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库、新闻信息与新闻话语的规训

数据库、新闻信息与新闻话语的规训

马克卢汉指出：“媒体对意识形态的影响是随机的，媒体被无墙的监狱逮捕。”一、数据库的话语特性关于数据库，波斯特曾言:“今天的‘传播环路’以及它们产生的数据库，构成了一座超级全景监狱(Superpanopticon)，一套没有围墙、窗子、塔楼和狱卒的监督系统。”毋庸置疑，波斯特提出电子语言形式的数据库理论主要受到了形式主义和结构主义语言学的影响，他不仅分析了诸多电子语言实例，还将数据库定义为三种形式，即语言符号形式、话语形式以及监狱形式。首先，波斯特从符号的表征作用和社会效果出发，非常明确地指出数据库就是一种语言形式。数据库作为一种语言形式，其最原初的社会效果与书写极为相似———都是日常生活某方面的信息收集。其次，数据库是一种话语形式。之所以认定数据库为一种话语形式，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数据库在数字媒介时代已成为权力的象征，并影响着主体的特性和建构方式。如波斯特所言:“作为一个有意义的文本，数据库不是任何人的却又是每个人的，但它还属于把它作为财产拥有的社会机构，属于公司、国家、军队、医院、图书馆和大学。数据库是纯书写的话语，直接增强其所有人/使用人的权力。”事实上，话语一词早已被福柯用来与“权力技术学”“权力的微观物理学”等术语勾连起来，他不仅对话语进行了分门别类的划分，如制度化的、规训的、抵抗性的等等，还就话语与主体的关系问题作了明显的拓宽。基于此，波斯特对福柯的话语概念进行了仔细梳理，主要涉及到话语分析、权力形式、话语/实践三个层面。波斯特认为:“话语的权力作用的主要特点是隐藏了它对主体的构建功能，只在该主体已经成为权力的受话人之后才显露出来。”首先，数据库呈现出许多明确的话语特征，完全是福柯所谓的“规格的格栅”。任何数据库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格栅”系统，根据这一系统它们便可以彼此分类、分开、重组和派生。易言之，如果两个数据库拥有一个相同的域，那么这两个域的功能也就具有某种一致性，也就可以通过两个域的相似特质对数据库进行话语分类。譬如某保险公司要了解一位参保人的健康状况，它可以从相关医院病例数据库里去共享参保人的健康信息。其次，波斯特强调要理解数据库的话语特性必须把数据库与福柯的统治性(governmentality)关联起来。一方面，因为“数据库为当今政府提供了非常巨大的关于其所有人民的可利用的信息量，这有助于制订各种维持稳定的政策。由于数据库撒播到我们的社会之中，一个重要的政治影响就是它们提升了权力的‘统治形式’，并使每个层面上的强制机构都能获得关于所有人口的知识”最后，在波斯特看来，数据库作为话语形式最重要的特性还是它的建构功能。具体而言，数据库呈现出的话语性建构功能主要呈现为质询模式、述行作用和表征形式三种模式。数据库的质询模式是无意识的、非直接的，具有一定的隐秘性，所以“数据库的话语是一种运作于主体建构机制之中的文化力量，该机制对抗着把主体视为中心化的、理性自律的那种霸权原则”总之，数据库的个体身份特征是依靠各种域的区别特质来构建的，对于置身数据库信息交流中的主体而言，客体更倾向于变成能指流本身，而不会成为数据库所表征的物质世界。同时，波斯特还从超级全景监狱的角度对数据库的话语特性作了进一步剖析。按照福柯的观点，全景监狱未必都是由钢筋、水泥、砖石等建筑材料堆砌成的实体建筑，话语/实践也可以达到全景监狱的规训效果。所以，与早期社会不同，“现代社会的权力是通过话语中的系统梳理、通过对日常生活的不断监视、通过对个性的规范进行无穷调适和再调适而实施的。现代社会可以被读解为一种话语，名义上的行动自由被他者无处不在的眼光所剥夺”其一是监视和规训的模式不同。数据库超级全景监狱不是由各种机构在特定时空内来实施监视和规训，而是已经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可以随时随地进行监视和规训。数据库这一超级全景监狱是通过数据库所形成的信息传播“环路”对广大民众实施无所不在的监视和规训，并且被监视和规训的“囚徒”不是关在实体建筑中的，他们仍旧享受着循环往复的日常生活。其二是主体构建的过程不同。全景监狱的主体构建属于一种主体化过程，而数据库超级全景监狱的主体构建则采取客体化的路线。即，当全景监狱把个体构建成囚犯、病人、学生或其他规训对象时，它所构建的个体是自知的个体，而数据库超级全景监狱一般是在个体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或她完成各种身份构建并对之进行监视和规训的，带有强大的隐蔽性。其三是规训运作的难易程度不同。与全景监狱相比，数据库这一超级全景监狱的规训和监视可以毫不费力地运作。因为在数据库构建的超级全景监狱里，只要有触“网”行为存在，监视和规训就已开始实施了。正如波斯特所言，今天的互联网信息“传播环路”，以及它们产生的数据库，构建成了一座没有围墙、塔楼和狱卒的超级全景监狱。在这套隐秘而严谨的监视和规训系统里，“人民大众已经受到监督的约束，并参与这一过程。社会保障卡、驾驶执照、信用卡、借书证等等，个人必须申办、必须随时准备好，并不断使用它们。每一次使用都被记录、编码并加进数据库中”由此可见，当数据库超级全景监狱把个体构建为主体的时候，个体事实上也参与了对自己的监督与规训。而对于波斯特来说，也正是由于数据库在个体的身份之外构建了一个虚拟的数字身份，并将这个身份在赛博空间进行传播和交换，这不但使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活动都变成了监视的对象，而且也提升了数据库的话语权力。二、．数据库改变了新闻话语主体与受众之间的关系同其他崇拜一样，信息崇拜也需要借势愚忠和盲从。在日常生活中，尽管大多数人并不了解信息对于他们有什么意义，以及为什么需要如此海量的信息。但事实上，我们已经生活在一个信息化的时代，信息本身成了我们的救世主。之所以出现如此景象，一个最直接的原因便是数字媒介掀起的信息化革命，我们的日常用品———从手机到电脑、电视等，都将变得越来越精巧，越来越智能化，并成为我们通向信息海洋的界面。不仅如此，随着数字化网络节点密度、宽带和信息管道的扩大，以及不同种类的数字设备的入网，在不久的将来“我们都可以成为变形金刚一样的电子人，可以随时随地改头换面———根据需要的不同，在资源允许的范围之内，租用延伸在外的神经纤维和器官，并重新调配我们的空间延伸部分”纵观整个媒介发展史，“每一种媒介都是一种独特的语言，每一种语言对现实的阐释都不尽相同，每一种语言都隐藏着独特的抽象的文字”首先，新闻话语生产场景的数字化在取消对话语境的同时，也创造了新的言语情景。在印刷媒介时代，言说者的信息传播和接收相对较为单一，加之交流的话题比较固定，整个言说的语境常常是可以控制的。而数据库的出现不仅打破了单一的、线性的信息交流模式，还形成了一种流动的对话语境。如是，在海量的信息数据库里，言说者虽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话题选择权，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丧失了掌控言说语境的能力。数字媒介把新闻话语的写作场景从纸、笔或打字机转换到全球联网的计算机，这种转换不仅改变了新闻话语的写作模式，更为重要的是让我们再次明确新闻话语主体已从文本的中心滑落到了边缘，从意义的制造者变成了信息的提供者。具体言之，在印刷媒介时代，新闻话语主体所讲述的言辞被牢牢付印在书页上，新闻话语所形成的文本不会被受众随意改动，几乎所有受众都可以读到相同的页面或者另一副本，看到相同的新闻文本。诚如波斯特所言:“这一页在时空中是一种独特的存在，这一页是一种此在和现在。人们要接近它，必须让它或者人们自己做一次物理位移。这页面是这个世界里的客体，每时每刻都固定而持久，因惯性规律安于一处。即便有很大的复制数量，每一页在物质材料上依然具有相同的条件。”其次，数据库的出现则改变了新闻话语主体和受众的角色和地位，新闻话语主体不但是信息的缔造者和传播者，还是信息的消费者。同样，受众也不再只是被动地接收信息，而是以各种互动的方式加入到新闻文本的制造之中，成了新闻话语生产的重要力量。与印刷媒介相比，互动性本身就是数字媒介最显著的特征，这种互动性通常不依赖于信件、电话等辅助手段，更不是周期较长的互动，而是及时性的互动。如此，新闻话语主体和受众都可以在新闻网站、公共论坛、新闻贴吧、博客、微博、微信等平台上，通过跟帖、留言或点赞等形式对其所阅读的新闻文本作出最即时的反馈。这既体现出数据库时代新闻话语主体与受众之间互动的即时性，以及互动方式的灵活性和多样性，又彰显出数字媒介平台上新闻话语从简、从俗的心理诉求。总之，数据库的出现改变了新闻话语主体与受众之间的关系，逼迫新闻话语主体走出独白、自说自话的话语模式，在与受众进行互动、对话的过程中重新建构自己的话语身份和言说权力。最后，在数据库时代，新闻话语主体成了信息掌控者的代名词，新闻话语主体的身份变得分裂、颠倒、消散于信息海洋之中。关于“数字化”书写对话语主体身份产生的影响，波斯特认为:“电脑化文字处理和作者身份之间的相互关系也改变了主体的其他方面。作者是一个个体，一个在书写中确认其独特性的独特存在，他/她通过其作者身份确立自己的个性，从这个程度上讲，电脑可能会搅乱他/她的整体化主体性的感觉。”三、“数字化”新闻话语生产：从单一性到多元互动数据库不仅改变了新闻话语的传播环境，也给新闻话语的写作材料、写作方式和传送模式带来了巨大的转变。并且，这种传播环境和写作材料上的变革，同样也是引发新闻话语主体身份、新闻话语主体和受众关系，以及新闻文本产生变化的重要因素。为此，新闻话语主体应该寻求新的话语模式和叙述策略，以适应数字媒介所引发的话语权力之争。第一，从新闻话语书写的材料层面看，数字化写作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所有新闻文本都可以被进行“数字化”编码，并存入海量的数据库中。新闻话语生产的数字化应该强调两个核心问题:一是指新闻话语写作形态的数字化，也就是新闻话语书写方式从仿真模拟转变为数字编码，使信息转换的载体从自然实物转化为可控的比特，包括“语言文字、图像照片、音频视频等都可被缩约为一套以0和1组成的二进制组合代码”第二，从新闻话语主体的身份看，数字媒介的崛起重构了新闻话语场域的权力关系，新闻话语主体由以往的“立法者”变成了“阐释者”，甚至是信息“采集者”或“摆渡者”。在印刷媒介时代，由于受到传播机制的限制，新闻文本想要在正规的报刊杂志上发表，并产生社会影响，必然要经过编辑的筛选和新闻机构的重重把关。于是，在新闻作品和发表机制之间建立起了“一次意味深长的文化改造与驯化运动，它消灭、瓦解或调整了写作的自主性与自生自灭的原始状态，确保文本与作者的身份、属性及数量都在可确定、可控制的范围之内，让写作变得清晰、规整与有序可循”第三，从新闻话语的叙述风格看，数据库强大的交互性让人与人之间的虚拟对话变得容易且频繁，这给新闻话语生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在场”感，并使新闻话语生产由个体的独白转向群体的交互模式。毋庸讳言，“数字化”书写这一行为不但改变了新闻话语主体的写作动因，使得新闻传播本身的逻辑与新闻话语实践之间呈现出超强的调适性，还为新闻话语主体在面对和处理数字符号与虚拟空间问题时，找到了一个技术层面的突破口。媒介作为一种传播信息的符号，不同的媒介不仅建构着不同的媒介生态系统，还表征着不同的文化意义。相较于纸质媒介，数字媒介可以把所有复杂的事物都转化为“比特组合”，又通过这个“比特组合”将一个“美丽新世界”投射到我们眼前。在这里，所有的信息无须再通过传统的硬载体———原子、纸张等来传递，而是依靠比特、互联网等软性方式“虚拟”地存在于赛博广场。不仅如此，新闻传播的“数字化”实质上是“人和技术之间的一种文化互动，是人和人借助技术界面进行的一种心灵交往;数字化的世界从来都是人自身的媒介化，是人本身的技术延伸和文化表达”。统而言之，在数据库时代，新闻话语主体应该认识到新闻话语的“数字化”写作并不只是一种书写材料上的变换，而在写作惯习、写作心态，以及话语叙述等层面都要做到“数字化”。为了融入“数字化”的媒介环境中，新闻话语主体应该走出纸媒时代那种单一性的写作模式，培养自己的多媒体写作技能。“数字化”新闻话语生产要充分利用数字多媒体技术的传播特性，不仅可以让声音、图像、文字、影像在新闻作品中同时出现，还能够通过超文本、超链接技术，使得声音可以在文字、图像、影像之间自由转换。为此，新闻话语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