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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的“二郎神”崇拜

内容提要:随着密宗战神毗沙门天王及其子二郎独健信仰在唐末渐隐,关羽与灌口二郎崇拜却于宋代凸显出来,比邻相伴直至清代。在五代灌口神曾被蜀人当作“护国”神祗,入宋后由于王小波、李顺之乱受到牵连,一度被禁,改以川中梓潼神或赵昱替代,终复原祀。宋仁宗时西夏围攻延州,曾因突降大雪退兵,宋廷以为神佑。在《宋大诏令集》所载历次褒封中,可以见出由最初“嘉岭山神”向灌口二郎的转化,并在汴梁受到特别尊崇,政和中封为“昭惠灵应王”。由此又可见出泉州因“丘山降雪”称神的南宋“通远王”,亦可能是灌口二郎的化身,元代妈祖崇拜大兴之后隐没不彰。

一,缘起

“二郎神”是中国民间信仰中流传既久,影响也非常广泛的神祗。二十年前张政烺先生曾着文,以为二郎神是将几种民间神,如李冰子、赵昱、张仙、杨戬归并混合而成的,i此说非常富有启发性。我也认为现藏俄罗斯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内的金代关羽神像中的“关平”,实则是唐代毗沙门天王崇拜的转移。ii在研究宋代关羽崇拜时,我发现灌口二郎的一些史料似未引起引起研究者的足够注意。虽然已有论者指出,由于王小波、李顺的“蜀中之乱”,“灌口二郎”曾经遭过贬抑。iii但却没有注意到灌口神复封以后又受到特殊的尊崇,其地位和神功都有飞速提升的情形,其中缘由殆非今人所能想象。因其过程与关羽崇拜同时而相关,不妨略加申述,以为研究之续,并望教正。

按李冰的家世和籍贯本不可考,其姓名在西汉史籍中也不完整。《史记·河渠书》记为“蜀守冰”,无姓。汉文翁石室所刻先贤姓名,有李冰其人,但未记明爵里。《蜀王本纪》记为“李冰以秦时为蜀守”,才讲明李冰为蜀守。到《汉书·沟洫志》中就正式记为“蜀守李冰”。其事迹《史记》和《汉书》所记相同,即“凿离堆,避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中。”iv惟未言明其子及其事迹,可知“李冰子二郎”为后人所增衍。我疑心就是五代两蜀君主得到了前述毗沙门天王及其子二郎独健同建功勋一事的启发,详后文。

张商英在当阳玉泉山有《元佑初建关三郎庙记》,已将李冰父子与关羽父子联系在一起,云:

“李冰治水患,庙食于蜀之离堆,而其子二郎以灵化显;云长死国事,神凭于楚之玉泉,而其子三郎以英异着者。有子克家,干父之蛊,如《易》之乾坤,不居正位,而寄功用于六子。”“疾而祷之,有时而濡。孕珍草而发嘉木,驱魑魅而屏夔魁。林薮幽深,亡蛇虺之。蛰槛穽不设,无虎豹之虞,盖人力有所不能者,其鬼神之所司乎?”v

话本小说《醒世恒言》第十三卷《勘皮靴单证二郎神》说北宋汴京已有“清源真君二郎神”庙宇,vi而南宋时仅在临安,已至少有两处关王庙与清源真君庙毗连。《咸淳临安志》卷七十三“土俗诸祠”言:

“清元真君、义勇武安王庙:在西溪法华山。绍兴二十七年建。一在半道红。”vii

似乎已将两祠看作一祠。而《西湖老人繁盛录》卷二十则言:

“土俗祠:……义勇武安王庙及清源真君庙,在西溪法华山,一在半道红街。外郡行祠:东岳行宫有五:曰吴山,曰西溪法华山,曰临平景星观,曰汤镇顺济宫,曰杨村山昙山梵刹,俱奉东岳天齐仁圣帝香火。”viii

又”东都随朝祠”:

“二郎神,即清源真君,在官巷,绍兴建祠。旧志云:‘东京有祠,随朝建之。’”ix

明言信俗本源于汴梁,随宋室南渡而来。周密《武林旧事》卷第五”湖山胜概”:

“北山路:……关王庙。”x

可知两座关庙都位于临安繁华闹市。比邻而处,亦非偶然。颇疑临安西溪之庙,为东岳庙系统之关王、清源真君合祀,也预伏下道教二郎神演变为后世关平形象的端倪。值得提出的是,此举恰与金代关王神像产生之时代相同,虽然南宋尚道,北金佞佛,但既然金人承袭了北宋“义勇武安王”之封谥,宋人亦以佛将哪咤与道教赵昱结为兄弟,列于关王之属,故南北陪祀关王之神将,或有佛道之别。复案《西湖老人繁胜录》卷第十三”两赤县市镇”言:

“北关门外名北郭市、江涨东市、湖州市、半道红市。西溪谓之西溪市……今诸镇市,盖因南渡以来,杭为行都二百余年,户口蕃盛,商贾买卖者十倍于昔,往来辐辏,非他郡比也。”xi

可知两座关庙都位于临安繁华闹市。关公与灌口二郎神毗邻而居的现象后世续有记载,元人于涿州立庙,亦将刘备、关羽与灌口二郎合为一庙。揭傒斯《敕赐汉昭烈帝庙碑》言:

“燕俗庙祀汉昭烈帝、关将军及秦蜀郡太守李冰甚虔。昭烈、关将军皆涿人,今州南十里楼桑邨,即昭烈故宅,宜以乡里故。冰在蜀,堰江水以灌民田,又凿石为五犀牛,以厌水妖。燕无洪河大川,岁多暴水……作昭烈帝及蜀太守庙于其里。”xii

直到清代犹存遗迹。乾隆时奉敕修撰的《京城古迹考·显应寺》言:

“寺在黄村,俗呼皇姑寺。明正统八年,驾亲征也先,陕西吕尼叩马谏而死。及复辟,肉身不坏,乃塑而建寺焉。赐额保明寺,康熙五十一年灾,五十三年奉敕重建……配殿二:一为汉前将军关侯,一为灌口二郎神。”xiii

此外,无论是冯俊杰主编的《山西戏曲碑刻辑考》xiv描述金元间庙宇奉祀的情况,还是1985年发现山西潞城的抄本《迎神赛社礼节传簿四十曲宫调》xv第三部分《乐舞哑队戏排场单二十五个》中,凡是关公作为主要或者重要脚色的戏目,如《五岳朝后土》、《二十八宿闹天宫》、《圣道化论春秋》的角色排场单中,关公与二郎神也都是连袂出现的。以其事涉专门,笔者将另文讨论。

灌口二郎本是西蜀地方之神,如何能够与关羽比肩而立,影响后世,应该和他在北宋中期的不次擢升有关。

二,灌口二郎

秦守李冰父子以离堆治水,为川西营造出一片沃野,始有“天府之国”美誉。故蜀人致祷,唐代加封,皆本岳渎崇拜之常,无足道也。但五代四川先后为王建、孟知祥割据,“天府之国”成为两蜀重要财赋来源,于灌口神致祷之勤,亦上层楼。张商英之兄张唐英在《蜀祷杌》中,就述及五代前后蜀之两后主,俱喜作灌口二郎之像:

“二年八月,衍北巡,以宰相王铠判六军诸卫事。旌旗戈甲,百里不绝。衍戎装披金甲,珠帽锦袖,执弓挟矢。百姓望之,谓如灌口神。”xvi

“七月,阆州大雨雹如鸡子,鸟雀皆死,暴风飘船上民屋。女巫云:‘灌口神与阆州神交战之所致。’”xvii

“六月朔,宴,教坊俳优作《灌口神队》二龙战斗之像。须臾,天地昏暗,大雨雹。明日,灌口奏岷山大涨,锁塞龙处铁柱频撼。其夕,大水漂城,坏延秋门深丈余,溺数千家。权司天监及太庙令宰相范仁恕祷请寺观,又遣使往灌州,下诏罪己。”xviii

是以依傍佛教附会之二郎,超越历史人物李冰,径为灌口之主神矣。则知川民祭祀灌口二郎规模可观,盛装戎饰,有“战斗之像”,且灌口二郎常挟风雨而至,气势不凡,也是佛教传说之勾当。据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九:

“蜀父老言:王小皤之乱,自言‘我,土锅村民也,岂能霸一方?有李顺者,孟大王之遗孤。’……蜀人惑而从之,未几小皤战死,众推顺为主,下令复孟姓。”

则王李之乱亦曾托为后蜀主孟氏之名而来,而青城县味江镇土锅村正邻近灌口二郎每年祭赛大典之地。孟蜀曾封赐灌口二郎为“护国灵应王”,川人借祭赛事生变,或者与赵匡胤平蜀后降低灌口二郎祭赛规格,“开宝七年命去王号”的诏令不满有关。惟其如此,才会出现《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六引《贤奕》这样的说法:

“二郎神衣黄弹射拥猎犬,实蜀之王孟昶象也。宋艺祖平蜀,得花蕊夫人,奉昶小像于宫中。艺祖怪问,对曰:‘此灌口二郎神也。乞灵者辄应。’因命传于京师,令供奉。盖不忘昶,以报之也。人以二郎挟弹者即张仙,误也。二郎乃诡词,张仙乃苏老泉所梦仙挟二弹,以为诞子之兆,因奉之,果得轼、辙二子。见集中。”

宋廷惩于蜀中王小波、李顺之乱,对于民间祭祀灌口二郎本悬有严格的禁令。《欧阳文忠集》卷三十二《程琳墓志铭》言:

“蜀州妖人有自号李冰神子者,署官属吏卒,聚徒百余人。公命捕置之法。而谗之朝者,言公妄杀人,蜀人恐且乱矣。上遣中贵人驰视之。使者入其境,居人行旅,争道公善。使者问杀妖人事,其父老皆曰:‘杀一人可使蜀数十年无事。’使者问其故,对曰:‘前乱蜀者,非有智谋豪杰之才,乃里闾无赖小人尔,惟不制其始,遂至乱也。’使者视蜀既无事,又得父老语,还白,于是上益以公为能。”

又曾巩(1019--1083)《隆平集》卷八《程琳传》:

“程琳……知益州,蜀人岁为社会以祀灌口。琳曰:‘往时不诛李顺,故大乱。’乃捕为首者戮之,余百数配内地。”xix

江少虞《皇朝事实类苑》卷二三《官政治绩·程文简》条:

“程琳知益州……蜀州有不逞者,聚恶少百余人,作灌口二郎神像,私立官号,作士卒衣装,铙鼓箫吹,日椎牛为会……有白其事,琳皆捕而戮之,曰:‘李顺由此而起多今锄其根本,且使蜀中数十年无恙。”

都说聚众祭祀灌口二郎容易孳生民变,“百余人”或其“战斗之像”的骨干之数。故地方官吏一度禁绝祭赛活动。晏殊(991--1055),撰《马忠肃公墓志铭》,言马亮任西川转运副使时曾下令:

“灌口丛庙,一方岁祠,并将戒械,跨逾境邑,僭乱仪章,申令禁革,用惩非法。”xx

《宋会要辑稿·刑法二》之一一亦言:

“七月十日,知益州李士衡言:‘永康军村民赛社,用棹刀为戏,望行禁止。’”

此外,石介(1005-1045)于景佑三年(1036)任嘉州军事判官时,也有《记永康军老人说》一文,备述李士衡罢斥祭赛灌口二郎的原因:

“蜀人生西偏,不得天地中正之气,多信鬼巫妖诞之说。有灌口祠,其俗事之甚谨,春秋常祀,供设之盛,所用万计,则皆取编户人也。然官为之聚敛,盖公私受其利焉。民苦是役过于急征暴敛。公曰:聪明正直之谓神,彼果能神,则是既聪明且正直也,岂有聪明正直之神,推剥万灵之膏血,以为己奉哉?果不能神,又何祀焉?遂止之。”xxi

基于儒家“不语怪力乱神”的逻辑倒是很有力量,但蜀人崇祀二郎神既已蔚成风习,故宋廷严厉镇压灌口二郎崇拜之余,也尝试用表封其它神祗替代蜀人信仰。首先选择的就是梓潼神。曾巩《隆平集》卷二:

“咸平四年(1001年),封剑州梓潼神顺济王为英显王……咸平三年,蜀寇王均叛,有登城指贼大呼曰:‘梓潼神遣我来!九月二十日,城陷矣。’贼射之,不见。及期果验。帅臣以闻,故改是封焉。”

但梓潼神张亚子的神迹毕竟与水患无关,难服民意。于是又张冠李戴,另行诏封赵昱为二郎神,以替代令人眷念前朝,易滋民变之灌口二郎。今见资料中有关宋代封赐赵昱事俱在蜀乱之际,不为无因。如《三教搜神大全》卷三《清源妙道真君》条:

“宋真宗朝,益州大乱,帝遣张乖崖入蜀治之。公诣祠下,求助于神。果克之,奏请于朝,追尊圣号曰清源妙道真君。”xxii

《新搜神记·神考》“川主”条:

“宋张咏治蜀,蜀乱,屡得神助。蜀平事闻,封川主清源妙道真君。”

按赵昱“斩蛟成神”之故事,本源于宋人伪托柳宗元撰述之《龙城录》。xxiii大概事迹据《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三九转述:

“赵昱,字仲明。与兄冕俱隐青城山,从事道士李珏。隋炀帝知其贤,征召,不赴,督让益州太守臧剩强起。昱至京师,糜以上爵,不就,乞为蜀嘉州守。时犍为潭中有老蛟,为害日久,载没舟船,蜀江人患之。昱莅政五月,有小吏告昱,令使人往青城山置药,渡江溺死者没舟航七百艘。昱大怒,率甲士千人及州属男子万人夹江岸鼓噪,声震天地。昱乃持刀投水,顷江水尽赤,石岩半崩,吼声如雷。昱左手执蛟首,右手持刀,奋波而出。州人顶戴,视为神明。隋末隐去,不知所终。后嘉陵涨溢,水势汹然,蜀人思昱。顷之,见昱青雾中骑白马,从数尊者,见于波面,扬鞭而过。州人争呼之,遂没。蜀眉山守以闻,太宗封神勇大将军,庙食灌江口。岁时民疾病祷之,无不应。上皇幸蜀,加封为赤城王。”

同书同卷又引《八闽通志》:

“宋真宗加封清源妙道真君。”

复引《常熟县志》:

“神赵昱立庙灌口,呼灌口二郎神。开禧中和州寇警,守臣梦白袍神谓曰:‘吾,隋人赵昱也。默为子助,子当益奋。’寇大创,引去,和州始安。守臣以状闻,封为王。今本邑以神平水患,凡遇水旱,请祷则应,神司水,而炳灵司火云。”

嘉州、犍为、眉州均属岷江下游,则赵昱显圣之地,亦与都江堰灌口无关,仅以“青城山隐居修道”一语,便令庙食灌口,究属勉强。何况其圣迹主要是便利通航,而非治水俾利,亦与秦守李冰治水,以成就川西“天府之国”之功显有不同。我疑心这是专门为转移五代两蜀奉灌口二郎为“川主”,以蜀中新神代替旧祀的官方伎俩。其始封时间在宋真宗一朝,亦缘当时“神道设教”之风习正浓,故作为水利之神开始向全国扩展。

但这种缺乏根基的“移花接木”,“掩耳盗铃”之术,未必能令蜀人心服。于是“蜀乱”平息之后,宋廷就开始作出让步,仍封灌口二郎。《宋会要·礼二○·郎君神祠》记载说:

“仁宗嘉佑八年八月,诏永康军广济王庙郎君神,特封惠灵侯,差官祭告。神即李冰次子,川人号护国灵应王,开宝七年命去王号,至是军民上言,神尝赞助其父除水患,故有是命。政和八年八月改封昭惠显灵真人。”

又《宋会要辑稿》礼二〇之二一叙述始末最详:

“宋太祖乾德三年平蜀,诏增饰导江县应圣灵感王李冰庙。开宝五年庙成,七年改号,岁一祀。庙旁有显灵王庙,盖丹景山神。诏去其伪号。真宗大中祥符三年,诏本军判官专掌施物。庙宇隳坏,即以修饰。冰,秦孝王时为蜀郡守,自汶山壅江堋传,郫江下流以行舟舡,又灌溉三郡,广开稻田。作石犀、石人,以餍水怪。历代以来,蜀人德之,饷祀不绝。伪蜀封大安王,孟昶又号应圣灵感王。仁宗嘉佑八年,封灵应侯。神即李冰次子,川人号护国灵应王。哲宗元佑二年七月封应感公;徽宗崇宁二年加封昭惠灵显王;大观二年封灵应公;政和元年十月赐庙额。崇德三年二月封英惠王,九月封其配为章淑夫人,政和八年八月改封昭惠灵显真人;宣和三年九月又封其配为章顺夫人。庙中郭舍人封威济侯。绍兴二十七年九月英惠王加封广佑英惠王;一在汉州,孝宗乾道四年五月加封昭应灵公。”xxiv

可知北宋中叶,李冰子之庙祀已经越出川界,渐次成为国家之神。

三,延州成神

灌口二郎在汴京受到崇奉,最初是因为祈水疗病,显灵京师,因而进侯为公的。《宋大诏令集》卷一百三十七《灵惠侯进封灵惠应感公制》:

“内降,近年京中人民,春夏间多疫疾,于灵惠侯请水,往往痊安,奉圣旨云云。尔父守蜀,建二江之利,功施于后世。尔亦以神显于西土,父子庙食,相传至今。比岁京师赖以为福。民罹札瘥,请祷辄应。夫有及人之功者,必飨爵秩之报。幽显虽异,朕何间焉?建尔上公,申锡嘉号。式从民志,以侈神休。宜特封灵惠应感公。”xxv

该制文未系年,置于宋仁宗康定与宋哲宗绍圣之间。“父子庙食,相传至今”,则同张商英关羽父子之说。但其何时竟在京师建庙,且以“请水”显迹,或其崇拜超越西川的开始。《古今图书集成》卷五一引《江西通志》“清源庙”条:

“庙在浮梁新田。旧传神姓李名冰,秦孝公时守蜀,作五石牛以压水怪,立祠灌口。宋邑人李涧出使资神,立庙祀之。”

是外邑亦有供奉,且把清源真君赵昱、李冰及其次子灵惠侯混为一谈。

按《宋大诏令集》同卷有《封嘉岭山神诏》言:

“太一宣威,允资神佑。锺山致祷,实壮司征。蕞尔氐羌,儳焉啸聚。违德背惠,自姧不祥。崛彼云峰,寔惟守祀。遘梯冲之,向海兴雨雪而外凌,闇冥之交,髣髴有覩,狂寇惊溃,坚垒妥安,扞民成功。蒙福斯厚而名爵未着,牢具不丰,非所以重依人,尊受职也。宜彼称号,视秩群公。肃恭奉祠,咸与加等。特封延州嘉岭山神为威显公,仍令本州差官,往彼祭告。”

史载,宋仁宗康定元年西夏大军曾围困延州,并俘获赴援宋将刘平、石元孙。“贼围延州凡七日,及失二将,城中忧沮,不知所为。会是夕大雪,贼解去。”xxvi范仲淹就是在这次战役之后“召为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改陕西都转运使。进龙图阁直学士”,接任西夏前线指挥权的。他记述说:宋仁宗庆历初西夏重创宋军于延安三川口,生俘宋大将刘平、石元孙,进而攻陷宋塞门、安远二寨,进逼延州城下:

"城中大恐,无可守之势。公曰:‘延安,西夏之咽喉也,如将不宁,则关辅皆危。今人力突矣,奈何?’即南有嘉岭山,其神素灵,乃望而祷之日:‘我死王事,足矣。生灵何辜,为虏鱼肉?神宗庙食于兹土,其无意乎?’雨幕阴晦,厥雪大下,寇兵暴露,不知所为,乃昼夜引去。延安遂安。朝廷闻之,封其神曰威显公。"xxvii

此制所述,应即此事之附会,但初始封神,尚为当地之“延州嘉岭山神”。稿本《宋会要辑稿》礼二〇记述较详:

“嘉岭山神祠在肤施县。仁宗康定元年,刘平与石元孙皆战殁,而延庆将陷。范雍祷嘉岭山神,其夜天大雪,又城上若鬼神被甲之状,贼遂惊而退。雍以其事闻,三月诏曰:崛彼灵峰,寔推守祀。遘梯冲之。内海兴雨雪而外凌,闇冥之交,仿佛有睹。狂寇奔溃,坚垒妥安。扞民成功,蒙福斯厚。而名爵未着者,牢具不丰,非所以重依人尊受职也。宜加封号威显公。神宗治平四年十二月封王,徽宗大观二年加封英烈徽美王;政和八年九月改封徽美显灵王。”xxviii

则始作俑者当为范雍,说来范雍虽然着籍河南,其曾祖和祖父却都曾在后蜀孟氏任过要职。也许是嫌其名不彰,随后的制文就将这一功绩转移到京师熟知的灌口二郎身上了。如《宋大诏令集·灵惠应感公封昭惠号显王制》:

“灵惠应感公惟神迈迹右蜀,克裁典祀,飚驭赴感。蒙福京畿,至灵克昭。有祈必应,梦朕盼志,袭于嘉祥。王师西征叛羌,负固能出云雨,遂殄丑夷,实繄神威。默相予武夫,有功不显。既应庙食之隆,而昭报尤殊。宜恢王爵之奉,歆是褒宠,永孚灵休。可特封昭惠灵显王。”xxix

灌口二郎本为岳渎崇拜之一端,因“出云雨”而致大雪,不意竟然解决了宋廷挠头的军机难题,“遂殄丑夷,实繄神威”云云,则打尽了一切马虎眼。盖缘自宋真宗“天书降神”,制定“神道设教”之后,宋代对外战争始终在半人半神之间进行,未必不是其“屡战屡败”之原因,另文再表。接着又夫荣妻贵,如《永康军崇德庙昭惠灵显王夫人封章顺夫人制》:

“永康军崇德庙昭惠灵显王夫人:朕惟有外治者,必有内助。非特显而在人者有之,幽而在神者,亦与有焉。昭惠灵显王功昭西蜀,福被中都。护国惠民,利泽尤着。意夫人之灵,有以助之也。宠锡荣名,用彰异迹。服兹茂渥,尚其居歆。可特封章顺夫人。”xxx

宋徽宗时代对灌口二郎封赐的频率明显加快,其影响也远远超越西蜀一隅,延展至全国。据《文献通考·物十八》曰:

“徽宗政和七年。诏修神保观,俗所谓二郎神者,京师人素畏之。自春及夏。男女负土以献。揭榜通衢云:‘某人献土。’又有饰形作鬼使,巡门催纳土者。或谓蔡京曰‘献土纳土,非佳语也。’后数日,有旨禁绝。”xxxi

这样就掀起一个二郎神崇拜的“小高潮”。此即《东京梦华录》记叙二郎神崇拜之由来。

对于为战争绞尽脑汁而制胜乏术的北宋君臣,如此好事,自然企盼多多益善。接着又踵事增华,索性把毗沙门的战神功能转移到灌口二郎的身上,俨然后世之关公,这是《昭惠显灵王封真人赐中书门下诏》描述的景象:

“门下:天下有道,聿多助顺之体;圣人成能,斯极感神之妙。昭惠显灵王英明夙降,变化无方。治水救民,本上穹之所命;纪功载德,有往牒之具存。肇自祖宗,间兴师旅。能施云雨,复济阴兵。致殄羌戎,备昭灵迹。比濯征于夏寇,乃克相于天威:雷霆声震于敌城,人物飙驰于空际。荡平巢穴,肃静疆陲。矧兹京邑之繁,尤被福禧之广。册封王爵,血食庙廷,尚仍祀典之常,昌侈天真之贶。宜更显号,以示钦崇。可改封昭惠显灵真人。故兹诏示,想宜知悉。”xxxii

此即上文所述“政和八年八月改封昭惠显灵真人”之由,不过故事愈编愈全,既有“阴兵”,又有“雷霆声震于敌城”,又有“人物飙驰于空际”,也就愈像毗沙门天王父子在唐代的神迹,或者神秀在玉泉见到的关公父子。xxxiii

按照熙宁所定仪礼:“自今诸神祠无爵号者赐庙额,已赐额者加封爵,初封侯,再封公,次封王,生有爵位者从其本封。妇人之神封夫人,再封妃。其封号者初二字,再加四字。如此,则锡命驭神,恩礼有序。欲更增神仙封号,初真人,次真君。”xxxiv李冰子此时既封“真人”,意味着从“人”正式变成了“神”,一如关羽。

宋人曾留下一份记录,证实灌口二郎在四川民间的力量。文曰《先大夫龙泉梦记》,作者为宋如璋:

“崇宁间乙酉岁,如璋避亲,移试漕台。四月初吉,率亲友十数人遡游龙泉,乞灵于昭惠主祠。方时神光晃耀,报应示祥,人皆震动而钦奉之。某心专意诚,默有祈向。忽一僧未通名字,来附耳语,曰:‘公春闱定捷。’窃怪其语无伦,询所以知之,称能相形,唯唯而退。初不信其言,亦不究其工否。是年拔漕解,次年果叨第。自京师归抵乡舍才三日,其僧来访,乃澄照堂元通也。始云:‘某实非相家者。一日前,梦皓首素衣人来,语某:“且泛扫祗侯,翌日由官到此。”因问:“官实是谁?”答曰:“执香合者是也。”“姓字为谁?”曰“宋南仲也。”至日诸人皆来,或持澡羞,或捧盏斝,各各不同。独官人最后至,乃执一香合,因问询名氏,皆合梦中之告,以此知高选无疑。昔日未敢言明,托之相耳。’于戏!神之灵报灼灼如是,乌可不书。今岁孟夏,宿澄照堂,元通话前事,聊以纪其始末。且知人之吉凶得失,皆素定于冥兆,非由于人力。以至动静语默,亦有其数。如持一香合,犹已定于前,神得而知之,况其它哉!古人谓神气发越,精识所通,乃为吉梦之殊祥。如璋不才,虚服灵梦,诚不敢忘。谨镵于石,以报神贶。政和七年三月日,宋如璋谨记。”xxxv

文中所言“昭惠主祠”,当为灌口二郎庙宇无疑,唯庙神何以能够衡文,且庙中应答何以竟是僧人,语焉未详。于此可知宋徽宗时代川人二郎神信仰扩大之势与包容之广。惟宋室南迁后,金、元时代之二郎神崇拜发生的变化,则形成后世转义、歧义及其相关民俗。xxxvi这个现象如此突出,以致大儒朱熹也讨论到灌口二郎问题:

“论鬼神之事,谓:‘蜀中灌口二郎庙,当初是李冰因开离堆有功,立庙。今来现许多灵怪,乃是他第二儿子出来。初间封为王,后来徽宗好道,谓他是甚么真君,遂改封为真君。向张魏公用兵祷于其庙,夜梦神语云:‘我向来封为王,有血食之奉,故威福用得行。今号为“真君”,虽尊,凡祭我以素食,无血食之养,故无威福之灵。今须复我封为王,当有威灵。’魏公遂乞复其封。不知魏公是有此梦,还复一时用兵,托为此说。今逐年人户赛祭,杀数万来头羊,庙前积骨如山,州府亦得此一项税钱。xxxvii利路又有梓潼神,极灵。今二个神似乎割据了两川。大抵鬼神用生物祭者,皆是假此生气为灵。古人衅钟、衅龟,皆此意。”xxxviii

倒是实话实说。可知树立信仰不但维护朝廷权威,而且也是官府收税的又一法门。南宋祭祀灌口二郎之盛,亦由此可见一斑。这种崇拜后世也在继续。《元史》卷三十四:

“至顺元年……加封秦蜀郡太守李冰为圣德广裕英惠王,其子二郎神为英烈昭惠灵显仁裕王。”

《陔余丛考》卷三五“灌口神”条言:

“《夷坚志》:永康军崇德庙乃灌口神祠,爵封王,置监庙官,蜀人事之甚谨,每时节献享。及因事有祈者,必宰羊,一岁至四万口。一羊过城,纳税钱五百,岁终可得钱二万千,为公家无穷利。当神之生日,郡人醵迎尽敬,官僚亦无不瞻谒者。按《独醒志》,灌口二郎神乃祠李冰父子也。冰秦时守其地,有龙为孽,冰锁之于离堆之下。故蜀人德之,每岁用羊至四万余,凡买羊以祭,偶产羔者,亦不敢留。永康借羊税以充郡计。江乡人今亦祠之,每祭但祭一羊,不设他物,盖有自也。元至顺元年,封李冰为圣德广裕英惠王,其子二郎神为英烈昭惠灵显仁佑王。见《元史·文宗本纪》。”

这种混乱一直延续后世,如《封神演义》第四十回描述二郎神时说:

“杨戬曾炼过九转元功,七十二变化,无穷妙道,肉身成圣,封清源妙道真君。”

《西游记》第六回写二郎神出战时,则形容道:

“仪容清秀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鹅黄。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执三尖两刃枪。斧劈桃山曾救母,弹打棕罗双凤凰。力诛八怪声名远,义结梅山七圣行。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赤城昭惠英灵圣,显化无边号二郎。”

则显然混合了目连戏中二郎神的形象,且以四大天王为其部下。另文再论。

四,福建通远王与灌口二郎

值得注意的是,二郎神信仰后来在福建又有着特殊的发展轨迹,其原有面貌几不可辨。案宋自元佑二年在泉州设置市舶司,其海外贸易地位始与广州、明州同列。宋政权南渡后,竭东南之财以支天下之全费,泉州地位再次急速上升。偶见陈泗东有《泉州海外交通与海神信仰》一文,论及“宋代泉州海神通远王”问题,xxxix我怀疑即是灌口二郎入闽以后的变相。试为证之:

据《安海志》,宋政和年间乡贡进土王国珍所撰《昭惠庙记》谓:

“唐咸通中,延福殿基方兴斤斧,公降神于桃源驿之乐山阴,治材植沿游而下,人不劳倦。故殿宇飞棂,数百年而几近轮奂者,实公之力。公有庙于寺之东隅,为州民乞灵市福之所。吾泉以是德公为多,凡家无贫富贵贱,争像而祀之,惟恐其后。以至海舟番舶,益用严格。公崇往业于烈风怒涛间,穆穆瘁容于云表。舟或有临于艰阻者,公易危而安之,风息涛平,舟人赖之以灵者十常有八九。时丁天旱,大泽焚如,守令忧之,为民勤祷,每用享于公之祠下,未终祀礼而雨泽滂沛。其社士民有祷于公,事无巨细莫是昭格,吾泉以是佥感公之威灵。”xl

按“昭惠”既已为朝廷屡次颁赐的灌口二郎庙谥,自应同时无二。而政和年间又正是京师“诏修神保观,俗所谓二郎神者”之时,提倡此事的蔡京亦正为仙游人。“咸通降神建寺”云云,则类同张商英记述之关公当阳建寺传说,迹象甚明。明人陈道远《重建昭惠庙叙》例有增饰,叙述更详:

“盖昭惠本在南安九日册延福寺之东。考之旧志,以为唐咸通丘山降雪,有功于朝,因立庙祀之。逮宋嘉佑三年春,郡守蔡襄以旱甚,祷于祠应。熙宁八年闻于朝,剌封崇应公。政和四年立庙,赐今额。建炎南渡以后,屡立阴德功,勤王助顺,累膺宠赠,至有八字之封……自是之后卫民翊国,昭晰于后,时淳佑六年,郡守刘克俊逊核神前后功德上闻,十一年特诏封忠济侯,未几,加仁福焉。自政和延福寺庙,泉之村落多立行庙,安平之庙,亦于是始。”xli

按此文中的最早神迹“丘山降雪,有功于朝”云云,显然不应该是发生在闽南的祥瑞,倒像极了前述“延州降雪,西夏退兵”的故事。尽管福建以南的台湾也可以降雪,但都是在高山地带,而泉州的海拔高度显然不足以致雪。何况因作物关系,即便偶然降雪也会带来灾害,不可能是“有功于朝”的祥瑞,其理至明。而蔡襄旱时祈雨之祷,亦同京师供奉二郎神之旧俗。

另宋朝闽人仕宦者极盛,xlii仅泉州一地以进士出身,入阁拜相者即有曾公亮、苏颂、留正、梁克家、吕惠卿、蔡确、曾从龙、曾怀等。而北宋后期的仙游蔡氏家族更是权倾京城,只须蔡京、蔡卞一门兄弟子侄蔡攸、蔡[攸+黑]、蔡翛、蔡绦、蔡鞗等人,就已足以操纵京师,控制朝廷。xliii前引徽宗一朝封敕灌口二郎的制文,或即出于蔡京之门徒党羽之手。故汴京盛行之俗很快传播到泉州,亦非罕事。南渡以后崇祀更烈,亦可参前引朱熹之说。

至于何以附会泉州着名的“洛阳桥”xliv,应当是蔡京名誉扫地,地方乡绅改以蔡襄之惠政,替代蔡京之诡说,亦犹书法北宋四家“苏黄米蔡”最终以蔡襄代替蔡京之意。苏东坡曾以蔡襄书法“为本朝第一”,但也承认“议者多以为不然。”xlv明书画鉴赏家张丑在《清河书画舫》中说:“宋人书例称苏、黄、米、蔡者,谓京也。后人恶其为人,乃摒去之,而进君谟书耳。君谟在苏、黄前,不应列元章后,其为京无疑矣。京笔法姿媚,非君谟可比也。”孙镀《书画跋》则说;“四大家,其蔡是蔡京,今易以君谟,则前后辈倒置。”世凤《墨林快事》以为蔡卞胜于蔡京,蔡京又胜于蔡襄,“今知有蔡而不知有他蔡,名之有幸不幸若此。”清杭世骏《订讹类编续编》也将“苏黄米蔡非蔡襄”,作为“人讹”的一个事例。可资参考。xlvi

后世有《文昌帝君阴骘文广义节录卷下·海神示约》之《万安桥记》说:

“福建洛阳江,地形濒海,旧设海渡渡人,每遇风波,溺死无算。宋大中年间,有舟将覆,忽闻空中曰:‘勿伤蔡学士!’已而风浪顿息,一舟无恙。询之,舟中无姓蔡者。止有一妇,厥夫姓蔡。时妇方娠已数月矣,心窃自异,即发愿云:‘若所生之子,果为学士,必造舆梁,以济渡者。’后生子,即忠定公襄,以状元及第,出守泉州时,母夫人犹在,促公创建此桥。公念水深莫测,且潮汐频至,何以兴工?于是因循者年余。母夫人促之益力。公乃移文海神,遣一隶卒赍去。其卒痛饮大醉,投书海中,酣卧海上。醒后视之,书已易封。公启视之,止一‘醋’字,翰墨如新,公恍然曰:‘神其命我二十一日酉时兴工乎?’至期,潮果退舍,泥沙拥积丈余,潮之不至者,连以八日,遂创建此桥。其长三百六十丈,广一十有五尺,共费金钱一千四百万,因名之曰万安桥。”

则蔡襄造洛阳桥一事,亦被列入神骘。惟梓潼之文昌帝君与灌口二郎同为西蜀供奉而泽被全国之神,既然文昌都能够“顿息风浪”,权充海神,则灌口二郎本为治水之神,当然更能恪守职司,平息波涛,并顺应南宋远洋贸易之需求,而以“通远王”名义别塑形象,另获赐号。康熙《南安县志》卷二说:“通远王在宋时最为灵着,州人祈祷翕赫,酒内滂沱。及乎散胙饮福,觞豆杂进,喧呼纷藉。”即是说此。至今泉州九日山摩崖仍留有诸如“有郡守倪思正甫,提舶全茂实腾,遵令典祈风于昭惠庙”,“以遣舶祈风于延福寺,通远善刘广福王祠下,修故事也”,“大守贰卿颜颐仲,祷回舶南风,遵齐曲也,提舶寺丞刘克逊俱祷焉”,“舶司岁两祈风于通远王庙”等题刻,就是那个时代尊崇通远王的遗留。

陈文还介绍当地传说,谓“可知通远王是唐朝永春乐山的一个老隐士,死后被奉为山神。显圣地域在永春山区。或说他是四川进士李元溥,唐高宗时避难来隐永春。”后说尤其值得注意,盖缘四川嘉定本有“至乐山”,今称乐山,或即其人之籍贯。

四川官员把家乡崇祀带至任地,列入当地供奉的事例,宋代还有。《景定建康志》卷四十四“蜀三大士”条就说,

“三神有德有功,着灵远矣,今东南州郡所在建祠,金陵大都会独为阙典。制使姚公希得,蜀人也。分阃是邦,乃度地于青溪之侧,鼎创是祠,又于其傍建道室为槱燎之听,取管下洞神宫额以名之。”

颇有假公济私之嫌。他还亲为庙记,述说原委道:

“蜀三大神庙食东南,无虑数十州。陪京盘盘一都会,宁神之宇,孤寄委陋,非所以妥灵斿严祀事也。”

这位姚大人xlvii在金陵供奉的“蜀三大士”,分别是“凿离避沫,驱除罔象,西人永赖,功不细矣”的二郎神清源真君;“雪毋雠耻,职是文人”的文昌神梓潼君;和一位“谏君泽民,之死靡二”,但无论当时后世都毫不知名的白崖君。前两位神祗都是从西蜀一隅最终走向全国的,类似的封祀就不会在福建泉州发生吗?

元代以后通远王信仰却为妈祖崇拜所替代,正如《闽中金石略》所云:“今则大船小舸群奉天后,涛山浪屋之中,声响昭灼,立专祠,锡徽号,问所为昭惠庙者,盖不能举其名矣。”xlviii何以会发生这种状况,陈文考述颇详,可以参看。以其无关本题,不论。

i张政烺《〈封神演义〉漫谈》,《世界宗教研究》1982年第四期。

ii《金代关羽神像考释》。

iii参吴天墀《王小波、李顺起义考索三题》,载1984年宋史年会编刊《宋史研究论文集》231-235页。

iv1974年3月3日,修建都江堰渠首外江闸时在河床下米深处出土了一尊李冰石像。为灰白色砂岩琢成,头部向西,伏卧沙石之中。像高米,肩宽米,厚米。石像冠冕长衣,手置胸前,面含笑容。两袖衣襟上,有内填朱色的浅刻隶书题记三行,前襟为“故蜀郡李府君讳冰”,左袖上为“建宁元年闰月戊申朔二十五日都水椽”,其时代约与历史人物关羽同时;右袖上为“尹龙长陈壹,造三神石人水万世焉”。又青城山与都江堰,于2000年根据文化遗产遴选标准C(II)(IV)(VI)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价:“建于公元前三世纪,位于四川成都平原西部的岷江上的都江堰,是中国战国时期秦国蜀郡太守李冰及其子率众修建的一座大型水利工程,是全世界至今为止,年代最久、惟一留存、以无坝引水为特征的宏大水利工程。2200多年来,至今仍发挥巨大效益,李冰治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愧为文明世界的伟大杰作,造福人民的伟大水利工程。”可知“李冰及其子”的传说,已经得到世界组织的承认。

v康熙刻本《关圣灵庙纪略》卷之三,叶53。末署“大宋元佑元年丙寅良月既望”,即公元1086年。此则材料颇不易见,承湖北当阳市文化局原局长兼关陵文管所长姜耀南先生提供。又按《易卦·巽》:“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又“象曰:蛊:君子以振民育德。……干父之蛊,意承考也。”意谓救正父辈养成的弊政,是父亲有能继承大业的好儿子。亡父没有咎害,虽有危厉,但最终吉祥。

⑤话本开场词称“调寄《柳梢青》,乃故宋时一个学士所作”,而杨戬犹是“殿前太尉”,尚未混迹二郎神信仰中,可以推知大致年代。又《水浒传》八十九回及《二刻拍案惊奇》卷三十四《任君用恣乐深闺杨大尉戏宫馆客》亦称杨戬为太尉。这应该是当年说话人行业中默认的职衔。按《续资治通鉴·宋纪九十一》:“癸未,更定官名。”“罢尚书令及文武勋官,而以太尉冠武阶。……元丰之制,至此大坏。”又卷九十四宣和三年:“内侍杨戬,少给事掖庭,善测伺人主意,自崇宁后日有宠,首建期门行幸事以固其权,势与梁师成埒,累官节度使、检校少保至太傅。”可知杨戬始终未授太尉之职。以其与二郎神崇拜有关,故缀数语。

vii四库本《咸淳临安志》,宋末潜说友撰。

viii永乐大典本《西湖老人繁盛录》卷20,页118-119。又清人孙星衍、邢澍《寰宇访碑录》卷第七“北宋”部分,有“江苏吴县关帝庙真身瑞像历年记,正书,元丰四年五月”一段记载。。但北宋关羽尚未封帝,疑其“关帝”两字或为清人所加,或碑刻与本来内容无关,移入后世关帝庙的。

ix同上,页119。

x周密《武林旧事》,同上,页97。

xi《西湖老人繁盛录》,页104。

xii文渊阁四库本《文安集》卷十二。

xiii励宗万《京城古迹考》,北京古籍出版社1981年排印本,页20。

xiv《山西戏曲碑刻辑考》,中华书局2002年出版。

xv全文载山西师范大学戏曲文物研究所主编《中华戏曲》第三辑(1987年出版)。

xvi王文才、王炎《蜀梼杌校笺》,巴蜀书社,1999年1月。卷第二,页164。张唐英字次公,举进士。英宗时首上书。戒上以无顾私亲,曾荐王安石可用。早卒。《邵氏闻见录》卷十谓其“有史才”。《蜀梼杌》着于治平年间。同时之曾巩《阆州张侯庙记》言“阆州于蜀为巴西郡,蜀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西乡张侯,名飞字翼德,尝守是州,州之东有侯之家,至今千有余年,而庙祀不废”云云)。可知“阆州神”即猛将张飞。

xvii同上卷第四,页335。王注引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阆中官条》注“阆州神”谓:“蜀张飞为巴西太守,有庙在今州衙东,至今为郡土主,诏封忠显英烈王。”“巫言二神交战,意谓灌口之神不应血食阆州,故土主与之战也。”

xviii同上卷第四,页388。王注:“唐大曲有《二郎神》,见《教坊记》,即演其事。蜀教坊之《灌口神队》以舞队为水斗伏龙之戏,下及宋元杂剧院本,俱有《二郎神》目,亦演此戏。”可得其武勇之概。

xix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系程琳此事于“十月癸卯”。

xx载《名臣碑传琬琰集》中编卷一。

xxi《徂徕集》卷九。

xxii张咏,濮州鄄城人。字复之,自号乖崖,“以为‘乖’则违众,‘崖’不利物”。少任气,不拘小节。太平兴国五年郡举进士。太宗时出治益州,平王李之乱。“时民间讹言,有白头翁午后食人儿女,一郡嚣然。至暮,路无行人,既而得造讹者戮之,民遂帖息。咏曰:‘妖讹之兴,沴气乘之,妖则有形,讹则有声,止讹之术,在乎识断,不在乎厌胜也。’”故真宗言"咏在蜀,吾无西顾之忧也。"《宋史》有传。

xxiii唐人及新旧唐书记述均无《龙城录》,首载于《宋史》,故学界一般以其书为宋人伪托。

xxiv《宋会要辑稿》,中华书局影印本776页。

xxv《宋大诏令集》,中华书局校点本,1962年10月出版,卷第一百三十七,页486。所谓“内降”出自皇帝本人,偶或为之。

xxvi《续资治通鉴·宋纪四十二》。

xxvii《范文正公集》卷十三《资政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赠太子太师谥忠献范公墓志铭》。

xxviii嘉岭山即着名的延安宝塔山。范仲淹在继任延州知州后,修筑了延州三关城,并将位于南寨砭城垣内的锁骨菩萨舍利塔予以重建。此后,金世宗大定九年,在嘉岭山上建岭山寺,即以此塔为寺院标志塔,并予以修葺。明万历三十六年,又对此搭进行了维修,供奉锁骨菩萨。为八角九级楼阁式砖塔,高44米,底层周长米,辟有南北两座塔门。塔门均高米。南面塔门门楣刻"高超碧落"4字。此外陕西至今仍存有许多二郎庙,如榆林二郎山俗称西山,在神木县城西窟野河西岸。古城穿行而过,建有百余座殿、庙、亭、阁,最大的即为二郎庙。按神木宋时为麟州,为抗击西夏之最前沿,近代传说此处是汉时杨家将保卫边关战斗过的地方,为纪念杨二郎得名,当为错综两说致讹。又位於商洛丹凤县城西15公里的槐花东街之二郎庙,建于金大安三年,是该省现存的唯-金代建筑。

xxix《宋大诏令集》页489。又《宋史·礼八》谓:“大观中,尚书省言,神祠加封爵等,未有定制,乃并给告、赐额、降敕。已而诏开封府毁神祠一千三十八区,迁其像入寺观及本庙,仍禁军民擅立大小祠。秘书监何志同言:‘诸州祠庙多有封爵未正之处,如屈原庙,在归州者封清烈公,在潭州者封忠洁侯。永康军李冰庙,已封广济王,近乃封灵应公。如此之类,皆未有祀典,致前后差误。宜加稽考,取一高爵为定,悉改正之。他皆仿此。’故凡祠庙赐额、封号,多在熙宁、元佑、崇宁、宣和之时。”

xxx同上,页490。又稿本《宋会要辑稿》卷一千二百三十七)有“郎君神祠”条介绍永康军庙祀,夫人之外,还有四十五郎、十八郎俱于绍兴七年并封为侯。

xxxi《文献通考》,中华书局影印本1986年9月版,上册。

xxxii《宋大诏令集》,页491

xxxiii禅宗《传灯录》云:“神秀拆毁其祠,忽然阴云四合,见关公提刀跃马,于云雾之中往来驰骤。”又据《续资治通鉴》卷三一,大中祥符七年五月“庚午夜,京师新作五岳观东北,黑云中见星如昼,有旌纛甲兵之状,睹者喧怖,而丁谓以祥瑞闻,诏建道场。”可见宋人信此祥瑞自有渊源。

xxxiv《宋史·礼八》。

xxxv委心子《新编分门古今类事》,中华书局1987年排校本,128页。

xxxvi钱锺书《管锥编》一三○《太平广记》卷二九一言:“《李冰》冰化牛与江神斗。按其事始见《风俗通》,《水经注》卷三三《江水》引之。冰‘以大白练自束以辨’,又与《广记》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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