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历史发展进程的连续性看当代构建与谐社会的路径选择

从中国历史发展进程的连续性看当代构建和谐社会的路径选择

内容提要：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和欧美的资本主义现代化存在着发展道路的不同，前者是社会和谐和世界和平的道路，而后者是社会分裂和殖民主义的道路。中国当代构建社会和谐的路径选择，有着深厚的历史背景，是对中国历史连续性发展规律的认知把握和应用。这样，我们应当从西欧中心主义的学理中解放出来，重新评价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化。关键词：中国历史发展的连续性规律；构建和谐社会；一元化自组织。在从传统到现代化的转变过程中，中国已经走向了一条和欧美资本主义不同的发展道路，这就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发展道路。和资本主义发展道路不同，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道路有两个重要特点，一个就是国内的社会和谐，一个就是国际和平。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坚持了四项基本原则（马克思主义、人民民主、党的领导、社会主义道路），实现了社会和谐发展，避免了西欧资本主义发展导致的社会分裂和阶级冲突。由于实现了社会和谐发展，也避免了西欧资本主义国家为了转嫁内部危机而发动的殖民主义战争，从而成为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新一代中国领导集体提出了构建和谐社会的理论，为中国的和平崛起指明了方向。这个理论的提出是建立在对中国历史发展规律的深刻认识基础之上的。“要结合中国实际不断探索和遵循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①]没有对中国历史发展规律的认识，我们就不能很好的把握构建和谐社会理论，也无从把这一理论落实到实践中去。中国社会在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过程中，开辟了一条避免冲突的和谐发展道路。追根溯源，我们发现这和中国历史发展的规律存在着深刻的关系。在中华民族走向文明起源的过程中，中国历史发展就形成了它的一般特点，即连续性和谐发展的一般特点。近代以来中国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个连续性发展的断裂，而是继承和发扬。我们可以说，构建和谐社会的现代化发展路径选择，扎根于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发展，是中国文明古老的和谐思想的最新实践。首先我们要对中国历史发展的规律即连续性发展的起源和特点作一些认识，然后考察这一发展规律在近现代中国历史发展中的表现，最后对这个规律在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转型期间的表现加以揭示，以加深我们对当代构建和谐社会必要性和现实性的认识。中国历史发展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和其他民族和国家的历史相比较，却更能够显示人类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这是因为，中国历史是一个连续性发展的典型。侯外庐从马克思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的概念出发，形成了中国历史发展和西欧不同特点的认识，他发现中国历史的发展是走了“维新”的道路，“如果用恩格斯家族、私产、国家三项作为文明路径的指标，那么，‘古典的古代’就是从家族到私产再到国家，国家代替了家族；而‘亚细亚的古代’则是从家族到国家，国家混合在家族里面，就是所谓的‘社稷’”。[②]张光直认为，“中国的形态很可能是全世界向文明转进的主要形态，而西方的形态实在是个例外。”[③]社会财富的积蓄主要是靠政治程序完成，城市与以前的氏族聚落也有连续性，社会组织结构中的血缘关系从氏族社会延续下来，包容了新的地缘关系。邹昌林博士在继承了侯外庐和张光直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中国历史发展的特点作了系统的说明。他认为中国文明是以礼为核心的，是礼文化。[④]其他文明也在初期存在着礼的内容，但是礼文化的传统没有继承下来。在中国文明起源的时刻，中国历史就形成了这一个历史发展连续性的特点。和印度、波斯、巴比伦、埃及、希腊、罗马通过私产和殖民主义而实现的文明突破不同，中国文明是在对原始氏族社会礼仪文化继承和发扬的过程中诞生的。在其他古代文明的起源时期，原始社会的礼仪在进入文明以后就中断了，继之而起形成了各种宗教的文化。只有中国文明保持了连续性，形成了宗法封建的礼文化。这个礼文化在经历了夏、商、周三代以后达到颠峰，也塑造了中华民族的基本性格。在经历了从春秋、战国到秦汉的长期动乱以后，中国历史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这就是大一统国家发展的时期。从宗法封建到君主官僚大一统国家的转变，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次深刻变动，但是历史发展的连续性并没有改变。在宗法封建制度瓦解以后，并没有产生希腊、罗马的土地私有制度，没有产生阶级分裂对立的奴隶制，而是建立了国家土地所有制占主导地位的地主和自耕农的多种土地所有制，政治上不是奴隶主阶级的寡头民主而是民本主义的中央集权。希腊的智者发明了思辨理性和逻辑学的原理，而中国的圣贤在这个时期形成了实践理性的思想传统。在西欧中世纪，历史发展走向了一个断裂时期，但是中国历史却保持了连续性，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在唐末的五代十国大动乱时期，一直到辽、金、元、清，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华夏文明的历史没有中断，反而因为这些游牧民族的融入而更加繁荣广大。从秦汉到明清，中国历史还在连续的发展过程中，中央政府不断完善了对社会的管理职能，与此同时国家财政的扩张也和市场经济的发展同步进行[⑤]。在唐末、宋初，中国政府放弃了土地国有的均田制，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形式，放任了土地买卖和私有。但是民本主义仍然是中国政府的经济、政治活动的宗旨，只是具体实现形式不同了。唐末、宋代以来国家实行了财产税的措施，以加强中央财政和中央集权，但同时也减轻以至于最后废除了人口税，这些措施和一些法律改革废除了人身依附的各种制度，扩大了普通百姓的自由活动空间。中国历史连续性发展道路，塑造了中国社会的基本结构，这个基本结构的形成又反过来保障了中国历史发展连续性的特点。中国古代连续性发展道路，排除了古代希腊、罗马式的私有制极度发展，也构造了国家与社会的一元化结构[⑥]。中国古代文明的一元化结构，其突出特点就是国家权力的集中和具体化，中国古代国家兼有西欧中世纪教会和国家的精神和世俗双重权威，并且具体体现为至高无上的民本主义皇权。和近代西欧的分权制国家相比较，古代中国国家的立法和执法是统一的。中国古代国家社会一元化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教会、贵族阶级和资产阶级的中介作用没有建立起来，取代他们的是经过儒家教育培养出来的官僚阶级。官僚阶级只有代理的权力，没有独立的政治权利。在欧洲，打破国家与社会一元化的力量有拥有神权的教会势力，也有拥有封地的封建贵族和拥有自治城市的资产阶级，这就必然形成了政治分权的宪政制度。中国文明的国家社会一元化结构，不是一个静态的结构，而是一个动态的自组织结构。中国历史连续性发展所造成的这个一元化自组织结构，反过来保证了中国历史的连续性发展。这样中国历史发展就表现出明显的循环节奏。而西欧文明，从中世纪以来，由于没有形成一元化自组织结构，就表现为断裂型发展。康德、黑格尔以来的历史哲学把这个进程描述为实现历史目的（末日审判）的不断进步。古代中国是一个官僚君主大一统制度的国家。其经济社会的结构有鲜明的特点，即国家主导下的多种所有制经济成分并存的结构。从春秋鲁国初税亩到战国商鞅的废井田、开阡陌，完成了农村社会的大变革，打破了西周封建制的国、野分隔，形成了拥有自耕地的劳动者小农阶级和拥有土地剥削无地、少地农民的地主阶级。在小农和地主之上，是居统治地位的皇权国家。皇权国家拥有全国土地的最终所有权，是最大的地主。在唐末以前国家通过限制兼并的均田制来分配小农的土地。但是唐宋变革以来，国家不再限制土地兼并，而实行财产税来干预经济，调节市场经济的发展。地主阶级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国家官僚，他们是官僚地主（唐末以前的官僚地主，也叫豪族地主），一部分是庶族地主。官僚地主（豪族地主）可以通过自己的政治上的身份地位获得土地，或者通过自己拥有的国家官僚权力获得土地。庶族地主没有政权的结盟，但是也是和宗族势力、地缘势力结合在一起的，不是纯粹的土地经营者。小农阶级大多数是国家的自耕农（唐宋以后，佃农占农民全体的部分增多），具有独立的公民（自由的公民，唐宋到明清国家财产税制度的形成，废除了徭役等人口税，解放了劳动者对国家的身份依附）身份，为了交纳租、庸、调或为满足个人生活和小市场的需要而兼营手工业。皇权国家、官僚地主、庶族地主和小农阶级等组成的社会经济结构，具有显著的特点，首先，它是一个高度集中又十分灵活的一个结构。五十年代以来，关于中国土地制度有两派观点，一派认为中国古代的土地制度是国家土地所有制（侯外庐、李诞），另一派认为中国古代的土地制度从商鞅变法以来就是私有制（胡如雷、张传玺）。我们认为这两派都有所见，不必相互排斥，中国的土地制度既是国有又是私有的，因为私有和国有（国家以民本主义代表公有）实际上是一个辨证的关系，绝对国有和绝对私有是不成立的。国家拥有的土地，是“公有”的最高形式，但是它也不是绝对的“公有”，而是通过皇帝而“私有”。小农和地主的土地是私有的，但是，国家可以赠与、没收、限制，可以征收租税，因此也不是完全私有的。其次，这个结构是一个国家财政扩张和市场经济发展相互促进的结构。随着国家管理社会的职能的发展和完善，国家需要从社会汲取更多的经济资源，这就为市场经济的发展提供了更大规模的市场和金融手段。市场经济的发展，在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相当规模。中国没有产生欧洲中世纪的贵族地主，因此土地买卖始终存在，也没有西欧中世纪造成市场经济极度萧条的封建制度，商业和大城市没有濒临破产。汉代政府曾经一度实行盐铁国营和专卖制度，到了宋代国家不再垄断手工业生产，建立了垄断行业的国家许可证制度。到明清时期，市场经济发展到一个更大规模，也形成了官商合办、官督商办的制度，出现了经营盐业和金融业的晋商和徽商集团。再次，中国经济的秩序不是一个纯粹的经济秩序，而是一个道德秩序（自组织的秩序，或者说是一个有机目的论的秩序）。西欧资本主义的经济秩序是在一个“祛魅”（去道德化）的过程中形成的，它造成了社会的阶级矛盾和转嫁这个矛盾的殖民主义，它也引起了共产主义运动和殖民地人民解放运动的顽强抵抗。由于国家在经济生活中占据主导地位，因此民本主义国家可以通过调控经济发展中的矛盾和不平衡而保障社会和谐，这就是中国历史上之所以缺少殖民主义侵略动机的根本原因。但是，中国经济的道德秩序也存在着深刻的危机，这个危机我们可以称之为道德经济的代理人危机。君主代表人民治理国家，官僚阶级代表君主管理社会，君主和官僚都奉行儒家的民本主义，但是君主和官僚有自利的倾向，会把代理的权力转化为谋取私利的工具。这样就出现了官僚阶级在经济领域的无限制扩张（金观涛称之为“无组织”力量，程家祺称之为“非制度化”），和国家控制调节市场经济的力量不断削弱的局面。中国文明针对这个代理人危机也形成了两个克服机制，一个是国家对经济领域的干预，特别是国家对官僚地主和官僚资本的监督控制。另一个机制，就是在国家失去控制力的时候自然启动的，那就是农民革命，国家作为民本主义的代理人不能履行代理职能，人民就会通过革命行动收回自己赋予的权力。[⑦]中国一元化自组织的经济社会结构和中国历史的连续性发展规律，也在社会意识中得到了反映。中国从文明起源以来，形成了实践理性的思想传统。中国礼文化的形成归因于中国历史的连续性发展，而实践理性是礼文化的果实。在古希腊，断裂型发展造成了土地私有制和社会的分裂，也造成了灵魂和肉体分裂对立的异化人格。礼文化的断裂，造成了古代希腊的奥菲斯教的和肉体分离的灵魂观念。奥菲斯教的灵肉分裂对立的人格观念，构成了希腊哲学发展的起点。希腊哲学的逻各斯主义，实际上是建立在奴隶制度之上的古希腊民主政治在社会意识中的表现。中国礼文化形成了民本主义的政治传统，既没有社会分裂对立的奴隶制度，也没有建立在奴隶制度上的寡头民主，而是形成了民本主义的集权国家。在这个民本主义集权国家的积极管理下，社会没有出现阶级分裂和对立，而是维护了社会和谐。集权国家的官僚阶级奉行的是民本主义的儒学。民本主义儒学是建立在灵肉和谐的人格概念之上的学说，其实践要求从人格修养开始到建立社会和谐的目标为止。逻各斯主义知识观是一种祛魅的知识观，把知识和价值割裂对立起来。儒学的实践理性，则把知识和价值融为一体。汪奠基研究了先秦名辨逻辑，他认为中国的思维逻辑是政治化、伦理化的逻辑。[⑧]中国历史的连续性发展，其实质就是和谐发展。中国思想史的主题，也是对这个和谐发展的自觉意识。和谐发展的社会存在和关于和谐发展的社会意识，彼此交织互相推动，强化了中国历史的连续性发展。中国经济的一元化自组织结构在近代历史变迁中保留了下来，中国实践理性的思想传统也保留了下来。近代史是中国历史的又一个大变局，遭遇到了从亚欧大陆西端的强势文明带来的冲击。中国社会没有因为这个冲击而中断自己连续性发展的历史，而是在吸收消化了西方先进文明成果之后，加速了早已发动的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变进程。西方文明是典型的断裂性文明，其经济发展是在社会分裂、阶级对立的背景下的资本主义发展。在中世纪西欧，教皇革命造成了神权政治和俗权政治的二元对立，这个二元对立削弱了世俗王权，也为封建贵族通过议会限制国王的权力建立宪政制度创造了机遇。教皇革命带来的宪政制度，形成了西欧政治发展的稳定基础[⑨]。这就为资产阶级利用王权和教会以及贵族之间的矛盾发展自己，并最终获得统治地位，创造了条件。国王和贵族、贵族和资产阶级、资产阶级和平民阶级的阶级斗争都是在宪政制度的前提条件下进行的。西欧政治从君主政治、贵族政治到民主政治的演化，都是在宪政的基本框架不变的条件下进行的。在中国遭遇西方的十九世纪、二十世纪，正是西欧从资产阶级贵族政治向普及选举权的民主政治发展的时期。中国的历史发展正在进入一个循环的低谷，这个时候，遭遇了正在走向经济文化颠峰的西欧。强势的西欧冲击了衰落中的中国，西欧的经济、政治和思想深刻地影响了中国。西欧的文明冲击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促使一个传统的中国走向崩溃，又催生了一个现代的中国。西欧的资本主义经济和宪政制度，被植入中国，其结果就是清王朝的灭亡。西欧的殖民主义资本在不平等的条约体系保护下，控制了中国经济的命脉，攫取了中国经济剩余。中国国家主导经济生活的能力，因此受到极大的损害。这样，就必然产生经济发展中的失衡，导致社会经济各方面互动循环的断裂，从而造成中国经济的破产和社会动乱。清朝末年和民国初年的宪政试验，并没有能力建立资产阶级的分权政治（宪政），反而更进一步把中国拖向动乱的深渊。过去，对这个变动的原因学者们普遍认为，中国的资产阶级革命之所以失败，原因在于西方殖民主义的侵略。因为殖民主义者不希望中国通过资产阶级革命走向民族独立。殖民主义从经济上压制中国的资产阶级，使其不能获得发展，又在政治上扶持必然灭亡的“封建政权”，以便长期支配中国的经济和政治。这是建立在人类历史只有一条发展道路的西方线性发展观之上的认知。我们的研究认为，中国历史上之所以没有产生资本主义，是中华文明在诞生时期走向的发展道路所决定的。中国历史的连续性发展道路，从宗法封建、君主官僚到执政党领导的人民民主的历史发展，杜绝了从断裂产生贵族和资产阶级宪政的可能性。中国国家和社会一元化的自组织结构，限制了贵族和资产阶级的发展，从而形成了一个极为广大的农民（工人）基础。这就是中国传统的民本主义政治的物质基础。资产阶级要在中国获得统治地位，首先要破坏政治权威和道德权威合一的中央集权政府，也就是中国一元化自组织循环修复的第一个机制。这个目标实现了。清王朝在自身已经走向官僚主义道德危机的时候，西欧的殖民主义侵略就加速了它的灭亡。但是中国社会的一元化自组织结构还有第二个修复机制，那就是人民大众（主要是农民）收复自己权力的革命。在西欧由于贵族和资产阶级在自己的封建庄园和自治城市已经建立了对农奴和无产者工人的政治统治，因此，王权的衰落，和资产阶级的政治能够相互衔接。但是，在中国，贵族阶级早已消亡，取代其地位的是绅士和地主，他们的政治权力早已被国家剥夺，没有对农民的统治权力。近代史上的资产阶级主要是依附于殖民主义资本和官僚资本而获得发展的，其力量不足以支持独立的资产阶级政治革命。在漫长的中国古代史上，中国的农民阶级不仅拥有巨大规模的人口因此也具有巨大的力量，而且也存在着官方儒学许可的革命权利以及长期形成的农民革命的历史传统。借助西方文明的冲击，资产阶级可以推翻传统王朝的统治，但是它却没有能力建立对人民大众的资产阶级统治。国家官僚的腐败，使国家以道德的名义对资产阶级的限制失去了合理性。但是人民大众的中国革命确立的道德权威，却是资产阶级无法动摇的。这就是中国革命的道德合理性所在。中国连续性历史发展道路，不仅给我们留下了大一统国家政治的传统，也更为重要的就是，为我们留下了民本主义的社会结构，即其他文明所没有的人口规模巨大的拥有人身自由的自耕农和其他劳动者群体。这个人民群众的整体才是中国历史的主体，也才是中国历史发展的决定力量。在中国的绅士们模仿西欧的资本主义制度拯救中国的努力失败以后，接受了西式教育的更年轻一代革命者开始了新的探索。这一次他们不再依托绅士和军阀的投机，而是直接诉诸于中国历史主体的人民大众。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人怀着对人民的赤诚，义无反顾地走向了中国革命的征程。中华民族潜在的伟大力量获得了爆发的机会，中国也走向了伟大的复兴。中国共产党人选择了马列主义，而拒绝了资产阶级的思想，就是中国思想的一个巨大进步。但是教条主义的照搬西欧、苏联的革命理论，而不是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和中国实际相结合，也导致了右的和左的路线错误带来的沉痛教训。毛泽东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革命的规律和中国历史发展的规律才有了深刻的认识。中国革命是中国历史的一个转折，中国从民本主义君主制走向了人民民主的政治制度，人民自己当家作主。这一个进步显然也在传统的社会结构中包含了其可能性。中国先进分子接受马克思主义，并且把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实际相结合，这一个思想历程存在着一个支配力量，那就是实践理性。中华民族的连续性历史发展道路和国家社会一元化自组织结构，塑造了中国的实践理性传统。实践理性把价值和知识合一，把理论和实践相结合，必然要抛弃价值和知识分离的资产阶级思辩哲学，必然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点。落实马克思的实践观，发展马克思的实践观，中国传统的实践理性就是可以挖掘的深厚资源。中国历史发展连续性道路，一方面形成了中国国家社会的一元化自组织结构，一方面又形成了中国思想的实践理性传统。反过来，中国社会一元化自组织结构作为物质前提，实践理性作为思维方式和价值目标，又为中国历史的连续性发展提供了保证。我们看到，近代西欧的文明冲击，没有改变中国历史连续性发展的道路，相反却使这个发展进程推进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中国历史发展的连续性在改革开放的中国，又获得了新的表现。在二十世纪末全球化的进程中，中国也以改革开放的姿态走向了世界。和东欧、苏联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国家，走向市场经济的断裂型发展不同，中国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保持了政治的稳定和连续性。社会学家们研究了中国和东欧国家转型期间的精英循环和精英再生[⑩]，发现它们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东欧国家转型前的政治官僚在精英阶级中的地位动摇了，取代他们的是原来的技术官僚，而在中国技术官僚没有取代政治官僚的地位，政治官僚不仅掌握着再分配经济的资源，也掌握着市场经济的资源[11]。在市场转型的初期，存在着直接生产者成为经济精英的机会——社会学家称之为精英循环，但是在市场转型的中后期，政治上拥有权力的计划体制下的精英才是市场经济中的经济精英的主要来源。这个计划体制下精英的转型，社会学家叫做精英再生。中国改革开放的连续性道路和东欧、苏联的断裂性道路，是相当强烈的对比，如何解释这个对比，必须要对中西文明历史发展道路做出比较才能回答。在上一个世纪的改革开放历程中，中国社会结构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毛泽东时代相对平等的社会，演变为社会不平等的状况。这个被称作“小康富裕”的经济增长过程，和《礼记·礼运》篇的“小康”之世的形成过程有着类似的历史过程。中国历史发展在当代表现的连续性，可以在中国文明起源的历史时期找到原型和基因。当代中国的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和文明起源时期从氏族部落制度到宗法制度的转型有相似的路径。“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岂不信乎？研究中国文明礼文化的起源，可以在当代经济社会生活中获得印证。在中国走向全球化的进程中，古老的文明复活了。中国当代社会转型的连续性和政治稳定性，在两个方面表现出来。第一个方面，就是国家主导的多种成分构成的经济结构的形成。第二个方面，就是意识形态的实践理性化，或者说“中国化”。这两个方面都表现出和传统的继承关系。哈耶克的学生们在改革开放过程中，预期的宪政制度和西化文化，是不可能在中国出现的。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曾经有过新民主主义经济和社会主义改造的争论。适应建立重工业基础的目标要求，国家建立了计划经济体制，这就在社会主义改造的进程中消灭了各种形式的私人资本。这样，中国社会的结构就变成了国家和民众的两个结构层次，这是一个扁平的结构。改革开放的结果就是在这两个层次之间形成了一个中间层次，即精英阶级。这个精英阶级占有私人资本。中国经济在改革开放以后，就在原来的国有、集体所有资本之外增加了私人资本的成分，这就是恢复了国有资本、官僚资本、民间资本和农民（工人）劳动力资本的结构，这个结构和古代中国经济社会的结构是同构的。这是改革开放以后经济结构的第一个特点。第二个特点，就是和西欧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相比较，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国家主导取代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被称作“看不见得手”的资本寡头的操控。中国政府的财政、金融、土地等经济政策，对市场的繁荣发展起到了主导的作用。第三个特点，当代中国的经济秩序也和传统中国一样，是一个道德秩序，是一个一元化自组织结构。传统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代理人道德问题，仍然是中国当代经济社会秩序的一个重要问题。官商合作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特点，对于中国和东亚国家的经济增长起到重要作用。但是，官商合作，在代理人道德发生危机的时候，就会出现官僚资本和私人资本无组织扩张。官员的权力来自国家的委托，国家又是执行了人民的授权，在代理人道德危机的时刻，官僚阶级就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代理人权力，为自己和商人牟取暴力，这就会极大的破坏经济社会秩序的和谐稳定。代理人危机造成了经济秩序的混乱，一元化自组织结构，有两个修复机制，一个就是国家的干预，另一个就是在国家干预失灵的时刻，人民授权机制，即人民主权发生作用。新一代党和国家领导人提出的构建和谐社会理论[12]，就是对中国历史连续性发展规律，特别是当代中国转型期历史连续性发展规律认识的成果。我们可以从三个方面认识这个理论的意义。这个理论为我们提供了改革开放中国实际的科学认识；也为我们提出了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价值目标；同时，提出了对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遇到问题的诊断和解决问题的途径。和谐发展、和平崛起，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基本特点。中国历史发展的连续性其实质就是和谐发展。中国改革开放依托的发展路径，是中华民族在文明之初就开拓的连续性历史发展道路。在中华民族文明形成时期，中国历史没有断裂，而是把氏族社会的礼仪制度保留和发展为文明社会的制度，即宗法制度。这样，中国历史就避免了断裂性社会的社会分裂和惨无人道的奴隶制度，生成了崇尚和谐、爱好和平的民族性格。当代中国在完成了从计划经济体制到市场经济体制转型，催生了民间资本的同时，也保留了计划经济时代积累起来的庞大的国有资本。这样，国家的权威和人民民主的政治制度，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获得了加强。东欧国家的政治动乱，没有在中国出现，就是国家权威和人民意志的双重防范机制的结果。可见构建和谐社会理论，是对改革开放中国历史发展的经验总结，具有深刻的认识意义。构建和谐社会，是中国历史发展的价值目标。和谐社会是中华民族从历史发端以来就确立的社会发展目标（“大同”理想就是“和谐社会”）。和谐发展既是中国历史发展的实际，也是中国历史的价值目标。这种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历史发展，培育了中国思想的实践理性传统。实践理性的特点，可以从孔子的《春秋》大义中获得突出的表现，那就是认识和价值的合一。在实践理性的宇宙论中，只有一个变易的世界，不存在彼岸和此岸世界的分裂。在其他民族从原始礼仪文化断裂之后，都出现了宗教信仰的文化，在奴隶制度造成的社会大分裂的同时，这些宗教文明也形成了彼岸世界的观念以及末世论的价值目标。中国文化的和谐社会理想，和实际生活接近，也和实现手段相结合，是其他民族的末世论历史发展目标、理念所不可比拟的。构建和谐社会理论，也是解决经济社会发展中遇到问题的方法论。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也是存在着各种矛盾。二十多年来，中国经济保持了高速度发展，也出现了结构上的不平衡。社会贫富分化、地区发展不平衡、部门结构不合理、环境破坏、资源紧张等等问题也积累起来。构建和谐社会需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也很困难。我们应当有忧患意识，居安思危。中共新一代领导人为此提出了以人为本科学发展观、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构建和谐社会的新思想、新理论，开始全面系统地解决改革开放以来积累下来的问题。根据我们对中国历史连续性发展规律的认识，我们认为构建和谐社会的根本就是要坚强两个机制：一个就是加强国家的权威，使国家有充分的资源可以解决经济社会发展中产生的不平衡和矛盾；另一个就是人民民主制度的完善和发展，只有人民民主才是社会和谐发展的最终保障，国家的权威来自人民的授权。在古代社会，由于人民没有民主权利，人民的意志要通过君主的民本主义来获得表达。因此一旦君主违背了人民利益，偏离了民本主义的正途，就有了农民革命和改朝换代的历史循环。在今天人民已经当家作主，没有了君主制，因此改朝换代的巨大动乱也可以避免。对中国国家权威和人民主权的侵蚀，来自代理人道德危机。人民授权国家，国家任命官员，官僚阶级利用公众权利追逐私人利益，必然带来经济社会秩序的混乱。当代中国经济发展中的矛盾和问题，固然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但是代理人道德危机却使得解决这些矛盾和问题的国家政策无从制定和无法执行。因此解决代理人道德危机问题是构建和谐社会的关键。抓住了两个根本和一个关键，构建和谐社会就不是理论思辩，而是可以落实为实际的行动。综上所述，我们发现了当代中国社会转型的政治连续性的根源——即中国历史连续性发展的基本规律。中国之所以选择了构建和谐社会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路径，就是由这个基本规律所决定的。对这个基本规律的认识，为我们建设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的体系奠立了基础。这样，在西欧中心主义支配下的社会科学肢解和歪曲中国历史的谬论就失去了迷惑人的力量，一个符合中国历史发展实际的正确的认识就产生了。[①]《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的决定》（全文）（２００４年９月１９日中国共产党第十六届中央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通过），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②]侯外庐《侯外庐集》，第20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7月。[③]张光直：《考古人类学随笔》，第55—56页，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版。[④]邹昌林《中国礼文化》，第259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⑤]“财政市场问题，是中国经济史中的关键问题。我们过去常说‘超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