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大疫的发生及其影响

东汉大疫的发生及其影响

在汉代400多年的历史中，东汉的灾难发生频率高于西汉，同时感染了疫情。《续汉书·五行志五》专门设“疫”病条，记载了发生在东汉时期的10个年份的“大疫”，由此可见东汉疫情的严重。除了《五行志》外，《后汉书·光武帝纪》也有“会稽大疫”的记载，则东汉时期称为“大疫”的共有11个年份。这11个年份的“大疫”分别为：光武帝时期1次、安帝时期2次、桓帝时期2次、灵帝时期5次、献帝时期1次，时间涉及东汉早期的建武年间、东汉中期的安帝时期，以及东汉后期的桓帝、灵帝、献帝时期。目前学界已经对包括东汉在内的两汉时期的疾疫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内容涉及疫病的分布、救助、社会影响等方面，取得了丰富的成果一、关于建治不定“郡国七大疫”光武帝时期记载的“大疫”发生在建武十四年（38年）。《后汉书·光武帝纪》载：是岁，会稽大疫。对于该年大疫，会稽人钟离意不但身处其地，而且还积极救治患者。《后汉书·钟离意传》载：钟离意字子阿，会稽山阴人也。少为郡督邮……太守甚贤之，遂任以县事。建武十四年，会稽大疫，死者万数，（李贤注：“疫，疠气也。”）意独身自隐亲，经给医药，（李贤注：“隐亲谓亲自隐恤之。经给谓经营济给之。”）所部多蒙全济。《后汉书·钟离意传》所言“死者万数”，尽管没有说出具体的死亡数字，但这次“会稽大疫”引起大量人口的死亡则是肯定的。当然，这次大疫的发生时间可能始于建武十三年，流行的地区也不局限于会稽郡。《续汉书·五行志五》刘昭注曰：《古今注》曰：“光武建武十三年，扬徐部大疾疫，会稽江左甚。”案《传》，钟离意为督邮，建武十四年会稽大疫。案此则频岁也。从《古今注》来看，当时的疫病范围包括扬州、徐州，而属于扬州所部的会稽郡疫情特别严重。所谓“案此则频岁也”，是说这次大疫持续了两年时间，即从建武十三年延续到建武十四年。邓拓认为扬州、徐州两部大疫“范围当更广，死亡人数当更多。”除了建武十三年、十四年的大疫外，建武二十六年（50年）也有大疫的发生。刘昭注引《古今注》曰：“二十六年，郡国七大疫。”建武大疫的影响，可能不仅局限于扬州、徐州，属于荆州的南阳郡中也有疫病。《后汉书·独行列传》载：李善字次孙，南阳淯阳人，本同县李元苍头也。建武中疫疾，元家相继死没，唯孤儿续始生数旬，而赀财千万，诸奴婢私共计议，欲谋杀续，分其财产。善深伤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潜负续逃去，隐山阳瑕丘界中，亲自哺养，……续年十岁，善与归本县，修理旧业。告奴婢于长吏，悉收杀之。时钟离意为瑕丘令，上书荐善行状。光武诏拜善及续并为太子舍人。所载“建武中疫疾”，不知确切的年代，但从十年后，钟离意推荐李善为官，光武帝刘秀诏拜李善为太子舍人来看，这次疫疾并非《古今注》所言建武二十六年“郡国七大疫”的那次。因为根据时间来看，建武二十六年之后七年，光武帝就去世了，根本就不可能拜李善为太子舍人。则这次疾疫的发生年代，一种可能是建武十四年，另一种可能是未见于记载的建武某年。不管年代如何，从“元家相继死没，唯孤儿续始生数旬”来看，这次疫病造成的人口死亡情况还是很严重的。光武帝时期，除了以上在各郡国发生的疾疫外，还存在南征军队中的疾疫和北方匈奴中的疾疫，这些都造成了大量人口的死亡。建武十六年（40年），交阯女子征侧及其妹征贰反。建武十八年（42年）光武帝“遣伏波将军马援、楼船将军段志，发长沙、桂阳、零陵、苍梧兵万余人讨之。明年夏四月，援破交阯，斩征侧、征贰等，余皆降散。进击九真贼都阳等，破降之。”建武二十三年（47年）十二月，武陵五溪蛮叛。二十四年（48年），朝廷派马援“率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将十二郡募士及弛刑四万余人征五溪。”匈奴的疫情主要发生在建武二十二年（46年）前后。《后汉书·南匈奴传》载：“而匈奴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草木尽枯，人畜饥疫，死耗太半。单于畏汉乘其敝，乃遣使诣渔阳求和亲。”有学者将汉代疫病分为：军事瘟疫、匈奴瘟疫、汉朝民众瘟疫、牛疫四类。二、国内形势的原因安帝时期“大疫”主要发生在元初六年（119年）和延光四年（125年）冬。延光四年三月安帝死，该年十二月“大疫”时顺帝已经即位，而且这次大疫持续到顺帝永建元年（126年），但因延光四年是安帝的年号，因此把这两次疫病都称为安帝时期“大疫”。安帝时期的两次“大疫”分别见于《后汉书·安帝纪》《续汉书·五行志》，记载内容稍有不同。《后汉书·安帝纪》载：（元初六年）夏四月，会稽大疫，遣光禄大夫将太医循行疾病，赐棺木，除田租、口赋。（延光四年）是冬，京师大疫。《续汉书·五行志五》“疫”条载：安帝元初六年夏四月，会稽大疫。延光四年冬，京都大疫。安帝时期的这两次大疫，一次发生在会稽，一次发生在京师洛阳。会稽的大疫，在建武十四年已经发生过一次，元初六年是第二次爆发。可见会稽是一个疫病易发地区，这可能与该地潮湿温暖的环境有关。面对元初六年的会稽大疫，朝廷一方面派出医生前往救治，一方面减免疫区百姓的田租、口赋。从“赐棺木”一语来看，这次会稽大疫肯定死了不少人。而延光四年冬的京师大疫，导致死亡的人口更多，影响更大。《续汉书·五行志五》刘昭注曰：张衡明年上封事：“臣窃见京师为害兼所及，民多病死，死有灭户。人人恐惧，朝廷燋心，以为至忧。臣官在于考变禳灾，思任防救，未知所由，夙夜征营。从张衡所言“民多病死，死有灭户”来看，这次京师大疫相当严重，死亡人口非常多。疫情的肆虐，导致“人人恐惧，朝廷燋心”，引发了人们的恐慌。面对这种情况，从皇帝到大臣都在考虑应对之策。从朝廷而言，刚刚即位的汉顺帝在延光四年十二月就下诏求贤。诏曰：“朕以不德，纂承洪绪，今阴阳不和，疾疫为害，思闻忠正以匡不逮，其令三公、卿士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之士各一人。”永建元年春正月甲寅，诏曰：“先帝圣德，享祚未永，早弃鸿烈。奸慝缘间，人庶怨讟，上干和气，疫疠为灾。朕奉承大业，未能宁济。盖至理之本，稽私德惠，荡涤宿恶，与人更始。其大赦天下。赐男子爵，人二级，为父后、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级，流民欲自占者一级；鳏、寡、孤、独、笃癃、贫不能自存者粟，人五斛；贞妇帛，人三匹。坐法当徙，勿徙；亡徒当传，勿传。宗室以罪绝，皆复属籍。其与阎显、江京等交通者，悉勿考。勉修厥职，以康我民。”徒囚逃亡当传捕者，放之勿捕。顺帝的这些做法，目的是“荡涤宿恶，与人更始”，即希望免除“疫疠为灾”的危害，重新获得没有疾疫的太平社会。面对严重的疫情，在灾异相谴的理论下，朝廷还罢免司徒以塞天谴。永建元年正月“辛巳，太傅冯石、太尉刘熹、司徒李郃免。”李贤注引《东观记》曰：“冯、刘以阿党权贵，李郃以人多疾疫免。”延光四年冬的京师大疫，可能在永建元年后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应劭《风俗通》曰：“夏至著五彩，避兵，题曰游光。游光，厉鬼也，知其名者无温疾。……又永建中，京师大疫，云厉鬼字野重、游光。亦但流言，无指见之者，其后岁岁有病，人情愁怖，复增题之，冀以脱祸。今家人织新缣，皆取著后缣二寸许，系户上，此其验也。”安帝时期除了元初六年和延光四年的两次大疫外，在安帝初年也有疫病的流行。《后汉纪》载：“安帝初，天灾疫，百姓饥馑，死者相望，盗贼群起，四夷反叛。”总之，安帝元初六年、延光四年，以及安帝初年的疫病，造成了大量人口的死亡，对社会的影响也很大。三、发生“大疫”《续汉书·五行志五》记载东汉时期10个年份的“大疫”，桓帝、灵帝、献帝时期就占了8个年份，其中灵帝时期就占了5个年份。具体年份如下：桓帝元嘉元年（151年）正月，京都大疫。二月，九江、庐江又疫。延熹四年（161）正月，大疫。灵帝建宁四年（171年）三月，大疫。熹平二年（173年）正月，大疫。光和二年（179年）春，大疫。五年（182年）二月，大疫。中平二年（185年）正月，大疫。献帝建安二十二年（217年），大疫。从桓帝元嘉元年的京都大疫，到献帝建安二十二年的全国性大疫，在东汉后期的六十余年中，可谓大疫不断。这些大疫对社会的影响，除了建安二十二年大疫的情况因曹丕、曹植等人的记述而有所了解外，桓帝、灵帝时期的大疫情况多是语焉不详。下面根据有限记载，对这一时期的疫情做一梳理。（一）延浚年间“特疫”桓帝时期的两次大疫，在《后汉书·桓帝纪》中也有记载：元嘉元年春正月，京师疾疫，使光禄大夫将医药案行。癸酉，大赦天下，改元元嘉。二月，九江、庐江大疫。”（延熹四年正月）大疫。对于这两次大疫，朝廷除了“使光禄大夫将医药案行”“大赦天下”外，还根据灾异相谴理论策免三公。如元嘉元年二月“司徒张歆罢，光禄勋吴雄为司徒。”除了以上两次大疫外，在延熹年间征讨羌人的军队中也发生大疫。桓帝延熹二年（159年）第三次羌人起义在陇西爆发，朝廷派兵征讨。《后汉书·皇甫规传》载皇甫规延熹五年“因发其骑共讨陇右，而道路隔绝，军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规亲入庵庐，巡视将士，三军感悦。”延熹年间的羌人起义，加上延熹四年大疫的影响，导致朝廷财政困难，以至于通过减官员俸禄、向王侯借贷等措施度过难关。《后汉书·桓帝纪》载延熹四年秋“减公卿以下奉，贷王侯半租。占卖关内侯、虎贲、羽林、缇骑营士、五大夫钱各有差。”延熹五年（162年）“八月庚子，诏减虎贲、羽林住寺不任事者半奉，勿与冬衣；其公卿以下给冬衣之半。”李贤注引《东观记》曰：“以京师水旱疫病，帑藏空虚，虎贲、羽林不任事者住寺，减半奉。”该年冬十月“假公卿以下奉。又换王侯租以助军粮，出濯龙中藏钱还之。”（二）灵帝“三疫”灵帝时期的五次大疫，在《后汉书·灵帝纪》中也有记载：（建宁四年春三月）大疫，使中谒者巡行致医药。（熹平）二年春正月，大疫，使使者巡行致医药。（光和）二年春，大疫，使常侍、中谒者巡行致医药。（光和五年）二月，大疫。（中平）二年春正月，大疫。从汉灵帝建宁四年（171年）到中平二年（185年）的十四年间，先后发生五次大疫，这是东汉时期乃至秦汉时期疫病最为集中爆发的时期。对于东汉后期疫病的发生原因，不少学者认为与这一时期气候的逐渐寒冷有关对于灵帝时期的大疫，朝廷除了“巡行致医药”，进行医药救治外，还策免三公、大赦天下。如建宁四年三月大疫，该月“司徒许训免，司空桥玄为司徒。”熹平二年正月大疫，“二月壬午，大赦天下。”“三月，太尉李咸免。”光和二年春大疫，“三月，司徒袁滂免，大鸿胪刘郃为司徒。乙丑，太尉桥玄罢。”光和五年二月大疫，“三月，司徒陈耽免。”中平二年正月大疫，二月“司徒袁隗免。”当然由于灵帝的昏庸，宦官专权，灵帝甚至公开在西园卖官鬻爵，导致官场更加腐败。政治的黑暗，疫病的流行，最终导致各地农民起义不断。而不少起义都与大疫的发生有关系，如黄巾军的发动者就是利用为人治病而发展壮大的。《后汉纪》载：“中平元年（184年）春正月，钜鹿人张角谋反。初，角弟梁，弟宝自称大医，事善道，疾病者辄跪拜首过，病者颇愈，转相诳耀。十余年间，弟子数十万人，周遍天下，置三十六坊，各有所主，期三月五日起兵，同时俱发。”灵帝时期包括大疫在内的灾异不断，这在大臣的奏疏中也有体现。如熹平六年（177年）蔡邕曾言“陛下亲政以来，频年灾异。”（三）关于大疫造成人口死亡献帝时期的大疫，在《后汉书·献帝纪》中也有记载：（建安二十二年）是岁大疫。与桓帝、灵帝时期记载“大疫”的具体月份（正月、二月等）、地点（京师、九江、庐江）不同，建安二十二年记载的是“是岁大疫”，表明这次大疫持续的时间长，地域范围广，社会影响大。不少名人都死于这次大疫。《三国志·魏书·王粲传》载：幹、琳、玚、桢二十二年卒。文帝书与元城令吴质曰：“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昔伯牙绝弦于锺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难遇，伤门人之莫逮也。诸子但为未及古人，自一时之俊也。”文帝曹丕所言的建安二十二年“一时俱逝”的“徐、陈、应、刘”，指的是建安七子中的徐幹、陈琳、应玚、刘桢。建安七子的另外三位，在此之前已经去世。孔融死于建安十三年，阮瑀卒于建安十七年，王粲在“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曹植在《说疫气》中对这次大疫的惨烈情况也作了描述：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人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荆室蓬户之人耳。若夫殿处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门，若是者鲜焉。此乃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而愚民悬符厌之，亦可笑也。曹植所言的“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表明这次大疫影响到千家万户，“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则表明这次疫情造成人口死亡的情况非常严重。面对严重的疫情，曹操在建安二十三年（218年）下令进行社会救济。《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注引《魏书》载王令曰：去冬天降疫疠，民有凋伤，军兴于外，垦田损少，吾甚忧之。其令吏民男女：女年七十已上无夫子，若年十二已下无父母兄弟，及目无所见，手不能作，足不能行，而无妻子父兄产业者，廪食终身。幼者至十二止，贫穷不能自赡者，随口给贷。老耄须待养者，年九十已上，复不事，家一人。曹操对七十岁以上无子女的老人，十二岁以下无父母兄弟的幼儿，以及身体残疾者进行救济，而这种社会问题的大量产生应该与之前大疫造成的人口死亡有关。可能正是由于“亲故多离其灾”“民有凋伤”，才造成家庭残破，出现大量的孤寡等社会问题。当然，献帝时期“大疫”发生在建安二十二年，并不代表其它年份没有疫病。实际上，献帝时期的疫病还是不断出现的，林富士分五个时段对献帝时期的疾疫进行了考述总之，建安二十二年的大疫及发生在建安年间的大大小小的疾疫，造成了大量人口的死亡。四、“大流行”对东汉人口的影响关于疾疫对人口的影响，学者在研究人口问题时已有所关注（一）对光武帝中元二年人口的再认识光武帝刘秀时期的人口数量，史书只有中元二年（57），即光武帝在位最后一年的记载。《续汉书·郡国志一》刘昭注引的《帝王世记》载：“及王莽篡位，续以更始、赤眉之乱，至光武中兴，百姓虚耗，十有二存。中元二年，民户四百二十七万千六百三十四，口二千一百万七千八百二十人。”众所周知，光武帝在东汉初年，励精图治，轻徭薄赋，发展生产，使东汉初年出现了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的良好局面，史称“光武中兴”。光武帝在位33年，如果以统一全国的建武十二年（36年）算起的话，到光武帝末年也有21年的时间。在这二三十年的时间里，人口从1800万增加到2100万，未免显得有些缓慢。因此，有学者认为中平二年的数字偏低，实际人口应在3000万以上。建武二十七年（51年），面对臧宫攻打匈奴的建议，光武帝刘秀回答说“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二）民户滋殖，养民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