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东椭沙沉砂藏》所见宋人的生存状态

《川东椭沙沉砂藏》所见宋人的生存状态

20世纪30年代初，在陕西开元、隆庆寺发现了宋元时期的大型佛教寺庙，这是被称为“莫沙海”的版本的藏经。当时在中国佛教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其后朱庆澜与叶恭绰等居士成立了“影印宋版藏经会”。经过多年努力，1936年出版了该版大藏经，印光、虚云、欧阳渐、蔡元培、兴慈、持松、朱庆澜、吴兆曾等八人为该版藏经作了序言。然而，更为值得关注的是，在这版藏经中流传下来总共603条宋人、元人的刊刻记，这些都是弥足珍贵的宋代、元代史研究的史料。经过笔者多方努力，最终得到了一个抄本的复印件，本文拟以宋代题记为中心探讨这些史料的价值。一、居住或第一人的里或坊应该说，此前学术界对《碛砂藏》的研究更多地集中在对该版本大藏经的探讨，即重点在于该藏经的刊刻、流传过程等，很少有人关注到《碛砂藏》的其他方面的论题。日本学者竺沙雅章先生在研究宋、元佛教相关问题之时多次谈及该版大藏经的其他学术意涵，他认为，在流传至今的《碛砂藏》中，“可以见到很多施舍雕版费用的信徒的刊刻记。这些刊记记载了施舍者详细的住处、追荐父母等家族成员的名字，这些作为浙西社会史的资料也是很重要的。”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竺沙雅章先生似乎并未更深入地加以考察。确如竺沙先生所言，《碛砂藏》的宋人题记对于研究以平江府(江苏苏州)为中心的区域社会具有极为重要的学术价值，其中所透露出来的历史讯息对于推进宋代史某些问题的研究是大有裨益的。《碛砂藏》宋人题记除了一部分来自官员、僧尼等特殊群体而外，大部分是平江府及其附近的普通百姓撰写并流传至今的。众所周知，宋代遗留下来的文献资料绝大多数是官方或士大夫等所谓的社会精英阶层撰写的，而普罗大众书写的文字是很少流传的。正因为如此，这批题记才显得弥足珍贵，其史料价值是不言而喻的。更为重要的是，这些题记的撰写者是为了求得佛教神灵的庇佑，出资帮助延圣寺雕刻大藏经，进而获取所谓的功德，他们希望用这些无量功德达成其美好的愿望，应该是这些人真实情感的流露。这类史料在宋代文献中是非常罕见的，对于研究南宋时期普通民众的历史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举例而言，虽然有资料显示宋人的居住地和籍贯，但通常是从某某保或某都到某某里或者坊。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宋代官方认可的科举考试者的里贯，按照四库馆臣的说法，就是“列叙名氏、乡贯、三代之类”。状元王佐的籍贯是“绍兴府山阴县禹会乡广陵里”，第一甲第八人陈文远住址是“衢州开化县开元乡衣锦里”，等等，这是标明州、县、乡、里四级组织的实例。如举子来自城镇，则要标注所居城市的里或坊，第三甲第一人索扬的籍贯“蜀州晋原县尚贤坊”。毫无疑问，这种形式是宋代官方通行的。然而，问题在于，同里或同坊并非只有一户人家，尤其在人口稠密的地区，这种情形就会愈加混乱，让外人无法准确无误地找到某人的具体住址。那么，宋人又是如何解决这个难题的呢?《碛砂藏》的题记中记录了诸多佛教信徒标注的居住地址，这些史料可以为我们提供了线索，那就是明确注明自己房屋所在地附近具有标志性的东西。如“平江府昆山县全无乡第五保御马院庄后居住奉佛弟子鲁妙清同妻盛氏妙显”，这说明在全吴乡第五保几乎是人人都知道“御马院庄”这个地方的，这样要找到鲁妙清家就非常方便了。再如“平江府嘉定县乐智乡陶舍里寺沟土地目下将军管界居住奉三宝弟子王显忠”，王显忠住在“寺沟土地目下将军管界”，这种情况与鲁妙清所标明的住址有着相当大的相似性。类似的记载在《碛砂藏》题记中非常常见，“平江府吴江县范隅乡仙仁里石湖住奉佛贡补进士莫师旦同侄登仕郎汝辑”，等等，而在宋人的其他记述中是很难见得到的。毫无疑问，这些史料对研究宋代基层社会的某些状况是大有裨益的。另一种向外人标明居所的方式是明确注明自己房屋的方位，或是配合前面一种情况，同时说明住址附近的标志性建筑或其他的东西。如“平江府吴县永定乡升平桥东街北面南毛亭大王管界居住奉佛女弟子杨氏四娘”，杨氏四娘不仅说明了她所住的街道，且以“北面南”注明自家的具体位置。另如“平江府昆山县全吴乡第伍保佳浦东居住奉佛女弟子刘氏八三娘子”，很明显，刘氏八三娘子的家是在一条名为佳浦的河流东边。再如“嘉兴府华亭乡(县?)三十五保邢村广界蟠龙塘东迮慕经南居奉佛弟子张伯成、男张俦佐”、“嘉兴府华亭县长人乡十六保俞塘南莺窦湖水西居住奉佛弟子鲁未年”、“嘉兴府华亭县长人乡十九保下砂南场第七竃居住奉佛弟子唐思明同妻瞿氏四十九娘男大年”。前者的张伯成父子住在“广界蟠龙塘东迮慕经南”，而后者鲁末年的家在“俞塘南莺窦湖水西”，唐思民及其家人的家在“下砂南场第七竃”。这些记录是有其特定含义的，非常便于查询，且非常清楚地确定了各位施舍者的具体住所。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兹列数例如下，“嘉兴府华亭县海隅乡五十保大漕港水南赵府所居奉佛弟子丁道元”、“嘉兴府华亭县长人乡廿一保玉门塘官路东居住奉三宝弟子须妙明”、“平江府吴江县久詠乡廿八都长子坝字围田所居弟子奉三宝弟子陆德辉”，等等。虽然现在已经无法知晓他们居住的准确位置，但从中似乎可以窥出某些蛛丝马迹，如丁道元家大体上应该是靠近船码头，须妙明大致玉门塘附近的官方驿路的东面。这些记述不仅提供了平江府附近各地的施舍者生活的场所，更反映了他们平日所思所想的事情。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城镇居民，他们的住址与前引各乡村百姓是有所区别的。在此以嘉兴府华亭县城的若干例子进行必要的说明。“华亭县普照寺前街东居住奉佛弟子卢德”、“华亭县普照寺前街西面东居住奉佛弟子陆兴同妻邵氏二娘”、“华亭县普照寺桥南街东面居住奉佛弟子干定”、“临安县凤翥乡崇敬里，今寄居嘉兴府华亭县普照寺南柳家巷居奉佛弟子沈进德妻郏氏男用之”，上述四条都是华亭县普照寺附近居住的信佛弟子，卢德和陆兴夫妇住在同一条街，而干定与沈进德住在普照寺南面的两条不同名称的街。同乡村百姓一样，这些史料也标识自己家的方位，其他施舍的城市居民所登载的居住地址亦大致相同。由此可知，至少是在宋代的江南地区城乡居民在对外介绍自己居住地址时有其特别之处。与前面所引《绍兴十八年同年小录》的标准官方记述籍贯的方式不同，绝大多数《碛砂藏》宋人题记无疑都是民间性质的记录，因而这些远远较宋代官方的资料来得更为直接、更为真实。那么，江南地区是只有这些奉佛弟子如此记述自己的家庭住址，还是所有的民众都是如此呢?笔者更趋向于后者。然而，需要加以说明的是，所有这些佛教信众捐助延圣寺雕刻大藏经都希望获取功德来达成他们的某些愿望。就以干定为例，他出资12贯500文给延圣寺，刊刻《佛说正恭敬经》，“施财壹拾贰贯伍佰文入延圣院刊造藏经，功德荐先祖干公、亡祖母院(或阮)氏县君、先考干二郎、先妣华氏华子、亡丈人秦十二郎、亡母纪氏九三娘、亡前妻秦氏百二娘子，众位灵魂，超升净土。”由此可见，他们施舍钱财的目的在于告慰其已经去世的亲人，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在佛教神灵的庇佑之下“超升净土”。事实上，《碛砂藏》中的宋人题记只有少量是祈愿普天之下万物都能得到佛神保佑的，淳祐三年(1243)，延圣院僧人善成“谨将舍田花利刊造《放光般若波罗蜜经》第七卷，功德报答四恩三有，法界众生同成种智者。”在佛教用语中，所谓“众生”，不单单是指人类，应该包括世间万物，作为出家人，善成希望全世界的东西都能圆满。实际上，即便是这种题记，施舍者其实也是有求于佛教神灵的，无非是更加宽泛而已。然而，其他绝大多数宋人都是如干定一样祈求佛神保佑施舍者在世或去世的亲属的，且大多罗列了具体姓名。由此看来，这些佛教信徒捐助延圣院雕刻佛经从本质上说是为了请求神灵达成他们的愿望。然而，这些虔诚的佛教信徒又完全不了解神灵的世界，因而他们有必要将自己家庭住址告知神灵，否则他们的愿望就难以实现了。这种情况从很大程度上表明宋人信奉佛教的功利主义的想法。笔者以为，这些捐助刻经之人大体上是想将神灵引入家里，以便报答逝去的亲属，同时也守护和庇佑在世的家人。作为普通人题写的文字，虽然短小，字数参差不齐，有些一段才有几十字，有些甚至更少，但其中所反映的历史讯息是丰富多彩的。关于这些议题，笔者拟另文讨论，此不赘述。上述所分析的仅仅是一个实例，那就是宋人表述自己的家庭住址所采用的特殊方式。显而易见，宋代民间标识家庭住址与官方的登记是存在很大差别的。对于官府而言，按期登记百姓的户籍大体上是为了便于政府部门的管理，如租税的征收等等事务。如果官府有需要的话，他们随时可以通过更基层的组织加以查询。相反，对普通民众而言，他们平时更多地是与民间其他人之间相互来往，很少与官府打交道。因此，民间为了便于寻找，便逐渐约定俗成，形成了这种与官方不同的标识方法。在此，还需要说明的是，这些题记表现的内涵恐怕不止是平江府一地所独有，而是更为广大的地区都是如此，至少在江南地区是具有典型意义的。因此，分析这一个案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有助于解读南宋时期以平江府为代表的东南地区的历史的，至于其他区域，应该是各具特色的。正因为如此，《碛砂藏》题记是宋代民间流传下来的重要文献，其史料价值是非常高的。二、丁道元的日常生活由于《碛砂藏》的题记是宋人捐款雕刻经版流传下来的，虽然雕刻佛经的时间不一，但这些题记所涉及的主题有很多却是相通的，都是宋人为求得佛教神灵的庇佑而撰写的文字。这些文献无疑是这些人真实情感的流露，因而这些史料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这些出资人当时的社会生活状况，尤其表现了他们生存的精神状态。在中国古代社会，自从佛教传入以后，虽然与中国传统文化存在巨大差异，但为了流传下去，佛教教义逐渐便与本土文化融合起来。而其所提倡的教义在某些方面是与中国占主导地位的儒家理念有某些相似性。《周易》中就有“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的说法，这与佛教的报应说应该是有些接近的。因此，中国古人一直就有积德行善的良好习惯。正是在这种社会氛围下，宋人继承了这种传统。当延圣院开始刊刻《碛砂藏》之后，大量“奉佛弟子”们出于不同的目的捐献雕版费用。宋度宗咸淳八年(1272)，丁道元“特发心施十八界官会壹伯阡，入碛砂延圣大藏经院，刊雕《大明度无极经》板第一卷。所集功德，报荐先师长圆明居士窦公尊庵、先考潘细五承事、先妣太君吴氏四四娘子、亡妻沈氏妙果、亡次女丁氏二十娘，同超净域，成就佛果菩提者。”从这一题记可以看出，他如前所述，居住在“嘉兴府华亭县海隅乡五十保大漕港水南赵府所”，其父亲是正九品的文官，极有可能是科举出身，从其官位来看，估计去世得很早。于是丁家再也无人为官，而丁道元也不知何故而成了在家修行的居士，其妻也同样皈依了佛门，并取了名为妙果的戒名，看来这对夫妻从奉佛之后就严格按照佛教的清规戒律行事，过着与出家人一样的日子，可知他们应该是素食者。尽管如此，他发自内心地深深怀念去世的父母、妻子和女儿，同时，他与自己的师长之间应该是关系极为密切，他们大概在丁道元的人生过程中起过积极作用的。另外，丁道元的第二个女儿已经不在人世，那么，他还有一个长女，但没有提到自己是否有儿子。作为一个普通人，丁道元夫妇究竟因何故而成了虔诚的佛教信徒，尚不得而知。但经过分析，丁道元这个鲜活的宋人形象得以呈现出来。应该说，他的家族成员似乎并不多。为了表达对家人、师长的无尽怀念之情，他捐款100贯刊刻了一卷佛经，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超度他们的在天之灵。当然，这是丁道元的一种精神寄托，也是他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因此，《碛砂藏》题记记录下来了宋人日常的情感生活，其内涵是值得深入挖掘的。不仅普通城乡居民具有多姿多彩的生活，就连四大皆空的出家人也同样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同样无法摆脱世俗世界的束缚。虽然他们与普通人有区别，其生活的场所是在寺庙里面，与其他僧人一起过集体生活。然而，他们皈依了佛门，但毕竟是现实生活，因而他们并未脱离生老病死，也并未完全依照佛教教义行事。淳祐二年(1242)，“嘉兴府华亭县今山永慕庵遗教比丘清月情旨，昨自顷年以来，谨备纸札，摩金亲书，写大乘《妙法莲华经》一部七轴。伏覩碛砂延圣院开置大藏经板之次，遂将此莲经舍入经坊。募四众(阉?)枮，所得施利，添助开置经板，永远流通。承须四乙府干在日舍官会壹伯贯，买金书经，仍舍金书经板一副，同结善缘。所将功德，报答所生父母、受度师长、十方信施、供给檀越，洗涤尘劳，庄严报地，仍荐须四乙府干，超升净土。然后上答四恩，下资三有，法界有情，同圆种智。”这是华亭县一个庵堂的清月和尚捐助延圣院刻经时亲自留下的题记。其中较为详细地说明了出资雕刻大藏经的经过。若干年以来，清月便在官员须四乙的资助下，亲手书写了金质的《妙法莲华经》，当得知延圣院刊刻大藏经的消息之后，清月就将书写的经文交给了该寺庙的刊经机构。应该说，这是颇具价值的七轴经卷，毕竟是用黄金书写的。此后，清月又四处募集资金，用于雕刻大藏经版。而且，他还用须四乙施舍给他的100贯会子购买黄金，书写一副经版捐赠给延圣寺。从这一刊刻佛经的过程来看，清月对黄金似乎情有独钟，应该是非常擅长黄金书法及雕刻的。实际上，他自己并未出资，而是将黄金制作的经版和书写的经轴捐了出来，尽管这些东西极有可能具有很高的价值，但却无法直接用于刊刻佛经的。设若延圣院要用这批东西雕刻佛经，势必要卖出去以后，才能实现清月的愿望，也就是他与买主“同结善缘”。由此看来，清月和尚似乎有营销自己产品的嫌疑，但无论如何，他捐助了延圣院，这是不争的事实。另一方面，从清月所冀望的功德来看，首先是报答父母养育之恩以及剃度他的师长和平日帮助过自己的人。其次是须四乙个人，他此时已然去世，但在生前曾经给过清月100贯钱，估计应该是他一生中得到的较大一笔捐助，因而才被特别提及。值得注意的是，须四乙身份比较特殊，极可能是嘉兴府(或平江府?)的干办公事，其职位大体上相当于知府的秘书。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极不寻常，否则清月是不会如此怀念他的。那么，清月是怎样结识须四乙的，两人又是如何交往的，等等，这些都是需要探讨的问题。最后才是报答所谓的“法界有情”。由此似乎可以得出某些结论，作为出家人，清月并未脱离红尘。在其人生历程之中，他并不是一直生活在寺庙之中，成天与僧人打交道，而是与很多世俗之人有过交往，也得到过许多人的帮助。更重要的是，他掌握了用黄金书写的技法，尽管不知道他的技艺从何而来，但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通过对《碛砂藏》题记中一僧一俗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他们都是南宋时期两个再普通不过的民间百姓，其生活经历各不相同。虽然他们没有史书中记载的那些人物的经历，但却是这一时期普通人生活的缩影，也正是这些细微的元素构成了南宋时代的历史。应该说，从这些个体的身上可以看到宋人日常生活的某些状况，同时也能窥测出一些他们在社会上的交际往来，尤其是精神层面的多姿多彩。三、或在易佛中废名《碛砂藏》宋人题记是南宋民间人士与宗教界之间往来而流传下来的第一手材料，因而其中有很多涉及到宗教信仰的史实，有些是此前罕为人知的历史现象，也是宋代民间宗教信仰的真实反映。其一是宋代有相当数量的佛教信众拥有法名、戒名，这种现象表明，在民间有很多几乎与出家人一样的在家佛教徒。淳祐元年(1241)，“平江府资寿禅寺比丘尼慧晓大显回施长财壹伯贯文恭入本府碛沙(砂?)延圣院，刊造《百佛名经》壹卷。所集功德，专用追荐先妣太君郑氏六八娘子法名善修、亡媳(姐?)孺人陈氏八一娘子法名正慧，洗涤各人根尘，超升佛土。然乞自身向去修行有庆，进道无魔。”这个名叫慧晓大显的尼姑的母亲名郑氏六八娘子，同时还有法名为善修，而题记中的“亡媳”显然不合情理，慧晓本人是出家尼姑，不可能有“媳妇”，若从其母亲方面来说倒是说得过去的，即是尼姑慧晓的嫂嫂，其法名为正慧。除了法名之外，也有称为戒名的。淳祐五年(1245)，“平江府吴江县久詠乡廿八都长子坝字围田所居弟子奉三宝弟子陆德辉情旨，发心施财刊《佛语经》一卷。所集功德，报荐亡父陆三九承事戒名觉缘、先妣俞氏戒名觉明。然后保扶现生之内安心乐，临命终时正念往生者。”由此可知，陆德辉的父亲应该是官员身份，为正九品文官承事郎(元丰官制改革前的大理评事)，其父母都取有颇具佛教意味的戒名，分别是觉缘、觉明。虽然这些有法名的信众并未正式剃度为僧尼，而其他题记中大多数使用的是“奉佛弟子”的称谓，并无戒名、法名之称，不知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区别。可以确定的是，按照佛教相关教义规定，“又戒名为制，能制一切不善法故。”也就是说，作为一种制度，戒名实际上是为了制止所有不善言行。正式出家的佛教徒“具戒”是十分严肃的事情，通常是由品德高洁的僧人主持仪式。然而，对于如郑氏六八娘子之类的普通人而言，他们是通过何种方式获得戒名的，等等，这些都是值得深入探讨的。在宋代，似乎有很多人都拥有戒名，这种现象在以平江府为中心的地区相当普遍。绍定五年(1232)，辑善庵僧人文戒与其徒弟宗显捐款雕刻《碛砂藏》两卷，“发心回施长财九十五贯文恭入延圣院，雕造《佛说无量寿经》上、下卷。所生功德，先用上答四恩，下资三有，法界有情齐成佛道。仍用庄严先和尚(上淙下心)讲师、徒弟茂阇黎、亡考王大承事净日、妣杜氏二娘子净月、继考陆三五承事觉希、继妣太君李氏十三娘觉度、亡过梅二道人了德、金二道人妙行、兄王卅一郎、门中先远三代宗亲，承兹善利，忏涤罪愆，俱出苦轮，同登彼岸。愿文戒袈裟之下，道果圆成，他世之中，二严克备。”可见，其中提到的他除了两个僧人之外，其余七人中有六人有戒名。应该说，文戒所要追悼的父辈无疑都是虔诚的佛教徒，这种情况在宋朝并非只是个案。淳祐元年(1241)，“华亭县长人乡廿乙保南竞子西居住奉佛弟子陈普兴同妻孙氏三十二娘发心施财，恭入延圣院经局刊大藏《缘起经》。功德追荐亡翁陈净善、亡婆孙氏二娘子佛进、先考陈佛智、先妣潘氏廿三娘子善懃、亡丈人孙廿二承事、亡丈母姜佛遇，承此经缘，同生净土。”捐助人陈普兴罗列出来的需要悼念的亲人当中，除了其丈人孙廿承事外，他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丈母娘都有法名。一些人甚至直接使用戒名，而不用自己的本名。前引陈普兴的爷爷、父亲就是如此，再如嘉熙三年(1239)，杨普清为追悼去世的亲人而捐资刊刻了《了本生死经》，其题记中有“先妣金氏普妙”、“亡丈母王氏戒定”，这种情况明显与宋人的称谓不符。通常而言，宋代妇女的称谓多按行第排列，如前引陈普兴的奶奶名为孙氏二娘子，母亲名为潘氏廿三娘子，《碛砂藏》宋人题记中也基本上是这种称谓形式，如“亡出嫁女杨氏八一娘子”、“亡母张氏廿二娘子”、“先妣太君费氏九娘子觉果”，等等。然而，杨普清母亲、丈母娘都未按照当时的惯例写某某娘子，这是颇为令人惊异的情形。《碛砂藏》宋人题记中还有一个值得探讨的现象，这在宋代官方文献中很少加以载录。宋人尤其重视星神，这与政府的祭祀神灵的方式存在某些区别，宋朝官方虽然也有星神之祭祀，但其仪式并不是十分隆重。而在《碛砂藏》宋人题记中，很多人祈求的神灵之中都出现了星神。咸淳六年(1270)，居住在常熟县的女性佛教信众张子(氏?)妙因捐资100贯给延圣院，雕刻一卷佛经，“所集功德，先用庄严来报，福慧二严。次伸献诸天三界、十方真宰、家堂香火圣贤、自己本命星君、吉凶星斗。伏冀保庇身躬康泰，福寿延洪。九在时中，吉祥如意者。”这个妇女用功德请求的神灵中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