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文吏地位的变迁

汉代文吏地位的变迁

公务员的头衔有两层含义。在汉代文吏可以是“武吏”的对称;同时,“文吏”一词又经常出现在与儒生相对的场合。比如《汉书·元帝纪》记载,元帝为太子时“见宣帝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绳下”,乃进言“陛下用刑太深,宜用儒生”,可见,儒生与文吏是相对而言的。另外,《汉书·兒宽传》中也有反映“时张汤为廷尉,廷尉府尽用文史法律之吏。而宽以儒生在其间……”与儒生相对的“文吏”则是我所要探讨的对象。这些文吏还有一种特性,就是他们遵奉律令条文、着重处理纷繁复杂的公文和具体事务的能力,而很少把注意力放在经学上或其他诸子学说上。这样,那些直接统治人民的低级官员即狭义的“吏”就成为文吏的一部分。因为官府运作的需要,这种吏的分布相当广泛。据《后汉书·百官志》记载,从太尉、司徒、司空一类中央级别的高级官吏到卫尉、太仆、宗正、大司农、少府等皇家服侍人员,再到城门校尉、司隶校尉这种军方职务,每个官职下面都有若干低级吏处理具体事务。地方政府机构也毫不例外,各郡县都有“掾史”若干,甚至边县也“吏更给之,治吏随事”。“文吏”又称“文法吏”,即“文史法律之吏”“文无害”常常用来评价文法吏,实际上“文”与“无害”是评价的两个方面。“文”并不仅仅是指通晓法令,而更重要的是讲究执法平和。《汉书·何并传》:“并下车,求勇猛晓文法吏且十人,使文法治三人狱,武吏行捕之,各有所部。”可见,“文”更强调执法的能力与效果。那么究竟怎样可以称作“文”?《汉书·宣帝纪》记载,元康二年诏曰:“狱者万民之命,所以禁暴止邪,养育群生也。能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则可谓‘文吏’矣。”那么,何所谓“无害”?王充《论衡·程材》中说:“非文吏忧不除,非文吏患不救,是以选举无常,故案吏选无害。汝生无阀阅,所能不能任剧,故陋于选举,佚于朝廷”。这也是文吏与儒生的一个区别,文吏有很强的办理公务的能力,能够胜任上级交给的任务。当然,“无害”未必就是指吏之“最能”者,而是指任职认真负责、职事严谨、少出差错的人。《论衡·谢短》云:“夫儒生能说一径,自谓通大道……文吏晓簿书,自谓文无害”,王充的批评正好又从反面说明,只要熟悉本职工作、办事能力强,同时又执法平和,职事无误就达到了“文无害”的要求。无论从政治角色抑或社会角色看,吏在汉代还没有被视为低践职业,官吏关系也不像后世那样不可逾越,这都为吏的职能发挥提供了必要的政治和社会环境。而且在中央集权专制体制下,官由中央任命,何处为官往往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单枪匹马赴一地新任,地方事务不得不依赖于吏。这都为吏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天然优厚的环境。一文吏地位的提高秦以“霸道”治天下,遵奉法家思想,按照法家理论设计的模式来治理国家。文吏占据了秦官僚队伍中的统治地位。他们面对成形的律令条文,处理着国家大大小小的事务,只对君主、上级以及条文负责。在社会教育中,文吏扮演着为人师的角色,故秦朝有“以吏为师”之说。西汉初建国时,总结秦王朝二世而亡的教训,面对百业凋敝的现状,选择“无为而治”,不再以法家思想作为整个国家的意识形态。然而“汉承秦制”,行政事务处理程序仍然沿用秦朝的一套体系。早在高祖入关时就宣布了“诸吏人皆案堵如故”,仅废除秦苛法,而对其官吏体系则不加破坏的予以继承。于是政策上的“无为”伴随体制上的“汉承秦制”,文吏的地位并未发生多少变化。汉武帝时,经过“文景之治”以及武帝的励精图治,国势强大,军事实力也得到加强,汉王朝有了扩张版图的欲望。表现在思想意识领域中就是法家思想抬头,同时出现了一批酷吏、能吏。他们虽然残酷无情,但果敢、高效的处事能力却深为统治者青睐。随后的宣帝、元帝时期,随着儒家学派的逐渐兴起、更多的儒生参予政治,文吏的地位不再像以前那样突出,但它仍在官僚体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是国家行政机制正常运作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与此同时,作为直接统治人民的吏的地位也逐渐下降。汉初的吏是从“庶民”即地主阶级中推选出来的,被推选出来的大都是地主分子。所以,韩信“以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反之,一旦被推举为吏,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例如刘邦在秦末“试吏”即“试用补吏”但是,这些被除为吏者,从一开始就多少带有一种职役的性质。在刘邦任泗上亭长时就需要他不断的去咸阳解送刑徒,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去都城解送刑徒本身虽是下级官吏的职权,却也是一种很重的徭役负担,以“听讼、收赋税”为职掌的乡啬夫及“禁盗贼”的乡官游徼,同样也是一种沉重的职役。于是,这种仅仅带有某些职役性质的地方官吏,其职役性质在渐渐增加,“不乐为吏”的现象随之而来,“除为吏”也不再荣光,“吏”的地位逐渐下降。东汉初年,文吏地位似乎又有所回升。王充在《论衡》里还大谈特谈人们重“文吏”而轻“儒生”:“世俗共短儒生,儒生之徒亦自相少。何则?……用吏为绳表……今世之将相……不原文吏之所得得用,而尊其材谓之善吏……文吏,朝廷之人也……儒生犹宾客,文吏犹子弟。”相反,和帝、安帝时期还出现了太学之衰。据《后汉书·樊准传》:“邓太后临朝,儒学陵替”,又据同书《儒林传》“邓后称制,学者颇懈……自安帝览政,薄于艺文,博士倚席不讲,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敝,鞠为园蔬,牧儿荛竖,至于薪刈其下”。另外,朝会位次是官位贵贱的直接反映。儒生出身的博士秩六百石、比六百石,而市长秩四百石;且博士乃明经受业的清贵之官,而市长是“明法补”,然而此时的朝会中,博士竟被置于四百石猥官市长之下;可见太学之衰到了什么程度。由此反照文吏受重视程度及其地位之高。二汉初至西汉“退对文吏”的地位变化西汉以来文吏地位逐渐下降,东汉初年却出现“俗吏繁炽”“时贱经学”的现象,这是有一定原因的。首先,文吏背后是法家,相对于儒家,它代表了另外一种治国方式,有着强大的理论基础,所以文吏有出现“繁炽”的可能。儒家和法家产生于春秋末期。此前相传周公制礼,以周王为首的奴隶主贵族集团在政治上以“亲亲”、“尊尊”为基本原则,分封诸侯,建立了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法等级社会,即根据亲属关系的长幼、嫡庶、远近来决定人们在政治上的不同地位或权利义务,实现国家政治机器与王族组织结构合一的制度。这就通过大宗小宗层层分封继承使家族网系成功的转换为国家政治网,于是,家族章法———宗法伦理原则就自然成为国家维系和统治的章法。这样一来,亲属伦理和政治伦理合而为一,通过“礼法”,整个社会保持等级森严的统治秩序。自春秋以后,王室衰微,“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因为法家的主张切实而直接地关注封建统治者最根本的利益,所以得到统治者青睐。成为秦王朝治国的指导方针,在秦朝存在大量秉承上级意愿办事的吏员,甚至还有“以吏为师”之语。确切的讲,文吏应是战国以来,随着官僚制度的产生而登上历史舞台的,它实际是按照法家理论设计出来的非人格化的行政运作机器中的最基础的部件。法家所需要的吏只是执行各种法律法令的工具,不需要也不能拥有自己独立的主体意识。而汉代虽不同于秦的“霸道”,但汉仍是“霸王道杂之”,采取“外儒内法”。所以王充会有“儒生犹宾客,文吏犹子弟”其次,文吏更容易控制,更容易成为施政的爪牙,所以得到封建统治阶层特别是封建皇帝的青睐。儒生系指那些因通经而入仕的儒学化官僚,他们在武帝以后广泛参政。儒生“不务治民事而务治民心”再次,光武帝“退功臣,进文吏”的影响。光武帝为了确立他在东汉政治体系中的绝对权威“退功臣,进文吏”。需要注意的是这儿的“功臣”和“文吏”是以有无军功作为二者区分的唯一标准,所以此处的文吏既包含文法之吏,也包括儒生,这与将文吏与儒生相对的场合有所不同。但是即便选用文官包括儒生在内,这些儒生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吏化了。因为光武帝“进文吏”的目的在于“退功臣”,即换掉那一批难以驾御的功臣,任用资历较浅的文官以确立皇帝的绝对权威。这样一来,那些具有儒学背景的新进的文官们为了迎合皇帝需要就被吏化了。《后汉书·伏湛传》称:光武帝选用“文吏”时,对“名儒旧臣”犹为青睐。也就是说注重其参政经历,它需要的是能够处理具体政务又比较容易驾御的人,这也就是“文吏”的形象。所以,文吏在光武朝地位有所回升。最后,文吏地位的变化是文吏与儒生之间斗争与融合的结果,也是儒家与法家两种不同的治国方略斗争融合的表现。东汉初年出现的“俗吏繁炽”“时贱太学”只是暂时的,随着治国策略的进一步成熟,文吏与儒生也一步步走向融合,形成一种新的治国策略。先秦儒家与法家之间的斗争以强大秦王朝的建立,法家的胜利而告一段落。但秦暴政的结果是二世而亡,法家的主张也因此受到致命打击,法家成了“圣贤之学”所不齿的旁门左道,从此销声匿迹。汉代统治者们对秦“其兴也孛,其亡也忽”进行了深刻的总结和反思,他们注意到“独任法治”的弊端,得出秦亡的根源在于“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文吏与儒生的斗争与融合,实质是儒家与法家作为两种完全不同的治国方略斗争融合的表现。文吏———法家思想的体现者,儒生———儒家思想的承传者,二者处于同一官僚体制中,代表了不同的利益群体,从不同的角度来治理国家,实际上是法儒的结合,是两种不同的治国方略的融合。纵观先秦、秦汉中国思想意识发展历程,儒法互补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显现出不同的情况。先秦的儒家和法家主要是在互相批评中展示自己的优势和长处,攻击对方的缺陷与不足,批评有余而吸收不足;而在西汉以后则真正实现互补互融,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一是以法家补儒家之缺,即补充儒家治国思想中原本不具有的内容。早期儒家偏重政治伦理的阐发,强调“以民为本”、“为政以德”等抽象道德原则,提出大同的社会理想目标,孔孟游说诸侯时,往往空谈“仁者无敌”的高调,这与法家的富国强兵之道和“正君臣上下之分”的主张形成对照。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这样说是法家教会了儒家如何治国,法家以“法术势”加强君主专制的中央集权,以法治吏的做法被继承下来,这对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