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性的悲剧人性之光穿越苦难黑暗静静流淌关于舞台剧《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悲剧性的悲剧人性之光，穿越苦难黑暗静静流淌关于舞台剧《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爱诗酒主的埃德韦德说：“伟大的艺术所追求的生命将变得越来越放弃非艺术，更快乐地实现自己的充实，避免忽视社会时尚。他所写的世界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丰富的世界。它也得到了丰富的世界。它是美丽的，无法弥补悲剧的痛苦和悲剧的完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松子的一生是极其失败且充满不幸的，她终其一生所追求的所谓纯粹爱情，最终在残酷现实中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不仅遭受一生中不断被抛弃的命运，生活一塌糊涂，她还因盲目错爱而失手杀人，被捕入狱，在围墙铁窗中虚度了几年光阴。假使将她最后被一群无所事事的孩子殴打致死的悲催结局也算在一起，她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生命存在可谓悲哀至极。但是，另一方面，松子在极度的卑微与混乱中所展示出的人性中坚贞不屈的隐忍坚韧，则使得这个人物在某种意义上超脱了普通市井小民身上功利现实的世俗，成为一个敢爱敢恨，真实鲜活的经典形象。舞台上松子的肉体被抛入荒川河流后，在生命弥留之际所展示出的对家之眷恋，以及想象中用废弃多年的手艺给逝去父亲理发的场景，则委实让现场观众感动。结尾处，年轻的松子身着礼服站在高高的楼梯下面，面朝着通向天幕的高耸楼梯里的窗户挥着手，脸上写满微笑，气定神闲，偌大的舞台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那象征着通往家人心灵的长梯在看似不经意投射出的侧光里增添了几分神圣。松子脸上带着圣洁的光，一步一步走上去，最终走向了光明，全场突然静止，一切停顿在这静谧黑暗中，只有那单薄孤寂的娇小身影，在黑暗与困难中默默流淌。一、重新诠释的宗教主题：自然地理、心理情感一部成功的作品可谈的地方很多，但是首先要有一个主旨明确且富有意味的主题，围绕这个主题展开故事。《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的主题显而易见：爱与救赎。这点从剧中松子感情最后的归宿，也是造成她一生不幸人生的始作俑者———龙洋一身上有最为直观的体现。可以说龙洋一的出现除了在结构上承担了部分对松子一生进行另类视角解读从而更易于展开叙事外，更重要的则是主创借由该人物的人生遭遇去试图阐述给观众这部剧中对于信仰的理念：神不仅可以原谅自己，更可以原谅一切世人，包括对你造成伤害的敌人。这个主题在此版舞台剧中体现得并不明确，仅仅保留了龙洋一作为杀害松子“嫌疑人”的人物设定，将他监狱服刑期间使用过的圣经作为寻求松子被杀真相的线索进行了保留，即使到最后，也并没有刻意强化这种宗教带给心灵教化的内在缘由，是轻描淡写地进行的。但在原著小说中，作者不仅用大量的笔墨来写龙洋一从一名叛逆少年成长为暴戾青年，最终到戾气中年的成长轨迹。巧妙地暗示了在此过程中他最终得以守护心灵的最重要因素，这就是他在监狱服刑时传教士给他的这本《圣经》。不仅如此，在原著小说中，作为故事讲述者之一的阿笙，有一个名为明日香的女友，女友在舞台剧版被删掉了。小说中她的存在对于阿笙的塑造极其重要，是作为阿笙这个新生代人群中的另一种视角存在的。明日香不仅一开始就对未曾谋面的松子姑姑的一生感到好奇，更对惨死公寓的松子悲惨的遭遇愤愤不平。这与一开始对姑姑的死怀着漠不关心态度，不情愿来收拾遗物的阿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剧中对于爱与救赎主题体现最明显的除了我们前面说的松子、龙洋一之外，明日香也可以算其中之一。只不过作为一名代表观众视角的功能人物，她对整个事件的参与有限，始终与主线保持着一定距离。但奇妙的是，随着对松子案情真相调查的步步深入，故事接近尾声时，原著中明日香却最终与阿笙分道扬镳，追求自己所谓的人生去了。不得不说，这或许是她在洞悉了龙洋一与松子经历后的一种彻悟，或者更因为她在龙洋一的身上，看到了宗教对于人心救赎所起到的巨大作用后作出的人生选择。所以我们看到在这部作品中，除了松子一生坎坷却始终为爱坚守外，剧中其他人物也都在各自的角色设定中生活，共同诠释着这个常见却难解的主题。男女主角之间长达数年的情感羁绊，从少年时相识，到青年时相遇，再到后来同居、分离、再相聚，他们的爱情可以视作一部人类感情在现实生活中的鲜活样本，甜蜜苦涩，个中滋味或许最终只能归咎于弄人的命运。而该剧主题的另一层隐形表达，则是围绕着此事件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共同编织呈现从而对主线进行有效补充。除了阿笙，其他角色如松子的挚友泽村惠，还有围绕在她身边各式各样的小人物，一起构成了她平凡普通却充满坎坷的生活全部。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主线的正面传达还是辅线的暗中隐喻，尽管两者表现形式不同，诉诸观众的心灵观感部分也有所差异。但是无论如何，该剧所展示出来的无论遭遇何般苦痛悲惨，都应该保持着善良初心，用悲悯去救赎世间一切的良苦用心，值得正面肯定。二、悲剧中的救赎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这句话成为后世对悲剧最权威的界定。通常意义上，一部剧的主人公应该具备崇高品德和高尚情操，如此才能“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那么假如按照此标准，这个一生“被嫌弃”的松子何以能成为该剧的主人公，且获得观众最终的认可呢？纵观戏剧史有一个作品比较特殊———《麦克白》，作为一名“弑君”自立的“暴君”，他是如何洗脱“弑君”罪名最终成为悲剧英雄的呢？作为一个“弑君”的将军，不管麦克白拥有多显赫的战功，多广泛的群众基础，对于旨在追求崇高悲壮的悲剧作品来讲，终归不是一件可以敷衍过去的理由。最终，天才的莎士比亚设计了麦克白凯旋时路遇女巫的情节，她们对麦克白一生命运的预言与其说是鬼魅的邪恶诱惑，毋宁说是麦克白内心欲望的具象表现。有了这个理由，他后来一系列行为就显得似乎可以理解，从而变得耐人寻味，扼腕痛惜，实现从“弑君暴民”到“悲剧英雄”的蜕变。同样在《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编剧也提供了一个类似的戏剧情境：从小缺失父爱的脆弱内心以及渴望得到父亲认可却始终不能顺遂，像麦克白遇到女巫般，在她幼小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悲剧的种子，随着她慢慢成长，进入复杂的社会，这颗种子就开始萌芽，成长为一颗邪恶之花。可以说，尽管后来松子的悲惨遭遇很多时候是遇人不淑，可以归咎为她选人的眼光不好。但是倘若细思下来，她的处境更像是童年缺失亲情后在成长过程中的自我放逐。聪明能干的她，从来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尽管她很努力去按照父亲希望的样子去活，但是很不幸她还是失败了。从因为学生诬告被迫辞职离开学校开始，她的人生已然陷入了一个失败、自责、努力爬起、复又摔倒，再次痛苦自责的怪圈。或许她应该明白：这条不归路注定是无法回头了。松子失败的人生中最痛莫过于她渴望亲情不得，渴望爱情无果。在她有了性别意识，第一次被猥琐的校长侵犯开始，到她五十三岁生命倏地终结，在她被嫌弃的并不漫长的一生中，总是充满了造化弄人的唏嘘。除却那个企图强暴她的中学校长，松子对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每个男人都坦诚相待，从中学教师佐伯、喜欢太宰治的文学青年彻也、为了嫉妒同学而将她作为情妇的岗野健夫、理发店老板岛津、小白脸小野寺，到那个害她一生，却也爱她一生的龙洋一。她的一生总徘徊在爱与被爱、失去与得到、欢喜与悲怆的边缘。彻也爱她，也毁了她，他卧轨自杀以后，松子的爱情似乎也随之消失。理发店老板岛津虽然爱她，给过她重新生活起来的希望后又因她的锒铛入狱而抛弃她，但是彼时的松子已经变得麻木，反而将之前两人一起开理发店的理想默记心里。滑稽的是，这份从监狱中学来的手艺竟成了她后来谋生的手段，真不知道这段感情对于松子应该作何感想。在松子经历的全部男人中，龙洋一可谓极其特殊，他既是松子被开除离开学校的最直接导火索，又是松子出狱后再次将其拉回黑暗世界的帮凶。所以龙洋一遇到阿笙时说自己是害了松子两次的罪人，这应该是他内心深处最真诚的忏悔。众所周知，一个有血有肉丰满鲜活的人物形象，对于一部作品是多么难能可贵。《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科班出身的张静初赋予了角色一种特殊的魅力。她所饰演的松子在柔弱的外表下蕴含着某种潜在的爆发力，美艳的外表下多了几分宽容的隐忍，给这个内心复杂、坎坷坚韧的角色增添了很多光彩，将近四个小时的戏看下来，不光没有感觉乏味，反而内心始终被剧中人物的遭遇牵动，与剧中人物一同悲喜！三、对竹子的救赎虽然在很多细节上做了调整，以保证上演时能更吸引观众，但是整部剧的叙事结构还是沿用了原著小说的双线结构，将叙事的角度分为两个：一是作为观众视角的阿笙，随着他的介入，观众和他一起慢慢进入松子的世界，这个视角相对比较客观，代表了普通观众。还有一个视角则是松子本人，在小说中是由她的第一人称的语气来讲述故事的，在这舞台剧中则是由她直接表演给现场观众。这个视角明显带有一定的情感倾向，也可以视作导演的视角。某种意义上，虽然松子的死具有较强的悬念，顺着死因一步步揭开真相，是大多数同类作品常见的处理方法，类似《白夜行》即是如此，一开场就用“密室谋杀”后警员登场开场，具有极大的悬念性和商业看点。但是《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却是以灯红酒绿的喧闹环境中的一群年轻男女热舞开场，手捧松子骨灰的阿笙父亲登场，正式将剧情引入。接下来带着父亲嘱托去帮素未谋面的姑姑收拾遗物的阿笙亮相，随着他的走访，通过包括松子的邻居、探案人员、龙洋一、泽村惠等人的逐一登场，渐渐地对松子被嫌弃的一生有了清晰的认知。由此可见，悬疑在该剧中不是导演想重点突出的，他更希望观众能够用一种客观的态度来看待松子，看待她的一生，她的遭遇甚至是她最后的死亡。开场喧闹的舞厅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我们身处的花花世界，荒诞真实。我们常说一部剧开场的“基调”往往奠定整部剧的气质，因为选取怎样的开场、舞美风格如何，营造怎样的气氛都是观众感受一个作品最直观印象。该剧开场用朦胧的灯光和简约写意的舞台，喧闹躁动的人群营造了一个生动的生活场景。松子的一生，尽管受过很多伤害，受过很多不公，也曾为追求爱情犯过错误，失手杀人，但是客观讲，她还是沿着大部分平常人走过的路在生活着，将其放在芸芸众生中，应该也是毫不起眼的普通人。所以导演在一开场选择用阿笙所处的生活场景用意很明显：一方面阿笙代表了年轻一代的价值观，他们更重视自我感受，喜欢追求实际功利的生活，对所谓的爱情不抱多大幻想。这点和包括他的父亲姑姑在内的上一代人有迥然的不同。用阿笙的视角去看松子，本身就有强烈的审视与质疑意味，若干年后，类似松子这类人的爱与牺牲，对感情的执着，她们的遭遇，还能获得别人认同吗？在松子们看来自己的选择是伟大的，为了爱人牺牲了自己，但是别人也这么看吗？这样做是否有意义？所以，阿笙这条线最重要的戏剧功能，除了串联故事，控制舞台节奏之外，更重要的是代表了主创的态度。随着剧情的进展，阿笙的态度也变化着，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有些抱怨，到逐渐的好奇，最后对松子的同情与惋惜，就是该剧所试图传达给观众的。阿笙最后结尾处对松子逝去后表现出来的深深惋惜与怀念，可以视作对松子一生最好的认同！另一方面，阿笙的视角还可以理解成导演有意将松子一生放入日常最最普通的语境下的处理和稀释。诚然，松子的一生是不幸的，可以说肯定是一场悲剧。但是，如何看待这种悲剧，是强化这种悲剧的苦痛与悲痛，还是将其放入我们每天赖以生存的日常生活中，在不经意间被这种作品隐含着流淌出来的悲哀感慨。前者浓烈且直接，像暴雨骄阳，直接给你答案。后者缓慢柔和，像涌动暗流，让你慢慢体会。正是在这样创作理念的引导下，借助舞台上昏暗模糊几乎看不见人脸的光和人物淡到绝望的卑微，导演让我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感。相信很多人即使在看完演出的很长时间依然还会想起那个暗夜中孤单的背影，想起她为了爱情的喜悦与伤痛，想起那轰然倒下的水中的蓬头垢面的苍老，舞台上升腾起的行李箱，不得不说，与号啕大叫相较起来，无声的啜泣更让人心痛。四、松肉中的救赎作为戏剧的最基本单位，戏剧场面不仅是一部作品重要组成部分，更是导演在剧场与观众进行直接交流，完成从文本构思付诸舞台的最直接体验。可以说一部作品成功与否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导演组织场面的能力过关与否。在《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导演不仅对于交代性场面的处理简洁明快，富有观赏性，更难能可贵的是对重要核心场面的处理诗意娴熟，给人极其深刻的印象。这部剧有很多值得回味的动人场面，假如让我选一个最能体现舞台艺术魅力，最能展现人物内心丰富的场面，我想应该是松子在监狱中的戏。因为失手杀了小野寺，在事发后几年的某天松子被抓捕，开始了围墙内的艰辛生活。她被逮捕之前的时光，可以说是松子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憨厚老实、诚实勤恳经营着一家小理发店的岛津，不仅救了想要轻生的松子性命，更是热情地将松子邀到家里，安排其在店里帮忙。使得四处漂泊的松子，不仅解决了温饱还获得了一份正当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岛津不仅不嫌弃松子，还愿意关心她爱她，不在乎她的过去，只想对她好。假如不是突如其来的警察，他们应该已经结婚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惜造化弄人，正当这一切美好小心翼翼地生长准备结出幸福的时候，松子被捕入狱了，多么残酷而又致命啊！欣慰的是松子并没有被打垮，而是保持善良继续用爱默默与这个世界和解。在灯光昏暗的牢房中，蓬头垢面的松子身穿囚服，拿着一个熨烫机不断地熨烫着衣物，一件又一件，她低着头，彷佛要用手中的熨斗将世上所有的不公熨平。其他囚犯看不惯她欺负她，将熨好的衣服一次次扔在地上，并嘲笑她，殴打她，咒骂她，她依旧平静地面对这一切，用宽容回击着来自他人的恶意。不仅如此，她还一直鼓励其他人，最后就连最恶毒的囚徒也被她感动了，开始接受她，和她一起努力，在这座冰冷的围墙中她们彼此鼓励，成了一生最好的朋友，她就是后来在松子死后一直在帮她讨回公道的泽村惠。这里面有一场松子出狱时两人分别的戏：一向强硬似男人的泽村惠，在得知自己将要出狱时，面对朝夕相处的狱友十分不舍，尤其是她最好的朋友松子。导演在处理这场戏的时候是极为克制的，两人之间的不舍、难过，却又从心底相互的祝福，并没有处理成相拥相泣、凄凄惨惨的离别，反而是泪中带笑的克制，让人愈发的心痛，或许这就是艺术的魅力所在吧。还有一场戏也令人十分的动容：多年后，龙洋一在理发店认出松子，深夜来寻找松子向她忏悔，两人之间纠缠着爱与恨，试探与期盼，渴望却又压抑，克制而又充满情欲的复杂情绪。在导演处理下十分空灵，充满艺术美感，情绪也十分浓烈，赏心悦目的同时，散发着压抑而富有意味的诗意。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深夜，理发店打烊后，劳累一天的松子整理行装准备结束工作。这时候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进到店里，经过辨认发现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