵律结构在实现的过程中有着多种变化的实现形式,即不同语篇中态度资源的分布。这里的实现形式就是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实例化过程。Martin认为,韵律是指语言中人际意义的构成方式,这种意义散布于语篇中小句及短语之际(Martin&Rose2008:26)。这说明态度韵律是跨越词的单位,是词组及小句层的语言现象。那么态度韵律究竟从何开始?3.11隐性特征特征我们认为态度韵律单位是整个态度韵律结构的基础。整个态度韵律结构从态度韵律单位开始。态度韵律单位往往涉及对同一个评价项的评价资源,有时它出现于词的层面,有时它又会涉及小句层面;有时它表现为正面评价,有时它又表现为负面评价;有时它呈现出显性的特征,有时它呈现出隐性特征。判断态度韵律单位的关键,是考察它是否只涉及情感、判断或鉴赏中的一类评价资源,而且评价对象是单一的。当出现对不同评价对象的不同类型的评价资源或者跨越了小句层面时,我们认为它是下一个态度韵律单位。态度韵律单位向上突现为态度韵律相,是态度韵律相中的部分。“相”(phase)本身是一个物理学术语,表示整体中的部分。Martin认为“相”是故事家族中一组共有的资源,这组资源将故事事件向前推进并使读者产生共鸣。(Martin&Rose2008:82)我们认为在具体的语篇中,态度韵律相由态度韵律单位突现而成,这意味着对态度韵律单位的简单相加是无法得到态度韵律相的。同理,态度韵律相和态度韵律阶段也是整体和部分的关系。不同的“相”突现成为“阶段”,但“相”有时并不出现在每个“阶段”中,而且出现的顺序也是不定的,我们会在3.3节中验证这一点。3.12态度韵律变化态度韵律阶段是结构层中的最高层。随着语篇的展开,为了实现特定的交际目的,语篇通常被分为几个阶段。例如,Labov&Walesky(1967)曾提出个人经验叙述(narrativesofpersonalexperience)分为楔子(orientation)、复杂化(complication)、评价(evaluation)、解决(resolution)和尾声(coda)5个阶段。我们认为语篇的不同阶段态度韵律有着不同的突现,作者曾对汉语导游词的态度韵律进行过分析,发现汉语导游词分为以下几个阶段:以简短的欢迎词为开端,接着对景点进行整体介绍,之后是对景点的具体讲解,然后对景点予以评价,最后以欢送词为结尾。如图2(^表示位于其后,*表示位置非固定):通过态度资源标示和统计,我们发现在欢迎词和欢送词阶段导游大量运用情感资源,而在其他阶段导游主要运用的是鉴赏资源。也就是说,在导游讲解词中,态度韵律从以情感为主起始,进而转向以鉴赏为主,最后又返回到以情感为主而终(详见程微2008)。如图3所示:态度韵律在不同阶段的走势突现成为整个态度韵律结构,这是作为单个的态度韵律阶段所不具备的特征,最终态度韵律结构的整体由各个层级突现而形成。综上所述,整个态度韵律结构的层级如图4:3.2态度韵律的整体性和部分性通过论述我们认为,在态度韵律中自下而上存在一个上向的因果力,态度韵律的次级结构协同地去影响并构成了整个态度韵律系统。所以我们在分析一个语篇中的态度韵律时不得不去“下索”它的各个层次。如此,态度韵律单位的识别和标注将是态度韵律探索的第一步,通过部分来解释整体。态度韵律中除了存在上向的因果力外,还存在下向的因果力。一个具体的语篇总要实现一定的社会目的,为了实现这种目的,说话者/作者将自己的态度赋予其中,用特定的模式来拉近或疏远与听众/读者的距离。正是这种社会目的和态度的运作模式对语篇构成了一个下向的因果力,决定着语篇中态度韵律的走向。那么,要分析整个态度韵律,我们在“下索”的同时必须通过“上索”来找寻语篇中态度的运作模式以及作者要实现的社会目的。当然,这种“上索”是以态度韵律作为一个整体为前提的,即用整体来解释部分。图5是作为整体的态度韵律层级(“↓”代表下向因果力,“↑”代表上向因果力)。3.3实例分析3.31隐性态度资源在这一节,我们用实例来验证这一整体层级。既然态度韵律是人际意义在语类层面的结构,那么就需要从这一层面入手来展示其特征。Martin(2008:52)将故事家族语类(storiesgenrefamily)细分为讲述(recount)、奇闻逸事(anecdote)、说教故事(exemplum)、观察报告(observation)和叙述(narrative)5类。由于篇幅所限,在此只能选取其中的一种进行分析,但此种分析的方法和结果同样适用于其他语类。在此,我们以exemplum(说教故事)为例,选取经典的说教故事AesopFables(《伊索寓言》)为语料来揭示态度韵律的整体性特征。Martin(2008:62)曾指出,说教故事基本的阶段(stage)是楔子(orientation)、事件(incident)和解析(interpretation)。同时,他认为语篇中阶段相对稳定而构成的相关相(phase)却因不同的语篇而包含不同的信息(message),并且是可选的。以故事TheHareandtheTortoise为例,在确定这个故事的结构的同时,我们进行了态度资源的标注(“-”代表消极态度资源,“+”代表积极态度资源,“t”代表隐性态度资源)。OrientationAHAREonedayridiculed[-Judgement]theshortfeetandslowpace[-Judgment]oftheTortoise,whoreplied,laughing[+affect]:“Thoughyoubeswiftasthewind[+Judgement],Iwillbeatyouinarace.”TheHare,believingherassertiontobesimplyimpossible[-Appreciation],assentedtotheproposal;andtheyagreedthattheFoxshouldchoosethecourseandfixthegoal.IncidentOnthedayappointedfortheracethetwostartedtogether.TheTortoiseneverforamomentstopped[t,+Judgement],butwentonwithaslowbutsteady[+Judgement]pacestraighttotheendofthecourse.TheHare,lyingdownbythewayside,fellfastasleep[t,-Judgement].Atlastwakingup,andmovingasfastashecould[t,+Judgement],hesawtheTortoisehadreachedthegoal,andwascomfortablydozingafterherfatigue[t,+Judgement].InterpretationSlowbutsteadywinstherace[+Judgement].在标注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在这个故事中,以单个词语作为评价项的现象并不多见。与此相反,多数评价项都由多个单词或词组构成,涉及小句层面。例如,theshortfeetandslowpace,swiftasthewind,neverforamomentstopped,lowbutsteady,lyingdownbythewayside,fellfastasleep,asfastashecould,comfortablydozingafterherfatigue等等。我们认为,这些评价项就是构成态度韵律的基本元素——态度韵律单位,它向上进一步突现,成为它的上层结构——态度韵律相。与态度韵律单位不同的是,态度韵律相内不再单单只是对一个评价资源的评价,而是跨越了小句层面。在TheHareandtheTortoise中,对兔子和乌龟的不同的态度韵律单位突现,构成了两类不同的态度韵律相,一类评价兔子,另一类评价乌龟。例如在事件阶段,分为三个态度韵律相,一个“相”是对兔子行为的判断,另外两个“相”是对乌龟行为的判断。具体如下:①TheTortoiseneverforamomentstopped[t,+Judgement],butwentonwithaslowbutsteady[+Judgement]pacestraighttotheendofthecourse.(appraised:tortoise)②TheHare,lyingdownbythewayside,fellfastasleep[t,-Judgement].Atlastwakingup,andmovingasfastashecould[t,+Judgement],(appraised:hare)③HesawtheTortoisehadreachedthegoal,andwascomfortablydozingafterherfatigue[t,+Judgement].(appraised:tortoise)在①②中分别包含了两个态度韵律单位,而③中只包含了一个态度韵律单位。同样,在楔子阶段也存在这两类态度韵律相,但在解析阶段只有对乌龟的评价相。在TheHareandtheTortoise中,说教故事的基本阶段都得到了呈现,态度韵律阶段在每个阶段都以判断资源为主,各个层面的态度资源不断整合,最终突现形成了这个语篇中的整体态度韵律结构。3.32波浪型的韵律通过分析,我们还发现在这个短短的寓言故事中判断(Judgement)资源出现达10次之多。Martin(2008:51)曾指出,说教故事往往利用判断资源,在事件阶段包括对行为的赞扬或谴责,同时在解析阶段利用判断资源对人物的行为进行评判。说教故事正是通过对故事中角色行为的判断达到对听者/读者说教的目的。这种以判断资源贯穿全文的方式就是我们曾经提出的发散型韵律所起到的作用。以判断为核心,将评价资源渗透到整个语篇,是发散型韵律的运作模式。说话者/作者通过使用大量判断资源将价值判断赋予听众/读者,从而引起对方的共鸣,使其接受自己的价值判断。这种方式是单个的评价资源所无法得到的,这是发散型韵律带来的影响。同时,也只有将态度韵律看做一个整体才能得到此种结构,单个态度资源的简单相加是无法认识的。因此,我们认为这种结构是态度韵律的突现模式之一。同理,波浪型的韵律同样是态度韵律的突现模式。通过标注我们发现,在这个寓言故事中,评价对象主要涉及两个对象,即兔子和乌龟。其中既有对兔子的消极评价,又有对乌龟的积极评价,这两类评价资源犹如波浪般起伏流动于故事之中,传达说话者/作者对兔子和乌龟的不同态度。当故事完结时,听众/读者同样形成了对乌龟的正面评价和对兔子的负面评价。两种正反不同的态度在语篇中交错进行,使态度韵律犹如波浪般高低起伏,相互呼应,因此我们称之为波浪型韵律。与发散型类似,这种波浪型韵律也是来源于整个语篇的韵律特征,并不能从单个资源中推知。态度韵律的最后一种突现是梯度型韵律,这种韵律的整体性最为明确。它指随着语篇的展开,态度资源的出现逐次递增,态度韵律在语篇中呈梯度状(程微2007)。例如,在TheHareandtheTortoise中,对兔子态度的从一而终由负面评价资源构成,从语篇开端的“ridiculed”开始到末尾的“lyingdownbythewayside,fellfastasleep”结束,态度韵律愈渐加强,最终构成了对兔子的整体的负面评价。同样,对乌龟的描写从“laughing”开始,到“Slowbutsteady”结束,构成了对它的整体的正面评价。在阐述这三类韵律的同时,我们不难发现,它们彼此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构成,交互影响,结合在一起的。发散型、波浪型和梯度型相互作用,构成一个下向因果力,对语篇中的态度资源构成一种限制和约束,从而将整个语篇中的态度资源紧紧联系在一起,形成相对稳定的结构。不过,这种“相对稳定”并不是完全不动,而是给它们的变化赋予了某种规律和秩序。这种变化涉及到态度韵律结构的各个层面,从态度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