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话剧的发展历程及启示

明星话剧的发展历程及启示

近年来，随着中国文化产业化的进程，国家辩证灯团不仅是国家意识形态的宣传者，也是公共文化消费中艺术产品的生产商。既然呈现于舞台之上的戏剧作品,它的一部分价值的实现,要靠进入流通领域,向观众(文化产品的消费者)售卖戏票取得,那么它也像其它工业产品一样具有商品属性,因此,必然要面临如何应对市场挑战的现实。当然,艺术产品不同于电冰箱和牛仔裤这类消耗性的工业产品,它本身关乎人文意识,承载着民族精神的提升和历史文化的积淀的重任,因此,它的精神品格和文化价值不容忽视。伴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出现,以及文化产业的发展,明星话剧早在上世纪90年代已经开始滥觞,进入21世纪以来,大有蔚然成风之势。2010年末到2011年初,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和中国国家话剧院都以明星话剧为号召,选择了经典文本,邀约了实力导演,集中了明星演员,凸现了强大阵势,制造了剧场热潮,引发了舆论关注,这就是北京人艺演出的话剧《原野》和中国国家话剧院演出的《四世同堂》。它们的运作模式和演出成绩,值得人们总结和反思。一歌剧观众:被异化的观众在现代商业社会,明星是一个特殊概念,也是一种显性资源。明星制是20世纪初叶美国好莱坞电影产业的运作模式,是艺术与商业结合,最大限度地发挥社会影响力,进而扩大资本产出效益的成功例证。明星是投资的载体,是吸引眼球的焦点,是艺术投资的动力,但市场价值才是附着在明星光环上的最终目的。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的影视产业发展迅猛,影视剧的大规模制作、生产、播出,在抢夺话剧演员的同时,也制造了另一种效益:让表演功底扎实的话剧演员,在影视剧中大显身手,成为众人皆知的耀眼的明星。上世纪90年代,郑铮、姜文等影视明星回归舞台,分别演出了《情感操练》、《科诺克或医学的胜利》等话剧。此后,雷恪生出演了《老顽固》、陈佩斯出演了《托儿》、葛优出演了《希望长安》、肖雄出演了《霸王别姬》、袁泉、陈数分别出演了《简爱》,张凯丽、张丰毅出演了《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吕丽萍、孙海英出演了《培尔金特》,黄磊、孙莉出演了《暗恋桃花源》,凡此种种,众多影视明星在舞台上纷纷亮相,他们演出的话剧成为舞台上一道道亮丽的风景。毋庸置疑,话剧剧场为演出空间所限,目前仍属于“小众艺术”。但是,这不能作为电视剧替代话剧的理由,因为如果没有剧场的磨练,没有一个演员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于角色在戏剧情境中的心理———行动系统的完整的把握,光靠影视镜头是难以制造真正的明星的。即使是在好莱坞的明星谱中,劳伦斯·奥利佛和费雯丽这样的人物也是在剧场奠定了表演功力之后才在荧幕上绽放异彩的。直到今天,英国的影视剧演员也非常注重剧场经验。笔者并非危言耸听,倘若中国的话剧艺术被弱化,那么影视剧的演出质量必然受到重创。在当代中国,所谓明星原本很多就是话剧演员,他们在影视演出中收获了比话剧剧场更为广泛的声望,转过身来投身话剧演出,不仅是对话剧艺术的反哺,是对自己演技的锤炼,更是市场影响力的合理利用。明星回归话剧舞台,本来不值得人们讶异,但是,媒体的轮番报道,观众的热情投入,带动了话剧市场的活跃,也连带着把明星们的“粉丝”带进了剧场,因此成为了当今戏剧的主要运作方式。明星与话剧结盟,最佳的结果应当是良性互动、相辅相成。北京人艺和国家话剧院,都以明星汇聚著称。北京人艺演出的《原野》,显示了强大阵容,特邀资深导演陈薪伊,全新解读和重排曹禺的《原野》,由此成为了舆论关注的焦点;胡军扮演的仇虎、徐帆扮演的金子、濮存昕扮演的焦大星、吕中扮演的焦母,也无一不具有票房吸引力。一时间,“大腕飚戏”、“胡军的《原野》”、“濮存昕颠覆自己”、“陈薪伊将颠覆所有演出版”、“舞台上布满了会思考的芦苇”等等,成为舆论报道的话题,也成为坊间的谈资,勾起了观众一探究竟的心理预期。中国国家话剧院演出的《四世同堂》,由人气导演田沁鑫改编自老舍的长篇小说,用“豪华”形容这台戏的演出阵容并不为过,因为这里确实群星荟萃,光彩夺目。雷恪生扮演的祁老太爷支撑了“四世同堂”的家族威仪,黄磊扮演的祁家大孙瑞宣、朱媛媛扮演的瑞宣媳妇,表现了老北京人敦厚、良善的特点,而秦海璐扮演的大赤包、辛柏青扮演的冠晓荷、陶虹扮演的胖菊子,则把一组反派人物表演得活灵活现。刚刚主演了热播电视剧《潜伏》的孙红雷,在这部戏里只是客串了一下“说书人”角色,每一登场亮相,也必然惊起一片欢呼的热浪。二以其文学创作成为第一大挑战“酒香也怕巷子深”,明星演员在舞台上亮相,满足了人们近距离与自己爱戴的演艺界人士接触的特点,而其市场号召力显然也不容低估。其一,这两部话剧都选择了合理的时机与观众见面,并取得了较好的票房收益。2010年9月24日,恰逢曹禺诞辰百年的正日子,这一天,北京人艺的《原野》在国家大剧院戏剧场上演,到10月7日,首轮演出14场,场场爆满,票价180—680元,票房400多万。2011年3月4—20日,《原野》第二轮演出在首都剧场启动,演出13场,上座率仍在8成以上,票价80—680元,学生票40元,票房依然可观。中国国家话剧院的《四世同堂》,将首演的地点选在台湾,这也是一个“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的新鲜创意。台湾主办这次演出的宣传海报上,豁然书写着:“孙红雷、黄磊、雷恪生、陶虹、秦海璐、殷桃、朱媛媛、辛柏青等12位著名大陆红星联袂同台飚戏,只此一回,剧情感人,错过可惜,非看不可!”“老舍巨作《四世同堂》被文学界评为中国的《战争与和平》”。2010年10月30日,《四世同堂》在台北国父纪念馆首演,31日下午和晚上加演两场,引得台湾政界和文艺界的重要人士纷纷观看,普通观众更是给予它极大的热情。台湾演出成功后,《四世同堂》移师大陆东南沿海地区开始巡演。2011年1月13—28日,《四世同堂》在北京天桥剧场演出,票价:180—880元,有黑市炒家将票价炒到了1500元,甚至2000元。至此,《四世同堂》的票房已经达到1200万元,除去1000万的制作投资,盈利已达200多万。其二,选取已有定评的创作文本,为舞台艺术质量的提升做出保证。事实证明,明星与剧本的关系至关重要,即使是好莱坞的明星制,也要靠一系列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吸引观众。好的剧本宛如衬托明星的夜空,它让明星焕发出耀眼的光芒,相反,差的剧本有可能让明星真的成了花瓶。北京人艺和国家话剧院分别选择了曹禺、老舍这样的现代文学巨匠,以其作品作为演出文本,这显示了明星话剧运作上的可贵的文学眼光,也是其演出成功的基本保障。曹禺是北京人艺的老院长,也是中国现代话剧史上首屈一指的剧作家,他的剧本《原野》自改革开放以来,受到人们越来越显著的重视,引发了学术界重新解读的热情,也刺激了戏剧影视界不断演出的兴趣。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除了刘晓庆、杨再葆主演的同名电影之外,还出现了川剧、花鼓戏、歌剧、舞剧等多种被改编的艺术形式。在话剧舞台上,2000年出现了李六乙导演的颠覆原作、意象拼接式的《原野》,2006年出现了王延松导演的满台晃动着土色陶俑人物的表现主义的《原野》。2010年,适逢曹禺诞辰百年,北京人艺重排《原野》,这无疑是一次令人瞩目的自我挑战。此前,《雷雨》《日出》《北京人》已经是北京人艺的保留剧目,而《原野》并未名列其中,这不免令人遗憾。北京人艺新版《原野》的出现,不仅可以有效地整合剧院的艺术资源,吸纳《原野》既有的剧场经验,而且在剧目建设方面,有了《原野》,便让北京人艺成为曹禺经典剧目最具权威的演出机构。同样,老舍也是中国文艺界深受爱戴的艺术家,他的剧本《茶馆》经由北京人艺多年反复不断的演出,成为最能显现中国当代舞台艺术成就的经典,在国外演出时,被誉为“东方舞台上的奇迹”。1985年,根据老舍的小说《四世同堂》改编的同名电视剧,一经上演便创造了万人空巷的观演效果。2002年根据老舍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我这一辈子》与观众见面,2009年,新一版的电视剧《四世同堂》亮相荧屏,受到人们的关注。此外在话剧舞台上,2006年由李六乙导演的《我这一辈子》在首都剧场上演,2007由顾威导演的根据老舍小说改编的《骆驼祥子》,2009年顾威导演的老舍的话剧《龙须沟》,在复排上演后都受到了广泛好评。2010年,当田沁鑫选择把《四世同堂》改编为话剧时,应该说是颇富眼力的,因为无论是老舍还是老舍的作品,从来都不乏聚拢人气的魔力。其三,选择在当代剧场有影响力的导演,实现舞台构思与展现的突破。《原野》和《四世同堂》的导演,也可以说是活跃在中国话剧舞台上的导演中的明星,无论是陈薪伊,还是田沁鑫,她们对于经典文本都下了很大的研读功夫。曾经成功导演过《奥赛罗》、《商鞅》、《徽州女人》、《红楼梦》、《雷雨》、《家》等诸多舞台作品的陈薪伊,在受邀为北京人艺导演《原野》时,曾经坦言,她以前并不喜欢曹禺的《原野》,认为这个剧有些别扭,其它演出版本的舞台形象也比较丑陋。接到北京人艺的邀请后,她开始为执导这个戏做了半年的案头准备。她认为,曹禺的《原野》充满诗情画意,有强烈的抒情性,是一首美的毁灭的挽歌。在她的舞台呈现中,那片落日余晖里曲折铺排中的芦苇,与仇虎、金子们的内在心灵息息相通,他们渴望着原野上自由奔放的激情,但是也被这股激情带进了无法自拔的精神困境。芦苇是原野中野性的象征,也是他们丰茂却芜杂的意念的表征。田沁鑫祖上是“正红旗下”的满族人,对于老舍和老舍笔下的北京可谓情有独钟。她在调动自己关于北京的情绪记忆的同时,努力寻找“遥远的北平城的想像”和戏剧的独特结构。被誉为“中国当代最具实力和影响力的新锐导演”的田沁鑫,曾经成功导演过话剧《生死场》、《狂飙》、《赵氏孤儿》、《红白玫瑰》等,在《四世同堂》的导演构思里,她坦言“我感觉这戏不能太实,像想像中朦胧的老北京,似实非实,似是而非”(田沁鑫:《遥远的北平城的想像》,《艺术评论》2011年第3期)。因此,她审美视域里小羊圈儿胡同里的各户人家,构成一幅朦胧却雄健的版画,仿佛是电影镜头的摇动,各户人家的板壁在检场人的挪移下,展开了各色人等的家庭图景,展现了抗战背景下世俗人生的无奈、挣扎与苦痛。其四,制作人的统筹规划与总体安排,保障戏剧市场运作的有效进行。话剧制作人可以说是好莱坞的电影制作人的翻版,目前大陆演艺界仍在试水阶段,但是它的发展空间和发展前景却值得重视。在好莱坞的繁盛期,米高梅电影公司的业绩曾经令人啧啧称奇。公司之所以汇聚了大量明星,拍出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影片,是因为在一系列艺术行为的背后,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出色的制作人,那就是胖乎乎的路易斯·梅耶。梅耶不会编剧,不擅长导演,更不会摄影,但是,他却凭着犹太人的经商直觉,牢牢地掌控了电影市场的风向标,不遗余力地追求影片的商业价值。在计划经济时代,中国所有的话剧院团都不曾有过制作人。但是在市场经济时代,制作人制度应运而生并逐步完善。最早以制作人自命的是国营体制之外的民间戏剧的制作者,如上世纪90年代出现的阿丁、谭璐璐等。近年来,国营话剧院团对于戏剧制作,也较为普遍地采用了制作人负责制。《原野》的制作人、院长张和平,《四世同堂》的制作人李东,都是在文化市场中奋然前行,这两个剧目的演出成功,显现了戏剧生产与营销对于规范化、专业化的制作人的现实需求。三家庭和戏剧:戏剧的意象美明星话剧的成功,不是明星+话剧的简单运作,而是戏剧情境与明星演技的珠联璧合,是满台明星彼此辉映、有效契合的整体效果。在曹禺的剧作《原野》中,突出的意象是阴森的焦家和蓊郁的森林,陈薪伊导演的《原野》,为了突出导演的新创意,在舞台上铺设了高处的斜坡,前台和斜坡上布满了绵延不尽的芦苇。幕起处,半天里的斜坡和芦苇最先映现在观众的视野中,胡军扮演的仇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以一首乡野小调的吼唱,显示了其人既孔武强悍、又阴郁危险的个性特点。随着舞台灯光的一一亮起,原野的纵深感得到强化,高高低低的芦苇,勾勒了坡谷横斜、纵横恣肆的野性土地。在这片原野上,仇虎从押送他的火车上纵身跃下,他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寻仇———他要向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焦阎王复仇。然而阎王已死,他的未婚妻金子成为了阎王的儿子大星的妻子。仇虎潜入焦家,占有了金子,杀了大星,又转借焦母之手杀了小黑子,他的内心被仇恨焚烧,而仇恨又将仇虎的人性逼向了偏执的绝境。他带着金子逃入茫茫的苇丛,最后被鬼魂纠缠,只身扑向了飞奔的火车。胡军扮演的仇虎硬朗刚劲,敢爱敢恨,奔放处激情喷涌,柔情处浪漫如歌。素有话剧“青衣”之称的徐帆这次扮演泼野、魅惑的农村小媳妇金子,她与仇虎青梅竹马,后来却被迫嫁给了濮存昕扮演的窝窝囊囊的大星。吕中扮演的瞎老太婆嫉妒、怨恨着金子,她甚至使出了民间巫术,以钢针狠刺写有金子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以求其早死。与以往舞台上的金子不同,徐帆或许少了几分泼野与刁蛮,但是却多了几分在焦家压抑已久的愤懑,以及内心生不如死的无奈,一旦金子遇到仇虎,她死也要跟他走,徐帆把金子出走的心理动机表达得细腻、真实、感人。为了突出戏剧的意象美,导演摒弃了原作中预设的黑森林阴森可怖的意象,转而以浪漫的唯美的芦苇呈现原野的苍茫;甚至也抛弃了仇虎杀人后在林子里遇到的牛头马面等地狱景象,转而以一个默然无声、如影随形的焦大星的鬼魂,以及一个哀怨的、凄美的女鬼形象(即被逼死的仇虎妹妹的鬼魂),前来纠缠仇虎不安宁的灵魂;甚至也抛弃了侦缉队的追捕与瞎老太婆的叫魂声。仇虎自杀了,完全是一种自我义气的放纵。这是一台娱目的戏,首轮演出上座率达到百分百,但是,关于鬼魂的出现、仇虎的自杀的处理,也引发了一些争议。同样,《四世同堂》的舞台面貌,也显露着导演的心机。田沁鑫在接受采访时谈到,“老舍先生笔下的所有人物都带着金属音儿,能从北京笃实的城墙里面站出来,每一个人都特别有质感,比现在的北京人活得不犬儒。这些人都挺棒的,从头到尾八年里头,谁都没变过。”“抗战只是一个舞台,各种各样的人在灯下粉墨登场,被照射得澄澈极了。”(《田沁鑫专访:原来我不懂瑞宣为什么是主角》,《三联生活周刊》,2011年第4期,2011年1月24日出版。)话剧《四世同堂》,不以史诗般的宏大叙事遮蔽沉默的大多数的隐忍、伤痛,反以日常生活在时代凸透镜下的聚焦,反映普通民众灵魂中的混茫与鲜明。生逢乱世,祁家三兄弟各自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长子瑞宣一家勉力支撑,甘愿与家族一同沉浮;二弟瑞丰一家势利媚俗,苟求活得快活自足;三弟瑞全决然弃家,投身抗日洪流。邻居钱诗人,大有“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遗世独立、清高自省。邻居冠晓荷和他的太太大赤包,则是不明是非、不知生死,浑浑噩噩、火中取栗的角色。秦海璐演的大赤包,集泼野、放诞、庸俗、贪婪于一身,颇得观众的好感。而形形色色人物的悲剧命运,则显示了家国倾覆下小人物的无奈沉沦。这个剧在改编的过程中,显然融入了当代关照意识,也显现了老舍先生的经典小说跨越时空的艺术魅力。剧中的冠晓荷有一句台词:“这年头钱不值钱,只有房子才是货真价实的产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