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讲 战前及战后

湘潭大学历史系世界史教研室南开大学日本研究院日本史博士瞿亮第二讲战前与战后1、战后日本的思想形态、社会构造并不仅仅由战败的基础积淀而来，尽管在战败初期，处于美国的压力与国内民主反对声音之下，出现了彻底与大多数的战前思想、社会构造决裂，但是随着美国干预的降低以及本国国力的恢复，战前那些深入人心的意识再次被唤醒，以其他的新形式表现出来。

2、近代（1868—1945）作为在整个日本历史上制造出最大波澜的时代，留下了许多遗产，有的作为它再度隆兴的基础，有的则成为它再度暴走和解除封印的隐患。3、历经了时代变革的人们，怎样在完全不同的社会文化中创造出新的价值，到底是痛彻地与战前决裂，还是背负着曾经积蓄的基础将它们运用到新的领域？为什么要讨论和讲述战前与战后战前（主要是明治维新到日本战败）政治结构与意识形态：

东方专制主义的新形式王政复古——自由民权与藩阀专制的对立——天皇制文化思潮：文明开化、醉心西洋——国粹主义——亚细亚主义主义——近代超克论社会结构：废藩置县、秩禄公分——武士的消失——皇族、华族、士族、有识阶层、工商业者、农民——军人的崛起战前社会、文化的基本形态王政复古阶段：

明治维新的核心在于抬出天皇来实现下级武士掌权，而并非通常意义上的资产阶级革命。幕末迫切的内外形势让原本并不巩固的阶层中涌现出尊皇派，他们在打出“尊皇攘夷”旗帜下开展反抗幕府和西洋的斗争，尽管在斗争的后期政策主张转向开国倒幕，但天皇始终成为整个运动的核心，要求德川幕府大政奉还，进而簇拥天皇建立新政权。

通过戊辰战争建立的政府，一开始的口号并非立宪而是“王政复古”，建立的是太政官制。东方专制主义的新形式（一）《政体书》开宗名义指出：“制定国策，建立规章制度，应以五条誓约为目标。”该文件的核心内容是宣明自此开始实行“太政官制”。文件规定：(1)天下之权力皆归太政官，使政令无出于二途之患；(2)太政官之权力分为立法、行政、司法三权，使之无偏重之患；(3)立法官与行政官不得相互兼任；(4)明确尊卑，非亲王、公卿、诸侯不得升任一等官；贤能之藩士、庶人最高可官至二等官；(5)各府、藩、县的政令应体现誓约，“不使小权犯大权，不使紊乱政体”；(6)太政官分为七官，即议政、行政、神祇、会计、军务、外官、刑法等七官。很显然，以明治天皇为首的新政府，企图通过太政官制来实现政权的一元化统治，并且吸收资产阶段的三权分立，实行立法、司法与行政的分立。明治初期的太政官制明治六年之后，征韩论派与内治优先派的分歧，促使了以内务大臣岩仓具视为首的政治体制改革。在建立怎样的政体问题上，政府内部又出现了对立的主张。以大隈重信为代表的的一派，主张采取英国模式，“立即设国会”，“组织新内阁”，提出“应以圣主亲裁，宣召议院中占多数之政党首领，委任其组建内阁”。而以岩仓、大久保、伊藤为代表的一派，则主张采取德意志模式，认为当务之急不是开国会、建内阁，而是“首先上定君权，下限民权，使人君安于万世不朽之天位，使生民保自然固有之天爵”，“以我国独特之皇统一系典例与人民开化之程度为鉴，斟酌得失利弊，制定法典宪章”。从太政官制到内阁板垣退助、大隈重信为代表的前官僚，以及植木枝盛、中江兆民等人为代表的知识人，带领着民众于日本各地掀起民权运动。原来明治维新中建立功业的西南强藩和朝廷公卿却成为新政府最为有力的掌控者，尤其是以原来长州藩、萨摩藩出身的官僚，在整个明治政府中起到了绝对性作用。自由民权派要求通过自下而上的方式，建立民众具有参与度较高的公议政治，他们逐渐根据西方的宪政、民主精神来规划宪法。迫于压力，藩阀与明治政府也在谋划他们的宪法。宪政成为不可阻挡的潮流。自由民权运动与藩阀专制

政治体制的建立，往往均依存于某种政治原理

在建立何种政治体制建设方面，以下西方思想家对日本产生了重要影响——

日本近代国家的构建英国自由主义思想家约翰·弥尔法国启蒙思想家让·雅克·卢梭德国国权主义思想家布伦奇利

受西方思想家影响，主张仿效英国实行“君民同治”的“英学”家理论；主张实行“万民同治”的“法学”家理论；主张“主权归一”的“德学”家理论的相继亮相，对日本明治政治体制的形成产生了及其重要的影响

“泱泱东方大国败于西方英伦之夷虏”

促成了“英学”的高涨。

小野梓（1852－1886），号东洋，著名自由主义、民族主义、国家主义者和明治时期的著名团体“共存同众”的主要创建者，“是在承认西洋文明的进步性、优越性的同时，拥护传统文化或者说探索如何革新传统文化以寻求二者调和的典范。”小野梓的基本理论思想：

首先，小野梓指出，在日本“谋王室之尊荣和民众之幸福”是统一而非对立的，而“世界万邦有帝王之国，如须一并保全其帝室之尊荣和民众之幸福，则应仿效英国，维护两者利益。”

其次，他将日本明治维新后的一系列重大政治改革视为“建立立宪君主制的一种肥料”以及对日本传统政治的复归。按照他的观点，“君民同治”是日本历史悠久的政治传统。“版籍奉还”、“废藩置县”等“废除和杜绝长期以来分裂我国力之封建恶制”的政治改革，既是君主立宪的实现过程，也是日本传统政治的复归过程。

中江笃介（1847－1901），号兆民，曾留学法国，被称为“自由民权运动的参谋长”、“东洋的卢梭”。他在1874年回国后创办了法学塾，讲授法国启蒙主义者特别是卢梭的政治思想和理论。《社会契约论》，就是他的主要讲义。

中江兆民在《民约译解·绪言》中关于“共和”的诠释：“卢梭以前，论及共和皆指民本身为国家的主人而不设别的至尊者，如美利坚、瑞士，以及今日的法兰西。其余的均称帝制之国，或王制之国，以示区别。今按卢梭的说法，‘民若自己制定律例而不受其它羁束，则无论有无帝王，皆可称为自治之国。’乍闻此言，甚感奇异，然细加考虑，则感到十分明白。因为，民已自操制定律例之权柄，即成了所谓的帝，所谓的王。”

“在日尔曼，50年来布伦齐利、舒尔茨等大儒辈出，其学说不仅和卢梭、孟德斯鸠全然相反，而且在现行于法国、意大利、比利时、英国等国的王政党之说以外，更倡导一种正义。如一般政学家主张主权由君民共掌，而日尔曼学者主张主权专存于君王。晚近的政学家将三权分立一变而为立法行政二权分立，而日尔曼学者则进一步主张主权归一。”

——井上毅

井上毅在关于制定明治宪法的意见中明确提出，为了“主权归一”：第一，采用钦定宪法主义；第二，大臣以下的文武官的任命权由天皇独揽；第三，国务大臣对天皇负责。井上毅积极鼓吹的“主权归一”在明治宪法中的体现不言而喻。明治宪法第一条即开宗明义地宣布：大日本帝国由万世一系的天皇统治。

自由民权的消弭民权运动本身的成分复杂，退出政界官僚的目的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诉求，知识人目的是实现理想主义的宪政，民众目的则在于处理不公与获得利益。民权运动的方式也并不合理并不规整，一些地区是原来武士阶层的暴动，一些地区是民众的哄抢，明治政府得以用各种方式予以镇压。进入到19世纪80年代，随着甲午战争的临近，政府巧妙地将知识人和民众的目标变为扩张国权。自由民权运动的积极作用：1881年（明治十四年）10月，天皇召开御前会议，决定了如下事宜，即确定立宪政体方针；罢免大隈重信及其一派成员的官职。并以诏书的形式宣布将以1890年为期召开国会，公布宪法。

1889年2月11日，即“纪元节”（今天的“建国纪念日”）上午10点30分，明治政府在宫中正殿举行了《大日本帝国宪法》（又称《明治宪法》）颁布典礼。颁布“明治宪法”情景天皇睦仁首相黑田清隆《大日本帝国宪法》的最大特点是明确规定赋予天皇至高无上的地位和集政治、军事、法律、外交大权于一身的无限权力。纪念《大日本帝国宪法》制定50周年明信片自左至右：井上毅伊东巳代治金子坚太郎伊藤博文

明治宪法颁布翌年，即明治二十三年（1890年）10月3日，在“以法律取代道德”的社会风潮中，明治天皇颁布了《关于教育的敕语》（简称《教育敕语》），强调“重国宪，明国法，一旦缓急，必义勇奉公，扶翼天壤无穷之皇运。如是则不啻为朕忠良之臣民，也足以显彰祖先之遗风。”

颁布《教育敕语》的基本目的是培养忠君爱国的国家主义道德观，建立天皇制家族国家主义体制。教育敕语教育敕语译文朕惟我皇祖皇宗肇国宏远，树德深厚，我臣民克忠克孝亿兆一心，世济其美，此我国体之精华，而教育之渊源亦实存乎此。尔臣民孝于父母、友于兄弟、夫妇相和、朋友相信、恭俭持己、博爱及众、修学习业以启发智能、成就德器。进广公益、开世务、常重国宪、遵国法。一旦缓急则义勇奉公以扶翼天壤无穷之皇运，如是者不独为朕忠良臣民，又足以显彰尔祖先之遗风矣。斯道也，实为我皇祖皇宗之遗训，而子孙臣民之所当遵守。通诸古今而不谬，施诸中外而不悖。朕庶几与尔臣民俱拳拳服膺咸一其德。1898年2月9日，伊藤博文向明治天皇提交了《皇室制度改革案》这一建议催生了一部重要法典：《皇室典范》《皇室典范》是皇室制度的基本法典，异于一般法律，与宪法享有同等地位，要点如下：一、继嗣皇位者必须是嫡出，不可以是庶出；二、皇太子妃必须在皇族或三大贵族家庭中挑选；三、只有男子能继嗣皇位。（按：此条迄今保留）

天皇制的构造皇统谱与皇位传承的唯一性

模仿外来文化难以达到强化皇权的预期目标等级身份秩序与天皇至高无上神化与类图腾皇统谱、等级身份秩序以及天皇神化，这三大基本要素决定了天皇制的本质待征，同时也把天皇对国家的统治定位为“无限伸缩的间接统治”。所谓“无限伸缩”，是指间接统治的程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因时、地、人及条件而不断变化。最大时，它可以接近直接统治，最小时，则几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其间的决定因素，是实际执政者在取得政权时对天皇的依赖程度。依赖度越高，则天皇与政权的距离越近，反之则越远。法律方面：《帝国宪法》确定了天皇为最高的统治者，内阁、政府、国会、军部都要受到天皇的控制。行政方面：天皇对行政事务具有问答决断权，但具体的决策是由各个行政机关和部门来做出。除了天皇之外，各个行政机关之间关系是横向关系，它们只对天皇负责.军政关系：政党、国会式微、贵族与军部强势在出现情势危急之时，军部可以越过政府运用帷幄上奏权来发布命令和决断。思想道德领域：天皇是全体日本人最大的家长，是保护家族和为家族牟利的最高领袖，臣民一心建立的国体乃是万国之中最为优等的。近代天皇制的表征近代天皇制的构造图提高了整体的行政效率，让整个国家团结成坚固的链条网，在进行内政改革和抵抗外来殖民者时，发挥了最大作用。集体主义与奉公的精神，为它对外战争获得胜利起到重要的作用。促使了愚忠和为了天皇而屠杀亚洲军民的暴行，最终这种近代天皇制也不得不在战败后进入历史的博物馆。近代天皇制确立的意义乃木希典和乃木静子睦仁天皇出殡场景

明治天皇驾崩了。我感到明治的精神始于天皇，也终于天皇。

——夏目漱石

7月31日天昏地暗，万物悲泣的日子。报纸套上了黑框。在没有图片的一版，“睦仁”二字映入眼帘，下面有“先帝手迹”几个字。刚以为是孝明天皇的御笔，但马上发现，陛下已成先帝。新帝陛下已经践祚，明治年号昨天告辞，从今天起已改元“大正”。陛下驾崩当更改年号，对此余当然清楚。但余以前似乎始终感到明治这一年号将万世长存，永不更替……

——德富芦花大正民主的短暂之梦大正民主得以实行的客观原因：1大正天皇自身精神与身体有严重的疾病，他很少像他父亲那样具有长远的决策见地与魄力2明治时代强有力的藩阀相继去世，给了知识人和具有民主思想的政治家以空间3日俄战争之后的休养生息，给了国内一种协调主义的精神，在此基础上的大正浪漫，确实让人看到近代日本从专制自身进入到民主的希望。吉野作造：小日本主义，日本不应该做军事大国，日本应该发挥出自己的作用。美浓部达吉：天皇机关说天皇只是一个机关，而并非政教合一的圣灵，日本倚靠天皇仅仅只是完成政治运作的必要。津田左右吉：皇室神圣与天照大神神话乃是子虚乌有民众间的消费文化兴起大正民主之风大正浪漫的表征（一）大正浪漫的表征（二）樱花大战对大正时代的复原和再塑造1925年，大正天皇因病去世，短暂的大正时代结束，进入到了日本历史上最为激荡的昭和时代。昭和时代初期，延续了大正时代的民主之风，但是对于社会和政治的改造却走向了极端。社会主义改造思想、法西斯主义改造思想、宗教的改造思想最终却给了极权主义制造了温床。动荡的昭和前期社会构造促使民主和社会主义并无根基，大正和昭和初年的欧美消费，只是停留在城市，并且以奢靡之风为表现形式，它并没有实现民主改造的社会基础。无法解决日趋严重的经济危机，尤其是在面对抢米运动和其他的民众运动时，政党和内阁无法达到稳定国家的效果，首相和内阁连番倒台，让背后的利益集团在谋求新的治国之策。法西斯主义逐渐盛行，除了北一辉这类知识人法西斯著作在国内被热卖之外，玄洋社等会党、黑帮组织也开始用他们的力量影响政府，叫嚣对中国开战。军部的强大，尾大不掉，尤其是下级军官要求改造世道的主张和诉求愈加强烈，暗杀恐怖行动在国内频繁发生。“昭和维新”成为军队中普遍的诉求。昭和前期变化的原因二二六与军部登场下级主导的二二六兵变，让政党政治和内阁基本被架空，而军部从后方逐渐走向前台，操纵日本的走向。国内：镇压一切反动的声音，对社会主义知识人和活动者进行迫害，对于自由主义者则进行威逼与诱导海外：打破协调主义，发动侵华战争。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无可幸免地卷入到战争中。青壮年以参军的形式进入到中国、东南亚战场，在那里杀戮与被杀。儿童、老年和妇女们加入到大政翼赞会的总体战体系，为战争提供后方的支援。对于天皇的愚忠达到了最鼎盛的阶段，而盲目地排外意识和妄自冒险也成为致使他们走向毁灭的一个支点战争对于日本人思想意识的影响战争对于日本人的精神影响殉国与终战期初在战争中尝到甜头的日本帝国，在资源、外交与战斗中逐渐无法坚持，尤其是美国参与到太平洋战争，对亚太战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日渐崩溃的日本帝国，依然要顽抗地坚持，并发出了“一亿人总玉碎”的口号。朕深鉴于世界大势及帝国之现状，欲采取非常之措施，收拾时局，兹告尔等臣民，朕已饬令帝国政府通告美、英、中、苏四国，愿接受其联合公告。盖谋求帝国臣民之康宁，同享万邦公荣之乐，斯乃皇祖皇宗之遗范，亦为朕所眷眷不忘者；前者，帝国之所以向美．英两国宣战，实亦为希求帝国之自存于东亚之安定而出此，至如排斥他国之主权，侵犯他国之领土，固非朕之本志；然交战已阅四载，虽陆海将兵勇敢善战，百官有司励精图治，一亿众庶克已奉公，各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