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玩忽职守案件中的介入型因果关系

1、浅析玩忽职守案件中的介入型因果关系日前，笔者代理一起张三和李四涉嫌玩忽职守罪刑事案件。案件事实本身并不复杂，但是案件所涉及到刑法上的因果关系问题确实让人难以判断。难以判断的理由有三。其一、刑事案件因果关系认定问题是我国理论界传统的争点和难点，且目前我国立法和司法解释并未确立因果关系认定的规则，司法裁判无据可依，该问题的解决更多依赖司法官的自由裁量。其二、因果关系的类型分为简单型因果关系和介入型因果关系，介入型因果关系相对于简单型因果关系的判断更加复杂。其三，本案属于介入型因果关系的类型，而且没有同样案例可循，尤见判断之难度。由于本案已经由检察院反渎局侦查终结，对张三和李四以玩忽职守罪移送起诉到

2、公诉部门，笔者所代理的李四将面临被刑事追究的后果。因为刑法上的因果关系问题往往决定罪与非罪的问题或者罪轻与罪重的问题。所以本案必须要寻找一个有说服力的理论基点进行判断，以便对李四的犯罪定性问题作出准确的评估。笔者尝试从以下的理论基点对本案进行因果关系的判断。一、本案例所引发的因果关系的问题简要案情：犯罪嫌疑人张三与李四在我市某地税分局任分局长与税收管理员。A企业是仓储物流企业于2011年在该分局办理了税务登记手续，依税收规定A企业经营中所使用土地每年按4.5元/平方米交纳土地使用税。2011年末，李四去核量A企业使用的土地面积时（因该土地没有土地证，只能依照实际使用面积来认定纳税面积），A企业

3、负责人王五告诉他当时使用的土地面积是25亩，李四就按照实际使用的25亩为A企业算出土地使用税每年是8万余元。从2011年开始到2014年，李四和张三多次要求A企业按期交纳土地使用税，并下了四次欠缴通知书。A企业只在2012年交了3万元。一直没有交纳税款，不交税的理由是企业亏损没有钱交税。期间2012年春节，王五给李四200元购物卡，给张三500元购物卡。2012年6月以后，A企业实际使用的土地面积增加了，张三和李四疏于监查并没有重新核量A企业增加的土地使用面积，还是按照25亩为依据来计算A企业土地使用税。2015年8月经司法鉴定机构测量A企业实际使用土地面积为62亩。经司法鉴定从2011年10

4、月到2012年6月按照25亩计算，从2012年7月到2015年2月按照62亩计算。A企业欠缴土地使用税49万余元，欠缴滞纳金9万余元，欠缴罚款24万余元。总计83万余元。检察机关认为张三和李四有二个失职行为，其一、计算税款时，仍以初建时A企业所使用土地面积25亩进行土地使用税的核算，少计算了A企业扩大使用面积至62亩后应当交纳的土地使用税。其二、对于A企业拖欠税款没有采取相应的强制执行措施。两项失职行为致使国家利益遭受重大损失。另查，A企业2011年亏损10.7万元，2012年亏损16万元，2013年盈利9.5万元，2014年亏损1.1万元，累计亏损18.3万元。到2015年3月税务机关虽然对

5、A企业采取了强制执行措施，因为企业亏损。基本没有可执行财产，只执行了账面上的余额1600元钱。根据以上案例事实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张三与李四的失职行为与国家税款万元收不上来之间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1、刑法上的因果关系是犯罪客观危害中的一个主要内容，它反映了危害行为与危害结果之间的内在联系，正确解决刑法上的因果关系，对于正确解决危害行为应当承担的刑事责任有重要意义。2、根据我国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条规定【滥用职权罪；玩忽职守罪】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滥用职权或者玩忽职守，致使公共财产、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本案中检察机关认定的张三和李四的罪名是玩忽职守罪，构成此罪依

6、据刑法法条，除了要具备玩忽职守的失职行为，和给公共财产、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两个要件之外，还要具备失职行为“致使”重大损失这个因果关系成立。也就是说如果失职行为与重大损失之间不具备刑法上的因果关系，那么失职行为就不能用玩忽职守罪来追究刑事责任。二、介入型因果关系的理论基点（一）、从指导案例中能够找到介入型因果关系的理论基点。我国是大陆法系国家，以成文法的运用为主要特点。但现在随着我国案例指导制度的建立，重视司法活动的价值，审视指导性案例的裁判理由，提炼相关裁判要旨，是发展、完善我国法律规则体系的重要渠道，对我国以后的司法实践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刑事审判参考是最高人民法院主办的，每期都刊

7、载了许多鲜活的案例。这些案例是从全国各地浩如烟海的案例中挑选出的，由各地法院审结，具有广泛的代表性，并经过最高法院相关业务庭的加工提炼，进行审编，有的甚至由最高法院相关业务庭法官直接执笔。经过最高法院业务庭法官的加工后，这些案件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最高法院的立场，对以后的刑事案件审判具有指导作用。因此这些案例具有代表性、权威性，对其进行研究，分析其裁判理由中确立的因果关系认定的基本方法和裁判规则，对于深化理论研究和指导司法实务具有重要意义。笔者从刑事审判参考(总第37期) 龚晓玩忽职守案-渎职犯罪的因果关系判断？一文中找到了介入型因果关系的理论基点。（二）、龚晓玩忽职守案无罪的裁判理由和理论基点1

8、、基本案情。被告人龚晓，男，任原四川省黔江地区公安处交通警察支队车辆管理所警察。重庆市黔江区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龚晓犯玩忽职守罪，向黔江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黔江区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 1998年12月，黔江地区车辆管理所下辖的彭水县村民蒋明凡持有的驾驶证有效期届满后，向彭水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申请换证。彭水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对蒋明凡的申请初审后，将其报送给黔江地区车辆管理所审验换证。1999年3月22日，时在黔江地区车辆管理所负责驾驶员体检工作的被告人龚晓收到蒋明凡的机动车驾驶证申请表后，在既未对蒋明凡进行体检，也未要求蒋明凡到指定的医院体检的情况下，违反规定自行在其机动车驾驶证申请表上的

9、“视力”栏中填写上“5.2”，在“有无妨碍驾驶疾病及生理缺陷”栏中填上“无”，致使自1995年左眼视力即失明的蒋明凡换领了准驾B型车辆的驾驶证。此后，在2000年、2001年及2002年的年度审验中，蒋明凡都通过了彭水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的年度审验。2002年8月20日，蒋明凡驾驶一辆中型客车违章超载30人（核载19座）从长滩乡驶向彭水县城，途中客车翻覆，造成乘客26人死亡、4人受伤和车辆报废的特大交通事故，蒋明凡本人也在此次事故中死亡。经事故认定，蒋明凡此次事故负全部责任，乘客不负事故责任。黔江区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龚晓在蒋明凡申请换证时，未能正确履行职责，致使蒋明凡驾驶证换证手续得以办理，

10、但其效力仅及于当年，此后年审均在彭水县交警大队办理，且现有证据不能确定发生车祸的具体原因，被告人龚晓的行为不构成玩忽职守罪，判决被告人龚晓无罪。一审宣判后，黔江区人民检察院以判决认定被告人龚晓的失职行为与蒋明凡所驾车辆发生的交通事故之间没有刑法上的因果关系错误，被告人龚晓构成玩忽职守罪，向重庆市第四中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重庆市第四中级人民法院经开庭审理认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证管理办法的规定，在对驾驶员审验时及驾驶员申请换领驾驶证时，黔江地区车辆管理所均负有对驾驶员进行体检的义务。驾驶员蒋明凡在申请换证时，被告人龚晓未履行对其身体进行检查的职责，其玩忽职守行为客观存在，但其失职行为与

11、“8.20”特大交通事故之间不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因此，不能认定被告人龚晓的玩忽职守行为已致使公共财产、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进而，不能认定其行为已构成玩忽职守罪。裁定驳回抗诉，维持原判。2、介入型因果关系的理论基点。其一、被告人龚晓的玩忽职守行为客观存在。其二、被告人龚晓的玩忽职守行为与“8.20”特大交通事故之间没有刑法上的因果关系。其理论基点是：在判断行为与结果之间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时，应以行为时客观存在的一切事实为基础，依据一般人的经验进行判断。在存在介入因素的场合下，判断介入因素是否对因果关系的成立产生阻却影响时，一般是通过是否具有“相当性”的判断来加以确定的。在“相当

12、性”的具体判断中，一般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进行：（1）最早出现的实行行为导致最后结果发生的概率的高低。概率高者，因果关系存在；反之，不存在。（2）介入因素异常性的大小。介入因素过于异常的，实行行为和最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不存在；反之，因果关系存在。（3）介入因素对结果发生的影响力。影响力大者，因果关系不存在；反之，因果关系存在。当然，如果介入行为与此前行为对于结果的发生作用相当或者互为条件时，均应视为原因行为，同时成立因果关系。上述三个方面由日本学者前田雅英教授提出，近年来我国学者多有借鉴。其目的是对“相当性”进行具体判断，从而考察因果经过相当与否。而这正是德日相当原因说的观点。其认为按照我们

13、社会生活上的经验，通常认为从某行为中发生某结果是一般的、相当的时候，就承认因果关系。只要属于经验法则上罕见的情况、通常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均不得予以考虑因果关系。因此，在龚晓玩忽职守案裁判理由中最高法院采纳了日本理论界占通说地位的相当因果关系理论。综上所述，笔者认定介入型因果关系的理论基点就是相当因果关系理论。就本案而言，从本案的行为与结果之间的联系看，与“8.20”特大交通事故有联系的因素有三个：一是被告人龚晓在蒋明凡换证时的体检失职行为；二是换证以后各年度审验中的他人审验失职行为；三是驾驶员蒋明凡的违章驾驶行为。从行为与结果联系的紧密程度看，在上述三个因素中，最后一个因素是导致事故发生的直接

14、原因，前两个因素不可能单独导致交通事故的发生，其只有依附于最后一个因素，才能产生本案的结果。在不存在第二个因素的情况下，判断被告人的行为与交通事故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并不困难。正是由于第二个因素介入在被告人龚晓的失职行为与本案的损害后果之间，使得判断被告人龚晓的失职行为与损害结果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的问题变得较为困难和复杂。由于被告人龚晓为蒋明凡出具的虚假体检结论的效力只有1年，如果蒋明凡驾驶的汽车在其换证的当年度由于其本人的原因而发生了交通事故，毫无疑问，该损害结果与被告人龚晓的玩忽职守行为之间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其应对损害结果负责。在龚晓出具虚假体检结论之后的年度审验中，蒋明凡能够通过审

15、验，完全是由于他人体检失职行为所致，而非龚晓的失职行为所致，因为龚晓的体检行为在1年之后已经归于无效。在其后的年度审验中，相关人员如果认真履行了职责，则蒋明凡不可能通过审验，其当然也就不可能合法地从事驾驶工作，“8.20”特大交通事故也可能就不会发生。就龚晓的失职行为和其后的失职行为对交通事故发生的影响力而言，前者对结果的发生在法律上已经不具有影响力。故此，龚晓的失职行为与交通事故之间不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尽管被告人龚晓客观上存在失职行为，可依照其他有关规定予以行政处分，但其行为不构成玩忽职守罪。三、相当因果关系理论在本案中的运用。首先，确立本案导致国家税款49万收不上来（也就是国家利益重大

16、损失）的三个因素，一是张三与李四的二个失职行为；二是A企业几年来经营亏损；三是A企业拖欠49万土地使用税。在上述三个因素中，第二个因素是导致第三个因素发生的直接原因。第一因素不能直接导致第三个因素的发生。因为即使张三与李四尽职尽责，如果A企业几年亏损，第三个因素照样发生。所谓国家税款49万收不上来的重大损失也照样发生。如果不存在第二个因素，A企业有能力纳税，因为张三与李四的失职致使A企业拖欠税款。毫无疑问，张三与李四的失职行为与国家税款收不上来的重大损失之间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二人应对重大损失负刑事责任。但是，因为存在A企业几年亏损这一介入因素。使得二人的失职行为与A企业拖欠税款之间的因果关系被阻断。就张三与李四的失职行为和其后的A企业几年亏损对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