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论文）俄罗斯思想史上的“水晶宫”意象研究.pdf

i 俄罗斯思想史上的“水晶宫”意象研究俄罗斯思想史上的“水晶宫”意象研究 姓名：王光灿 导师：犹家仲 教授 专业: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研究方向：欧美文学 年级：2005 级 中中 文文 摘摘 要要 本文围绕着“水晶宫”这一意象，引入陀思妥耶夫斯基与车尔尼雪夫斯基 两位作家关于“水晶宫”的争论与思考，探讨“水晶宫”在俄罗斯思想史进程中 所起到的作用， 通过追索 “水晶宫” 意象在俄罗斯思想文化中的产生根基与发展， 来探讨其独特价值与启示意义。 本篇论文分三章。在第一章，本文致力于叙述“水晶宫”的起源以及在几位 俄罗斯作家作品中的呈现， 探讨这一来自欧洲的建筑物如何成为俄罗斯文学的视 界中一个难以抹去的身影。 在第二章，则进一步呈现围绕“水晶宫”在俄罗斯文学中所展开的争论，通 过对水晶宫意象在不同作家作品中不同的呈现方式，结合“水晶宫”意象在 19 世纪俄罗斯思想史、现代化进程中无形中具有的对话与争论意义，力求将其放在 现代性的视野下显示其能够折射出诸多问题的特殊地位。这其中，包含着俄罗斯 各知识阵营基于各自精神资源及文化观所采取的对“水晶宫”的不同想象方式， 以及想象图景； 这种想象方式与图景的不同产生了文学与思想中不同的乌托邦与 反乌托邦的诞生。 在第三章，引入作为作家与时代思想背景与基础的俄罗斯文化哲学思想，探 讨 “水晶宫” 在俄罗斯文学中所产生的争论与想象的孕生动因与发展， 从而使 “水 晶宫”的意义作用逐渐清晰。可以看到， “水晶宫”的身上不仅具有俄罗斯历史 道路上的现实意义，又能借此反思现代性及近代文明中的诸多病症与矛盾，颇具 启示意义。这也是本文试图在结语中所要阐述的重点所在。 关键词：关键词：水晶宫 俄罗斯思想 陀思妥耶夫斯基 现代性 乌托邦 ii brief research on the imagery of “the crystal palace” concerning the russian intellectual history abstract the imagery of “the crystal palace” is the great concern of the author. bringing in the debates on “the crystal palace” between dostoyevsky and chernyshevsky, the author thoroughly discussed the effects caused by “the crystal palace” during the process of the russian intellectual history. whats more, the author also had traced down to the emergence basis and development of “the crystal palace”, so as to show its special value and enlightenment. this paper is constituted by three chapters. in the first chapter, the author focused on the origin of “the crystal palace” and its show-up in the novels of the several writers; as a result, the author was able to show how such a european architecture became the un-ignorable imagery in the (vision of) russian literature. in the second chapter, the author gave more focus on the debates which were concerned with “the crystal palace” in the russian literature. by showing the different ways that “the crystal palace” emerge in different writers work, and combining the dialogues and discussions that “the crystal palace” naturally brought in during the 19th century russian intellectual history and the modernization of russia, the author had successfully proved the special important status that “the crystal palace” processed by refracting multiple issues under the modernity field of view. inside which, there were different ways-as a result, different imaginary views- to put imaginations on “the crystal palace”, based on different spiritual resources and cultural opinion by the russian intellectuals. and it is these differences caused the emergence of various utopias and anti-utopias in the fields of both russian literature and intellect. finally, the author gave a full description of the russian philosophy thoughts as the backgrounds of those writers in the third chapter. based on which, the author was able to discuss why and how “the crystal palace” caused debates and imaginations in the russian literature, and then gradually reveal the meanings of “the crystal palace”. by reflecting the historical process russia is on, rethinking the modernity and various iii conflicts caused by modern civilization, “the crystal palace”, which is rooting from the profound soil of russia intellectual thoughts, was full of enlightenment. and this is just the conclusion that the author want to emphasize in the closing part of this paper. key words: the crystal palace; russian thoughts; dostoyevsky; modernity; utopia 论文独创性声明论文独创性声明 本人郑重声明：所提交的学位论文是本人在导师的指导下进行的研究工作及取得的成 果。 除文中已经注明引用的内容外， 本论文不含其他个人或其他机构已经发表或撰写过 的研究成果。对本文的研究作出重要贡献的个人和集体，均已在文中以明确方式标明。 本人承担本声明的法律责任。 研究生签名： 日期： 论文使用授权声明论文使用授权声明 本人完全了解广西师范大学有关保留、使用学位论文的规定。广西师范大学、中国科学 技术信息研究所、 清华大学论文合作部， 有权保留本人所送交学位论文的复印件和电子 文档，可以采用影印、缩印或其他复制手段保存论文。本人电子文档的内容和纸质论文 的内容相一致。除在保密期内的保密论文外，允许论文被查阅和借阅，可以公布（包括 刊登） 论文的全部或部分内容。 论文的公布 （包括刊登） 授权广西师范大学学位办办理。 研究生签名： 日期： 导 师签名： 日期： 1 引引 言言 “水晶宫”是 19 世纪英国世界博览会的展览馆，因为通体由玻璃构成而被人 们称为“水晶宫” 。 “水晶宫”由于其历史角色的特殊性第一届世界博览会的 会馆，以及其建筑材料与手段的高度创新，通常被习惯性地认为是工业革命时代 的一个重要象征物。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冬天记的夏天印象里， “水晶宫”第一次出现，但 仅仅被作为资产阶级文明的一个符号来使用， 并未被赋予后来所具有的独特的象 征意义。在随后的地下室手记中， “水晶宫”第一次被作为具有特定含义的 文学意象出现，象征着枯燥无味的理性主义、实证主义。陀氏祭出人的非理性特 质和对意志自由的要求来揭露和对抗现代文明的产物“水晶宫”对人性的倾 轧。这种思路被称为存在主义哲学的先声，在 20 世纪存在主义哲学那里， “非理 性的人”得到认识和推崇，而促使“水晶宫”建立的科学理性、实证主义则因为 忽略了人的精神完整性，走向了盲目的乐观而被存在主义哲学家所批判。以现代 性批判为旗帜的法兰克福学派,对科技理性对人的奴役，以及人的单向度化和社 会生活的物化的揭露批判,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特别是与其思想的重要阐释者别尔 嘉耶夫的思想,也有很多共同之处。与陀氏对于“水晶宫”的批判相对立，俄罗 斯另一知识分子群体代表人物车尔尼雪夫斯基则在怎么办？中以自己参观过 的“水晶宫“为蓝本构建出一个未来共产主义社区的乌托邦。在他那里，构建起 “水晶宫”乌托邦的现代性理论成为一种激烈而坚决的态度，这是其革命民主主 义者的立场。可以注意到的是， “水晶宫”在最能代表俄罗斯思想特质的陀思妥 耶夫斯基那里表现出更多的阐释空间和价值。 目前关于“水晶宫”的专题研究并不多见，在马歇尔伯曼的一切坚固的 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中，有关于“水晶宫”的精彩论述，主要从现代性角度，论 述作为“现代化幽灵”的“水晶宫”在热衷于探讨哲学问题与民族前途的俄罗斯 作家眼中的特殊意义，并且肯定了“水晶宫”在俄罗斯文学与思想中发挥了重大 作用， “对 19 世纪的俄罗斯人来说，水晶宫是现代各种梦想中最让人魂牵梦萦， 最让人信服的一个。 它对俄罗斯人所具有的超常心理冲击而且它在俄罗斯文学 与思想中发挥的作用要比在英国重要得多来源于它作为现代化的幽灵的作用， 这个现代化的幽灵让一个民族魂牵梦萦， 而这个民族在落后所产生的极度痛苦里 2 扭曲的痉挛程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 ”1但作者并未去论述这种作用是如何 展开的。此外，俄罗斯宗教哲学家的一系列著作中偶有涉及“水晶宫”的片段文 字，主要从陀氏的自由观着眼，更多地是提供了一个大的思想参照背景。在所有 的著作中，以别尔嘉耶夫的著作给笔者启示最多，这位自称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精 神之子的哲学家以毕生之力来阐释俄罗斯思想中的诸多重大问题， 包括从陀思妥 耶夫斯基著作中引发出来的各种哲学争论。以陀氏的几部重要小说地下室手 记 、 罪与罚 、 白痴 、 卡拉马佐夫兄弟为原料来阐释俄罗斯世界观与宗教 哲学，几乎成了当时思想家如别尔嘉耶夫、弗兰克、罗赞诺夫等人的共同思路。 这并非是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级文学家身份， 更多的是因为他是俄罗斯精 神代言人。别尔嘉耶夫更是从陀氏的著作中对个体自由的推崇、对理性万能的批 判、对非理性、意志自由的保卫中获得启发，以此以起点来反思和梳理俄罗斯思 想史，并形成自己独特的自由哲学， “对我来说,自由是第一性的存在。我的哲学 的特点首先在于,我确立为哲学的基础的,不是存在,而是自由。”2在他那里，自由 获得了本体论上的意义。 而这些思考的成果， 几乎都可以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对 “水 晶宫”的反思与批判中找到源头。 “水晶宫”同陀氏的自由哲学相关联是毋庸置 疑的，但是如果将关于“水晶宫”引发的思想界的不同争论与对话放入到俄罗斯 现代化的历史语境中进行考察， 可以看到当时的知识阵营都依靠着俄罗斯思想的 丰富资源， 并分别以不同的方式援用和吸取， 来支撑对 “水晶宫” 的想象和构建， 进而体现出作为思想者的鲜明的问题意识， 借此来表达对着俄罗斯的前途和命运 的思考。这种超前的思考成为 20 世纪反思现代性的重要资源。 “水晶宫”的意义 和作用在这里才会更清晰地突现出来，而不仅仅作为一个简单的象征被提起。 在 19 世纪俄罗斯思想史上， “水晶宫”集中体现了俄罗斯不同阵营对欧洲现 代文明的态度分歧。俄罗斯习惯把自己放在与欧洲对照的环境下来确定自我身 份，可以说，与“水晶宫”直接关联的，正是“俄国是否属于欧洲”和“俄国与 西方”这类俄罗斯近现代历史发展中最关心的问题， “这种讨论深刻影响着俄国 如何看待自身和整个世界，决定着俄国如何评价自己的历史、如何定义它作为民 族国家的发展之路、如何描述现代性在俄国的变体形式等方方面面。 ”3这样的 讨论及结果也深刻影响了俄罗斯的历史进程，作为颇具“经世致用”特色的俄罗 斯文学，文学对现实的介入程度，比同处于后发展国家的中国为之更甚。这种讨 3 论及思考从来就不会是单纯的文学问题，而是更多的属于思想史、文化史、历史 哲学的范畴。 “19 世纪俄罗斯思想涉及最多的是历史哲学问题” ， “总是致力于历 史哲学的主题。 ”4 因此， “水晶宫”的身上，也积聚了许多有价值的问题需要 探讨。 4 第一章第一章 俄罗斯文学中的“水晶宫”俄罗斯文学中的“水晶宫” 作为 19 世纪的建筑奇观之一， “水晶宫” 吸引了无数来自世界各国的人前去 观瞻，其中就包括来自俄罗斯的作家们，陀思妥耶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屠 格涅夫等。在这几位参观过“水晶宫”的作家随后的创作中，我们能清楚地看到 通体透明的“水晶宫”却投下了浓重的影子。 “水晶宫”走进了他们的作品，不 再仅仅单纯地作为现代建筑的奇迹出现， 而是被不同阵营的思想家们以自己的方 式加以改造，负载了各自的思想以一种多蕴、复合型的文化意象出现，以表达各 自对 “水晶宫”背后所代表的资本主义文明世界的深切体认或批判。陀思妥耶 夫斯基与车尔尼雪夫斯基更是在自己的作品中不断涉及“水晶宫” ，鲜明呈现出 观点对立的状态。 “水晶宫”也成为解读这两位在俄罗斯文学史、思想史上具有 代表性的作家思想内涵的一个关键意象。 （一）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水晶宫”（一）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水晶宫”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水晶宫”的认识，经历了一个从最初更多带有情绪化 的反感，到系统地整理这一印象，进而全面地表达自己对于“水晶宫”的反思和 批判的过程。 1862 年，在欧洲旅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伦敦参观了“水晶宫”被移 至郊外并加以扩大改造过的“水晶宫” 。在几个月后发表的一部以散乱的旅行日 志组成的随笔集冬天记的夏天印象中，陀思妥耶夫斯基第一次以一种明显缺 乏好感的方式提到了“水晶宫” 。 “拥有数百万人口、掌握全世界贸易的商业区， 水晶宫，世界展览会是的，展览会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你们会感觉到一种惊 人的力量， 它在这里把从世界各地汇聚起来合成一群的不计其数的人统统联合在 一起：你们会认识到一种意义重大的思想：你们会感觉到其中有一些东西已经应 验为现实，取得了胜利，获得了成功。你们甚至会开始觉得有些害怕。无论你们 多么自由自在，但是必定有什么缘故使你们感到害怕。你们会想，这实际上不就 是已经实现的理想吗？就是这样的结果吗？这就确确实实地“合成一群”了吗？ 5 非得承认这一个事实，并且把它当成完全的真理，永远不能再置一词了吗？所有 这一切是这样的傲然自得，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你们会开始觉得憋气。你们看 着这成千上万人，这几百万人从地球上各个角落低声下气地汇聚到这里来，这些 人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 安静地、 顽强地、 默默无言地聚集在这座宏大的宫殿里， 你们会感到在这里已经彻底完成了一件事业，完成了。 ”5 这段话透露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水晶宫”的初步印象，他并没有简单地 将它作为一栋世界闻名的建筑，而是要借“水晶宫”来表达自己的某些思想。在 他看来， “水晶宫”作为世界博览会的会馆，代表着欧洲资产阶级文明所有的炫 耀性和征服性的态度， “实现的理想” 、 “完全的真理” ，却使人“永远不能再置一 词” 、 “低声下气” ；与他对“水晶宫”的这种印象所关联的是，他将“水晶宫” 所在的资产阶级大都市伦敦称为“太阳神” ，并且细心描绘了在大都市炫目的表 象背后隐藏的贫困无告的人群， “太阳神在主宰一切，却并不要求人们俯首听命， 因为它对此坚信不疑。它充满了无限的自信。只是为了避免麻烦，它轻蔑地然而 从容不迫地进行有条不紊的布施，因此要动摇它的自信就是不可能的了。 ”从这 里可以看出他的态度，即“水晶宫” ，以及背后的这座拥有无限权威的都市、 “太 阳神”拥有着相似的，狂妄的、具有压迫性的特质。感觉到“水晶宫” 、 “太阳神” 的这种无形而巨大的力量之后， 他迫切地需要表达自己的意见， 以反抗这种压力。 “你们会感觉到在精神上需要许多抵制和否定的力量，以便保持独立自主，不为 印象所动摇，不为事实所左右，不为太阳神所控制，也就是不承认现存的秩序是 自己的理想”6可见，作为资本主义现代文明的代表， “水晶宫”的光辉并 没吸引住前来参观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而是让陀氏感到了威胁和厌恶，以致于在 此之后，要将它当成一种反面典型来重点对待。 在随后的地下室手记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里更明确地重新以一种象 征性的方式提出了“水晶宫”这个意象，正如有论者所言， “创作地下室手记 的主要动机性力量是对现代生活事实的蔑视与抵抗” 。7他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在 向“水晶宫”名下令人厌倦的科技理性主义、唯物主义等典型的现代性因素发起 攻击。 “水晶宫”显然就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要批判的焦点。 “水晶宫”在这篇 小说中出现多次，陀思妥耶夫斯基传记作者格罗斯曼也说过： “ 水晶宫是陀思 妥耶夫斯基特别喜欢使用的一个术语。 ”8 6 在地下室手记中,陀氏否定了“水晶宫”的幸福。 “水晶宫”里的人循规 蹈矩、安分守己、明确而简单,而真实的人天性需要打破约束、秩序和界限,不断 探测向各个方向去的可能性,凭借自身力量进行选择。人需要的只是自由,只是独 立选择,可以选择秩序和协调,可以选择破坏和混乱,可以选择善,也可以选择恶,可 以选择安乐,也可以选择苦难。自由是人的最高尊严,尽管它可能将人带入纷乱和 痛苦的境地。 地下室手记中,陀氏表述了惊人的思想:人完全不是追求幸福的理 智的存在,而是有着痛苦需求的非理性存在,维持富足的生活、肤浅的幸福可能与 自由的个性和尊严发生矛盾。他说： “你们相信永远破坏不了的水晶建筑物，即 相信那既不能偷偷地对它伸舌头，也不能暗地里去做侮辱它的手势的东西。至于 我嘛，我怕那个建筑物，也许是因为它是水晶的和永远破坏不了的，还因为甚至 连偷偷地对它伸舌头都不行。 ”9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来， “水晶宫”是无法摧毁 的，并且让人无法“对它伸舌头” ，无形中抹杀了他所看重的人的“任性” ，即不 受利益与理性计算指导的自由意志。 这点即与车尔尼雪夫斯基在作品中的思想针 锋相对。在车氏的“水晶宫”理想里，人的任性被取消，因为这会导致混乱，因 此要将人理性地组织起来。而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人之所以作出错误的决定，是 因为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利益所在，即没有被理性所规范。只要对人们进行教育和 启蒙，让人们认识了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就可以立刻发挥出巨大的改造能力， 建造起理性的“水晶宫” ，即理想中的未来社会。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这些都只 是“黄金般的梦想” ，并且如此质问道： “是谁第一个声明，是谁第一个宣告，说 人只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利益，所以才做坏事的；又说如果给他以启蒙，让 他看到真正的、正常的利益，那么他便会立即停止干坏事，便会立即成为善良的 和高尚的人，因为他既受了启蒙，并懂得了自己真正的利益，因此就会看出在善 的里面有他自己的利益。 ” 10 陀思妥耶夫斯基着力挖掘和探索的是人的“非理性”层面，证明人绝对不是 只凭本身的利益而做出行动的， “请问，在所有这几千年内，到底哪个时候曾有 人只凭本身的利益而行动的？无数事实证明，人们明明知道，也就是说，完全懂 得自己的真正利益所在，却把它们置之脑后，反而奔上另一条道路去冒险、去碰 运气，既没有人也没有什么东西强迫他们这样做，却仿佛正是仅仅因为不愿走指 明的道路而顽固地、 任性地去闯另一条艰难的、 愚蠢的、 几乎是暗中摸索的道路。 7 对这些事实又该怎么解释呢。 可见这种固执和任性的确对他们比一切利益更为愉 快” 。 11 “正是由于人（不管何时何地，也不管他是谁）喜欢照他所愿意的那样， 而完全不是按理智和利益驱使他的那样去行动；也可能愿意违反自己的利益，而 在有时却还是完全应该的（这已是我的思想了） 。自己本身的、随心所欲的和自 由的意愿，自己本身的，即便是最野蛮的任性，自己本身的、有时甚至是被激怒 到发狂程度的幻想，这一切便是那些最容易被遗漏的、最为有利的利益，它 对任何分类法都不适合，而一切体系和理论由于分类而经常化为乌有。 ” “愿望是 整个生命的表现，即整个人的生活连同理性、连同一切感觉的表现。 ”12这种固 执和任性，即不受一切理性的权威束缚的自由意志，对于人的决定能力具有超越 了利益的优先权力。而在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认同的理论中，人的精神部分，自由 意志，包括利益取舍都是可以通过西方近代科学理性这个法宝来进行解释和分 析，建立分类和系统的。而这也正是“水晶宫”赖以建立的理论基础。 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驳斥的那样， “你们的人类利益的整个清单是从统计 数字和科学经济的公式里取得的平均数。须知你们的利益那是幸福生活、财 富、自由、安宁，以及诸如此类等等； ”13对自然率、理性与科学的崇拜使水晶 宫的建立成为现实， 人变成毫无个性、 无法反抗的琴键， 丧失了自由选择的能力。 “人只是人而不是钢琴键” ，人并没有能力掌握建立一个“水晶宫“式完美的社 会组织的条件，科学对人的本性了解是有限的，不足以设计出避免错误的规律， 以过上永久的幸福生活。因此，他拒绝这样的一个通往黄金世界“水晶宫”的方 案，反对以理性主义为基础所计算和设计出来的人类永恒幸福。这种幸福与“水 晶宫”一样具有无可辩驳的、稳固的特质，陀思妥耶夫斯基使用“二二得四”这 个说法来形容理性不可辩驳的权威，而“琴键”则代表在理性的统治下丧失了独 特个性的个体。在他看来，这种理性的权威是自负的，狂妄的。他不相信在这样 的“水晶宫”之中能消灭了人的苦难， “你们为什么如此斩钉截铁地、如此郑重 庄严地确信只有一种正常的和积极的一言以蔽之， 只有一种幸福对人才是有 利的？在理解有利这一点上是否出了差错？也可能人所爱的不只是一种幸福？ 也可能他同等程度地爱那苦难？苦难对于他，也许就象幸福那样，程度相等地同 样有利？而人有时强烈地爱上苦难，爱到吓人的程度，则一样也是事实。这儿已 经无须用世界历史来说明了；只要是人而且即便只是稍稍生活过，你们就问问自 8 己好了。就我个人的意见说，我认为仅仅只喜爱幸福，那简直是不怎么体面的。 好也罢，坏也罢，有的时候破坏掉什么东西也是很愉快的。举个例说吧，苦 难的题材在滑稽歌舞剧里是不采用的， 这我知道。 它在水晶宫里也是不可思议的； 苦难是怀疑，是否定，如果在水晶宫里怀疑，那还能算什么水晶宫呢？然而我深 信人不会拒绝真正的苦难，也就是说永远不会拒绝破坏和混乱。苦难须知那 就是感觉的唯一的原因呀。 ”14从这一点可以看到俄罗斯思想中的某些要素，即 在对个人精神存在的尊重之外，对苦难或者痛苦的意义的推崇。只有经历苦难才 能认识真理，导向救赎。 借着地下室手记中这个分裂的小人物之口， “水晶宫”这个词语得了具 有标志性的运用，变成了一种丰富含混的文学意象。在随后的创作中，虽然他不 再直接提起“水晶宫”的名字，但“水晶宫”的影响及与其相关的问题讨论却一 直在以不同的方式延续着。 这些一直在困扰作家内心的重大的俄罗斯式的思考和 矛盾，都将在其后的几部长篇小说中陆续得到详尽的展开和论述。如白银时代哲 学家舍斯托夫所说： “他的长篇小说罪与罚 、 白痴 、 群魔 、 少年和卡 拉马佐夫兄弟 ，都是对早期作品手记的广泛注释。 ”15 （二（二 ）车尔尼雪夫斯基笔下的“水晶宫”）车尔尼雪夫斯基笔下的“水晶宫” 在车氏的乌托邦小说怎么办？中， “水晶宫”表现为车尔尼雪夫斯基设 想中的未来乌托邦的主要蓝本，车尔尼雪夫斯基敏锐地从资产阶级文明的代表 “水晶宫”中发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从当时的历史大环境来看，俄罗斯是一个 相对落后的国家，长久以来被以欧洲为标准化模板的现代性梦想所吸引，这种梦 想现在寄托在了集中了欧洲现代文明精华的“水晶宫”身上。 车尔尼雪夫斯基在怎么办？中，对“水晶宫”的描述以女主人公薇拉 所做的关于未来的第四个梦来表现。 “一座高高大大的建筑物，这种建筑物就在 今天最大的首都也只有几座，或者不如说，今天连一座都没有！它高耸在田野和 草场、花园和树林之中。然而这座建筑物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建筑式 样？今天没有这种式样。不，已经有了一个轮廓塞屯南山丘上的宫殿：到处 是铸铁和玻璃，只见铸铁和玻璃。不，不只是铸铁和玻璃，这仅仅是建筑物的外 9 壳，它的外墙，里面才是真正的房屋，一座极为高大的房屋：它被由铸铁做骨架 通体透明的建筑物像套子似的罩着， 它的每层楼都有宽阔的游廊与那建筑物衔接 在一起。这内屋的建筑有多么精巧，窗间墙多么狭长，窗子可又宽又大，跟楼层 一般高低！内屋的石墙像一排壁柱无异于给那些面对游廊的窗子镶上了框架。这 是什么样的地板和天花板啊？这些房门和窗框是用什么制作的？这是什么？银， 白金？家具也几乎都是这样。这儿摆上些木头家具只是独出心裁，不过为了别有 一番情趣而已，但所有其余的家具、地板和天花板都是用什么做的呀？你试着 动动这把扶手椅子。 这种金属家具比我们的核桃木器还轻巧。这到底是什 么金属呢？哦，现在我知道了，对，萨沙说过，铝迟早总会代替木材的，也 许还可以代替石头呐。这种铝制品真多！遍地都是铝、铝。自与窗之间的空隙挂 满了大镜子。地板上铺着多好的地毯！这间大厅的地板有一半是光露着的，从这 里看得出它也是铝做的。处处是南方的树木和鲜花，整座房子好比一间宽敞 的大暖房。 ”16 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的主人迥异，车尔尼雪夫斯基“水晶宫”式 的乌托邦的主人是他所期待的“新人”群体， “水晶宫”在这里的用途也发生了 改变它不再作为 19 世纪工业文明的展示和象征出现，而是作为未来人民共 同劳动居住的地方出现，无数劳动者在这里居住、生活、娱乐，以一种同样的方 式和步骤。这群热爱劳动的人们已经远离了“地下人”的怀疑和苦难，通过持续 高效的现代化事业最终消除了人类的烦恼，达到了身体与精神的高度和谐，过着 劳动和享乐的自由生活。 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 “水晶宫”式的乌托邦之所以能够建立，是由于理性 认识的结果。 “唯一的原因只是他们开了心窍，开始把大量的人力和财力用来为 自己谋福利，而从前他们花费这些力量的结果对自己并没有益处，或者简直是害 了自己。 ” “水晶宫”的统治者信奉启蒙和教育的巨大作用， “我没有白白地教导 他们。困难的只是让人们了解什么事才算有益。 ”并且推崇理性规划的巨大指导 作用，依靠理性来计算和安排人力物力，实现利益这一关键目的。 “重要的只在 深思熟虑，能够好好安排，懂得怎样运用财力更实惠。 ”17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构想体现出浓重的乌托邦式的历史设计意识，怎么办？ 这部小说也带着强烈的问题意识，试图超越现存不合理的社会状况，指向对现存 10 世界的改造与革命。因此，他在小说中围绕“水晶宫”制定出未来社会理想境界 的详尽而周密的图景，以表达其革命理想与政治诉求。他的乌托邦构想影响了后 继的苏联政权，被当成对未来社会主义的美好预言，而他的同时代人，则把怎 么办？中以“水晶宫”为中心着力描绘的未来图景当成启示来领会，从而产生 了巨大的影响。 （三）其他俄罗斯作家笔下的“水晶宫”（三）其他俄罗斯作家笔下的“水晶宫” “水晶宫”在陀思妥耶夫斯基与车尔尼雪夫斯基的作品中更多地以一种象 征的方式呈现，而在同时代和后代的俄罗斯作家那里，也能找到“水晶宫”的踪 迹。 在屠格涅夫的小说烟里，对“水晶宫”的描述由一位见多识广的波图 金作出： “今年春天，我参观了伦敦郊外的水晶宫。这座宫里陈列着人类的 发明创造，可以说是一部人类的百科全书。我在这些机器、工具和伟人塑像 中走着，心想如果下了这么一道命令：如果某一民族从地面消失，凡是这个民族 所创造的一切展品也应随之从水晶宫里撤走的话，那么，我们亲爱的母亲， 东正教的俄罗斯，若是陷入地狱的话，那么我们的祖国连那儿的一根钉子、一颗 大头针也不会触动；一切都会安然无恙地留在原地，因为甚至连茶炊、树皮鞋、 马颈圈和鞭子，我们这些著名的产品都不是我们自己发明的。 ”18在这里表现的 是普通俄罗斯人对“水晶宫”的印象， “水晶宫”象征着人类现代文明的最高成 果，在它的面前，处于相对落后状态的俄罗斯人感到了压力和自卑。因为“我们 亲爱的母亲，东正教的俄罗斯”不可避免地被划在了这一文明圈之外。而在陀氏 的罪与罚中， “水晶宫”成为主人公谈话所在的小餐馆的名称，也在侧面显 示出这一欧洲的建筑在当时的俄罗斯已经成为一种渗入到文化生活中的流行符 号。 在 20 世纪的苏联，扎米亚京的反乌托邦小说我们中，对“水晶宫”的 描绘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部小说所描写的“大一统国”中，所有的建筑均 是由钢铁和玻璃建造而成的摩天大厦，以及镶嵌玻璃的拱廊建筑，一切都是透明 的，包括玻璃的街道、墙壁、桌椅、飞船等等，再现了 19 世纪中的各种“水晶 宫”世界。在“大一统国”里，也拥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忧虑的“水晶宫”的特 11 质，即“数学般精确的幸福” ，以及摒除了所有自由和非理性的生活状态；同样 这些也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在怎么办？中所设想的“水晶宫”乌托邦的组成要 素。显然，19 世纪时陀思妥耶夫斯基与车尔尼雪夫斯基对“水晶宫”的看法与 反思仍然具有某种程度的“现代性” ，在继续影响着现代社会。 12 第二章第二章 关于“水晶宫”的多重想象与争论关于“水晶宫”的多重想象与争论 作为一个以含混多义著称的概念，“现代性” 与俄罗斯相遇的方式是独特的， 当我们更多地从文化意义的角度来谈论它时， 可以看到它更多涉及的是与传统不 可避免的冲突。在落后的俄罗斯的上层统治者所进行的现代性事业（即现代化过 程） ，以及在思想文化层面所激起的种种现代性表述中，都能看到传统与现代的 种种冲突与对立。如果我们借用现代性论者的“两种现代性的”经典论述， “一 方面是社会领域中的现代性， 另一方面是本质上属论战式的现代性在研 究社会-历史问题的所有学科中，都可以表明这两种现代性的深深分裂一个 是理性主义的，另一个若非公然非理性主义，也是强烈批评理性的；一个是富于 信心和乐观主义的， 另一个是深刻怀疑并致力于对信心和乐观主义进行非神秘化 的；一个是世界主义的，一个是排他主义或民族主义的。 ”19可以发现，在俄罗 斯思想家那里，这两种现代性都被倾向于极端的接受与表现，而“水晶宫”正是 这两种不同接受态度与表现的聚焦点。 这种极端的接受姿态也部分源于俄罗斯社 会各阶层严重的分裂，反过来又加剧了这种分裂。与欧洲现代性文化中一贯以审 美现代性抵制和反抗工具理性的思路不同， 俄罗斯的文学家们并不致力于在文学 作品中发挥世俗的审美救赎方面的努力， 也并无如波德莱尔那般对现代性采取的 暧昧复杂、既批判又欣赏的态度，在他们那里，文学对时代采取了一种空前紧密 的介入态度。这与俄罗斯现代性生成过程中独特的历史语境相关，也与俄罗斯思 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一） “水晶宫”映照下的现代性问题“水晶宫”映照下的现代性问题 在地下室手记里，陀氏逐个驳斥了论敌所依傍的现代性理论，以及依 靠这些原则建立起来的“水晶宫” 。 首先，陀思妥耶夫斯基鲜明地拒斥作为现代性核心精神的理性。在陀氏看 来， “水晶宫”是依照理性的计算建立起来的，象征着以合理化为特征的西方现 代性。 在欧洲近代启蒙运动中， 所倡导的理性精神成为现代性的核心与基础。 “启 蒙运动开始的是一个基于信仰的理性时代 ，它始于一种坚定的信念：科学的 13 经验主义能够使人们得出某些普遍法则。对理性的信仰是对澄明的信仰，即 相信一切终究水落石出。这也是对不含有形而上学成分的科学的信仰，还有一种 如影相随的信念： 自然和科学能够给道德和宗教提供明确的指导。 ”20 这种强大的信念始终贯穿在欧洲近代思想的传统中， 也影响着俄罗斯的各个阶层 及知识群体。 另一阵营的车尔尼雪夫斯基正是继承了自欧洲启蒙运动以来流传的 对理性的信仰，对科学的极权主义崇拜这种遗产，坚信依靠人类的理性能最终建 造成“水晶宫”一样的完美世界。 欧洲的理性主义希望借助教育来改善人的存在。理性主义也相信，可以把现 实理性化到某种程度，以致必定会到来那一天，那时存在将完全以理性为根据， 那时将可以建造起一座理性的大厦，即“水晶宫” 。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完全否 定理性教育的作用，他告诉人们， “现在的人虽然有时学会了看得比野蛮时代清 楚些，但还远没学会象理智和科学所指示的那样去行动。 ”21如果人真的能够无 条件地习惯于彻底克服旧的、丑恶的习惯，那个时候， “人不再自觉自愿地犯错 误，而且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不再想把自己的意志跟自己正常的利益分开了。不仅 如此，你们还会说，那时候科学本身将告诉人，无论意志或者任性，实际上在他 身上都不存在了，而且是从来不曾有过，他自己不过是类似钢琴的琴键或风琴上 的销钉罢了；除此之外，世界上还有自然规律；所以一切他所做的，完全不是按 照他的愿望，而是自然而然地按照自然规律完成的。因此，人只要去发现这些自 然规律，就无须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也将非常轻松地生活。 ”22对自然规律 的发现和倚重即是对科学理性的权力的信仰， 理性的权力随着时代的推进逐步确 立， 在确立了自身合法性地位之后， 开始为社会领域里的一切存在着的事物立法， 要求全部社会和政治过程都应该完全地建立在人的理性所制定的基础上， 任何传 统和任何未经理性检验的直接信仰都变得不再可靠。 人的意志和任性也可以被科 学所量化分析，而成为子虚乌有一样的东西。人便成为“琴键”或“销钉” ，通 过改造以后掌握了科学，拥有理性的人统治了世界， “你们确信人的一切行为到 那时不消说将按照这些规律计算出来，按照数学方式，象对数表那样，直到 108000，并载入到历书里去；要是更好些的话，那将出现某些象现在的大百科辞 典那样用意良好的出版物，将会把一切都如此准确地计算和标示出来，于是世界 上便不再有失误和意外事故了。 ”等到这个时候， “新的经济关系、一种已经完全 14 现成的、也是以数学的精确性计算出来的经济关系便将来临，以致各种各样的问 题都会在刹那间消失，这是因为它们都可以从中获得应有尽有的答案。那时候水 晶宫便建立起来了。 ”23 在作为小说家的陀氏的“法眼”看来，所谓的理性磨灭了人作为精神存在 的独特性与完整性，有着主体性的人将不复存在,不可避免地变成纯粹的客体,没 有了愿望、意志和欲念,它的一切外在的或内在的、物质的或精神的活动将无一 遗漏地在理性的图纸上逐一呈现,根据某条法规、规则被预先设计出来。依靠无 可辩驳，象“二二得四”法则一样的理性建立起来的“水晶宫”并不适合真正的 人居住。为此，他反驳道： “理性是个好东西，这用不着争辩，但理性终究不过 是理性， 它只能满足人的理智的能力理性能知道什么呢？理性只知道它所能 知道的东西。 ”24 因为，理性所能思考的只是那个形成人的理性部分的现实，而 对于人的非理性部分，它只能凭推测来作出判断；在陀氏看来，人并非理性的产 物，比理性更重要的是意愿，或者说是自由意志，意愿是整个生命的表现。 “意 愿却很经常而且甚至大部分是同理性完全地和固执地抵触。 ”它会毫不理会理性 的设计与计算好的证据而肆无忌惮地表现自己，甚至破坏与制造混乱，只要能证 明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理性模式下设计好的一颗螺钉，或者琴键。即使你“把地 上所有的幸福播撒给他，把他整个儿淹没在幸福里，直到头顶，像淹没在水里一 样给他以这样的优裕的生活，使他除了睡觉、吃蜜糖糕和张罗着使全世界历 史不致中断以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事可做了，可他仍然是那样的人。 ” 25 其次，陀思妥耶夫斯基相信现代性的产品“水晶宫”不可能消灭所有的混 乱与苦难。他意识到了一种不断开拓、不断进取的现代性，这种现代性表现在资 本主义在上升期拥有无限发展热情的时代精神里。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却明确 反对这种道路的终点，即最后建造出来的“水晶宫” 。的确，作为大规模的建筑 工程的“水晶宫”是现代科学技术的最新成果，而工程是象征人类创造性的实际 符号， “人主要地是创造性的动物，他注定了是要有意识地向目标突进，并从事 于工程师的技艺， 这就是说他永远地和不间断地在为自己开辟哪怕是通向什么方 向去的道路。 ”26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却没有停留在这一点，而是继续发问： “人喜欢创造和开辟道路，这是不用争辩的。可是他为什么也非常非常喜欢那破 坏和混乱呢？是否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本能地害怕达到目的和完成他所建 15 造的建筑？”27因为人毕竟和依靠本能不断建造巢穴的蚂蚁不同， “可能象象棋 手一样，只喜欢达到目的的过程，却不喜欢目的本身，而且谁知道（因为这是不 可能担保的） ，人类向地球上的一切突进的目的也许只不过是为达到目的而经过 的连绵不断的过程，换句话说，是生活本身，而其实并不是目的。 ”28之后，陀 思妥耶夫斯基告诉我们，目的“不外乎是二二得四，就是说是个公式” ， 29但“二 二得四已经不是生活，它已经是死亡的开始了。 ”30 在这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告诉我们，作为一种活动和程序的工程能发挥人 的创造性，但是一旦建造者停止了建造的过程，达到的目的，创造性的能量就停 滞下来，现代化的冒险进程就结束了。 “谁能否认，或许他之爱他的大厦仅是从 某一距离之外，而无论如何不是在近距离爱它；他可能只爱建构它，却不喜欢住 在里面，而当建筑成功之后却放弃它，把它留给驯良动物去居住诸如蚂蚁。 ” 31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住在这座建筑好的大厦，即“水晶宫”里面，因为这 座建筑完成了建造过程，变成了目的本身，即一种常规程序。而这种常规程序的 出现，目的的最终实现，消除了苦难和混乱，就会威胁到人的精神。而陀氏认为 苦难或者痛苦是意识的唯一根源， “意识，譬如说，就无限地高越二二得四。一 旦你获得了数学确定性，就再没有东西让你去做或去了解。除了倾干你的五官并 投入空思之外就无事可做。 然而如果你紧紧抓住意识， 所得的结果虽然可能相同， 你却可以时时鞭打着自己，而这个，可以唤起你的生命。 ”32在这里表现的是陀 思妥耶夫斯基的独特观念，即重视苦难、痛苦、不确定性的意义，从对“水晶宫” 作为现代工程的代表的判断出发， 表现出了与对现代性中包含的最终可能自我封 锁，僵化为常规程序的因素的对立。陀思妥耶夫斯基将这样的结果，即他不愿意 居住进去的建筑“水晶宫”等同于“蚂蚁窝” 。 “他非常细心地以超人的毅力重新 审查人及理性能做到的一切一切水晶建筑，并且相信这不是宫殿，而是鸡窝 和蚂蚁窝，因为它们都建立在死亡原则二二得四之上。 ”33。在这里， 陀思妥耶夫斯基揭示了人的自由的、 矛盾的、 非理性的本性同纯理性的人道主义、 纯理性的进步理论、极度合理化的社会结构、建造水晶宫的所有乌托邦思想格格 不入。他认为这一切是贬低人，损害人的尊严。 与此同时，在另一阵营中的车尔尼雪夫斯基那里， “水晶宫”这一现代性的 16 最新成果被改装成怎么办？中未来的集体化共产主义公社的模型。与已经在 现代化道路上高歌猛进的欧洲不同，作为欧洲文明的边缘国家，欧亚文明结合部 的庞大帝国，俄罗斯的现代性既是残缺的、断裂的，又天然地包含着明显的幻想 的成分，以及基于这种“想象的现代性”而作出的急迫的理论移植与嫁接。后一 点在车尔尼雪夫斯基笔下的“水晶宫”式共产主义社区里的“新人”那里体现的 最为明显。在“新人”的构想中， “水晶宫”被当作现代性的重要象征物被模仿 借鉴过来，这样的眼光也是敏锐而准确的。 事实上， 这种大胆的、 富有想象力的移植正是俄罗斯现代性的一个重要特点， 彼得堡正是一座依靠现代性的想象与大胆的、 富有魄力的移植而迅速建立起来的 雄伟帝都， 因为落后而产生的民族焦虑感， 以及由此而产生的超越现代性的动力， 使得这种大手笔在现代性的后发国家和地区屡见不鲜。 作为十九世纪沙皇俄国政 府的敌人，车尔尼雪夫斯基在文学的实践里制造着他的“水晶宫”之梦。在某种 程度上，沙皇俄国对现代性的强制移植推行，与文学作品中“新人”群体对乌托 邦的超前想象只不过是现代性的一体两面， 而所需要的原料与模本却无一例外来 自欧洲。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水晶宫“那里表现出对现代性的反思，这种反思启发 后继者对人的精神存在的思考、内在自由的尊重，对人非理性的探索和保护，追 寻和揭示科学所无法探测的人性。有别于欧洲以科学为人类强制立法，忽视人的 个体存在，导致工具理性、实用理性盲目的无限扩张的做法，陀思妥耶夫斯基等 俄罗斯思想家这种清醒的眼光，质疑现代性的价值观，在西方现代性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