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制度经济学与交易成本理论

新制度经济学与交易成本理论

公司是市场经济的最基本因素和主体，是联系生产和消费的中心。社会资源的配置和使用、居民的就业和收入、政府的税收和调控都离不开企业。新古典经济学把企业作为一个追求利润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的整体,在新古典经济学中企业这个黑箱始终没有打开。随着新制度经济学的兴起,新制度经济学家并没有像新古典经济学家那样对企业的技术特征感兴趣,而对企业的存在的理由,企业的本质感兴趣。新制度经济学的企业契约理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逐渐发展起来的。一、新制度经济交易成本的争议与企业理论的形成(一)交易成本的概念,是一个跨区域的概念吗?其概念新制度经济学是在对新古典经济学的批评中发展起来的(主要兴起于20世纪60～70年代),但新制度经济学与老制度经济学的最大区别是它不是与主流经济学划清界限,而是抱着补充和发展主流经济学的态度,并且用主流经济学的研究方法和理论范式去观察和研究问题。由于传统主流经济学在分析问题时总是把经济制度看作是一既定的前提,认为市场是无摩擦、具完备信息和无逆向选择与道德风险等问题的存在,而交易成本在传统经济学的分析中就被理所当然地忽视了。以科斯、阿尔钦、威廉姆森、诺斯、德姆塞茨和张五常为主的新制度经济学家意识到主流经济学在分析问题时,暗含假设的严重缺陷和错误,指出无摩擦交易、完备的信息和明确界定的产权的假设在现实经济生活中是不现实的。新制度经济学派以此为契机和出发点,把存在交易成本下的经济现象纳入自己的研究领域,从而把制度分析与主流经济学结合起来,强调制度在经济学中的重要作用,并孕育出了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制度分析框架。从新制度经济学分析的基石,即交易成本的概念来看,新制度经济学家也没有给它下一个清晰的定义,许多人对交易成本的内涵也还存在争议。威廉姆森认为交易成本是利用经济制度的成本。张五常(Cheung,1987)在《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词典》下定义:“广义而言,交易成本是指那些在鲁滨逊·克鲁索(一人世界的)经济中不能想象的一切成本。”这个定义显然不能说清楚什么是交易成本,它只能说明什么不是交易成本。埃格特森则把个人交换他们对经济资产的所有权和确立他们排他性权利的成本称为交易成本。总的来看,新制度经济学在分析时所理解的交易成本可以看成是协调人们在分工时发生的利益分歧所费的资源的价值(汪丁丁,1995)。阿罗曾给交易成本下过一个定义,他认为交易成本是“经济系统运行所费的全部费用”(Arrow,1969)。从阿罗的定义看他的这个概念很难分清什么是生产成本和交易成本,所以,阿罗的这个定义也是一个概念模糊和不可操作的定义。艾智仁认为一个交易可以是简单的产权交换,也可以在交换的基础上包括未来的许诺。这里面既包括确定性又包括不确定性,不确定性是交易费用的外因,交易费用的内因在于知识在人群中分布的结构(AlchianandWoodward,1988)。从艾智仁的解释中人们也还是很难明白到底什么是交易成本。其实,新制度学家也并不急于对交易成本下一个清晰的定义(其实也很难下一个概念清晰,并可以操作和进行量化的概念),而重要的是如何对交易成本进行具体的考察和分析,在这种情况下,新制度学家为了分析的方便,把交易成本按照发生的时间顺序分成两类,一是事前费用,发生于契约签订之前,包括生产信息、交换信息、讨价还价的费用;二是事后费用,发生于签订契约之后的执行契约的成本,包括监督、惩罚、奖励、怠工等等行为造成的费用(汪丁丁,1995)。新制度经济学的企业理论就是在这种对交易成本的理解和把握中逐渐发展起来的。由于交易成本概念内涵的模糊,目前仍有许多主流新古典经济学家对建立在此概念基础上的企业分析不屑一顾。由于交易成本概念本身的模糊性和难以操作性,这都为新制度经济学企业理论的发展和深化带来了自身难以克服的隐患和弊端。(二)企业:契约与企业理论从科斯1937年发表的《企业的性质》、1972年发表的《产业组织:研究的建议》和1988年在《法学、经济学与组织杂志》上发表的对企业性质的由来、含义的介绍中可以知道,科斯认为企业是价格机制的替代物,建立企业有利可图的目的是因为使用价格机制是有代价的。市场中发生的每一笔交易的谈判和签订的每一个协议都是有成本的,而在企业内部组织和管理成本也是存在的,那么当企业内组织生产的管理成本低于通过市场组织生产的市场交易成本时,企业作为一种节约成本组织形式就会存在。从新制度经济学的框架来看,现代企业理论建立是从科斯1937年《企业的性质》原创性论文作为起点的,但他的这篇文章也是在沉寂了30多年以后,直到六七十年代才逐渐受到人们的重视。在这以后,关于企业理论的研究在阿尔钦、德姆赛茨、威廉姆森、克莱因、张五常、詹森和麦克林、格罗斯曼和哈特、哈特和穆尔、霍姆斯特姆、普特曼等学者共同努力才取得了较大的成绩并逐渐受到主流新古典经济学的重视和承认。新制度经济学的企业理论也可以通称为契约理论(通过契约关系来研究企业问题),他们自己则习惯称之为现代企业理论(有别于新古典企业理论)。总的来看,在新制度经济学的研究框架中企业被理解为一系列契约的集合。科斯深刻地指出,企业是价格机制的替代物,即一系列市场的短期契约被一个长期的契约所替代。企业就是长期契约的集合。在正的交易成本的情况下,生产是通过市场分工进行,还是在企业内部进行,取决于两种合约安排的交易成本的大小。在科斯的视野中,他假设两种合约情况下生产成本是一样的,那么企业的目标就是为了如何节约交易成本。所以,交易成本是新制度经济学企业理论形成和深化的基础。二、契约理论研究从六七十年代科斯在1937年发表的《企业的性质》一文受到重视以后,循着科斯的分析思路,新制度经济学企业理论沿着两条路径不断发展和深化:一是循着科斯(1937)——威廉姆森、克莱因(1975,1978,1979,1980)——张五常(1983)——格罗斯特、哈特、穆尔(1986,1987,1990)——瑞奥登、道(Riordan,Dow,1990,1993)——卡普兰、斯托姆博格(Kaplan,Stromberg,1998)的路子,以交易费用分析基础上的企业与市场关系、纵向一体化和不完全合约为分析框架的契约理论;另一条研究路线是以科斯(1937)——阿尔钦、德姆赛茨(1972)——詹森、麦克林(1976)——埃斯瓦瑞、克特威(Eswaran,Kotwal,1989)——史雷福、维斯尼(shleifer,Vishny,1997)——瑞金、赞格勒斯(Rajan,Zangales,1997,2000)等的分析思路,以企业团队理论、代理理论和治理理论为分析线索的契约理论分析框架。下面对上述新制度经济学企业理论的两条演化路径予以详细阐述。(一)不完全契约理论的研究在科斯的企业理论的观点受到重视以后,威廉姆森将不确定的程度和类型、交易的频率和资产专用性程度作为描述交易的主要考察因素,从而建立起新制度经济学中的TCMH(TransactionCosts,MarketsandHierarchies)分析框架。威廉姆森和克莱因认为企业本身就是一种可以节约交易费用的一种交易模式,他们从资产的专用性分析作为研究的起点,他们认为当关系的专用性投资变得极为重要时,纵向一体化(verticalintegration)作为替代现货市场的企业模式就是一种合理的选择。威廉姆森在研究纵向一体化的同时还对企业内部的等级结构和雇佣关系进行了研究。另外,威廉姆森还提出组成企业的契约既可能是完全契约,也可能是不完全契约。这为后人对不完全契约的深入研究打下了基础。张五常在科斯对企业性质分析的基础上发展了科斯的思想,他认为企业与市场在性质上并没有大的区别,而只是契约程度不同而已,两者是可以互相替代的,并且在现实中还有许多契约关系介于二者之间(如计件工资契约)。企业的形成并不是为了取代市场,而只是用要素市场替代中间产品市场,或者可以直接说是一种契约替代另一种契约。1986年格罗斯特和哈特在《政治经济学杂志》发表了《所有权的成本和收益:纵向一体化理论》,他们认为把财产控制权分为特定控制权和剩余控制权两个方面。如果合约是完全的,特定控制权就包含了所有权利;如果合约是不完全的,则凡是合约中没有规定的权利就是剩余控制权。他们认为剩余控制权依附于所有权,通过剩余控制权可以制约事后的机会主义行为。哈特和穆尔在后来的合作中进一步说明了所有权的变化是如何影响雇员以及对管理者的激励作用。然后,哈特又在此基础上对纵向一体化契约关系中的剩余所有权的控制问题进行了研究。他们认为纵向一体化似乎更多地在部分更有价值、成本函数不太敏感的场合才会被采用(张维迎,1995)。总的来看,哈特等人提出的剩余控制权概念是一个研究非完全契约的非常重要的概念,后人对不完全契约的研究大都是关于剩余控制权问题研究的深化和扩展。瑞奥登和道对纵向一体化选择中的信息问题和激励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建立了一个研究一体化过程中所选择的组织形式与成本函数和管理者激励效用的关系研究框架。他们认为纵向一体化虽然能够传递更好的成本信息并产生更有效的定量决策,但却不自觉地损坏了管理者降低生产成本的积极性。卡普兰和斯托姆博格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研究认为,所有者所拥有的也许不是“剩余控制权”,而是“明晰控制权”,而企业经营者才会控制剩余控制权。不过,这个问题要根据不同的企业性质而定。他们还认为,剩余控制权在企业中的分配不会像以前文献中所说的那样“要么是全部,要么为零”,可能只是一部分。总的来看,关于企业剩余控制权的研究仍是目前该条研究线路所注重的核心问题。(二)企业融资结构研究。在对比上已经把企业在科斯企业理论的基础上,阿尔钦和德姆赛茨则将研究的重点放在企业的内部结构即监督和管理上,他们认为,企业是“团队生产”的一种形式。在这种生产形式中由于个体成员机会主义的存在,如何实施监督管理,提高团队生产效率就成为一个重要问题。他们深入研究认为,为了让监督者有效率,必须让监督者可以享有剩余权的分配;同时,监督者必须掌握修改合约及指挥其他成员的权利。詹森和麦克林则在阿尔钦和德姆赛茨研究的基础上,研究了当企业的所有者并不是企业的管理者时,出现的代理成本问题。他们认为“代理成本”是企业所有权结构的决定因素。他们在对企业股权结构和债权结构分析研究的基础上最终认为,均衡的企业所有权结构是由股权代理成本和债权代理成本之间的平衡关系来决定。埃斯瓦瑞和克特威通过建立一个激励模型,对传统资本主义企业资本雇佣劳动问题作出了一个明确的解释。他们认为资本主义企业的出现是资本家对债务人道德风险自然反应的结果。因为市场上有限责任的存在,资本市场上的道德风险问题可能迫使资本所有者对自己资本的使用进行直接监督,而不是通过市场将资本一贷了事(张维迎,1995)。史雷福和维斯尼则在委托代理理论的发展中,提出企业治理就是安排各种手段以便使那些公司资金的提供者可以以此保证他们自己能够获得投资收益。他们认为公司治理结构中最重要的就是对股东利益的保护,他们还把这种思想扩展到最佳的企业融资结构理论中。瑞金和赞格勒斯则强调企业不是一个简单的资产集合,而是这样一个集合——不仅包括那些被共同所有的关键要素、天才和创意,还包括那些获得这些关键要素使用权并且为之进行了相应的专用性人力资本投资的人们。因此,企业可以被看作一个专用性投资的纽结,或者说是相互专用性的资产和人员的一个集合(杨其静,2002)。从瑞金和赞格勒斯对企业组织的理解看,他们对企业的理解较之阿尔钦和德姆赛茨则更进一步。三、新制度经济学视角下的企业研究是市场体制与现代企业理论的结合新制度经济学企业的契约理论是近几十年来企业理论的最大突破。它为人们了解企业与市场的关系、认识企业组织制度和市场体制提供了一个崭新的研究框架和思路。从目前来看,新制度经济学以制度分析为基础的企业研究已被主流经济学所接受,它的理论框架已成为现代企业理论的主要组成部分。虽然新制度经济学企业的契约理论获得了较大的成绩,但总的来看,就其本身来说也还存在许多问题和不足,下面对其存在的主要问题与不足进行分析。(一)企业研究问题从新制度经济学的分析框架中去从新制度经济学对交易成本的理解来看,交易成本往往是在一群利益不一致的人们之中组织劳动分工所花费的成本。由于交易成本很难度量,这就决定人们在做决策时,不能确知他到底有多少机会,这就对均衡模型的建构带来了困难。新制度经济学克服这个困难的方法是让人们的交易均衡依赖于社会的某个知识结构,而人们的知识结构决定了选择的局限性(非最优性)(汪丁丁,1995)。可以认为,新制度经济学家主要是通过对契约选择的比较,即一种基于边际与替代模式分析框架下进行交易费用分析,而不是通过对最优解的分析方法来研究企业问题。另外,从博弈论的分析框架来看,任何交易费用必定涉及两人以上人的行为,这种行为一定是一种博弈行为。当博弈行为涉及的人很多时,怎样在博弈论的框架下来分析交易成本,而改变交易成本又意味着从一种均衡到另一种均衡的跳跃,而这种跳跃在交易成本的分析框架下又是怎样实现的,这些问题从新制度经济学交易成本的分析框架中是无法得到答案的(汪丁丁,1995)。这种问题的存在说明新制度经济学的分析构架很不完善;而建立在交易成本之上的企业契约理论也存在类似这些自身难以克服的问题。所以,用契约理论在解决和分析问题时是有局限性的。总的来看,新制度经济学企业理论的研究方法最多只能是一种局部均衡的分析方法,由于交易成本的不可操作性,新制度经济学的研究方法不能达到一般均衡的分析结果。(二)从研究方法看,不同的分析框架主要于分析领域科斯在进行交易成本分析时,假定人们都具有完全的理性和共同的知识结构,这种契约主义分析方法所固有的平等性质,必然导致企业的所有成员都是同质的,企业内部权力的分配不是由于其成员经营能力的差异内生地决定的,而是由其他因素外在地决定的。因此,新制度经济学的契约理论无法解释企业权力的分配问题,即无法解释为什么资本家是委托人,而工人是代理人的问题(张曙光,1996)。由于在分析框架上脱离实际,这也导致了契约理论与实际的偏离。虽然威廉姆森在研究中有意将完全理性的假设放宽到人类的有限理性,但总的来看,新制度经济学契约理论在这些方面做的远远不够。新制度经济学企业理论的分析方法是一种局部和静止的分析方法,由于企业是演进的,从古典企业(业主制企业与合伙制企业)到现代企业(现代公司制企业)再到后现代企业(网络型企业、虚拟企业和联盟企业等),这种静止的分析方法肯定不能很好说明企业的长期发展演化规律。另外,新制度经济学的这种一次性静态博弈方法也无法很好解决须重复博弈才能解决的非正式契约问题。从演化主义的企业观来看,个人的技巧是人们协调一致的能力;任何组织都是有各种技巧人的组合;而企业中的制度是一种惯例(秩序),在演化经济学家看来,企业的发展是适应环境的演化结果,组织创新在企业繁荣和发展中被不断模仿。这种以人类有限理性和动态分析为框架的分析方法还没有引起新制度经济学家的足够重视。总的来看,在分析中可以把两种分析方法结合起来,按对主体假定的完全理性和有限理性的不同,把分析框架分为经典分析框架和进化分析框架。经典分析框架适合于分析诸如规范、合同和治理结构之类的可自我实施性问题;而进化分析框架则适合于分析以企业内部秩序和规则以及制度的有序演化问题。(三)对企业契约关系的重新认识新制度经济学的企业理论对新古典经济学所忽视的交易成本进行了深入和有创意的分析,但他们在捡到芝麻的同时,却丢掉了西瓜,他们一味强调交易成本,却严重忽视了生产成本,他们在对企业的分析中,把总成本中的其他部分视为给定。这就使得他们的分析框架和新古典经济学企业的分析框架一样很不完整。总的来看,新制度经济学家过分看重企业的契约关系而对企业内部的技术进步、生产费用、分工合作等问题重视的不够。他们在潜意识中认为,只要企业中的契约是完全的,或能够建立起一个准完全的契约,再不就是把合同中的特定收益权和剩余收益权界定清楚和合理,那么企业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其实这种想法非常幼稚和可笑,对一个企业来讲,最重要的是生产和管理问题。另外,就一个企业来看,企业所涉及的契约关系既可能是正式的,又可能是非正式的。各种借助于文化、习惯和道德意识的意会性契约,以及和社会其他领域中相关联的嵌入式契约在社会中都是大量存在的,而新制度经济学契约理论却对这方面的问题有所忽视。青木昌彦在对企业行为进行研究时,多次提到制度的相关性和嵌入性(青木昌彦,1999、2001),这说明对各种契约中博弈人对待契约的关系是和所处的社会环境、习惯、文化以及政治、法律和宗教都是有直接关系的,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