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县彝族古歌的民族化特征

盘县彝族古歌的民族化特征

盘县位于贵州省西部和单方面河县南部，位于云南、贵州和广西三省交界处。随着历史的变迁,各民族不断的迁徙与融合,现今全县辖38个乡镇,总人口118万人。盘县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区,有汉、彝、苗、回、白、布依等27个民族,其中彝族人口居多。盘县境内地势西北高,东部和南部较低,平均海拔1700米,由于地势的间隙抬升和南北盘江支流的切割,形成了境内层峦叠嶂,山高谷深的高原山地地貌。封闭的自然环境,使得盘县境内不同社区、族群仍然保存和延续着古老而厚重的彝族文化,其经济结构、社会结构、民俗文化、精神生活和文化心理较少受外在影响而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在民俗学、社会学、人类学等研究方面具有很高的价值。在这种文化生境中滋孕的盘县彝族古歌,与当地的民族信仰、文化价值观念、民俗风情及生态环境相辅相生,具有浓郁的地域民族特色。本文是笔者于2013年1月13日随吴秋林教授、柳远超副译审等人赴盘县进行了为期15天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对该区的民俗民风进行了详细的考察,进而阐述盘县彝族古歌的类型,将其进行音乐形态学(morphologyofmusic)的分析,对进一步推动盘县彝族古歌的文化研究具有现实意义。一、彝族地区聚居区贵州盘县彝族古歌有着久远的历史及深厚的文化,主要流传于盘县北部彝族地区的淤泥、普古、鸡场坪、坪地、四格、羊场、保基等彝族聚居乡镇。彝族“大分散,小聚居”的空间分布特点及地理环境的差异等因素,使盘县彝族古歌在音乐风格上具有明显的地域性差异。古歌的内容涉及彝族的起源、爱情、婚嫁、丧葬、祭祀、生活环境等方面,在这些内容中他们主要以唱古民歌、婚仪歌(酒令歌)、丧祭歌这三类为主。1.演唱方式及演唱内容在盘县,自由恋爱是彝族青年找对象的主要方式,一般年龄在17岁以后就允许谈恋爱,然后在重大节日及农闲时,男女青年就聚集在一起,找准自己心仪的对象,通过对唱情歌这种方式进行相互了解,进而增进感情。在这个过程中所唱的情歌,当地称之为古民歌。据《盘县彝族古歌》载:“古民歌:彝语称‘过垛’,意为玩耍娱乐的话。实为古代彝族民间情歌(曲谷)。分‘克木克叨’即男女双方初相识;‘治木治叨’即男女双方相爱;‘非木非叨’即男女双方情投意合,互定终生三部分。”344彝族古民歌主要采用对唱的方式,古彝语演唱是表达男女双方相互倾慕的心曲,韵律优美,曲调十分的婉转。它的形式相对固定,多是五言四句形式,讲究押韵对称,即兴性较强,歌词多是现填现唱,较为口语化。感情较为真挚,诗意浓郁,多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以物寓情。古民歌作为表达情感的一门艺术,它是人类精神的某种表达,是感情形态的最佳对应物。古歌以发声的形式表达自身的丰富感情,成为人的心灵倾诉,拨动人们内心最深处的琴弦。在演唱时表现得比较自由流畅,似是随手拈来,却又表现得淋漓尽致,给人以情的启迪和美的享受。青年们以情歌对唱的方式来联络男女之间的纯真感情,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当中也有独唱或对唱形式的苦情歌,唱出自己的不幸和心中的哀怨,倾诉深埋心中的或忧郁或憧憬的心情。2.发挥优势,保幼主。为人婚在盘县,彝族传统的婚嫁习俗,是彝族文化的代表之一,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彝家生活,当地每一段婚姻的缔结都必须遵循这样一套约定熟成的规矩。其大致程序如下:其一,提亲。当男女双方确定恋爱关系后,男方向父母说明情况,由父母请“媒人”(1),带给媒人一斤酒,媒人第一次到女方家要带上酒或糖,说明来意,并询问女方生辰八字,如果女方第一次没有答应,那么要去多次,直至女方答应为止。其二,订亲。提亲成功后,男方家请毕摩选择日子到女方家订亲;订亲后,男女双方就可以来往,以密切两家的关系。其三,接亲。男方家接亲队伍由姐夫或妹夫或表兄弟中的任意两个人、媒人和去订亲的那个年轻人组成。接亲队伍要带上相关的财礼,接亲队伍到新娘家门口时,必须要经过一些考验才能进新娘家的大门。其四,迎亲。女方到新郎家门口时,新郎家准备迎亲,在这个程序中,毕摩起着重要的作用;新婚两天新娘都在洞房,并且由伴娘陪着,就连吃饭也在洞房。其五,回门。第三天吃早饭时,婆婆将新娘从洞房接出,这主要是互相认识,为以后相处打下基础,吃完饭后,新娘家会有人来接,回门时新郎不同新娘一起回娘家,之后由新郎选时间去娘家将新娘接回家,这样新娘和新郎就可在家同居生活了。在这个婚嫁习俗中,每一个程序都有与之相应的仪式歌,内容十分的丰富。《盘县彝族古歌》载:“婚仪歌:彝语称‘录主’,方言谓之‘酒令歌’。彝族姑娘出嫁时由歇师所吟唱。用途专一,无它可代,至今盛行不衰。”344婚仪歌都采用古彝语吟唱,一般在歌唱时也会配上相应的“酒令舞”,歌舞相随,十分惬意。在吟唱时,他们当地也都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场面极为热闹有趣。3.出堂程序或仪式歌在盘县,彝族的丧祭文化十分丰富,当地的每一位彝人去世之后,都要为其进行大型的法事活动。彝家人的这种丧祭文化代代相传,至今还一直延续保存着。其丧葬仪式大致如下:首先,沐浴更衣,这是在断气以后,为之洗身,并把事先准备好的新衣、新帽、新鞋穿上,直至死亡;出殃杀与停尸,人在断气后,进行殃杀;入殓习俗;棺材盖好后也有相应的程序及仪式;报丧;迎接毕摩;招灵;解结,其中包括设灵、为亡灵驱邪、出堂;转场,其中包括开丧、招魂、招魂献牲、出堂、入灵堂、“接寿元”(2)、进场与大转;指路;送葬;合灵;最后是扫屋,扫屋完成,把邪魔驱除,意味着今后将平安无事。盘县彝族的丧祭仪式程序很多,其中每一个程序都要有与之相应的仪式歌,所以当地的丧祭歌的内容题材十分丰富。《盘县彝族古歌》载:“丧祭歌:彝语称‘眯摩’,意为丧诗。用途专一,一般只能在超度亡灵的丧葬活动中由歌师吟唱。”345此类曲调类似于汉族的“孝歌”,一般采用一人领唱,众人合唱的形式,多属说唱形式,采用古彝语演唱。歌词的内容多为叙述亡者一生的艰辛历程,追忆远古先民的劳动生产实践;根据歌词的不同,一般仅就一个乐句而不断的反复进行,曲调较为简单,起伏较小,近乎吟诵,表现出哀怨婉转、深沉悠长的情感。二、承活态文化体系的内容盘县彝族古歌是盘县彝族历史、文化的载体,它保存着一个较为完整的彝族原生口头传承活态文化体系,寓含了广大彝民同胞在生活、生产实践中的信仰心理、文化价值观念及思想感情。通过民族音乐学中音乐形态学的研究方法,对盘县彝族古歌的旋律音调结构、节奏与节拍、唱词特点及演唱形式进行分析,进一步探析盘县彝族古歌的音乐本体特征。1.基本旋律结构盘县彝族古歌在旋律形态上,以四音列为主,兼以五声性旋律,当中有出现偏音闰(降si)、变宫(si)以及出现微降的“变化音”(如微降re),但几乎不用作旋律的骨干音,而起经过性、辅助性作用。在调式上以徵调式为主,也有宫调式、商调式、羽调式,但未有角调式。旋律线条的走向,以二度、三度的上下行波浪式的级进为主;音域不宽,一般在八度以内,但大都是在高音区。每首歌曲的前后乐句,根据不同的唱词,重复一个旋律构成,因唱词创作的即兴性,使得歌曲旋律具有常唱常新的特征。笔者曾深入盘县进行为期15天的实地调查,共收集到86首彝族古歌,后期经整理记谱发现:音调结构大都是以三个音构成的音列组合结构。这种结构在一个纯四度之内以二度、三度级进的音程关系构成的三音列结构。在盘县彝族古歌中具体表现为(高音re-do-la)、(高音do-la-sol),就是这些窄声韵相互结合的音调结构,构成了盘县彝族古歌的基本旋律形态。其中,四音列结构(高音re-do-la-sol)是盘县彝族古歌的典型音调结构。如古民歌《男女恋情》。谱例1歌词大意:心啊心相近;郎妹心相近;两心相近啊;白天离不了;共耕一块地;夜晚离不了;共穿一条裤;不该来说媒;媒人来说媒;以为来撮合;并非来撮合;给别人说媒;算去的无怨;留者心悲痛;在不死之前;不会不悲痛……(译词:柳远超(3))《男女恋情》这是一首以对唱的方式来表达青年男女双方互相倾慕的心曲,“基本音列”呈现为:宫(do)、商(re)、徵(sol)、羽(la),徵调式。旋律主要围绕(高音re-do-la)这个具有“核腔”性质的三音列音调结构而发展,后下行至徵(sol)音上收束,中间出现的偏音闰(降si)、变宫(si)及微降的“变化音”(如微降re)起着经过性、辅助性的功能。歌曲的音域不宽,为五度。歌曲以上下句的结构进行,上句以“带腔”方式下滑,呈游移状态,当中的“颤音”是歌曲的特色风格,下句的旋律线条具有上下徘徊的特征,上下两句的句尾都出现徵(sol)音的下滑音。歌曲的起音较高,声音委婉,韵律优美,曲调曲折,深深地传达着男女双方的爱意。另外,盘县彝族古歌还有以宽声韵的音调结构,这种结构在一个纯五度之内以二度、四度音程关系构成的三音列结构,具体表现为(sol-re-do)。通常这类彝族古歌的音调都较高,音色较为高亢,抒情性强。如婚仪歌《问姑娘》(谱例2)即属于这类音调结构。谱例2采录时间:2013年1月23日上午采录地点:盘县四格乡大寨村记谱:欧阳平方演唱者:龙粉香,女,彝族,47岁;龙玖香,女,彝族,43岁;龙秀乖,女,彝族,40岁;齐唱歌词大意:铜铃竹响把;今晚这一夜;族老坐耳房;迎亲立堂屋;披毡伴郎穿……(译词:柳远超)《问姑娘》这是一首在男方初次拜访女方家了解情况时唱的歌,其“基本音列”呈现为:宫(do)、商(re)、角(mi)、徵(sol)、羽(la),F宫五声调式。旋律围绕宽声韵sol-re-do与窄声韵re-do-la相结合的音调结构进行展开,中间出现“宫(do)”音的下滑音,音域不宽,为七度。整首曲调十分缓和,声音较为委婉,具有较强的抒情性,给人呈现出男方初次去女方家熟悉情况的一个场景。2.语言节奏及在当地民族交往中的作用在中国传统音乐结构层次中,腔音列作为由两个以上的乐音组成的结构单位,不仅在旋律线状方面具有基础性,而且往往在音乐节奏方面也具有节奏原型因素的意义。盘县彝族古歌的节奏型特点与其腔音列的组合结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而形成前短后长的节奏型特征(如谱例2)。语言是歌唱音乐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及影响因素。任何一个民族民间音乐的节拍和节奏形态都是和该民族的语言相联系的,语言的节奏是音乐节奏的基础。盘县彝族古歌与当地语言的关系主要体现在其语言声调的特点。盘县次方言彝语声调“与贵州彝语其他方言比较,该次方言多一个次低平调(22调),多一个全降调(51调),还多一个短调(2调),但短调2调绝大部分与其他方言的13调对应。所以实际声调数量比其他方言多两个调”。受当地方言的影响以及演唱时的即兴性,使得盘县彝族古歌的节奏十分自由,属于非均分的律动形式。不论是在表达男女恋情时所唱的古民歌中,还是在婚嫁习俗中唱的婚仪歌(酒令歌)中,其节奏型及节拍的运用大都如此。如婚仪歌《开门歌》。谱例3歌词大意:花早等蜂采;花盛蜂正忙;银鸟是金的子;金乌喝山泉;树枝摇啊摇;枝垂病蔫时;君树不是我;我是迎亲者;树支摇啊摇;枝垂病蔫时;臣树不是我……(译词:柳远超)3.盘县彝族古歌语言在盘县彝族古歌中既能表达特定的相关语义,也能显现盘县区域的音乐风格。在盘县彝族古歌中,音乐与语言的相互交织,使其形成了浓郁的地域性民族风格。盘县彝族古歌的唱词采用的是盘县次方言彝语音调,该方言的发音具有短促、伴有紧喉、声调下降等特点,这些因素使其在语音节奏上较有特色,也是形成前述前段后长的节奏型特征的主要因素,加上其中的“彝族颤音”更是使其形成了浓郁的盘县音乐风格。在唱词结构方面,盘县彝族古歌多采用五言句结构,若干句为一节,三段诗为一首。其中,句式较为匀称,韵律优美,节奏自由,语言形象生动。盘县彝族古歌中的唱词大都具有即兴性,较为口语化,这也是使其在节奏上十分地自由,形成非均分的律动形式。如婚仪歌《分辫歌》(4)中的唱段:人家的二姐……(译词:柳远超)4.研究盘县彝族古歌的意义盘县彝族古歌的演唱形式较为多样,一般以对唱为主,单唱为辅,兼有一领众和的形式。其中,大多数歌曲在演唱时都没有乐器伴奏,而是采用清唱的形式进行,即兴性很强,常唱常新。形成这种多样的演唱形式,与盘县彝族古歌的类别有关,不同类型的古歌在表达内容、社会功能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如古民歌是表达青年男女互相倾慕所唱的歌曲,所以多是采用问答、对唱的方式来表达男女双方的爱意;婚仪歌是在婚嫁的各个程序中所唱的歌,如拦路歌、哭嫁歌,多是采用单唱的形式进行;丧祭古歌是耄师为亡者超度亡灵时所吟唱的歌,以单唱为主,时而带有众人帮腔的形式,这些演唱形式具有浓郁的地方民族特色。古老而深厚的盘县彝族文化,孕育了朴实而丰厚的盘县彝族古歌,它反映了盘县地区彝家人的内心情感、生活状貌、信仰文化,是彝族历史文化的载体,更是彝家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具有浓郁的地域民族风格特色。对盘县彝族古歌进行分类,有利于人们对盘县彝族古歌的进一步认知;将其进行音乐形态学意义上的分析,有利于把盘县彝族古歌的音乐本体特征植入深厚的彝族文化土壤去关照,对今后盘县彝族古歌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