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古代汉语中的重叠复合副词

1、浅议古代汉语中的重叠复合副词重叠复合副词是指由语素重叠构成的并列式合成副词。只有时间、程度、状 态、范围单音节副词能重叠形成重叠复合副词，其它类型单音节副词不能。统计 发现，重叠复合副词都有先于它产生的对应的单音节复合副词，且重叠后的复合 副词功能趋于单一。通过对比分析分现，在语义上，副词AA的义项通常要大大 少于副词A，它们大多是对副词A某个语义项的突显，有些语义上与副词A有 较大差别；在组合功能上，副词AA在重叠后，可饰成分的范围趋向窄化；且副 词AA一般要求所饰成分为多音节形式。由此证明重叠复合副词与其对应的单音 节副词在语义和功能上基本相同的传统判断是不准确的。此外，重叠复合副词的 大

2、量出现受语义和韵律需求的影响。关键词：重叠复合副词语义分析组合功能产生动因重叠复合副词是指由语素重叠构成的并列式合成副词，即由副词A重叠后构 成的副词AA。近代汉语中由于受汉语词汇单音节向双音节词汇发展的趋势的影 响，重叠复合副词大量出现，成为近代汉语副词的重要特点，但事实上，古代汉 语中就不乏这种类型的副词，但因学术界认为“重叠构词后，副词AA的语义和 功能都与副词A基本相同”1，所以它们一直未受到关注。其实，重叠复合副词 中，副词A与副词AA是有差异的，需要加以区分。1重叠复合副词的分类穷尽式的搜查了何乐士(2006)的古代汉语虚词词典，陈霞村(1992) 的古代汉语虚词类解，王海棻、赵长

3、才(1996)等的古汉语虚词词典以及 杨伯峻、何乐士 (1992)的古汉语语法及其发展这四本书，统计了古汉语中常 用的重叠复合副词，共46个。杨伯峻、何乐士按照副词的功能将其分为十一类， 即时间副词、程度副词、范围副词、否定副词、疑问副词、推度副词、判断副词、 连接副词、劝令副词和谦敬副词。根据这个分类，对这46个重叠复合副词统 计如下：时间副词：忽忽 急急 快快匆匆 徐徐 缓缓 迟迟 慢慢 渐渐 垂垂 常常 时时日日每每比比频频屡屡累累连连永永久久长长刚刚数数程度副词：弥弥越越稍稍略略恰恰颇颇状态副词：暗暗断断白白递递历历特特偏偏刚刚万万的的卒卒范围副词：通通仅仅堇堇各各两两刚刚单单颇颇时间

4、副词24个，程度副词6个，状态副词11个，范围副词8个。副词兼类的现象在古代汉语中是非常常见的，尤其是时间副词和状态副词。 但在上面的词语中除了 “刚刚”兼属时间、状态和范围副词外，“颇颇”兼属程 度副词和范围副词外，其余的都是单一用法。但事实上，“白”、“略”、“每”、“颇”、 “恰”、“日”等许多单音节副词都是兼类副词，所以，可以认为单音节副词重叠 后所构成的重叠复合副词功能总体趋于单一。通过考察发现，以上46个重叠复合副词，无一例外的具有一个相对应的单 音节副词A,且单音节副词先于重叠复合副词而产生和运用。此外，根据杨荣祥 （2001）对副词的来源和形成条件的论述，有些合成副词它并不是由

5、实词直接虚 化而来的，而是通过间接虚化，即词义由“实”到“虚”的过程不是体现在词的 层面，而是体现在构词语素层面。3重叠复合副词就都属于间接虚化的情况，虽 然构成它们的副词A是通过实词虚化而来，但它们全是由已经完成虚化过程的 单音节副词直接组合而成。为了表述方便，以下用副词AA和副词A分别表述 重叠复合副词与其相对应的单音节副词。2副词AA与其副词A的对比分析2.1语义对比分析传统观点认为副词AA与副词A的语义基本相同，但对它们的语义进行考 察后发现这个观点不尽然。事实上，副词A和副词AA的语义之间存在如下关 系：（1）重叠复合副词与其对应的单音节副词之间，意义上有很密切的联系。副 词AA通常

6、是对副词A的某一义项的重叠和突显，在多数情况下都表示副词A 语义的加重。如下面例子中，b组中的副词AA相比a组中的副词A语义更重。1永；永永a乐郊乐郊，谁之永号。（诗魏风硕鼠）b然后祖宗之功德施于万世，永永无穷。（汉书景帝纪）万；万万a淳死之后，新妇遗腹得雄，便以为家门之幸；如其不然，万勿置后。（夏 完淳集狱中上母书）b不暇春问，万万深察，不敢疏也。（后山居士文集与鲁直书）（2）副词AA通过重叠后产生副词A所没有的新的语义。其中有6个副词 属于这种情况，它们是忽忽、弥弥、递递、历历、各各、两两。3忽；忽忽al于是当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六岁忽至，草木成实。（列子汤问）一 一情况来得迅速而又出乎意

7、料，忽然、突然之意。a2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白居易琵琶行）情况来得 迅速而又出乎意料，忽然、突然之意。bl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兮将暮。（楚辞离骚）一一很快、急速。b2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司马迁报任安书迷惘、 怅惘。弥；弥弥a史之记言，既多润色，故前载所述有非实者矣。后之作者又生意改之，于 失实也，不亦弥远乎！（三国志武帝纪注）表示程度进一步加深，相当 于“更”、“更加”。bl弥弥其失，岌岌其国。（汉书韦贤传）表示程度逐渐加深，相当 于“稍稍”“渐渐”。b2其有犯者，便收朝廷。若私遗脱，些弥不绝，主者髡截，叹无反已。（风 俗通怪神城阳景王祠）表示动作接连不断，相当

8、于“连续”。b3罗网翳稻梁，江湖水弥弥。（黄庭坚放言）表示水大，相当于“茫 茫”。递；递递al巧谋并行，诈术递用。（吕氏春秋先己）表示不同动作交替施行。a2鲁达等相继递进，弼军屡却。（隋书贺若弼传）表示动作依次进 行。b切切百千语，递递三四更。（杨万里感秋五首）表示接连不断。两；两两a右手画圆，左手画方，不能两成。（韩非子功名）表示施动双方 同时施行某种动作或共存于某种状态中，“两边”“双方”“二者同时”。b儿又有两两相牵，屈一足而跳曰：“天将大雨，商举齐舞，今齐获之。”（说 苑辨物）表示双方共同实施某种动作行为。各；各各a且人各有能，有不能。（左传成公五年）一一总体中的每个成员都无 例外地进

9、行某活动或具有某特征，相当于“都”“皆”。b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所作）表 示整体内的每个成员都做出同样的动作行为，相当于“各人自己”。历；历历al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汉书艺文志）表示动作的连续性。a2大小之战十百合，而希有功。历察其败，无他故焉，皆将不明于变势， 而士不劝告于死敌也。（潜夫论劝将）表示动作的周遍性。b珠历历可数也。（明-魏学洢核舟记）表示事情或情况一个一个， 清清楚楚地。（3）一般来说，副词A的义项要多于副词AA。副词A的义项相对较多， 这符合古汉语一词多义的特点。在46个词中，有12个单音节副词只有1个义项， 如快快、匆匆、缓缓、迟迟、慢慢

10、、屡屡、累累、连连、数数、断断、各各、弥 弥、两两等。其余的都有2个或2个以上的义项，最多的甚至有7个义项。但副 词AA的义项一般是单一的，通过考察，以上46个副词中除了 “刚刚”、“忽 忽”具有两个义项，“弥弥”有3个义项，“颇颇”具有4个义项外，其余的都只 有1个义项。2.2组合功能的对比分析2.2.1语法属性的选择杨伯峻、何乐士 （1992）认为“副词是谓语的重要标志”囹，而杨荣祥认为应该 在此基础上略作修改，他认为“副词是指能充当谓词性结构中的修饰成分而从不 充当被修饰成分的词”，“副词是谓词性成分的标志”。此处的谓词性成分就是指 能在一个句子中充当谓语、具有表述功能的成分。所以，我们

11、认为副词可以修 饰谓语和其它可以充当谓语的成分，包括动词、形容词、主谓结构以及一些名词 和数量结构。以此为标准，对重叠前后副词A与副词AA的可饰成分对比后发 现：副词AA在重叠后，可饰成分的范围趋向窄化。具体如下：“渐”可修饰动词和形容词，“渐渐”只可修饰动词。“垂”可修饰动词、形容词和数量词，“垂垂”只可修饰形容词。“常”可修饰动词、形容词还可置于句首，“常常”只可修饰动词。“时”可修饰谓语，也可置于句首，“时时”只能修饰谓语。“日”动词、形容词前、句首，“日日”只能修饰动词和形容词。“比”可修饰动词、谓语，也可置于句首，“比比”只能修饰谓语。“永”可修饰动词、谓语，“永永”只能修饰谓语。“

12、长”可修饰动词或形容词，“长长”只能修饰动词。“稍”可修饰动词、形容词或谓语，“稍稍”只能修饰动词。“断”可修饰动词，“断断”只能修饰动词否定式。“特”可修饰形容词或动词谓语，“特特”只能修饰动词谓语。“的”可修饰动词和谓语，“的的”只能修饰动词。“卒”可修饰动词和谓语，“卒卒”只能修饰动词谓语。“各”可修饰谓语，各各只能修饰动词谓语。“两”可修饰动词，“两两”只能修饰动词谓语。除以上15个词，可饰成分趋于窄化外，还有9个词与副词A可饰成分处于 交叉状态，而剩下的23个词与副词A 一致。2.2.2音节构成的选择杨荣祥（2001）曾提到，单音节副词对被饰成分的音节构成没有限制，双音 节副词则一般

13、要求被饰成分是多音节形式。虽然这一规律并非绝对，但在对重叠 复合副词语料的考察中也发现了这一明显倾向。值欢无复娱，每每多如此。（陶潜杂诗）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墨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庄子骈拇）饮多时也，天子带酒观师师之貌，越越的风韵。（宣和遗事亨集）峻岭高岭总安安致，怆怆偏布不容针。（敦煌变文集降魔变文）着我如今疼痛不止，以此特特托梦与你来也。（元曲选昊天塔一 折）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 欲言，无可进者。（战国策齐策）但也有例外的情况，在诗词中，出于韵律的需要时，它们有时可以修饰单音 节。语东风，共流转，谩作匆匆别。（清真集看花回咏眼）对花情脉脉，望

14、月步徐徐。（李珣女冠子）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苏轼陌上花诗）3重叠复合副词产生的动因3.1语义上的需求语言的表达通常是主观的，人们表达的丰富性常常需要丰富的词汇来支撑， 当原有的词汇系统无法满足表达需要的时候，就会有一批新的词应运而生。但受 语言的经济性明晰性原则的影响，当语义上有需求时，人们一般不会去重新创造 新词增加表达的难度，而会倾向于在原有的熟悉的词汇中去寻求新的表达方式， 这同量词的形成过程是类似的。认知语言学上有重叠象似的说法，将两个或多个相同的物体归在一起，或者 在一段时间内重复相同的动作，它常常会表达某种状态的程度的加深。若语言在 词法和句法构造上用重叠或重复的形式

15、去表达这些意义，我们就可以说这种结构 是以象似的方式构造而成的。戴浩一将重叠象似动因定义为：语言表达形式的重 叠（重复）对应于概念领域的重叠（重复）。如果将其对应到重叠复合副词上 来说，这种构词法上的重叠，其形式上的重叠也就意味着语义上的程度的加深。 这与我们前面讨论的结果是不谋而合的。当人们需要采用比一般情况更深层次可 更高程度的修饰意义时，可能就会采用这种构词方式。当这种需求大时，这种重 叠组合方式使用频繁后，就可能从一种临时的组合，转变为固定的组合。另外，前面的对比分析中也发现，副词AA 一般只具有一个义项，且这种意 义通常是很常用的。其实，在重叠的过程中，副词A的某个重要意义突显出来

16、了，这相比需要从多个意义中进行选择来理解言语，显然要更适合人们的需求。3.2韵律上的需求句法结构除了受句法规则的制约外，还要受韵律规则的制约，语言往往都讲 究韵律上的和谐，汉语尤其如此。重叠复合副词大部分产生于古代汉语中，但在 近代汉语中大量出现，频繁使用。究其原因，“双音节副词的大量产生是与汉语 词汇普遍双音节化相适应的。” 7从韵律上来说，复音副词与双音节或多音节形 式的结合更符合标准音步的组合规则。所以当单音节副词无法满足需求时，重叠 复合副词的出现就能满足韵律需求，这样的结合是对韵律美的追求。此外，叠词 往往在韵律上具有美感，重叠复合副词在诗歌中的大量出现就为此提供了佐证。4结语重叠复

17、合副词是一类特殊的副词，它的大量出现是受到词汇的双音节化的影 响。它在副词中所占的比例并不小，对它的分析也是古代汉语副词研究中非常重 要的部分。通过以上分析，发现重叠复合副词与其对应的单音节副词关系非常密 切，但它们之间的差别也是很明显的，需要引起重视，并加以区分，以帮助更好 的学习和理解古代汉语。许多研究者笼统的认为这二者之间在语义和功能上基本 相同的看法是存在偏误的。注释：1杨荣祥.近代汉语副词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145.杨伯峻,何乐士.古语汉语语法及其发展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2,224.杨荣祥.近代汉语副词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190.杨伯峻，何乐士.古语汉语语法及其发展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2,223.杨荣祥.近代汉语副词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07.张敏.认知语言学与汉语名词短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