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戴天宇课件

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清华大学深圳研究生院

戴天宇博士

Daity@TsinghuaUniversity从深圳机动车违章罚款说开去先来看一段视频录像闯红灯罚款1000元，到底合理还是不合理？要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到底靠的是什么？如何制定出科学合理的制度？从深圳机动车违章罚款说开去中国古代对抢劫罪的处罚，通常只是徒刑，杀人者不多。但在18、19世纪的俄国，从封建农奴制向资本主义转化，对抢劫罪的处罚非常严厉，全是死刑，逮着就毙，结果，只要抢劫就杀人，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指控一个人犯抢劫罪。所以，不适当的法律，越是严格地执行，越是与其美好的主观愿望南辕北辙。三个对比案例

1993年，一个15岁的美国学生迈克·菲，肆无忌惮地破坏交通指示牌，在二十多辆车上喷漆涂鸦，被新加坡的法官判处鞭笞6下，即使美国总统克林顿求情，也难逃“皮开肉绽”。新加坡之所以能成为世界上暴力犯罪发生率最低的国家，与其“鞭刑”的存在不无关系。

同是严刑峻法，为什么效果大不相同？三个对比案例犯人船1

18世纪末，为了开发蛮荒的殖民地澳洲，英国政府决定将已经判刑的囚犯运往澳洲，这样既解决了英国监狱人满为患的问题，又给澳洲送去了丰富的劳动力。运送犯人的船运工作是由一些私人船主承包的，按照装船人数支付船主费用。船主们为牟取暴利，采用破旧的货船，设施简陋不堪，卫生条件极差，犯人死亡率很高。一旦船只离开了岸，船主按人头数拿到了政府的钱，对于这些人能否远涉重洋活着到达澳洲就不管不问了。

根据英国历史学家查理•巴特森所写《犯人船》一书中的记载：1790年到1792年，私人船主运送犯人到澳洲的26艘船共4082名犯人，死亡为498人，平均死亡率为12%，其中一艘名为“海神号”的船，424个犯人死158个，死亡率高达37%。这么高的死亡率，不仅在经济上损失巨大，而且在道义上也引起了社会的强烈谴责。政府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呢？犯人船无奈之下，政府又采取新的办法，把船主们都召集起来进行道德宣讲，告诫他们要珍惜生命，不要把金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理解到澳洲开发是为了英国的长远大计，但情况没有发生任何好转，犯人死亡率仍然居高不下。一位议员提出：那些船主钻了制度的空子，而制度的缺陷在于，政府给予船主报酬是以上船人数来计算的，而不是以上岸人数为准计算报酬。应当改变付费制度，不管英国上船多少人，到澳洲上岸的时候再清点人数支付报酬。犯人船对这些唯利是图的私人船主，政府的强力监督和道德说教都不灵光，只是改变了一下付费制度，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魔鬼”变成了“天使”！

这其中的内在机理，到底是什么？能否将这种机理推广到其他制度上去，使我们的制度具有自动执行的能力？犯人船制度与制度设计两个人要分一个饼，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谁要怀疑他少分了一丁点，就会跟对方没完。怎么切，最公平？很多人会想，这还不简单，找个公证人，二一添作五；可公证人的公正如何保证？找个监督人；可监督人的公正又如何保证？找个监督人的监督人……许多机构就是这样，通过不断地加人加岗，来达到加强监管的目的，然而事实证明，这是一条死胡同。最简单的办法：你先切，我先拿，自然天下太平。切饼的人，如果自做聪明，把饼分得一半大一半小。当他发现留给他的是小的那一块，只能煽自个儿的耳刮子。挑饼的人，如果发现他那一半夹着萝卜干而另一块里有花旗参，心里恨得直咬牙嘴上还自吹是我让你一马。现在有n（n>2）人分粥。请你设计一个程序，使得他们中的每个人都觉得公平。制度与制度设计七个人住在一起，他们想通过制定制度来解决每天的吃饭问题——无计量工具或刻度容器的状况下分食一锅粥。大家发挥聪明才智，试验了很多办法，形成了以下种种规则：规则1：指定或选举一个信得过的人主持分粥。但很快大家发现，这个人为自己分的粥最多，换一个人也是如此，于是废除了这一容易滋生腐败的制度。制度与制度设计1规则2：指定一个分粥人士和一名监督人士，起初还比较公平，但后来，分粥人士与监督人士从权力制约走向“权力合作”，这两人分到的粥最多，制度再次失败。规则3：民主选举一个分粥委员会和一个监督委员会，形成民主监督与制约机制。公平基本上做到了，可由于监督委员会经常提出各种议案，分粥委员会又据理力争，一番争吵下来，粥吃到嘴里全是凉的。这种制度效率太低。制度与制度设计规则4：谁也信不过，干脆大家轮流主持分粥，虽然看来平等了，但每人在一周中只有一天吃得打饱嗝，其余六天都饥饿难挨。大家认为这一制度造成了资源浪费。规则5：对于分粥，每人均有一票否决权。虽然看似公平，但恐怕最后谁也喝不上粥。规则6：每人轮流值日分粥，但分粥的人最后一个领粥。在这一制度下，七只碗里的粥每次都是一样多。制度与制度设计制度设计制度调研理念提取模型分析系统控制机制设计目标设定实验检验文字编排交付使用运行维护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环节1：现状调研与理念提取，包括六大工序：外部环境调研→内部生态调研→关系网络分析→设计目标界定→设计理念提取→设计原则确立→环节2：模型建构与机制分析，包括五大工序：利益势分析→博弈论分析→运筹学优化→系统动力学分析→生态演化分析→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制度设计流程关键环节说明：外部环境调研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组织微制度体系社会宏制度体系组织微制度体系关键环节说明：内部生态调研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关键环节说明：设计目标界定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核心目标主要目标次要目标关键环节说明：设计目标界定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自上而下自下而上企业目标管理流程关系分析关系关系框架制度功能制度目标制度设计的流程与方法关键环节说明：利益主体分析制度设计的流程与方法关键环节说明：利益主体分析关键环节说明：利益势分析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关键环节说明：博弈论分析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看重经济收入的部门（如人事部、财务部）强调集体荣誉感的部门（如市场部、营运部）高自律性低自律性高自律性低自律性管理层高努力0，-3+x-3，0-2y0，-2+2x-2，0-y低努力3，-3+x0，3-2y2，-2+2x1，1-y注：圆圈内为纳什均衡状态，x为集体荣誉带来的收益，y为经济惩罚造成的损失关键环节说明：系统动力学分析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关键环节说明：系统动力学分析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关键环节说明：系统动力学分析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关键环节说明：系统控制分析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主反馈制度监督机构制度规定控制给定值偏差状态反馈－关系对象制度执行机构执行旁路反馈局部反馈扰动扰动前馈－关键环节说明：系统仿真检验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系统模型计算机建立数学模型建立仿真模型仿真实验结果分析关键环节说明：管理实验检验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陶瓷业中，坯体在磨制后，还需逐个补水，以消除磨痕、平滑坯面、除去坯屑，以往这两道工序中的任何一个出现问题，只有在上釉或者烧制后才能发现，根本无法厘清责任，扣奖金都不知道该扣谁的，谈何质量控制。怎么办？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我们的建议：在瓷业公司人事招聘制度中专门增加一条：“磨坯工、补水工必须招一对（最好是夫妻）”。让夫妻两个分驻前后工序，“肉烂了，也是在你们自家锅里”。从此以后，景德镇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招聘启事：“招磨坯工、补水工一对”。巧妙的制度安排，可以让管理变得更简单。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快递公司的快件分拨中心，防火工作是重中之重，所以，公司颁布了“严禁吸烟”的禁令，违者罚款200元，奖励给举报者。然而这一禁令并没有起到作用，总有一些“瘾君子”在操作场地抽烟，却无举报者挺身而出，最终酿成一起火灾。事后，在“执行力”管理专家的建议下，公司建立了巡查制度，加大了奖惩力度，管理成本增加了，可效果并不理想。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我们通过走访调研，了解到：带头违规的是一些班组长，员工不愿意出面举报，是担心“县官不如现管”，被直管领导所记恨，在未来的工作中遭到打击报复，从而形成“上级管不到、同级不好管、下级管不了”的尴尬局面，上行自然下效，抽烟屡禁不止。怎么办？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显然，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奖惩力度，如果不对举报者和被举报者的博弈地位进行调整，或设置一种地位转换机制，提高举报奖金是无济于事的，“重赏之下，未必有勇夫”。根据这一分析结果，快递公司出台了一项新的规定：员工对班组长违规抽烟举报属实者，经济上予以重奖，职务上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班组长。自此以后，在操作场地违规抽烟的现象再也没有了。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二战期间，美国空军所用的降落伞是由民营企业生产的，经常在安全性能方面出问题，在厂商的努力下，合格率终于达到了99.9%，不过仍然离军方要求的100%还差那么一点点。当军方要求继续提升品质时，企业老板们却不以为然，反而辩解说，没必要改进，能够达到这个程度已接近完美，任何产品都不可能达到100%的合格，除非奇迹出现。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然而，99.9%的合格率，意味着每一千次跳伞中，就会有一个士兵因产品质量问题而送命，显然这会让伞兵在跳伞时心存疑虑，影响士气。怎么办？军方没有同厂商“打嘴仗”，而是径自改变检查产品质量的方法，从厂商们前一周交货的降落伞中，随机挑选出一个，让企业老板装备上身后，亲自从飞机上跳下。这个办法实施以后，奇迹出现了：降落伞的不合格率，立刻变成了零。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为什么制度一改，厂商们就不再讨价还价，而是“乖乖地”做好产品呢？原因很简单：这些老板们，可以对每千次跳伞必死一兵的现象漠然视之，毫无人道主义同情，却绝不会拿自家的性命开玩笑，一旦“主体归位、利益内嵌”，让他们自己先当一回“伞兵”，体验成为“千分之一”的感受，结果，产品质量史上的奇迹就真的发生了。如何制定科学合理的制度美国记者托马斯•弗雷德曼在为《纽约时代周刊》所写的一篇短评中，有这样一句话，“美国强大的真正力量，来自于我们所继承的良好的法律与制度体系——有人说，这是一种由天才们设计，并可由蠢才们运作的体系。”这一说法，固然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但对我们却不无启迪。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一个管理实验有一位管理学者，在德国、美国和中国，各选了一个公用电话亭，在电话亭的两边分别标上“男、女”二字，结果……制度能否见成效，不在于文本是怎么写的，而取决于制度执行所形成的最终状态，制度博弈所达到的最终均衡。世界上，每片树叶都是不同的，每个组织也不同。制度，适合的就是最好的，制度设计，就是从活生生的现实出发，既要瞻前，也要顾后，量体裁衣、量身订做，制定出适合于自己的制度。那么，制度设计，第一步要做的是什么呢？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有人说是人性假设，即首先要假定人性善恶，才能从源头上为制度设计提供前提。按照前人的教诲，“从好人假设出发，必然设计出坏的制度，导出坏结果；而从坏人假设出发，则能设计出好的制度”

，所以，必须“假定每个人都是会拆烂污的瘪三，他的每个行为，除了私利，别无目的”。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理念休谟：“政治家们已经确立了这样一条准则，即在设计任何政府制度和确定几种宪法的制约和控制时，应把每个人视为无赖——在他的全部行动中，除了谋求一己的私利外，别无其他目的。”孟德斯鸠：“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理念有人说是价值取向，即首先要设定核心理念，才能在过程中为制度设计提供指引，诸如效率、公平、正义、人权等，就像点燃一盏永不熄灭的神灯，照耀着前进的方向。例如，“正义是社会制度的首要价值”，所以社会制度应当“符合地位最不利的人的最大利益”

，“一个保护人权的制度就是好制度，一个侵犯人权甚至不承认人权的制度就是坏制度”。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理念有人说是模型建构，即首先要设想行为模式，才能在逻辑上为制度设计提供模板，诸如议价模型、寡头竞争模型、委托—代理模型等，不管情况多复杂，假设几下、划拉几下、计算几下，几个方程便把问题搞掂，就像许多经济学家经常干的，“只要将复杂的经济行为简化为一个线性方程，然后求出其帕累托最优解……从此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理念唉，在这些人看来，地球不是绕着太阳转，而是绕着他的脑袋转，绕着他脑袋里那些神圣而伟大的假定、理念、模型转。先入为主、主观臆断，所谓的分析和论证，不过都是做做样子，先有结论，后有分析，分析是为结论捧场的；先有判断，后有论证，论证是为判断献媚的；捧着本本当圣经，口号喊得震天响。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理念而真正科学的态度，是不作预设、没有预设，到现实中去寻找答案。多数人到底属于善良还是邪恶？价值观到底选择公平抑或效率？当事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行为模式？这一切，都要通过调查才能弄清楚，只有掌握真实的具体的情况，才能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怎么做、什么时候做。一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制度设计的出发点，不是那些供在神龛、受人膜拜的理念信条，而是脚踏实地搞调研，实事求是摸情况。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理念快递业务，不外乎是收件、中转、分拨、派送这四个主要流程，甲地收件，收件的同时收钱，按照传统的观点，乙地派件，也应当得到补偿，甲方须付派送费给乙方。但是在申通快递，对不起，派送是无偿的，因为同样也会发生乙地收件、甲地派件，那就派送费互免。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理念甲乙双方规模不同，这样做会不会有失公平？对，就是不公平，谁让你不多收件，吃亏的一方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只能靠自己疯狂开拓本地市场，扩大收件业务，才能够让对方多派件。这便是自激励机制，正是在此机制下，申通业务量呈几何级数增长，而且互免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没有财务结算，也就没财务漏洞可言，什么内部核算、信用管理、风险控制、资金调度、审计监察等等，统统不需要。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理念制度设计的原则，往往是对偶的，汇聚在同一项制度中，便构成了该制度的原则域。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原则原则A0原则A1原则B0原则B1原则C0原则C1原则域但这些对偶原则的确立，都是从实践中来，从群众中来，从调研中来，没有什么先验的教条框框。比原则更重要的，是原则发挥作用的前提、条件、范围和界限。这其实意味着，原则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突破的，“世易时移，变法宜矣”。不存在什么终极的、绝对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对于前人总结出来的条条框框，敬畏而不迷信，尊重而不盲从，根据实际情况，合理取舍，灵活把握，必要时，也可以创造性地超越或扬弃这些原则。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原则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模型先验知识演绎分析模型构造调研数据可信度校验归纳程序设计目标目标协调最终模型制度设计学构建规则时，是在调研和模型分析的基础上，先寻找元规则，再作结构化、模块化的扩展。所谓元规则，就是在制度的全部规定中，可以衍生出其他规定并由以统领其他规定的那一条或那几条核心规则。约法三章，虽然极其简单，却是汉朝立法的开端，其他的律令科比、定罪量刑，无外乎都是在此基础上的不断延伸、扩展、细化、配套和完善，譬如诬告反坐、自首减免等。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框架元规则是一项制度的全部规定、演绎过程建于其上的“始基”。有了元规则，其他规定都可以根据其内在的逻辑合理地演绎出来，正如汉律将“杀人者死”推展到各种情形，自然而然地派生出对无故杀人的“贼杀”、合谋杀人的“谋杀”、斗殴致死的“斗杀”、玩笑致死的“戏杀”和过失致死的“过失杀”的区别对待。是以在制度制定的顺序上，一般来说，先有元规则，后有整套制度，整套制度是从元规则扩展而来的。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框架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框架元规则应对2应对1预案模块运行模块流程2流程1总则附则……情况2情况1…环节2环节1…给制度内置一整套系统控制机制，要比完善制度的个别规定、修补制度的个别漏洞来得更加紧要。导弹之所以能精确命中千里之外的目标，并不是飞行过程中的每个步骤、每个环节，事先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完美无缺，而是依靠系统的反馈与控制。同样的道理，无论多么周详的制度，也不敢说自己做到了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缺陷和漏洞，但只要有了动态反馈与系统控制，就可以在出现偏差时纠正偏差，出现问题时解决问题。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自控但在传统简单思维中，许多的立法者，总是一味地在制度完备上下功夫，一味地在细枝末节上做文章，幻想制定出“尽善尽美、无懈可击”的完美制度。这种做法，其实只会陷入一个怪圈：制度规定得越周全，就会越复杂，防线拉得越长，就会出现更多的漏洞和薄弱环节。国内的许多法律即是如此，为求周详和完备，不断地出台“司法解释”和“补充规定”，而到最后，又不得不尴尬地“给解释作解释”，“给补充作补充”。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自控制度设计与法律重构制度设计学VS法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