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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成书之探索》商榷熊人宽摘要:汤炳正先生“《楚辞》成书五阶段论”大胆想象,思路开扩,但缺少文献佐证。汤先生认为:“凡见于前者即略于后,乃《楚辞章句》的惯例”。断言:“《楚辞章句》的原始篇次,乃《九辩》在前”,而书中许多《九歌》、《九章》有注而《九辩》未注的反证,否定了此论断。《楚辞释文》编者既更改了《楚辞章句》的书名,又更改了《离骚经》的篇名。可见它不是王逸《楚辞章句》的原貌。关键词:《楚辞章句》;《九辩》;结集成书;王逸汤炳正先生《〈楚辞〉成书之探索》之文影响很大.其结论已经被学者广泛征引,如崔富章《四库提要补正》“楚辞类小序”、“楚辞章句十七卷”;周建忠《楚辞考论》论“楚辞的形成”等皆用汤先生之观点。汤序波先生说:“学术界现已普遍接受了他的这个观点。如蒋南华、赵逵夫、崔富章、周建忠等先生一再为之肯定与称引。”下面仅就此中文的部分观点提出商榷,并求教于方家。“《楚辞》编辑五阶段论”基础脆弱1汤炳正先生1963年发表的《<楚辞〉编纂者及其成书年代探索》[1《江汉学报》196301P49-57]其“《楚辞》编辑五阶段论”大胆想象,思路开扩,但缺少文献佐证,距离“史实准确,考证扎实”还差很远,只是个“猜想”而已.学术研究需要猜想,但是不能把猜想说成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不能不顾众多反证,“仅仅以五代时期王勉《楚辞释文》的目录篇次为基础”,就推演出“《楚辞》编辑五阶段论”。黄灵庚先生说:「汤先生的结论仅仅以五代时期王勉《楚辞释文》的目录篇次为基础,没有其他文献材料得以佐证,未免有些脆弱、单薄。《楚辞释文》的目录是否即是刘向、王逸《楚辞》十七卷本的原始面貌,尤需慎重,未可妄下断语。清代四库馆臣曾指出:“洪兴祖《考异》,于《离骚经》下注曰《释文》第一,无‘经’字.则逸注明云:‘离,别也.骚,愁也。经,径也。’则逸所注本确有‘经’字,与《释文》本不同必谓《释文》为旧本,亦未可信.”说明《楚辞释文》并非王逸《楚辞章句》的原貌。」[2黄灵庚《〈楚辞〉十七卷成书考辩》(P2)]郭建勋先生说:「汤炳正先生据《释文》古本,将《楚辞》的编辑过程分为五个阶段,并推测刘安及其宾客将当时所能收集到、并认为是屈原所作的作品,与宋玉所编之第一组“楚辞”合,再附上《招隐士》一篇,汇成一个集子,集名曰“楚辞”,也就是说,刘安时已有了命名为《楚辞》的合集本了。⑧我们认为,以刘安居于寿春的地理条件,再加上充足的财力、人力,当然不能排除他组织宾客搜集、整理屈作的可能性.但汉武帝时,还没有裒集此类作品的风气,在《史记》以前,亦无“楚辞”之名.验之史实,《汉书•淮南王传》言刘安及其宾客之著述甚详,却并未提、及所谓.“《楚辞》、”,王逸《章句》及高诱《淮南鸿烈解叙》于此事亦未着一词,且迟至《艺文志》,也只载“某人赋若干篇"或“某人歌诗若干篇”,仍未出现任何形式的“诗赋”集子。要言之,刘安及其宾客虽罄理过屈原辞作,但都是以单篇形式进行的,而并没有将这些作品编集起来。」「自刘安给《离骚》作《传》以后,屈作的注释者亦逐渐增多,但由于它们当时是以“篇”为单位流传的,因而现在可知的当时的注本均为单篇,且都是屈原的重点作品。《楚辞章句•天问叙》曰:“自太史公口论道之,多所不逮;至于刘向、杨雄,援引传记以解说之,亦不能详悉."又《离骚叙》曰:“班固、贾逵复以所见,改易前疑,各作《离骚经章句》.”以上王逸所言之作,今皆不传,未能详考,但除刘安之《传》外,西汉有刘向、杨雄解说《天问》,东汉有班固、贾逵作《离骚经章句》的记载,却清楚地表明了王逸以前汉人以单篇形式注解屈辞的真实情况。」[3郭建勋《汉人对楚辞的整理和编纂》《中国文学研究》1989年02期P62—66](P64)怎么理解:“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2汤先生说:“根据传统的说法,都认为《楚辞》是汉代刘向编纂的。这个说法,是《楚辞章句》的著者东汉王逸首先提出的。他在《楚辞章句》的叙中说:‘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1(P49)]胡念贻先生也说过:“王逸《楚辞章句》叙里说:‘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这十六卷包括屈原、宋玉的作品和贾谊、东方朔、庄忌、王褒、刘向等人拟《楚辞》的作品.这就是王逸作《楚辞章句》时所依据的本子。”[4《楚辞选注及考证》(P264)]陈锦剑先生也认为,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刘向将屈作与‘后世雄俊'之辞作为了十六卷."[《〈楚辞〉专题研究》广州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005(P22)]这些说法似乎都是对“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的误解。《楚辞》中汉人称之为“经书”者只有《离骚》。若刘向“典校经书”是指《楚辞》,则刘向的《九叹》(《楚辞章句》第十六)不应包括在“典校的经书"之内。刘向不可能把自己写的《九叹》,称为“经书"、列入“典校"之列。今本《章句》中的《惜誓》第十一,《招隐士》第十二,《七谏》第十三,《哀时命》第十四,《九怀》第十五。这些汉人的作品都难以称为“经书"、需要“典校”。故不能依据王逸此记判定“刘向所集之《楚辞》为十六卷”。这里的:“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5《楚辞补注》(P48)]可能是指“典校《离骚经》分为十六卷”,而不是“作《楚辞》十六卷”。黄灵庚先生指出:王逸“没有说过刘向集《楚辞》十六卷的话。无论是五代时期的《楚辞释文》十七卷本,还是今传《楚辞章句》十七卷本,皆非刘向所为。”[2《<楚辞〉十七卷成书考辩》(P4)]郭建勋先生也认为:「应劭《风俗通义》曰:“刘向为孝成皇帝典校书籍二十余年,皆先书竹,改易刊定。"可见刘向典校的书籍,大都是写在竹简上的,偶用丝帛,亦限于经书,故经有称“卷”者,而“诗赋"则全称“篇”,无一称“卷”,刘向焉能编“《楚辞》十六卷”?」[3《汉人对楚辞的整理和编纂》(P65)]《汉书•古今人物表》将先秦历史人物分为九等,(其上上为圣人,上中为仁人,上下为智人。)屈原和孟子一样,位列“上中仁人"。所以汉人把屈原的作品称“经”并不为过。《楚辞章句》原始是多少卷?3(一)王逸的“作十六卷《章句》"1、汤炳正先生说:「王逸《楚辞章句》自叙云:“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卷章句,虽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旨之趣,略可见矣。”是逸所为《章句》,只有十六卷,并不包括《九思》在内.」[1(P56)]如果汤先生的“逸所为《章句》,只有十六卷,并不包括《九思》”成立,那么它就与汤先生:纂辑《楚辞章句》“把自己的作品也附在后面”[1(P52)]的观点相悖。也与《隋书》:“王逸,集屈原以下,迄于刘向,逸又自为一篇,并叙而注之,今行于世。”之记不合.2、黄灵庚先生说:「王逸又说,“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卷《章句》",是承接刘向“分为十六卷"来的,其所举的例子,“以壮为状”,即出现在《离骚》之中,与《离骚》以外的其他作品没有关系.所以,王逸“作十六卷《章句》”,当也是指《离骚》一篇分为十六章说的。」[2(P4)]黄先生的论断,自可成一家之言。但是,若“作十六卷《章句》”也是“指《离骚》”的话,王逸行文似乎没有必要如此重复、如此含混不清。《楚辞章句》:“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孝章即位,深弘道艺,而班固、贾逵复以所见改易前疑,各作《离骚经章句》。其余十五卷,阙而不说.又以壮为状,义多乖异,事不要括。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卷章句。虽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指之趣,略可见矣。”其前一半:“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事不要括。”说的是《离骚》.(正如汤先生所说:「王逸曾说到班、贾只注《离骚》,“其余十五卷缺而不说”」。)后半段:“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卷《章句》……",是指王逸的《章句》。二者的主语、宾语皆不同。“分十六卷”与“作十六卷《章句》”,理当不是同一事物。「这里的“合之经传"可以理解为王逸作《章句》时援引了前代经、传著述,用古代典籍来证明自己的解释。」[陈锦剑《〈楚辞〉专题研究》广州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005(P12)](二)《隋书》的《楚辞》十二卷?唐修编的《隋书志第三十经籍四集部》曰:「《楚辞》十二卷(并目录后汉校书郎王逸注。)……《楚辞》者,屈原之所作也.……楚有贤臣屈原,被谗放逐,乃著《离骚》八篇,言己离别愁思,申杼其心,自明无罪,因以讽谏,冀君觉悟,卒不省察,遂赴汨罗死焉。弟子宋玉,痛惜其师,伤而和之。其后,贾谊、东方朔、刘向、扬雄,嘉其文彩,拟之而作.盖以原楚人也,谓之“楚辞”。然其气质高丽,雅致清远,后之文人,咸不能逮。始汉武帝命淮南王为之章句,旦受诏,食时而奏之,其书今亡。后汉校书郎王逸,集屈原以下,迄于刘向,逸又自为一篇,并叙而注之,今行于世。隋时有释道骞,善读之,能为楚声,音韵清切,至今传《楚辞》者,皆祖骞公之音.」[6《隋书》志第三十经籍四集部]隋、唐所见《楚辞》乃“王逸集屈原以下,迄于刘向,逸又自为一篇”共“十二卷"。黄灵庚先生的考证《后汉书•文苑传》《王逸传》有:“王逸,字叔师,南郡宜城人也.元初中举上计吏,为校书郎.顺帝时为侍中。著《楚辞章句》行于世.其赋、诔、书、论及杂文凡二十一篇,又作汉诗百二十三篇."[7范哗《后汉书》]黄灵庚先生考证:今有在范哗作《后汉书》之前的六朝遗物《王逸集》的“象牙书签”得以参证,“象牙书戮”云:“初元中,王公逸为校书郎,著《楚辞章句》及诔、书、杂文二十一篇。”其“内容真实可信."《隋书•经籍志》:“梁有王逸《正部论》八卷,后汉待中王逸撰.亡。"《旧唐书•经籍志》有“《王逸集》二卷”。……据此可以断定,《正部论》八卷(即八篇)属于“杂文"之类。《王逸集》二卷(即二篇)当是包括“诛”、“书”、“赋”、“论”等的王逸的诗文总集。如果《隋志》记录可靠,在“二十一篇”中除去《正部论》八卷,再除去《王逸集》二卷。则六朝时期所流传的王逸《楚辞章句》应为“十一卷"本(即十一篇)。考《隋书•经籍志》,其著录有王逸注的“楚辞十二卷”,则《楚辞》有为十二卷者。其又云:“梁有《楚辞》十一卷,宋何偃删王逸注,亡."[参见2《<楚辞〉十七卷成书考辩》(P2)]黄灵庚先生的考证可备一说。只是与王逸《楚辞章句》中的“作十六卷章句”不合。不知那个正确?(三)今传的王逸《楚辞章句》十七卷。今传的王逸《楚辞章句》十七卷,与书中的“作十六卷章句”,以及与《隋书•经籍志》“《楚辞》十二卷(并目录后汉校书郎王逸注。)”三者之间的关系如何?至今未见合理的解释。不知王逸《楚辞章句》原始到底是多少卷?《楚辞释文》非《楚辞章句》原始篇4汤炳正先生说:「《楚辞释文》的篇次,却跟王逸《楚辞章句》的原始篇次相合。因为这个篇次是《九辩》在前,《九章》在后,所以王逸的《九章》注云:“皆解于《九辫》中”。洪氏的这一重要发现,也见于他的《楚辞补注》目录后.凡见于前者即略于后,乃王逸《楚辞章句》的惯例。如《七谏》注云:“已解于《九章》篇中”;又《哀时命》注云:“已解于《七谏》也"。因此,王逸《楚辞章句》的原始篇次,乃《九辩》在前,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近刘永济先生的《屈赋通笺》又有一个新的发现。他认为王逸的《楚辞章句》,于《九歌》、《九章》的叙文中都不释“九"字之义,而在《九辫》的叙文中则曰:“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故天有九星,以正机衡,地有九州,以成万邦,人有九窍,以通精明.”这更证明了王逸《楚辞章句》的原始篇次,《九辩》不仅在《九章》之前,而且在《九歌》之前,跟《楚辞释文》的篇次相同。」[1(P50)]汤先生把一些没有确证的片面看法,认定为“不容置疑的事实”,似乎太草率了.(一)“‘九'字之义,在《九辩》中释之”不能证明《九辩》篇次在前汤先生认为:“凡见于前者即略于后,乃王逸《楚辞章句》的惯例”;“王逸的《楚辞章句》,于《九歌》、《九章》的叙文中都不释‘九’字之义,而在《九辩》”中释之。“更证明了王逸《楚辞章句》的原始篇次,《九辩》不仅在《九章》之前,而且在《九歌》之前”[1(P50)]龚俅先生反驳说:「《离骚》,其提到“九”字者有“指九天以为正”、“滋兰之九畹”、“虽九死其犹未悔”、“启《九辩》与《九歌》”、“思九州之博大”、“九疑缤其并迎”、“奏《九歌》而舞韶”等,而对这些语句中的“九”字,王逸亦均未作解。难道我们能据此断《离骚》的篇次在《九辩》之后?」[8龚俅《〈楚辞〉研究三题》]「姜亮夫先生言:“《招魂》一篇,依《释文》次,则后于《招隐士》,而《章句》释‘招’字,不在《招隐士》篇,乃在《招魂》篇”.(《楚辞学论文集·洪庆善楚辞补注所引释文考》)故以“九”而定何为旧本,也并不可靠。」[9王宏理《〈楚辞>成书之思考》《杭州大学学报》哲社版199601P42-51](二)《哀郢》注:“此皆解于《九辩》中”的问题龚俅先生指出:前人由王逸的《哀郢》注:“此皆解于《九辩》中”,推测“《楚辞释文》篇第,盖旧本也”由来已久。……然诸说实有值得检讨之处.王逸在《哀郢》“尧舜之抗行兮"至“美超远而逾迈.”(八句)之后的“注”曰:“此皆解于《九辩》之中。”(P136)是个“特指”。前人没有分清原委,把它当作“泛指”,并误解为“《九章》注‘皆解于《九辩》中'”,从而武断地得出:“《释文》篇第,盖旧本也”。龚俅先生说:《九辩》“尧舜之抗行兮"至“美超远而逾迈"共十六句。这十六句中,前、后各四句完全“抄袭”《哀郢》的八句,中间又插入了宋玉所发挥的“彼日月之照明兮,尚黯黮而有瑕。”等八句。王逸在注解时,为了避免重复,选择在《九辩》中作注。因为解释了《九辩》的十六句,也就解释了《哀郢》的八句。这与《九辩》和《哀郢》的篇次前后无关.类似情况在洪兴祖的《补注》中也有。如《国殇》“左骖殪兮右刃伤”.《补注》曰:“骖,见《远游》。”(《远游》的篇次¸各版本都在《国殇》之后.)这是因为《远游》中:“服偃蹇以低昂兮,骖连蜷以骄惊。”“骖”和“服"对举,把“骖"与“服”一并作解,能够更清楚地解说词义。故洪氏把:“骖"放到《远游》中去解.[参见8龚俅《<楚辞〉研究三题》]下面再看王逸“注”《九歌》、《九章》、《九辩》“共文”之“常例”:还是先看《哀郢》与《九辩》:《哀郢》“忽翱翔之焉薄。"王注“薄,止也.……”(P134),《九辩》“超逍遥兮今焉薄?”(P184)之“薄”未注.《哀郢》“忠湛湛而愿进兮,”王注“湛湛,重厚貌。”(P136),《九辩》“骛诸神之湛湛。”(P196)之“湛湛"不注。再看《九歌》、《九章》(《哀郢》除外)与《九辩》:注《云中君》“猋远举兮云中”之“猋”,而不注《九辩》“猋壅蔽此明月”;注《云中君》“蹇将憺兮寿宫”之“蹇”,而不注《九辩》“蹇淹留而无成”;注《湘君》“横流涕兮潺湲”之“潺湲”,而未注《九辩》“涕潺湲兮下霑轼”;注《湘君》“聊逍遥兮容与”之“逍遥”,而不注《九辩》“聊逍遥以相佯”;注《湘君》“邅吾道兮洞庭”之“邅”,而不注《九辩》“邅翼翼而无终”;注《惜诵》“惜诵以致愍"之“诵”,而不注《九辩》“自压按而学诵”;注《怀沙》“伯乐既没”之“伯乐",而不注《九辩》“无伯乐善相”;等等.从《章句》全书的注释来看,依“见于前者即略于后的惯例”,则《九辩》之篇次当在《九歌》、《九章》之后。[参见8龚俅《〈楚辞〉研究三题》]有这么多的反证,当可否定汤先生的:“王逸《楚辞章句》的原始篇次,乃《九辩》在前,是不容置疑的事实。”[1(P50)](三)《楚辞释文》《九辩》为何置于《九歌》之前?汤先生曰:“王逸《楚辞章句》的原始篇次,《九辩》不仅在《九章》之前,而且在《九歌》之前,跟《楚辞释文》的篇次相同.是《楚辞释文》的篇次虽较混乱,而却是王逸《楚辞章句》的原始面貌。”[1(P50)]前文已证,从全书的注释来看,王逸《楚辞章句》的原始篇次“《九辩》当在《九歌》、《九章》之后”。故汤先生此论难以成立。至于南唐王勉(?)编辑的《楚辞释文》一书,为何能“一直通行于世"?[(P51)]可惜当今看不到其内容,无法具体分析。想必书中自有“独出心裁”的妙论,能够引人注目。例如《楚辞释文》把《九辩》次于《离骚》之后,《九歌》之前,就是引人注目之处.为何如此呢?黄灵庚先生有个解释:「《九辩》本是宋玉之作,以其次于《离骚》之后。之所以如此,并非如汤炳正先生所说,为先秦时期宋玉编纂的“屈、宋合集”,而是依据屈原作品的内证。《离骚》:“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天问》:“启棘宾商,《九辩》、《九歌》。"两例《九辩》皆在《九歌》之前。所以,尽管《九辩》为宋玉所作,王逸(笔者按:当为《楚辞释文》编集者)还是据此排列,置《九辩》于《九歌》之前。……近从国家图书馆善本部得见王国维手校汲古阁《楚辞补注》本,发现王氏在《楚辞目录》下有批语说:“按《九辩》、《九歌》,皆古之遗声。《离骚》云:‘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大荒西经》云:‘夏后开上三殡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故旧本《九辩》第二、《九歌》第三。后人以撰人时代次之乃退九辩于第八耳。”其说与吾若桴鼓相应。可见,《楚辞释文》的目录篇次,确是保留了王逸《楚辞章句》的旧貌.」[2《〈楚辞〉十七卷成书考辩》(P6)]黄先生的解释可备一说。但是不能证明“《楚辞释文》的目录篇次,确是保留了王逸《楚辞章句》的旧貌。"(四)《楚辞释文》并非《楚辞章句》旧貌1、《释文》把《九辩》置于《九歌》、《九章》之前,与“王逸《章句》的旧貌”不合。首先,它与“凡见于前者即略于后,乃王逸《楚辞章句》的惯例”不合.《九歌》、《九章》、《九辩》有“共文”时,大多数注《九歌》、《九章》,不注《九辩》。可见《楚辞章句》篇次的旧貌当是《九歌》、《九章》在《九辩》之前。第二,黄灵庚先生前文说:「《楚辞释文》的目录是否即是刘向、王逸《楚辞》十七卷本的原始面貌,尤需慎重,未可妄下断语。清代四库馆臣曾指出:“洪兴祖《考异》,于《离骚经》下注曰《释文》第一,无‘经’字.则逸注明云:‘离,别也。骚,愁也.经,径也.'则逸所注本确有‘经’字,与《释文》本不同必谓《释文》为旧本,亦未可信。”说明《楚辞释文》并非王逸《楚辞章句》的原貌.」[2《<楚辞>十七卷成书考辩》(P2)]后来又说:ﻫ“《楚辞释文》的目录篇次,确是保留了王逸《楚辞章句》的旧貌."如此前后矛盾,两相比较还是“并非王逸《楚辞章句》原貌”的论说更有说服力.2、若“《章句》只有十六卷”,则十七卷的《楚辞释文》就不是原貌。王逸说:“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卷《章句》”,汤先生说:“逸所为《章句》,只有十六卷,并不包括《九思》在内.”[1(P56)]既然“逸所为《章句》只有十六卷",那么十七卷的《楚辞释文》,就不可能是《楚辞章句》的原貌。可见汤先生的“《楚辞释文》的篇次虽较混乱,而却是王逸《楚辞章句》的原始面貌。”[1(P50)]不能自圆其说.3、《楚辞释文》更改了《楚辞章句》的书名和篇名。王逸《章句》前言曰“汉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刘向集;后汉校书郎臣王逸章句”,说明原书名为《楚辞章句》。《后汉书•文苑传》《王逸传》曰:“王逸,字叔师,南郡宜城人也.元初中举上计吏,为校书郎。顺帝时为侍中.著《楚辞章句》行于世。”亦可证明原书名为《楚辞章句》。一般来说,只有对书的内容作了重大更改,才会更改书名。也就是说,《释文》的编撰者,对《章句》的内容作了重大更改,为了与原书相区别,才把书名改为《释文》。若是“原貌”,根本不需要更改书名。再有,《离骚经章句》后叙云,从“刘安作《离骚经章句》";到“班固、贾逵复以所见,改易前疑,各作《离骚经章句》”;到王逸作《离骚经章句》都称《离骚经》。六朝时刘勰《文心雕龙•辩骚》:“故《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宋朱熹《楚辞集注》:“《离骚经第一》”也都称《离骚经》……。屈原的《离骚》,从王逸到朱熹各本均称《离骚经》。而“《释文》第一,无‘经’字"说明其编撰者还更改了篇名。既然从书名到篇名都作了更改,《楚辞释文》怎么可能是“王逸《楚辞章句》的原貌"呢?洪兴祖作《楚辞补注》所据版本众多.在《离骚》“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句下,[补]云:“世所传《楚词》,惟王逸本最古,凡诸本异同,皆当以此为正。”(P13)可见,洪兴祖是以王逸《楚辞章句》“为正”;在其框架中进行“补注”的。从篇目和编次上看,都与《楚辞释文》不符。不存在“《楚辞释文》是王逸《楚辞章句》原始面貌”的可能。陈锦剑先生曰:「洪兴祖《楚辞补注》中云:“屈原赋二十五篇,《渔父》以上是也。”《楚辞释文》篇目中,《渔父》以上的作品,显然多出了《九辩》。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洪兴祖并不认为《楚辞释文》的编次是古本《楚辞章句》的原貌。假设从汉代到唐代,原本《楚辞章句》的篇次跟《楚辞释文》是相同的,就不会出现此矛盾.从现存洪氏《补注》中的注释看……洪氏见过唐本,释文本外,还有古本.由此可知,释文本和古本并不相同。」[《〈楚辞〉专题研究》广州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005P29]从王逸《楚辞章句》、王勉?《楚辞释文》、朱熹《楚辞集注》等诸多版本来看,其编撰者各有各的“法则、体例”,并非完全承袭前人。王逸《章句》不依刘向《楚辞》;《楚辞释文》改变《章句》篇次,朱熹增删《章句》篇章……乃是客观事实。汤先生也认为:“古书篇次,多为后人依意改变,亦是典籍之一劫。"[《渊研楼屈学存稿》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P69)]“《九章》篇次的不稳定,不仅汉代如此,后世的《楚辞》研究者,对《九章》篇次的更动,也是极其频繁的.”[《屈赋新探·关于<九章〉后四篇真伪的儿个问题》P136—137。]可见汤先生的“《楚辞释文》的篇次,跟王逸《楚辞章句》的原始篇次相合”之论,缺乏依据,难以成立。4、刘向、王逸纂辑的《楚辞》、《章句》,不会“凌乱”如《楚辞释文》。汤先生曰:「先秦诸子百家之流传于今者,多为其门弟子纂辑遣篇或其同一学派的后学朴续旧说而成书;而且纂辑者或补续者往往又把自己的作品也附在后面.这几乎是古书的通例。」[1(P52)](P93)此论或许不错。但是,先秦论著中并无类似《楚辞》的例子。说:“《楚辞》一书的形成,也正是如此。”[1(P52)]缺乏例证。从孔子纂辑《诗经》、修定《春秋》以来,有才能的纂辑者都是自有原则贯串全书,使凌乱的资料条理化。而不是保留原始纂辑者凌乱的痕迹.“刘向是我国西汉时期著名经学、史学、文学及文献学家.他主持校理中秘典籍38种(类),603家(部),13,269卷(篇),使原来多是一堆散乱、丛杂、一无篇题、讹文多,编次乱的书简传抄本成为初步可供阅读的校理本,为中国古代文化的整理、保存和流传作出了历史性的巨大贡献。”[10唐有勤《论刘向校书》《四川师范学院学报(社科)》1989第5期P50]刘向领校的古籍,刘向编撰的《战国策》、《新序》、《说苑》、《列女传》等书,全都条理清晰,毫无原始纂辑者凌乱的痕迹。难道他“集《楚辞》”时,会独独保留“原始编辑阶段”的“凌乱现象”吗?王逸《天问后叙》曰:“昔屈原所作,凡二十五篇,世相教传,而莫能说《天问》,以其文义不次,又多奇怪之事。自太史公口论道之,多所不逮。至于刘向、扬雄,援引传记以解之,亦不能详悉。所阙者众,日无闻焉……今则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以相发明,为之符验,章决句断,事事可晓,俾后学者永无疑焉。”[5(P118)]从中可以看到王逸对前人留传材料的态度。以王逸的才能和主见,他原始的《楚辞章句》,也不会“凌乱”如《楚辞释文》。今存的,或文献记载的古书中,并没有像汤先生所说的、类似于“《楚辞》编辑五阶段”,成书后仍然保留着“不同的人们逐渐纂辑增补而成的,故造成上述的凌乱现象”[1《屈赋新探》(P92)]的事例。“楚辞”的出现和词义的变迁5(一)《史记》与《汉书》中的“楚辞"司马迁(前145—前87年后)《史记•酷吏列传》:“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為太中大夫,用事”。[11《史记•》]这是“楚辞"第一次出现在文献记载中.班固(32—92年)《汉书•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记载:“会邑子严助贵幸,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辞',帝甚说之,拜买臣为中大夫,与严助俱侍中。”[12《汉书》(P2791)]汤炳正先生曰:“这里以《春秋》与《楚辞》对举,以‘说’与‘言’连称,则《楚辞》亦当为专书之称无疑.”[13《楚辞类稿》(P62)]《汉书•地理志》曰:“始楚贤臣屈原被谗放流,作《离骚》诸赋以自伤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属慕而述之,皆以显名。汉兴,高祖王兄子濞,于吴招致天下之娱游子弟,枚乘、邹阳、严夫子之徒兴于文、景之际。而淮南王安亦都寿春,招宾客著书。而吴有严助、硃买臣,贵显汉朝,文辞并发,故世传‘楚辞'。”[12《汉书》]黄灵庚先生对这“世传‘楚辞’”的记载评论曰:「据此,汉人所称“楚辞",虽与屈、宋作品有关系,但是有所区别。汉人一般称屈、宋之作为“赋”,称类似或摹拟屈、宋的汉人之作为“辞"。事实上,后人只对刘安、东方朔、王褒、庄忌、刘向等汉人“追悯屈原”、代屈原“舒忧泻愤"的作品,才冠之以“楚辞”。所以,汉世所称“楚辞”,并不包括先秦之世屈原、宋玉等人的诗赋……」。[2黄灵庚《〈楚辞〉十七卷成书考辩》(P3)]汤炳正、黄灵庚两位先生,对朱买臣“言‘楚辞’”,“故世传‘楚辞’”的见解,各执一端,两种说法虽然各有道理,似乎并不贴切。王逸《九辩序》:「屈原怀忠贞之性,而被谗邪……而作《九歌》、《九章》之颂,以讽谏怀王。明己所言,与天地合度,可履而行也.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至于汉兴,刘向、王褒之徒,咸悲其文,依而作词,故号为“楚词”。」[5(P182)]一般认为,古人“辞"“词”通用,这里的“楚词"即“楚辞”。从班固之“世传‘楚辞’”、王逸之“号为‘楚词'”等论述看,汉人在讲述“某"作家作品时,均曰“某赋”,如“屈原赋”、“宋玉赋”、“刘向赋”、“王褒赋”等.而在涉及多个作家的“仿屈原赋”作品时则泛称“楚辞”。这里的“楚辞”,并非已结集的“书”,同时还表明其时“楚辞”的内涵还比较含糊,与《楚辞》成书后的概念并不一致。(二)怎么理解朱买臣之“说‘春秋’,言‘楚辞'"?一般认为汉武帝召见朱买臣,是在刘安作《离骚传》(前139年)略后。武帝爱好辞赋,必然对“楚辞”非常熟悉,朱买臣“说‘春秋’,言‘楚辞’”,为何“帝甚说之”呢?《春秋》其书,文字非常简练,“以一字为褒贬,微言大义,在乎其中矣。”要讲述如此简略的《春秋》“专书”,让“帝甚说之”,可能性不大。敝人以为:朱买臣“读《春秋》”,是研究《春秋》,研究历史。与“说‘春秋'"虽然有联系,但不是一件事。“说"是讲述、演说,“春秋",就是“历史”,“说春秋”即讲述历史故事.“言‘楚辞’”。“言”是诵读、演唱。《汉书》有:“王褒,字子渊,蜀人也。宣帝时,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征能为‘楚辞’九江被公,召见诵读”。[11《汉书•王褒传》(P2821)(《太平御览》卷八五九引《七略》云:宣帝诏征被公,见诵《楚辞》。被公年衰老,每一诵,辄与粥).“言楚辞”即用“楚语、楚声”诵读、演唱“楚辞”。其“楚辞”有可能是《离骚》、《九歌》,及仿屈原的有楚地特色的“辞、赋作品”.汉武帝时这些作品均为单篇留传,并无合集之书—-《楚辞》。朱买臣讲述历史故事非常生动;“诵读楚地辞、赋",能很好地表达“楚语、楚声”的音律特色,故而见“幸”.朱买臣当是个“文辞并发”的艺术家.朱买臣的“说‘春秋'、言‘楚辞’”,似乎并不是汤先生所谓的“专书之称"。《楚辞》成书的问题6(一)汤先生的“宋玉与刘安纂辑《楚辞》”并无文献依据。汤炳正先生:“按先秦诸子百家之流传于今者,多为其门第子纂辑遗篇或其同一学派的后学补续旧说而成书;而且纂辑者或补续者往往又把自己的作品也附在后面。这几乎是古书的通例.《楚辞》一书的形成,也正是如此。”;“第一组的纂成时间,当在先秦;其纂辑者或即为宋玉;此为屈、宋合集之始.”“第一组作品,乃先秦时代《楚辞》的雏形;本是屈、宋合集,独立成书;后来逐渐增补,它才成了世传《楚辞》的第一组;其纂辑者,或即为宋玉本人。"[1《江汉学报》(P52)]汤先生此论并无史料依据。宋玉主要活动在楚都东迁之后,其时屈原已死。顷襄王“亡羊补牢”后,楚国形势比较稳定。顷襄王身边还有宋玉、唐勒、景差等,一批“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的文学侍从。刘勰在《文心雕龙·时序》中说:“唯齐楚两国,颇有文学,齐开庄衢之第,楚广兰台之宫……"。一般认为“好乐而爱赋"的楚襄王,是鼓励文学交流“广兰台之宫”的人。此时“楚人高(屈原)其行义,玮其文采,以相教传。”(王逸《离骚后叙》)假如“其门第子纂辑遗篇或其同一学派的后学补续旧说而成书”,那么,宋玉等人就应该按照“先秦诸子百家”的惯例,把屈原赋各篇结集成书以免散失。而不是只把屈原的《离骚》与宋玉的《九辩》并列,弄个“屈、宋合集”。“先秦诸子百家”中,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合集”。汤先生还把“世传《楚辞》第一组”模糊化。如,“第一组《楚辞》”的名称,是“屈、宋合集”?是“《楚辞》雏形"?还是《楚辞》?让人捉摸不清。其二,“第一组《楚辞》”的篇数,是两篇?还是“后来逐渐增补,它才成了世传《楚辞》的第一组”?若总共才“两篇”,如何“逐渐增补”?汤炳正先生说:第二组作品,刘安集《楚辞》,共九篇。“跟第一组合在一起,是淮南王以后到刘向以前的《楚辞》通行本。”[1(P53)]同样没有依据。传世的西汉及汉前的古书,大多是经过刘向、刘歆“总领其事”整理校定的。据《汉书·艺文志》《詩赋略》的记载,他们极尽所能地搜罗前人所编纂的各种版本的“《屈原赋》之属",参校厘定篇目次序编定为《屈原赋》二十五篇、唐勒赋四篇、宋玉赋十六篇、庄夫子赋二十四篇、枚乘赋九篇、司马相如赋二十九篇、淮南王赋八十二篇、刘向赋三十三篇、王褒赋十六篇……。刘向所校前人的古书中并没有宋玉、刘安纂辑《楚辞》的信息。汤炳正先生的“两组《楚辞》”之论,并无史料依据。现存各种文献中都没有“刘安集《楚辞》”的踪影,更不用说“宋玉纂辑《楚辞》了"。从古至今史学界都不知道“宋玉纂辑《楚辞》”这回事,汤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呢?(二)刘安不大可能“集《楚辞》”《汉书》:“初,安入朝,献所作《内篇》,新出,上爱秘之.使为《离骚传》,旦受诏,日食时上。”[12(P2145)]刘安(前179--前122)在建元二年(前139年)受汉武帝之命作《离骚传》,是文献记载中第一个为屈原作品作传的人。但此书久已失传,只在司马迁的《史记》、班固的《离骚序》里有片断征引。汉武帝命刘安作《离骚传》,也就是把《离骚》看作“经”,要刘安作“传”,解读《离骚》。此后,为屈原作品作注解的人渐多。如刘向、杨雄、班固、贾逵、马融等,但这些作品都没有流传下来。屈原作品的内容,主要表现思君念国,指责奸佞馋害忠贤,讽谏楚王等等。宋玉的《九辩》王逸认为是“悯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哀其志”;今人多认为是宋玉表达“贫士失职而志不平"的感慨。心存反叛的刘安不可能与他们产生思想共鸣.刘安只会反感有大量“褒忠贬奸"内容的《楚辞》,不可能主动的去“编集《楚辞》”。从另方面看刘安为了隐藏其反叛行迹也不会主动的编集作品中多有“显暴君过"的《楚辞》。汤先生认定“刘安集《楚辞》",与刘安的思想实际不符。汤先生说:「根据《招隐士》的内容来看,乃招致贤人俊士之遁居山林者.这个内容,跟刘安当时招致宾客的事迹是相吻合的,跟刘安当时礼贤下士的心境也是相吻合的.……自抒胸臆之作而附在屈赋之末,这跟《九辩》乃宋玉自悼之作而附在《离骚》之后,是同样的体例。」[1(P54)]汤先生承袭了王夫之《招隐士》“为淮南召致山谷潜伏之士”说,认定《招隐士》为刘安之作,似可商榷。刘安是个觊觎帝位的野心家,好行小惠以笼络民心。“从景帝前元三年(前154)开始,直到武帝元狩元年(前122)这三十二年中,都在积极准备和策划谋反。”[14林维纯《试论〈楚辞章句〉“序文”的作者问题》《暨南学报(社科)》1986年第二期P51]《招隐士》怎么会是刘安的“自抒胸臆之作"呢?汤先生说:“淮南《招隐士》,历述山中险惩,招隐士出山而仕,此淮南王广招宾客之写照.”[《渊研楼屈学存稿》(P74)]《招隐士》的“王孙游兮不归”、“王孙兮归来!”,“要招归的是出游的‘王孙'"显然与汤先生“要招来贤人俊士之遁居山林者”不符;“山谷潜伏之士也不得有‘王孙’之称"。[参见力之《从〈楚辞>》成书之体例看其各非屈原作品之旨》《四川大学学报(哲社)》2000年02期(P64-69)]再说,假若《招隐士》是刘安“招隐士出山而仕”,那就与屈原无关,何以会入选《楚辞》呢?王逸说:“《招隐士》者,淮南小山之所作也。昔淮南王安,博雅好古,招怀天下俊伟之士,自八公之徒,咸慕其德,而归其仁。各竭才智,著作篇章,分造辞赋……小山之徒,悯伤屈原,又怪其文升天乘云,役使百神,似若仙者,虽身沈没,名德显闻,与隐处山泽无异,故作《招隐士》之赋,以章其志也。”[5(P232)]淮南王君臣赋计一百二十六篇,仅此一篇入选《楚辞》,当与屈原相关.若是把《招隐士》的著作权归还给淮南小山。则《楚辞》中就没有刘安的作品,说刘安“集《楚辞》”就更加难以成立了.(三)刘向集《楚辞》并非“错误传说”1、王逸的“臣刘向集、臣王逸章句”可信性很高汤先生“仅仅以五代时期王勉《楚辞释文》的目录篇次为基础”,就推演出“《楚辞》编辑五阶段论".还断言:“这个结论,不仅纠正了《楚辞》成书于元、成之世的片面看法,而且纠正了《楚辞》是刘向一人所集的错误传说”.[1(P57)]王逸《楚辞章句》前言记曰:“汉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刘向集;后汉校书郎臣王逸章句。”王逸自序称臣,当是上呈朝廷之作.古人对“上呈朝廷之言"极为慎重,王逸没有任何理由去欺瞒朝廷,所以他的“刘向集《楚辞》”可信性很高,如果没有能够推翻王逸成说的确凿证据,就该相信一千八百年以前的王逸比我们更了解《楚辞》是谁所集.汤先生断然地说:他“纠正了《楚辞》是刘向一人所集的错误传说。”似乎有点武断。2、刘向的遭遇与屈原相似,有集《楚辞》的主客观条件。王逸《楚辞章句》曰:「班孟坚云:“始楚贤臣屈原被馋流放,作《离骚》诸赋以自伤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属慕而述之,皆以显名.汉兴,高祖王兄子濞,于吴招致天下娱游子弟,枚乘、邹阳、严夫子之徒,兴于文、景之际,而淮南王安都寿春,招宾客著书,而吴有严助、硃买臣,贵显汉朝,文辞并发,故世传‘楚辞'”。」[6目录P1]汉代统治者本为楚人,他们对屈原赋有一种本能的热爱。促使社会上形成颂读、模仿屈赋之风,这是刘向编集《楚辞》的社会背景。刘向(前77—前6)处于西汉“国危民困、后党权奸弄政”之时。元帝时中书宦官弘恭、石显弄权。刘向先后“下狱”;被“废黜”十多年.成帝即位,去石显,复用刘向。但元舅王凤等外戚专权,成帝懦弱,刘向屡屡上书进谏,都无法改变现状.刘向学识渊博,才华出众,出身宗室,忠正耿直,又非常熟悉《屈原赋》和“屈原赋之属”,这是他集《楚辞》的主观条件.刘向的《九叹》,与宋玉《九辩》、贾谊《惜誓》、东方朔《七谏》、严忌《哀时命》、王褒《九怀》类似,都是借追念屈原,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平。《楚辞》只能产生于汉代“屈赋热”之时;以及有过与屈原类似遭遇的刘向之手;没有上述的主客观条件,就难以产生《楚辞》.同时也表明,刘向之前并没有《楚辞》之书.有的人认为:刘向校书未竞而卒,故没有余力编《楚辞》。此论欠妥。“校书"与编书,乃相辅相成之事,刘向编撰的《战国策》、《新序》、《说苑》、《列女传》等书,都是在“校书”过程中完成的。3、《楚辞》实质是带‘附录’的《屈原集》《楚辞》是古籍中的特例,它“是一部带有若干‘附录’的《屈原集》.”刘向之时屈原有哪些作品,当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事。所以《楚辞》中一开始就应该是《屈原赋》的全部作品。屈原以外的“附录”,必须与屈原相关.只选追思屈原,或以屈原为第一人称的抒发哀怨之情的模仿之作,一般每人只收一篇.《隋书•经籍志》著录有王逸注的“楚辞十二卷”,又云:《楚辞》者,屈原之所作也.……弟子宋玉痛惜其师,伤而和之其后。贾谊、东方朔、刘向、扬雄嘉其文彩,拟之而作。盖以原楚人也,谓之《楚辞》”。“《隋书·经籍志》与《新唐书·艺文志》之集录均分为《楚辞》、别集与总集三类,然其别集类均有《宋玉集》而无《屈原集》。”[15力之《楚辞研究二题》云梦学刊1999年第1期P7]可见它们都把《楚辞》等同于《屈原集》。按《隋书》之记载,《楚辞》书中曾经有过“扬雄”的作品,而《楚辞章句》及《楚辞释文》篇目中均无扬雄之作。故王宏理先生认为“因《楚辞》以屈赋为中心,故其他作者、作品便可有所变动,也因此使名称可有所更易。”[9王宏理《〈楚辞〉成书之思考》《杭州大学学报》哲社版199601P42—51]出于刘向个人志趣而编集的《楚辞》(即“带‘附录’的《屈原集》”),在成书之后虽然呈献给朝廷,社会上可能也一度流行。但是,由于体例特殊其内容在《屈原赋》和“屈原赋之属”等各“个人文集"中已经包含,故在刘向的《别录》和刘歆的《七略》中均未单列,而由《七略》“删其要”而成的《艺文志》中,也就没有《楚辞》。班固《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屈原赋之属”中,只有“屈原赋二十五篇”,而没有《楚辞》。可作刘向“集《楚辞》”之前,没有《楚辞》之书的旁证。由战国至刘向、王逸,是由“屈原的单篇作品”到“屈原集”,由“屈原集”而“楚辞”的过程。亦是一个由“楚辞"编集成《楚辞》的过程。谭家斌先生说:「据1983年《文物》第二期刊载的《阜阳汉简简介》一文说:阜阳简中发现有两片《楚辞》,一句《离骚》残句,仅为四字;一为《涉江》残句,仅存五字,令人惋惜不已。另有若干残片,亦为辞赋之体裁,未明作者.”并确认该墓主是西汉第二代汝阴侯夏侯灶.夏侯灶是西汉开国功臣夏侯婴之子,卒于文帝十五年,即公元前165年,此简当为死者生前旧物。而刘向出生约公元前77年,可知《楚辞》成书,早于刘向近百年。」[《屈学问题综论》湖北人民出版社2006P95—96]如果阜阳汉简的《离骚》、《涉江》残句,真实可靠的话,只能证明屈原作品在汉初已经广为流传。不能证明“《楚辞》成书,早于刘向”。(四)王逸《楚辞章句》中的“楚辞"王逸作《楚辞章句》,选刘向编的《楚辞》为底本,因为书中他人的作品(即“附录:哀挽屈原之‘楚辞’体作品”[王德亚语]),都是为了补充说明“屈原赋",同时还反映了汉人“屈赋热"的现状.这正与王逸编写“屈原赋”《章句》,彰显屈原并展现自己的目标一致。《楚辞章句》:楚辞卷第一离骚经章句第一离骚楚辞卷第二九歌章句第二离骚楚辞卷第三天问章句第三离骚楚辞卷第四九章章句第四离骚楚辞卷第五远游章句第五离骚楚辞卷第六卜居章句第六离骚楚辞卷第七渔父章句第七离骚从第八卷“九辩”至第十七卷“九思”则在标题下冠名“楚辞”。王充《论衡·变动篇》:“邹衍之状,孰与屈原?见拘之冤,孰与沉江?《离骚》《楚辞》凄枪,孰与一叹?”[王充《论衡》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231页。]《楚辞章句》中,把《屈原赋》25篇,称“离骚”;宋玉“追悯屈原”的作品和汉人代屈原“舒忧泻愤”的作品称“楚辞",汇集成书后统称为《楚辞》。王逸(约89-158年)的说法似乎与王充(27-约97)类似。这表明王充、王逸均没有“以《离骚》代称《楚辞》”.(五)“古人称《楚辞》为《离骚》始于刘向”吗?汤炳正先生《楚辞类稿》:「“古人多称《楚辞》为《离骚》,以小名换大名”……《列女传·江妃二女传》云:“江女二妃者,《离骚》所谓湘夫人称帝子是也.”是前汉刘向已称《楚辞》中之《九歌》为《离骚》也。」[13(P63)]刘向《列女传·有虞二妃》有:“舜陟方,死于苍梧,号曰重华。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似乎并没有汤先生的“引文”。与此相关的论说有:洪兴祖《楚辞补注》《湘君》后注:『刘向《列女传》:舜陟方死于苍梧,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礼记》: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二妃未之从也。注云:《离骚》所歌湘夫人,舜妃也.……而《离骚·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5《楚辞补注》(P64)]《礼记·檀弓上》:“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三妃未之从也。”(注疏)云:“《离骚》所歌湘夫人,舜妃也。”[16《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P195-196)]此注出于汉末郑玄(127~200),这是继王逸以后把《九歌》称为《离骚》最早的一个人。《四库全书》子部《山海经广注》卷五《中山经.中次十二山》第六十一页(总356)。“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其后之注无标点,笔者试为之.)「郭曰:天帝之二女而處江為神.即《列仙传》江妃二女也。《离骚。九歌》所谓湘夫人称帝子者是也。而《河图玉版》曰:“湘夫人者帝堯女也。”秦始皇浮江至湘山逢大风而问博士:“湘君何神?"博士曰:“闻之,尧二女,舜妃也。死而葬此。”《列女传》曰:“二女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为湘君。”郑司农也以舜妃为湘君。说者皆以舜陟方而死,二妃从之俱溺死而[于]湘江,遂号为湘夫人.按《九歌》湘君、湘夫人自是二神,江湘之有夫人,尤河洛之有虙妃也。此之为灵,与天地并矣,安得谓之堯女?且既谓之堯女,安得复总云湘君哉……」[17《四库全书》]李善注《文选》卷第十五张平子《思玄赋》“哀二妃之未从兮,翩缤处彼湘滨"[引]郭璞曰:今长沙巴陵县西入洞庭而通江水.《离骚》曰:邅吾道兮洞庭,洞庭风兮木叶下,皆谓此也。天帝之女,而处江为神,即《列仙传》云江妃二女,《离骚》所谓湘夫人称帝子者是也。而《河图玉版》曰:闻之尧二女舜妻也而丧此。传云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郑司农亦以舜妃为湘君。说者皆以舜陟方而死,二妃从之,俱死于江、湘,遂号为湘夫人也。[18《文选》中华书局1977年第659页。]与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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