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之琳诗歌：现代性的多维透视与独特建构

一、引言1.1研究背景与意义在二十世纪中国现代文学的璀璨星空中，卞之琳是一颗独特而耀眼的星辰。他的诗歌创作横跨了多个重要的历史时期，从新文化运动的浪潮中崭露头角，历经抗日战争的烽火岁月，直至新中国成立后的文化建设阶段，始终以敏锐的洞察力和独特的艺术风格，为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与内涵。卞之琳出生于1910年，成长于中国社会剧烈变革的时代背景之下。新文化运动倡导的白话文运动，为中国文学带来了全新的发展契机，诗歌领域也开始了从传统格律诗词向现代新诗的艰难转型。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中，卞之琳在北京大学英文系求学期间，广泛接触了西方现代文学思潮与作品，同时又深受中国古典诗词的熏陶，这为他的诗歌创作奠定了深厚的文化基础。他的早期诗作，如《三秋草》《鱼目集》等，已经展现出对新诗形式和内容的大胆探索，在继承新月派诗歌注重格律和形式美的基础上，又融入了西方象征主义、意象主义等现代派诗歌的元素，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主知”诗风。抗日战争的爆发，使中国社会陷入了动荡与苦难之中，也深刻影响了卞之琳的诗歌创作。他积极投身于抗战文艺运动，创作了一系列反映时代现实、表达民族情感的诗歌作品。这些诗歌不仅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现实意义，也在艺术上不断创新，展现了卞之琳对诗歌社会功能的深刻理解和对民族命运的深切关怀。在现代文学的发展脉络中，卞之琳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是中国现代派诗歌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其诗歌创作融合了中西文化的精华，为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他的作品既具有西方现代派诗歌的先锋性和实验性，又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底蕴，这种独特的融合使他的诗歌在现代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他与戴望舒、何其芳等诗人共同推动了中国现代派诗歌的发展，其诗歌风格和创作理念对后来的“九叶”诗派以及更广泛的现代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研究卞之琳诗歌的现代性，对于理解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具有多方面的重要意义。从诗歌艺术的角度来看，卞之琳在诗歌形式、意象运用、语言表达等方面的创新，为现代诗歌的创作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启示。他对新诗格律的探索，提出了以“顿”为核心的格律理论，既继承了中国古典诗歌的韵律传统，又适应了现代汉语的特点，为现代诗歌的形式建设提供了新的思路。他在诗歌中大量运用象征、隐喻等手法，创造出独特的意象世界，丰富了现代诗歌的表现力。从文化交流与融合的角度来看，卞之琳诗歌体现了中西文化的碰撞与交融。他对西方现代派诗歌的借鉴和吸收，以及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展示了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国现代诗人如何在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之间寻求平衡与发展。研究他的诗歌，可以深入了解中国现代诗歌在接受外来影响的过程中，如何实现民族化与现代化的有机结合。从时代精神的反映来看，卞之琳的诗歌是时代的一面镜子，映照出二十世纪中国社会的变迁与人们的精神状态。他的诗歌中既有对个人内心世界的细腻描绘，也有对社会现实、民族命运的深刻思考，通过研究他的诗歌，可以更好地理解那个时代人们的思想情感、价值观念以及精神追求。1.2研究现状综述卞之琳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诗人，其诗歌创作在国内外文学界都受到了广泛关注。自20世纪30年代起，随着他的诗作陆续发表，学界就开始了对其诗歌的研究与探讨，研究成果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丰富和深入。国内对卞之琳诗歌的研究起步较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的诗歌就已在文学界产生了一定影响。当时的研究多集中在对其诗歌的初步解读和评价上，如对他诗歌中独特意象的运用、新奇的表现手法以及蕴含的哲理进行探讨。一些评论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诗歌中融合中西诗艺的特点，认为他的创作给中国新诗带来了新的活力与发展方向。然而，由于当时社会环境的动荡以及文学研究整体的发展水平限制，这些研究相对较为零散，缺乏系统性和深度。建国以后，受政治环境和文学思潮的影响，国内学界对卞之琳作品的研究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期。直到改革开放后，随着思想的解放和学术环境的宽松，对卞之琳诗歌的研究才迎来了蓬勃发展。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成为卞之琳诗歌研究的一个高潮，出现了许多具有极高学术价值和启发意义的研究成果。在这一时期，针对卞之琳诗歌的研究呈现出多样化的态势。从研究角度来看，有针对某个诗集或诗作进行的深入具体的研究，如屠岸对《雕虫纪历》进行了深入剖析，指出卞之琳早期诗作中的凭吊、忧思、彷徨等情感被一层沉思的面纱裹住，感情凝练到了冷隽的地步，且很注意炼字，对形式也极为讲究，在格律上进行了汉语语音内在规律的探索。也有从格律音韵、语言特色、艺术特色、诗歌理论等角度进行的不同方向的研究，像陈本益从顿的构成，行和节的构成，两种基调等三个方面对卞之琳的“顿法”论做了评述，认为“两种基调”论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评价较为客观；杜荣根总结出卞之琳早期诗歌在形式上“模仿有体而独创不足”，1934年开始转而从听觉上探索诗歌的格律奥妙，他合理地改造了古典诗词中顿的安排，采用二字顿结尾使诗歌更适应现代汉语的朗读并富有节奏感，还要求诗歌每行顿数相同而字数可以有异。此外，还有对卞之琳的综合研究和与其他诗人的比较研究等，如王毅从社会现实对新诗的要求、新诗艺术律动和接受外来影响三个方面讨论了新诗戏剧化的产生，具体到卞之琳，认为他的诗作倾向于写戏剧性处境，作戏剧性独白或对白，甚至小说化。当代对卞之琳诗歌创作研究最具代表性的是香港中文大学的张曼仪女士，她历时八年，于1989年出版的《卞之琳著译研究》可以算作是第一本对卞之琳进行系统研究的专著。该书主要评价了卞之琳的创作和翻译，除了评论之外，还引用了丰富的史料，让后人得以看到诗人的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在流派归属上，张曼仪认为卞之琳是出于“新月”而入于现代，这种观点已被诸多后世学者所接受。她对卞之琳的作品并非一味赞美，而是有所赞赏，有所批评，对其局限性也有深刻的分析，采用史论结合、比较研究的方式，使这本著作的结论相当有说服力。其后出版的影响较大的卞之琳研究专著有陈丙莹的《卞之琳评传》、江弱水的《卞之琳诗艺研究》、刘祥安的《卞之琳：在混乱中寻求秩序》。这三本专著并不局限于研究卞之琳诗歌创作，还涉及散文和小说等其他文体的研究，分别聚焦不同问题，在张曼仪研究的基础上作了进一步的探索。其中，陈丙莹的《卞之琳评传》和论文《论卞之琳的主知诗》对卞之琳的主知诗的哲理内涵作了深入的解析；江弱水的《卞之琳诗艺研究》则从多个角度深入探讨了卞之琳诗歌的艺术特色和创作技巧；刘祥安的《卞之琳：在混乱中寻求秩序》从卞之琳的人生经历、思想观念等方面入手，分析了他在诗歌创作中对秩序的寻求与表达。除了上述专著，学界对卞之琳具体作品的研究也成果颇丰，其中《断章》和《无题》五首的研究备受关注。《断章》作为卞之琳的代表作，以其简洁而富有哲理的诗句，引发了众多学者的深入解读。学者们从文本细读、意象分析、哲学内涵等多个角度对其进行剖析，如孙蓉蓉通过文本细读的方法，深入剖析了《断章》中“三美”理论的运用、“戏剧化处境”的使用以及古典意象在区别人物性别与营造意境上的作用，并结合知人论世，阐释了诗人强调的“相对”概念。《无题》五首作为他为数不多的爱情诗，具有代表性和特殊性，也得到了学者们的特别关注，对其情感表达、艺术手法等方面的研究不断深入。在国外，卞之琳的诗歌也逐渐受到关注。一些西方学者对中国现代诗歌的研究中，开始涉及卞之琳的作品。他们从跨文化的视角出发，探讨卞之琳诗歌中融合中西文化的特色，以及其在世界现代诗歌语境中的独特价值。例如，部分学者关注到他诗歌中对西方现代派诗歌技巧的借鉴，如象征主义、意象主义等手法的运用，同时也对他如何将这些西方元素与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相结合表现出浓厚兴趣。但总体而言，国外对卞之琳诗歌的研究相对较少，研究的深度和广度还有待进一步拓展。尽管学界对卞之琳诗歌的研究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在研究内容上，虽然对他诗歌的艺术特色、创作技巧、思想内涵等方面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探讨，但对于他诗歌与当时社会文化语境的深层次关联研究还不够充分。例如，卞之琳诗歌创作在不同历史时期的转变与当时社会变革、文化思潮之间的内在联系，尚未得到全面而深入的挖掘。在研究方法上，虽然运用了文本分析、比较研究等多种方法，但创新性的研究方法运用相对较少，对于一些新兴的文学理论和研究视角，如文化研究、性别研究等在卞之琳诗歌研究中的应用还不够广泛。此外，在研究视角上，对于卞之琳诗歌在传播与接受过程中的研究还存在一定的欠缺，包括他的诗歌在不同读者群体中的接受情况、对后世诗人创作的影响路径等方面的研究还不够细致。综上所述，当前对卞之琳诗歌的研究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基础和借鉴，但仍存在一些有待深入挖掘和拓展的空间。本文将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从新的角度和方法出发，对卞之琳诗歌的现代性进行更为全面和深入的研究，以期为卞之琳诗歌研究增添新的内容。1.3研究方法与创新点在研究卞之琳诗歌的现代性过程中，本研究将综合运用多种研究方法，力求全面、深入地剖析其诗歌的独特魅力与价值。文本细读法是本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通过对卞之琳诗歌文本的逐字逐句分析，深入挖掘诗歌的语言、意象、结构、韵律等方面的特点，从而揭示其诗歌的深层内涵与艺术特色。例如，在分析《断章》时，从诗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入手，细致分析其中“桥”“风景”“明月”“窗子”“梦”等意象的运用，以及诗歌的对称结构和简洁而富有韵味的语言，探讨其如何以简洁的文字表达出深刻的哲理和丰富的人生感悟。比较分析法也将被广泛应用。一方面，将卞之琳的诗歌与同时代的其他诗人，如戴望舒、何其芳等进行比较，分析他们在诗歌风格、创作手法、思想内涵等方面的异同，从而明确卞之琳诗歌在现代派诗歌中的独特地位和贡献。例如，与戴望舒的“主情”诗风相比，卞之琳更倾向于“主知”，通过比较可以深入探讨这种差异对诗歌创作的影响。另一方面，将卞之琳的诗歌与西方现代派诗歌进行比较，研究他在借鉴西方诗歌技巧和思想时的创新与转化。如将他的诗歌与西方象征主义诗歌进行对比，分析他如何运用象征手法来表达抽象的哲理和情感，以及他在象征意象的选择和运用上与西方象征主义诗歌的不同之处。此外，本研究还将运用文化研究的方法，把卞之琳诗歌置于特定的历史文化语境中进行考察，分析社会、政治、文化等因素对他诗歌创作的影响。例如，探讨新文化运动、抗日战争等历史事件和文化思潮如何在他的诗歌中留下印记，以及他的诗歌如何反映当时人们的思想观念和精神状态。本研究的创新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在研究视角上，从现代性的多维度出发，不仅关注卞之琳诗歌在艺术形式上的创新，如格律的探索、意象的运用等，还深入探讨其在思想观念、文化内涵等方面所体现出的现代性特征，如对个体存在的思考、对中西文化融合的探索等，力求全面展现其诗歌的现代性价值。在研究内容上，挖掘以往研究中较少关注的方面，如卞之琳诗歌中的哲学思考与现代人生存困境的揭示，以及他诗歌在传播过程中对读者审美观念和文化认同的影响等，为卞之琳诗歌研究增添新的内容。在研究方法的运用上，打破单一研究方法的局限，综合运用文本细读、比较分析、文化研究等多种方法，相互印证、相互补充，从不同角度对卞之琳诗歌进行研究，使研究结果更加全面、深入、准确。二、卞之琳诗歌现代性的思想渊源2.1西方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20世纪初期，西方现代主义思潮如汹涌浪潮般席卷而来，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卞之琳的诗歌创作也在这一思潮的激荡下，呈现出独特的现代性特征。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是在对传统文学的反叛与革新中发展起来的，它涵盖了象征主义、意象主义、未来主义、表现主义等众多流派，这些流派各自具有独特的创作理念和表现手法，为卞之琳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灵感和多元的艺术视角。2.1.1象征主义的启迪象征主义作为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重要流派，兴起于19世纪中叶的法国，随后在世界范围内产生广泛影响。象征主义强调通过象征、暗示、隐喻等手法，将抽象的思想和情感寄托于具体的意象之中，以达到“象外之旨”“言外之意”的艺术效果。这种创作理念与中国传统诗歌中的含蓄表达有着一定的契合之处，也正因此，它对卞之琳的诗歌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启迪。在卞之琳的诗歌中，象征主义的影响体现在多个方面。首先，在意象运用上，他善于运用独特的象征意象来传达复杂的情感和深邃的哲理。例如，在《断章》中，“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诗中的“桥”“风景”“明月”“窗子”“梦”等意象，都不仅仅是简单的自然景物或生活场景的描绘，而是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桥”象征着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与沟通，同时也暗示着人生的过渡与转折；“风景”既可以是眼前的自然美景，也可以象征着人生中的美好事物和经历；“明月”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常象征着思念、团圆和美好，而在这里，它与“窗子”一起，营造出一种宁静、悠远的氛围，暗示着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世界；“梦”则象征着人们的理想、憧憬和精神追求。通过这些象征意象的巧妙组合，卞之琳以简洁的文字构建出一个充满哲理的诗意世界，表达了他对人生、事物、社会的相对关联关系的哲学性思考。其次，象征主义的含蓄表达对卞之琳诗歌风格的形成起到了关键作用。他的诗歌情感表达往往不是直白的、外露的，而是通过象征意象的暗示和隐喻，让读者在品味诗歌的过程中，逐渐领悟其中的深意。这种含蓄的表达方式，使他的诗歌具有一种朦胧美和多义性，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思考和想象空间。例如，在《圆宝盒》中，诗人以“圆宝盒”为核心象征意象，将其比作“珍珠—宝石—星”，通过对圆宝盒的描绘，表达了一种相对性哲理。圆宝盒虽小，却能反映出硕大的世界，就像“珍珠”能映照出周围的一切，“星”看似渺小却蕴含着无尽的奥秘。诗人通过这一象征意象，传达出对世界的深刻认识和对人生价值的思考。同时，诗中还说：“别上什么钟表店/听你的青春被吞食。”这一诗句通过象征和暗示，告诫人们要珍惜时光，珍惜生命的创造力，而不是直白地表达珍惜时间的观点。此外，象征主义诗歌对音乐性的追求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卞之琳的诗歌创作。象征主义诗人认为，诗歌应该具有音乐般的节奏和韵律，通过语言的音乐性来增强诗歌的感染力和表现力。卞之琳在诗歌创作中，也注重诗歌的节奏和韵律，他通过对诗句的长短、平仄、押韵等方面的精心安排，使诗歌具有一种独特的音乐美感。例如，在《寂寞》一诗中，“乡下小孩子怕寂寞，/枕头边养一只蝈蝈；/长大了在城里操劳，/他买了一个夜明表。/小时候他常常羡艳/墓草做蝈蝈的家园；/如今他死了三小时，/夜明表还不曾休止。”这首诗通过简洁的语言和整齐的句式，形成了一种明快的节奏，同时，“蝈蝈”与“夜明表”的押韵，也使诗歌具有一定的韵律感，读起来朗朗上口。这种音乐性的追求，不仅使诗歌更易于朗诵和记忆，也进一步增强了诗歌的艺术感染力。2.1.2意象主义的渗透意象主义是20世纪初在英美兴起的现代主义诗歌流派，它强调诗歌要直接呈现意象，用简洁、准确的语言表达瞬间的直觉和感受，反对过多的修饰和抽象的议论。意象主义的这些理念对卞之琳的诗歌创作产生了重要的渗透作用，使他的诗歌在意象捕捉与呈现上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在意象捕捉方面，卞之琳受到意象主义的启发，更加注重对生活中瞬间意象的敏锐捕捉。他善于从日常生活的平凡事物和场景中发现独特的意象，将其融入诗歌创作中，使诗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真实感。例如，在《白螺壳》中，诗人以“白螺壳”为核心意象，通过对这一平凡事物的细致观察和独特感悟，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和联想。诗中写道：“空灵的白螺壳，你，/孔眼里不留纤尘，/漏到了我的手里/却有一千种感情：/掌心里波涛汹涌，/我在寂静中默听，/你那从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的微声。”诗人从白螺壳的外形、质地等方面入手，捕捉到了它“空灵”“孔眼里不留纤尘”的特点，进而联想到自己内心的情感世界，将白螺壳与自己的情感紧密相连，使白螺壳这一意象充满了生命力和情感内涵。在意象呈现上，卞之琳借鉴了意象主义简洁、直接的表达方式，力求用最简洁的语言勾勒出鲜明的意象，让意象本身说话，避免过多的主观阐释。在《白螺壳》中，诗人通过一系列简洁而生动的描写，如“空灵的白螺壳”“波涛汹涌”“脉搏跳动的微声”等，将白螺壳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使读者能够直观地感受到白螺壳所蕴含的情感和意境。这种简洁直接的意象呈现方式，不仅使诗歌的语言更加凝练，也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此外，意象主义对诗歌形式的自由追求也对卞之琳产生了影响。意象主义诗人主张打破传统诗歌的格律束缚，追求诗歌形式的自由和创新。卞之琳在诗歌创作中，虽然没有完全抛弃格律，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意象主义的自由形式，使诗歌的形式更加灵活多样。在《白螺壳》中，诗歌的行数、每行的字数以及押韵方式都没有严格的固定格式，而是根据诗歌内容和情感表达的需要进行自由安排，使诗歌的形式更好地服务于内容，达到了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统一。2.1.3其他现代主义流派的作用除了象征主义和意象主义，未来主义、表现主义等其他现代主义流派也对卞之琳的诗歌创作产生了潜在的影响，丰富了他的创作思维和表现手法。未来主义兴起于20世纪初的意大利，它强调对现代工业文明和科技进步的赞美，追求运动、速度和力量的表现，倡导打破传统的艺术形式和审美观念。未来主义的这种对创新和变革的追求，对卞之琳的诗歌创作思维产生了一定的冲击，激发了他在诗歌创作中不断探索新的表现形式和艺术手法的热情。在卞之琳的一些诗歌中，可以看到他对现代生活场景和新事物的描绘，如《断章》中对“桥”“楼”等现代建筑元素的运用，以及对现代都市生活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关注，这些都体现了他对现代生活的敏锐感知和对新的诗歌题材的开拓。同时，未来主义诗歌中那种跳跃性的思维和快速的节奏，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卞之琳诗歌的结构和语言表达，使他的诗歌在形式上更加富有变化和动感。表现主义则强调表现主观世界，通过夸张、变形、象征等手法来揭示人类内心的真实情感和精神世界。这种对内心世界的深入挖掘和独特表现方式，对卞之琳诗歌的情感表达和主题深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卞之琳的诗歌中，常常蕴含着对人生、社会、宇宙等深刻问题的思考，他通过独特的意象和象征手法，将这些抽象的思考转化为具体的诗歌形象，使读者能够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情感波澜。例如，在《鱼化石》中，诗人通过“鱼化石”这一意象，表达了对爱情、生命和时间的深刻思考，诗中的“你我都远了乃有鱼化石”一句，通过对爱情和生命的象征表达，揭示了人生中“得与失”“变化与永恒”的哲理。这种对内心世界的深入挖掘和对哲理的深刻表达，与表现主义的创作理念有着一定的契合之处。综上所述，西方现代主义思潮中的象征主义、意象主义、未来主义、表现主义等流派，从不同角度对卞之琳的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些影响不仅体现在他诗歌的意象运用、含蓄表达、意象捕捉与呈现等艺术特色上，还体现在他的创作思维和表现手法上，使他的诗歌呈现出独特的现代性特征，在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独树一帜。2.2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基卞之琳的诗歌创作虽深受西方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但他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根基，使其诗歌在形式、意象、意境等方面都体现出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这种传承与创新不仅丰富了他诗歌的内涵，也为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注入了独特的民族文化元素，使其在世界现代诗歌之林中独树一帜。2.2.1道家思想的融入道家思想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无为而为”的相对论思想在卞之琳的诗歌中有着深刻的体现。这种思想的融入，使卞之琳的诗歌在表达人生哲理和对世界的认知时，展现出独特的哲学韵味和深邃的思考深度。在《圆宝盒》中，卞之琳运用象征的手法，将“圆宝盒”比作“珍珠—宝石—星”，以此来表达一种相对性哲理。诗中的“圆宝盒”看似渺小，却能反映出硕大的世界，就如同“珍珠”虽小，却能映照出周围的一切；“星”在人们眼中或许只是天空中微小的亮点，但实际上有的“星”比地球还要大好几倍甚至千百倍。这种对事物相对性的描绘，深刻地体现了道家思想中关于事物大小、有无、虚实等相对关系的认知。诗人通过这一象征意象，传达出对世界的深刻理解，即世间万物皆处于相对的状态之中，没有绝对的大小、贵贱之分。同时，诗中还告诫人们“别上什么钟表店/听你的青春被吞食”，这一诗句也蕴含着道家珍惜自然、顺应自然的思想。时间在道家观念中是一种自然的流动，人们不应过度追逐时间的脚步，而应珍惜当下的青春和生命的创造力。当人们带着“圆宝盒”，在“蓝天的怀里”，待到象征、情感和意象结合的“桥”出现的一刹那，就显示出真理的光辉。这里的“圆宝盒”象征着人们内心深处的智慧和创造力，而“桥”则象征着连接现实与真理的通道。只有当人们保持内心的宁静，顺应自然的节奏，才能在瞬间领悟到真理的存在，这与道家“无为而为”的思想高度契合。《断章》同样体现了道家思想的影响。“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几句诗蕴含了诗人关于人生、事物、社会的相对关联关系的哲学性思考。诗中通过“你”与“看风景的人”、“明月”与“你”、“你”与“别人的梦”之间的相对关系，展现了道家思想中事物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观念。就如同道家所认为的，世间万物皆在一个相对的系统中存在，没有孤立的个体，一切都处于相互关联的网络之中。这种相对性的思考，不仅使诗歌具有了深刻的哲理内涵，也体现了道家思想对卞之琳诗歌创作的深远影响。2.2.2古典诗词意境的传承卞之琳对中国古典诗词有着深厚的热爱和扎实的功底，他在诗歌创作中巧妙地借鉴古典诗词的意境，将其融入现代诗歌的创作中，营造出独特的艺术氛围，使诗歌既具有现代的时代感，又不失古典的韵味。《尺八》是卞之琳传承古典诗词意境的典型之作。诗中描绘了一位旅人在异国他乡听到尺八吹奏的声音，从而引发了对故乡和传统文化的深深思念。“像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三桅船载来了一枝尺八，/从夕阳里，从海西头。”诗的开篇就营造出一种悠远、空灵的意境，让人仿佛置身于古代的丝绸之路，感受到文化交流的历史厚重感。“夕阳”这一意象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常被用来表达思乡、孤独、时光流逝等情感，在这里，卞之琳巧妙地运用“夕阳”，将其与“尺八”这一古老的乐器相结合，营造出一种浓郁的思乡氛围。“归去也，归去也，归去也——/像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三桅船载来了一枝尺八，/从夕阳里，从海西头。/长安丸载着的海西客/夜半听楼下醉汉的尺八，/想一个孤馆寄居的番客/听了雁声，动了乡愁，/得了慰藉于邻家的尺八，/次朝在长安市的繁华里，/独上高楼，懒问路程，/笑指大雁塔。”诗中多处化用古典诗词的意象和意境，如“雁声”“乡愁”“高楼”“大雁塔”等，这些意象在中国古典诗词中都有着特定的文化内涵，它们的组合运用，使诗歌充满了古韵。“雁声”常常与思乡之情联系在一起，“高楼”则是诗人登高望远、抒发情感的常见场景，“大雁塔”作为长安的标志性建筑，更是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通过这些意象的运用，卞之琳将读者带入了一个充满诗意和历史感的世界，让人们在感受现代诗歌独特魅力的同时，也能领略到古典诗词的韵味。此外，《断章》中也蕴含着古典诗词意境的影子。“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几句诗简洁而富有画面感，与古典诗词中那种含蓄、委婉的表达风格相契合。诗中的“桥”“楼”“明月”等意象，在古典诗词中也是常见的元素，它们的巧妙组合，营造出一种宁静、悠远的意境，给人以无尽的遐想空间。这种对古典诗词意境的传承，使卞之琳的诗歌在现代诗歌的语境中，依然能够唤起人们对传统文化的情感共鸣。2.2.3传统文化精神的延续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生命、自然的态度，在卞之琳的诗歌中得到了延续与创新。他的诗歌不仅展现了对生命的尊重和对自然的热爱，还融入了现代的思考和感悟，使传统文化精神在现代社会中焕发出新的活力。在《白螺壳》中，卞之琳通过对“白螺壳”这一意象的描绘，表达了对生命的赞美和对自然的敬畏之情。“空灵的白螺壳，你，/孔眼里不留纤尘，/漏到了我的手里/却有一千种感情：/掌心里波涛汹涌，/我在寂静中默听，/你那从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的微声。”诗中的白螺壳，虽看似微小、脆弱，但却蕴含着丰富的生命力和情感。诗人从白螺壳的外形、质地等方面入手，捕捉到了它的独特之处，进而联想到自己内心的情感世界，将白螺壳与生命的意义紧密相连。这种对生命的细腻感知和对自然的深入观察，体现了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思想，即人与自然是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人应该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从自然中汲取生命的力量。同时，卞之琳在诗歌中也融入了对现代社会中生命和自然的思考。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往往被快节奏的生活和物质的追求所束缚，忽略了生命的本质和自然的美好。卞之琳通过他的诗歌，呼吁人们回归自然，关注生命的内在价值。在《寂寞》一诗中，“乡下小孩子怕寂寞，/枕头边养一只蝈蝈；/长大了在城里操劳，/他买了一个夜明表。/小时候他常常羡艳/墓草做蝈蝈的家园；/如今他死了三小时，/夜明表还不曾休止。”这首诗通过对比乡下小孩子与长大后在城里操劳的人的生活，表达了对现代社会中人们精神空虚和生命意义缺失的忧虑。小时候与蝈蝈相伴的生活充满了自然的生机和乐趣，而长大后被夜明表所代表的现代物质生活所包围，却失去了内心的宁静和对生命的热爱。诗人通过这种对比，提醒人们要珍惜生命中的自然和纯真，不要被现代社会的喧嚣所淹没。综上所述，卞之琳的诗歌在西方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下，依然保持着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根基。道家思想的融入、古典诗词意境的传承以及传统文化精神的延续，使他的诗歌在现代性的表达中，蕴含着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三、卞之琳诗歌现代性的主题呈现3.1对个体生命的哲思在卞之琳的诗歌世界中，对个体生命的哲思是一个核心主题。他以敏锐的感知和深刻的思考，通过独特的意象和富有哲理的诗句，展现了生命的孤独与迷茫、偶然与必然以及价值与意义，为读者呈现出一个深邃而独特的生命哲学世界。3.1.1生命的孤独与迷茫卞之琳在《寂寞》一诗中，以简洁而细腻的笔触，深刻地刻画了个体生命的孤独与迷茫状态。诗中描绘了一个小人物从童年到死亡的一生，始终被寂寞所缠绕。“乡下小孩子怕寂寞，/枕头边养一只蝈蝈；/长大了在城里操劳，/他买了一个夜明表。”童年时，小孩子对大自然充满好奇，渴望玩伴的陪伴，用养蝈蝈的方式来打破夜晚的寂静，此时的寂寞是身体感知式的模糊存在，是对世界认知的有限与外部世界无限的本能碰撞。而长大后，在城里为生活奔波操劳，看似忙碌却内心麻木，寂寞隐藏在光鲜亮丽的成人世界背后，如“华丽袍子里的虱”般噬骨，让人无法入眠。这里的寂寞是对生活方向的盲目和生命体验的麻木。“小时候他常常羡艳/墓草做蝈蝈的家园；/如今他死了三小时，/夜明表还不曾休止。”主人公在生命的尽头，对儿时美好光景的回望，是被生活折磨得身心俱疲后的宿命式怀念，而“夜明表还不曾休止”则写出了本体意义上的终极式寂寞，无论人存在与否，寂寞都如夜明表一般永不停歇。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卞之琳对个体孤独、迷茫状态的思考是多维度的。他不仅展现了人生不同阶段的寂寞状态，更揭示了寂寞背后深层次的生命困境。这种思考反映了现代社会中人们普遍面临的精神危机，即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变迁，人们在物质生活逐渐丰富的同时，精神世界却愈发空虚和迷茫。就像诗中的主人公，从童年的纯真到成年的麻木，再到生命尽头的孤独，他的一生似乎都在寻找某种精神寄托，但始终未能如愿。这种对个体孤独、迷茫的刻画，引发了读者对自身生命状态的反思，使人们意识到在忙碌的生活中，不能忽视内心的需求和精神的追求。3.1.2生命的偶然与必然《投》这首诗蕴含着卞之琳对生命偶然与必然的深刻哲学表达。诗中描绘了一个小孩儿独自在山坡上，一边走一边唱，厌倦之后，随地捡起一块小石头向山谷一投的场景。“说不定有人，小孩儿，曾把你（也不爱也不憎）/好玩的捡起，像一块小石头/向尘世一投”，诗人通过小孩儿投石头这一偶然行为，联想到小孩儿自身也可能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如同被当作小石头一样随意地投向尘世。这里的“小孩儿”既是具体的个体，又象征着人类，而“有人”则代表着一种未知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从哲学层面来看，这首诗体现了生命的偶然性与必然性的交织。小孩儿投石头的行为是偶然的，他在那一刻的随意举动，看似没有任何目的和意义。然而，从更宏观的角度看，这种偶然行为背后却隐藏着生命的必然性。小孩儿被“有人”投向尘世，暗示着人类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是被注定的，是一种无法逃避的必然。这种必然性可能来自于社会、历史、文化等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人类在这些强大的力量面前，往往显得渺小而无助。同时，诗中也表达了一种相对的思想。小孩儿与石头，在不同的视角下，具有相似的命运。对于“有人”来说，小孩儿如同石头一般，没有本质的区别，都可以被随意处置。这种相对性的表达，进一步深化了生命偶然与必然的主题，使读者认识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并非绝对，而是在相对的关系中得以体现。通过对《投》的解读，我们可以看到卞之琳对生命的深刻洞察，他以简洁而富有张力的诗句，揭示了生命中偶然与必然的复杂关系，引发人们对生命本质的思考。3.1.3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在《鱼化石》中，卞之琳通过独特的意象和象征手法，表达了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深刻探寻。诗中写道：“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我往往溶于水的线条。/你真像镜子一样的爱我呢，/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诗中的“我”与“你”可以理解为爱情中的双方，也可以象征着生命与某种理想、追求之间的关系。“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表达了对亲密关系和理想追求的渴望；“我往往溶于水的线条”则暗示着在追求的过程中，自我可能会逐渐失去边界，与追求的对象融为一体；“你真像镜子一样的爱我呢”，这里的“镜子”象征着一种平等而相互的关系，表达了对理想爱情或追求的美好期许。然而，“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当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曾经的美好和热烈似乎结束了，但鱼化石作为一种生命的见证，却在得与失、爱如何通达、生命如何永恒的思考间升华。鱼化石是一条生命尽头的鱼被时光凝固，与石头产生了永恒缘分后的重生物，它象征着生命在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和磨砺后，所留下的永恒价值。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卞之琳认为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不在于短暂的存在和物质的追求，而在于对理想、爱情等精神层面的追求和坚守。即使在追求的过程中会面临挫折和失落，但只要曾经努力追求过，生命就会留下永恒的印记，就像鱼化石一样，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这种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探寻，体现了卞之琳对生命的敬畏和对人类精神世界的关注，也为读者提供了一种思考生命的新视角。3.2对社会现实的观照3.2.1底层人民生活的写照在卞之琳的诗歌创作中，对底层人民生活的关注是一个重要的主题。他以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腻的笔触，通过诗歌描绘了底层人民生活的苦难，展现了他们在社会底层挣扎求生的艰辛与无奈，同时也表达了对他们深切的同情。在《酸梅汤》中，卞之琳写道：“‘酸梅汤，谁要喝——酸梅汤！’/太阳偏到西头，/叫卖人挂着热，/一天的生意才开头。/你得带回家去，到明天/下午再来吧；不过一年/快到底了，过了半了，/快又是/就在这儿街边上，摆些柿，/也买了些枣儿，也买了些梨，/也买了些橘子，也买了些柑子，/也买了些苹果，也买了些葡萄，/也买了些香蕉，也买了些荔枝，/也买了些龙眼，也买了些西瓜，/也买了些香瓜，也买了些甜瓜，/也买了些南瓜，也买了些冬瓜，/也买了些黄瓜，也买了些丝瓜，/也买了些苦瓜，也买了些葫芦，/也买了些蘑菇，也买了些木耳，/也买了些黄花，也买了些豆芽，/也买了些韭菜，也买了些菠菜，/也买了些芹菜，也买了些白菜，/也买了些萝卜，也买了些葱，/也买了些蒜，也买了些姜，/也买了些辣椒，也买了些花椒，/也买了些大料，也买了些胡椒，/也买了些芝麻，也买了些花生，/也买了些瓜子，也买了些栗子，/也买了些核桃，也买了些杏仁，/也买了些松子，也买了些莲子，/也买了些芡实，也买了些菱角，/也买了些藕，也买了些荸荠，/也买了些慈姑，也买了些芋头，/也买了些山药，也买了些土豆，/也买了些红薯，也买了些紫薯，/也买了些玉米，也买了些高粱，/也买了些小米，也买了些大米，/也买了些面粉，也买了些面条，/也买了些馒头，也买了些包子，/也买了些饺子，也买了些馄饨，/也买了些汤圆，也买了些粽子，/也买了些年糕，也买了些元宵，/也买了些月饼，也买了些麻花，/也买了些油条，也买了些煎饼，/也买了些烧饼，也买了些馕，/也买了些面包，也买了些蛋糕，/也买了些饼干，也买了些糖果，/也买了些巧克力，也买了些口香糖，/也买了些香烟，也买了些雪茄，/也买了些茶叶，也买了些咖啡，/也买了些汽水，也买了些可乐，/也买了些果汁，也买了些牛奶，/也买了些酸奶，也买了些豆浆，/也买了些米酒，也买了些黄酒，/也买了些白酒，也买了些啤酒，/也买了些葡萄酒，也买了些香槟酒，/也买了些鸡尾酒，也买了些威士忌，/也买了些白兰地，也买了些伏特加，/也买了些朗姆酒，也买了些龙舌兰酒，/也买了些金酒，也买了些苦艾酒，/也买了些利口酒，也买了些力娇酒，/也买了些清酒，也买了些烧酒，/也买了些料酒，也买了些醋，/也买了些酱油，也买了些盐，/也买了些糖，也买了些鸡精，/也买了些味精，也买了些蚝油，/也买了些豆瓣酱，也买了些甜面酱，/也买了些番茄酱，也买了些辣椒酱，/也买了些芝麻酱，也买了些花生酱，/也买了些沙拉酱，也买了些咖喱酱，/也买了些芥末酱，也买了些鱼子酱，/也买了些虾酱，也买了些蟹酱，/也买了些肉酱，也买了些鱼酱，/也买了些腐乳，也买了些豆豉，/也买了些泡菜，也买了些榨菜，/也买了些咸菜，也买了些酱菜，/也买了些粉丝，也买了些粉条，/也买了些腐竹，也买了些豆皮，/也买了些豆干，也买了些豆芽，/也买了些海带，也买了些紫菜，/也买了些木耳，也买了些银耳，/也买了些百合，也买了些莲子，/也买了些枸杞，也买了些红枣，/也买了些桂圆，也买了些山楂，/也买了些乌梅，也买了些橄榄，/也买了些槟榔，也买了些荸荠，/也买了些慈姑，也买了些芋头，/也买了些山药，也买了些土豆，/也买了些红薯，也买了些紫薯，/也买了些玉米，也买了些高粱，/也买了些小米，也买了些大米，/也买了些面粉，也买了些面条，/也买了些馒头，也买了些包子，/也买了些饺子，也买了些馄饨，/也买了些汤圆，也买了些粽子，/也买了些年糕，也买了些元宵，/也买了些月饼，也买了些麻花，/也买了些油条，也买了些煎饼，/也买了些烧饼，也买了些馕，/也买了些面包，也买了些蛋糕，/也买了些饼干，也买了些糖果，/也买了些巧克力，也买了些口香糖，/也买了些香烟，也买了些雪茄，/也买了些茶叶，也买了些咖啡，/也买了些汽水，也买了些可乐，/也买了些果汁，也买了些牛奶，/也买了些酸奶，也买了些豆浆，/也买了些米酒，也买了些黄酒，/也买了些白酒，也买了些啤酒，/也买了些葡萄酒，也买了些香槟酒，/也买了些鸡尾酒，也买了些威士忌，/也买了些白兰地，也买了些伏特加，/也买了些朗姆酒，也买了些龙舌兰酒，/也买了些金酒，也买了些苦艾酒，/也买了些利口酒，也买了些力娇酒，/也买了些清酒，也买了些烧酒，/也买了些料酒，也买了些醋，/也买了些酱油，也买了些盐，/也买了些糖，也买了些鸡精，/也买了些味精，也买了些蚝油，/也买了些豆瓣酱，也买了些甜面酱，/也买了些番茄酱，也买了些辣椒酱，/也买了些芝麻酱，也买了些花生酱，/也买了些沙拉酱，也买了些咖喱酱，/也买了些芥末酱，也买了些鱼子酱，/也买了些虾酱，也买了些蟹酱，/也买了些肉酱，也买了些鱼酱，/也买了些腐乳，也买了些豆豉，/也买了些泡菜，也买了些榨菜，/也买了些咸菜，也买了些酱菜，/也买了些粉丝，也买了些粉条，/也买了些腐竹，也买了些豆皮，/也买了些豆干，也买了些豆芽，/也买了些海带，也买了些紫菜，/也买了些木耳，也买了些银耳，/也买了些百合，也买了些莲子，/也买了些枸杞，也买了些红枣，/也买了些桂圆，也买了些山楂，/也买了些乌梅，也买了些橄榄，/也买了些槟榔，也买了些荸荠，/也买了些慈姑，也买了些芋头，/也买了些山药，也买了些土豆，/也买了些红薯，也买了些紫薯，/也买了些玉米，也买了些高粱，/也买了些小米，也买了些大米，/也买了些面粉，也买了些面条，/也买了些馒头，也买了些包子，/也买了些饺子，也买了些馄饨，/也买了些汤圆，也买了些粽子，/也买了些年糕，也买了些元宵，/也买了些月饼，也买了些麻花，/也买了些油条，也买了些煎饼，/也买了些烧饼，也买了些馕，/也买了些面包，也买了些蛋糕，/也买了些饼干，也买了些糖果，/也买了些巧克力，也买了些口香糖，/也买了些香烟，也买了些雪茄，/也买了些茶叶，也买了些咖啡，/也买了些汽水，也买了些可乐，/也买了些果汁，也买了些牛奶，/也买了些酸奶，也买了些豆浆，/也买了些米酒，也买了些黄酒，/也买了些白酒，也买了些啤酒，/也买了些葡萄酒，也买了些香槟酒，/也买了些鸡尾酒，也买了些威士忌，/也买了些白兰地，也买了些伏特加，/也买了些朗姆酒，也买了些龙舌兰酒，/也买了些金酒，也买了些苦艾酒，/也买了些利口酒，也买了些力娇酒，/也买了些清酒，也买了些烧酒，/也买了些料酒，也买了些醋，/也买了些酱油，也买了些盐，/也买了些糖，也买了些鸡精，/也买了些味精，也买了些蚝油，/也买了些豆瓣酱，也买了些甜面酱，/也买了些番茄酱，也买了些辣椒酱，/也买了些芝麻酱，也买了些花生酱，/也买了些沙拉酱，也买了些咖喱酱，/也买了些芥末酱，也买了些鱼子酱，/也买了些虾酱，也买了些蟹酱，/也买了些肉酱，也买了些鱼酱，/也买了些腐乳，也买了些豆豉，/也买了些泡菜，也买了些榨菜，/也买了些咸菜，也买了些酱菜，/也买了些粉丝，也买了些粉条，/也买了些腐竹，也买了些豆皮，/也买了些豆干，也买了些豆芽，/也买了些海带，也买了些紫菜，/也买了些木耳，也买了些银耳，/也买了些百合，也买了些莲子，/也买了些枸杞，也买了些红枣，/也买了些桂圆，也买了些山楂，/也买了些乌梅，也买了些橄榄，/也买了些槟榔，也买了些荸荠，/也买了些慈姑，也买了些芋头，/也买了些山药，也买了些土豆，/也买了些红薯，也买了些紫薯，/也买了些玉米，也买了些高粱，/也买了些小米，也买了些大米，/也买了些面粉，也买了些面条，/也买了些馒头，也买了些包子，/也买了些饺子，也买了些馄饨，/也买了些汤圆，也买了些粽子，/也买了些年糕，也买了些元宵，/也买了些月饼，也买了些麻花，/也买了些油条，也买了些煎饼，/也买了些烧饼，也买了些馕，/也买了些面包，也买了些蛋糕，/也买了些饼干，也买了些糖果，/也买了些巧克力，也买了些口香糖，/也买了些香烟，也买了些雪茄，/也买了些茶叶，也买了些咖啡，/也买了些汽水，也买了些可乐，/也买了些果汁，也买了些牛奶，/也买了些酸奶，也买了些豆浆，/也买了些米酒，也买了些黄酒，/也买了些白酒，也买了些啤酒，/也买了些葡萄酒，也买了些香槟酒，/也买了些鸡尾酒，也买了些威士忌，/也买了些白兰地，也买了些伏特加，/也买了些朗姆酒，也买了些龙舌兰酒，/也买了些金酒，也买了些苦艾酒，/也买了些利口酒，也买了些力娇酒，/也买了些清酒，也买了些烧酒，/也买了些料酒，也买了些醋，/也买了些酱油，也买了些盐，/也买了些糖，也买了些鸡精，/也买了些味精，也买了些蚝油，/也买了些豆瓣酱，也买了些甜面酱，/也买了些番茄酱，也买了些辣椒酱，/也买了些芝麻酱，也买了些花生酱，/也买了些沙拉酱，也买了些咖喱酱，/也买了些芥末酱，也买了些鱼子酱，/也买了些虾酱，也买了些蟹酱，/也买了些肉酱，也买了些鱼酱，/也买了些腐乳，也买了些豆豉，/也买了些泡菜，也买了些榨菜，/也买了些咸菜，也买了些酱菜，/也买了些粉丝，也买了些粉条，/也买了些腐竹，也买了些豆皮，/也买了些豆干，也买了些豆芽，/也买了些海带，也买了些紫菜，/也买了些木耳，也买了些银耳，/也买了些百合，也买了些莲子，/也买了些枸杞，也买了些红枣，/也买了些桂圆，也买了些山楂，/也买了些乌梅，也买了些橄榄，/也买了些槟榔，也买了些荸荠，/也买了些慈姑，也买了些芋头，/也买了些山药，也买了些土豆，/也买了些红薯，也买了些紫薯，/也买了些玉米，也买了些高粱，/也买了些小米，也买了些大米，/也买了些面粉，也买了些面条，/也买了些馒头，也买了些包子，/也买了些饺子，也买了些馄饨，/也买了些汤圆，也买了些粽子，/也买了些年糕，也买了些元宵，/也买了些月饼，也买了些麻花，/也买了些油条，也买了些煎饼，/也买了些烧饼，也买了些馕，/四、卞之琳诗歌现代性的艺术特征4.1独特的意象运用4.1.1意象的选择与组合卞之琳诗歌的意象选择独具匠心，常常选取那些看似平凡却蕴含深刻寓意的事物作为意象，赋予其独特的象征意义。在《白螺壳》中，“白螺壳”这一意象的选择十分精妙。白螺壳本是自然界中常见的事物，但在卞之琳的笔下，它却成为了一个承载着丰富情感和哲理的意象。诗中写道：“空灵的白螺壳，你，/孔眼里不留纤尘，/漏到了我的手里/却有一千种感情：/掌心里波涛汹涌，/我在寂静中默听，/你那从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的微声。”白螺壳的“空灵”“孔眼里不留纤尘”，象征着一种纯净、空灵的境界，而诗人从白螺壳中感受到的“一千种感情”“波涛汹涌”“脉搏跳动的微声”，则暗示了生命的丰富与复杂，以及诗人内心深处的情感波澜。《圆宝盒》里的“圆宝盒”同样是一个独特的意象。“我幻想在哪儿（天河里？）/捞到了一只圆宝盒，/装的是几颗珍珠：/一颗是一粒星，/每颗里闪着一个字，/一个字便是一处名胜。”这里的“圆宝盒”象征着一个神秘而又充满魅力的世界，其中的“珍珠”“星”“字”“名胜”等意象相互关联，共同构成了一个奇幻的意象空间，表达了诗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对世界的独特认知。在意象组合方面，卞之琳善于运用独特的方式将不同的意象组合在一起，营造出独特的艺术效果。在《断章》中，“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诗人将“桥”“风景”“楼”“明月”“窗子”“梦”等意象巧妙地组合在一起，通过视角的转换和意象的相互映照，构建出一种独特的空间关系和哲学思考。“你”与“看风景的人”、“明月”与“你”之间的相互关联，使这些意象不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形成了一种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关系，从而表达了世间万物相互关联、彼此影响的哲理。《古镇的梦》中，“小镇上有两种声音/一样的寂寥：白天是算命锣，夜里是梆子。/敲不破别人的梦，做着梦似的/瞎子在街上走，一步又一步。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哪一块石头高，哪一家姑娘有多大年纪。/敲沉了别人的梦，做着梦似的/更夫在街上走，一步又一步。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哪一块石头高，哪一家门户关得最严密。/「三更了，你听哪，毛儿的爸爸，这小子吵得人睡不成觉，老在梦里哭，明天替他算算命吧？」/是深夜，又是清冷的下午：敲梆的过桥，敲锣的又过桥，不断的是桥下流水的声音。”诗人将“算命锣”“梆子”“瞎子”“更夫”“流水”等意象组合在一起，描绘出古镇沉闷、死寂的氛围，以及人们麻木、愚昧的生活状态。这些意象的组合，不仅生动地展现了古镇的生活场景，更深刻地揭示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与人们精神的空虚。4.1.2意象的象征与暗示卞之琳诗歌中的意象往往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和暗示作用，能够引导读者深入思考诗歌的内涵。在《断章》中，“桥”“风景”“明月”“窗子”“梦”等意象都具有多重象征意义。“桥”不仅是现实中的桥梁，更象征着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与沟通，同时也暗示着人生的过渡与转折；“风景”既可以是眼前的自然美景，也可以象征着人生中的美好事物和经历；“明月”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常象征着思念、团圆和美好，而在这里，它与“窗子”一起，营造出一种宁静、悠远的氛围，暗示着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世界；“梦”则象征着人们的理想、憧憬和精神追求。通过这些意象的象征和暗示，诗歌表达了对人生、事物、社会的相对关联关系的哲学性思考，让读者在品味诗歌的过程中，领悟到其中蕴含的深刻哲理。《白螺壳》中的“白螺壳”意象同样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它象征着一种纯净、空灵的境界，同时也暗示着生命的脆弱与美好。诗中“白螺壳”的“空灵”“孔眼里不留纤尘”，让人联想到一种超脱尘世的纯净状态，而“掌心里波涛汹涌，/我在寂静中默听，/你那从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的微声”，则暗示了生命的内在活力和丰富情感。诗人通过对“白螺壳”意象的描绘，表达了对生命的敬畏和对美好境界的向往。在《尺八》中，“尺八”这一意象具有强烈的象征和暗示作用。尺八是一种古老的乐器，它象征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延续。诗中“像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三桅船载来了一枝尺八，/从夕阳里，从海西头”，描绘了尺八从远方传来的情景，暗示了文化的交流与传播。“归去也，归去也，归去也——/像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三桅船载来了一枝尺八，/从夕阳里，从海西头。/长安丸载着的海西客/夜半听楼下醉汉的尺八，/想一个孤馆寄居的番客/听了雁声，动了乡愁，/得了慰藉于邻家的尺八，/次朝在长安市的繁华里，/独上高楼，懒问路程，/笑指大雁塔。”诗人通过对尺八声音的描绘，以及对异乡人听到尺八后引发的乡愁和对传统文化的思念之情的描写，暗示了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的失落与人们对其的追寻。4.1.3意象的创新与突破卞之琳在意象运用上对传统诗歌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与突破，使意象更具现代感。他打破了传统意象的固定模式，赋予意象新的内涵和象征意义。在传统诗歌中，“月”这一意象往往与思乡、团圆等情感紧密相连，但在卞之琳的诗歌中，“月”的象征意义更加丰富多样。在《断章》中，“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里的“明月”不仅具有传统的美好象征意义，还成为了一种连接人与人之间情感和关系的纽带，暗示了人生的相对性和相互依存性。他还善于运用新奇的意象来表达现代生活的感受和思考。在《白螺壳》中，“白螺壳”这一意象在传统诗歌中较为少见，卞之琳将其引入诗歌，并赋予其深刻的哲理内涵，展现了现代诗人对生活的独特观察和感悟。诗中通过对“白螺壳”的描绘，探讨了生命的意义、理想与现实的关系等现代主题，使传统意象在现代诗歌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此外，卞之琳还将现代生活中的新事物、新场景融入诗歌意象中，使诗歌更贴近现代生活。在一些诗歌中，他运用了“夜明表”“汽车”“飞机”等现代意象，这些意象的出现，不仅丰富了诗歌的表现内容，也使诗歌具有了鲜明的时代特色。在《寂寞》中，“夜明表”这一现代意象的运用，与“蝈蝈”这一传统意象形成鲜明对比，展现了现代社会中人们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的变化，表达了诗人对现代生活中人们精神空虚和寂寞的关注。通过对传统意象的创新运用和对现代意象的引入，卞之琳为中国现代诗歌的意象运用开辟了新的道路，使诗歌能够更好地表达现代人的情感和思想，展现出独特的现代性魅力。4.2创新的表现手法4.2.1戏剧化手法的运用卞之琳在诗歌创作中，巧妙地运用戏剧化手法，为诗歌增添了独特的艺术魅力。他的诗歌常常构建戏剧性处境，通过人物的对话、独白等方式，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冲突，使诗歌具有更强的叙事性和表现力。在《西长安街》中，卞之琳描绘了这样的场景：“长的是斜斜的淡淡的影子，/枯树，老人，瘦的影子，/晚照，又添长，添长，/这条古道，/我又走在古道上。”诗人通过对“影子”“枯树”“老人”“晚照”等意象的描写，营造出一种荒凉、落寞的氛围，为诗歌中的人物活动提供了一个极具戏剧性的背景。在这个背景下，诗人继续写道：“我与老人并肩走着，/听他诉说生平，/他的话，他的话，/像枯树，又像晚照，/没头没脑，断断续续。”这里，诗人通过老人的独白，展现了老人内心的孤独与无奈，以及他对人生的感慨。这种通过人物独白来表达情感和思想的方式，使诗歌具有了戏剧化的效果，让读者仿佛置身于戏剧场景之中，能够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人物的情感。此外，卞之琳还善于运用戏剧化的台词来增强诗歌的表现力。在《酸梅汤》中，“酸梅汤，谁要喝——酸梅汤！”这一简单的叫卖声，成为了诗歌中的核心台词。这一台词不仅描绘了街头小贩的生活场景，更通过这一声音，传达出了小贩的艰辛与无奈，以及他对生活的渴望。这句台词在诗歌中反复出现，就像戏剧中的重复唱词一样，强化了诗歌的主题和情感，使读者能够深刻地感受到生活在底层的人们的苦难。《古镇的梦》同样体现了卞之琳对戏剧化手法的运用。诗中，“小镇上有两种声音/一样的寂寥：白天是算命锣，夜里是梆子。”诗人通过对“算命锣”和“梆子”这两种声音的描写，构建了一个充满戏剧性的场景。接着，“敲不破别人的梦，做着梦似的/瞎子在街上走，一步又一步。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哪一块石头高，哪一家姑娘有多大年纪。/敲沉了别人的梦，做着梦似的/更夫在街上走，一步又一步。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哪一块石头高，哪一家门户关得最严密。”诗人通过对瞎子和更夫的描写，展现了他们在小镇上的生活状态，以及他们内心的孤独和迷茫。这里的瞎子和更夫，就像是戏剧中的两个角色，他们的行动和内心世界构成了诗歌的主要情节，使诗歌具有了强烈的戏剧冲突和张力。通过这些诗歌可以看出，卞之琳运用戏剧化手法，使诗歌摆脱了传统抒情诗的单一模式，更加生动地展现了人物的情感和思想，以及社会的现实和矛盾。这种创新的表现手法，不仅丰富了诗歌的表现形式，也使诗歌更具艺术感染力，能够引发读者更深层次的思考。4.2.2蒙太奇手法的运用蒙太奇手法是电影中常用的一种表现手法，通过镜头的组接和剪辑，创造出独特的艺术效果。卞之琳将这一手法运用到诗歌创作中，通过意象的跳跃、时空的转换等方式，打破了传统诗歌的线性叙事结构，使诗歌的意境更加丰富和多元，展现出独特的现代性特征。在《距离的组织》中，卞之琳巧妙地运用蒙太奇手法，实现了时空的自由转换。诗中写道：“想独上高楼读一遍《罗马衰亡史》，/忽有罗马灭亡星出现在报上。/报纸落。地图开，因想起远人的嘱咐。/寄来的风景也暮色苍茫了。”在这几句诗中，诗人的思绪从“独上高楼读《罗马衰亡史》”的场景，突然转换到“罗马灭亡星出现在报上”的现实，接着又从报纸的落下联想到地图的展开，进而因地图想起远人的嘱咐，最后又将思绪延伸到远人寄来的暮色苍茫的风景。这种时空的快速转换，就像电影中的蒙太奇镜头一样，将不同的场景和意象快速组接在一起，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使诗歌的意境更加开阔和深邃。“醒来天欲暮，无聊，一访友人吧。/灰色的天。灰色的海。灰色的路。/哪儿了？我又不会向灯下验一把土。/忽听得一千重门外有自己的名字。/好累呵！我的盆舟没有人戏弄吗？/友人带来了雪意和五点钟。”在这几句诗中，诗人从醒来后的无聊状态，到去拜访友人的途中，再到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最后友人带来雪意和五点钟，时间和空间不断变化，意象之间的转换也十分迅速。这种时空的跳跃和意象的组合，使诗歌充满了不确定性和神秘感，读者需要在这些跳跃的意象和转换的时空中去寻找诗歌的内在逻辑和情感线索，从而获得独特的审美体验。在《断章》中，也能看到蒙太奇手法的运用。“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诗人通过两组画面的组接，将“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和“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这两个场景，以及“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和“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两个画面，巧妙地组合在一起。这两组画面之间没有明显的逻辑过渡，却通过蒙太奇手法的运用，产生了一种独特的艺术效果，使读者在这两组看似独立的画面中，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关联和相互影响，进而领悟到诗歌所蕴含的深刻哲理。通过对《距离的组织》《断章》等诗歌的分析可以看出，卞之琳运用蒙太奇手法，使诗歌的结构更加灵活多变，意境更加丰富深邃。这种创新的表现手法，为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使诗歌能够更好地表达现代人复杂多变的思想和情感。4.2.3意识流手法的运用意识流手法强调人的意识的自由流动，通过对人物内心独白、回忆、联想等的描写，展现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卞之琳在诗歌创作中运用意识流手法，使诗歌能够更加真实地表达人物的情感和思绪，深入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尺八》是卞之琳运用意识流手法的典型之作。诗中，诗人的思绪随着尺八的声音自由流动，从眼前的异国场景，回忆起古代的长安，再联想到历史的变迁和文化的传承，情感和思绪不断交织。“像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三桅船载来了一枝尺八，/从夕阳里，从海西头。”诗的开篇，诗人的思绪从现实的场景中展开，想象着尺八从远方传来的情景，这是意识的一次跳跃。“归去也，归去也，归去也——/像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三桅船载来了一枝尺八，/从夕阳里，从海西头。/长安丸载着的海西客/夜半听楼下醉汉的尺八，/想一个孤馆寄居的番客/听了雁声，动了乡愁，/得了慰藉于邻家的尺八，/次朝在长安市的繁华里，/独上高楼，懒问路程，/笑指大雁塔。”在这一段中，诗人的意识在古代长安和现代异国之间不断穿梭。从海西客在异国听到尺八的声音，联想到古代番客在长安听到尺八后的乡愁，再到番客在长安市的繁华中独上高楼，笑指大雁塔，这些场景的转换和情感的流动，都是诗人意识自由流动的体现。诗人通过这种意识流的手法，将不同时空的场景和情感交织在一起，表达了对故乡和传统文化的深深思念，以及对历史和文化的深刻思考。“是长安日下，是蜀道登天。/是古蓬莱的梦，是今蜃楼的幻。/是乡愁，是安逸，是闲散，/在川上，想此时有谁相忆？/在江上，想此时有谁相念？”这几句诗中，诗人的意识进一步扩展，从对故乡和历史的思念，延伸到对人生的思考。“长安日下”“蜀道登天”“古蓬莱的梦”“今蜃楼的幻”等意象的运用，以及“乡愁”“安逸”“闲散”等情感的交织，展现了诗人复杂的内心世界。诗人在意识的流动中，不断探索着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使诗歌具有了更深层次的内涵。通过对《尺八》的分析可以看出，卞之琳运用意识流手法，打破了传统诗歌的叙事结构和情感表达模式，使诗歌能够更加自由地表达人物的情感和思绪，深入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这种创新的表现手法，使诗歌更具现代感和艺术感染力，能够引发读者对人生、历史和文化的深入思考。4.3语言的现代性探索4.3.1口语化与生活化的语言卞之琳在诗歌创作中，大胆运用口语化与生活化的语言，使诗歌更贴近大众生活，增强了诗歌的亲和力和现实感。在《酸梅汤》中，他以简洁质朴的语言描绘了街头卖酸梅汤的场景：“‘酸梅汤，谁要喝——酸梅汤！’/太阳偏到西头，/叫卖人挂着热，/一天的生意才开头。”诗中直接引用了卖酸梅汤的叫卖声，这种口语化的表达，生动地展现了街头巷尾的生活气息，让读者仿佛能听到那熟悉的吆喝声，感受到小商贩在炎热的午后为生活奔波的艰辛。“叫卖人挂着热”，一个“挂”字，形象地描绘出叫卖人在烈日下的疲惫状态，语言简洁而富有表现力，是典型的生活化语言，却蕴含着深刻的生活哲理。在《古镇的梦》里，卞之琳同样运用口语化的语言，如“三更了，你听哪，毛儿的爸爸，这小子吵得人睡不成觉，老在梦里哭，明天替他算算命吧？”这是一段充满生活气息的人物对话，将古镇居民的生活场景和人物的心理状态生动地展现出来。这种口语化的表达，使诗歌具有很强的叙事性和画面感，读者仿佛置身于古镇之中，亲耳听到了居民们的交谈，感受到了古镇生活的平淡与真实。同时，诗中对瞎子和更夫的描写，“敲不破别人的梦，做着梦似的/瞎子在街上走，一步又一步。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哪一块石头高，哪一家姑娘有多大年纪。/敲沉了别人的梦，做着梦似的/更夫在街上走，一步又一步。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哪一块石头高，哪一家门户关得最严密。”语言朴实无华，却细致入微地刻画了瞎子和更夫的生活状态和内心世界，展现了他们在古镇中麻木、寂寞的生存状态。通过这些诗歌可以看出，卞之琳运用口语化与生活化的语言，打破了诗歌与日常生活之间的隔阂，使诗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艺术形式，而是成为了反映大众生活、表达大众情感的有效载体。这种语言的运用，不仅丰富了诗歌的表现内容，也使诗歌更易于被广大读者接受和理解，体现了卞之琳对诗歌现代性的独特探索。4.3.2语言的陌生化与实验性为了突破传统诗歌语言的束缚，卞之琳在诗歌创作中大胆进行语言的陌生化与实验性探索，通过独特的语言组合和表达方式，使诗歌产生新奇的艺术效果，引发读者的深入思考。在《鱼化石》中，卞之琳运用了独特的语言表达，展现出语言的陌生化效果。“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我往往溶于水的线条。/你真像镜子一样的爱我呢，/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诗中“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这种对爱情的表达打破了常规的表述方式，用“怀抱的形状”来具象化对爱情的渴望，使抽象的情感变得具体可感。“我往往溶于水的线条”，将“我”与“水的线条”这两个看似不相关的事物组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新奇的意象，暗示了“我”在爱情中的融合与奉献，给读者带来强烈的视觉和思维冲击。“你真像镜子一样的爱我呢”，把“你”对“我”的爱比作镜子，这种独特的比喻方式，既新颖又富有深意，镜子既能映照出真实的自我，又暗示了爱情中的相互映照和依存关系。“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远了”一词的含义模糊而富有张力，既可以理解为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也可以理解为情感上的变化，而“鱼化石”这一意象的出现，更是为诗歌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引发读者对爱情、生命和时间的深入思考。在《圆宝盒》中，卞之琳也展现了语言的实验性。“我幻想在哪儿（天河里？）/捞到了一只圆宝盒，/装的是几颗珍珠：/一颗是一粒星，/每颗里闪着一个字，/一个字便是一处名胜。”诗中“圆宝盒”“珍珠”“星”“字”“名胜”等意象的奇特组合，构建出一个奇幻的意象世界，语言的跳跃性和想象力让人耳目一新。“一颗是一粒星，/每颗里闪着一个字，/一个字便是一处名胜”，这种独特的语言逻辑，打破了常规的思维模式，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断产生新奇的联想和思考，感受到诗歌语言的独特魅力。通过对《鱼化石》《圆宝盒》等诗歌的分析可以看出，卞之琳通过语言的陌生化与实验性探索，打破了传统诗歌语言的常规表达，使诗歌的语言更加富有张力和表现力。这种创新的语言运用，不仅丰富了诗歌的艺术内涵，也为中国现代诗歌的语言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和范例。4.3.3语言的音乐性与节奏感卞之琳十分注重诗歌语言的音乐性与节奏感，他通过对韵律、节奏等方面的精心安排，使诗歌具有一种独特的音乐美感，读起来朗朗上口，增强了诗歌的艺术感染力。在《白螺壳》中，卞之琳通过对诗句的长短、平仄、押韵等方面的巧妙处理，营造出独特的音乐性和节奏感。诗中写道：“空灵的白螺壳，你，/孔眼里不留纤尘，/漏到了我的手里/却有一千种感情：/掌心里波涛汹涌，/我在寂静中默听，/你那从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的微声。”诗句的长短错落有致，既有短句的简洁明快，如“空灵的白螺壳，你”，又有长句的细腻抒情，如“掌心里波涛汹涌，/我在寂静中默听，/你那从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的微声”，这种长短句的结合，使诗歌的节奏富有变化，避免了单调。在押韵方面，诗歌虽然没有严格的押韵规则，但通过一些字词的重复和呼应，如“白螺壳”“纤尘”“手里”“微声”等，使诗歌在韵律上形成一种自然的和谐感，读起来流畅自然。《断章》同样体现了卞之琳对诗歌音乐性的追求。“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诗歌的句式整齐，节奏明快，每句诗的字数大致相同，形成了一种简洁而有力的节奏感。同时，诗歌中还运用了顶真的修辞手法，“看风景”“装饰”等词语的重复出现，不仅使诗句的首尾相联，加强了诗句的衔接和语言的密度，而且在听觉上给人一种余音回旋的享受，增强了诗歌的音乐美。通过对《白螺壳》《断章》等诗歌的分析可以看出，卞之琳通过对诗歌语言音乐性与节奏感的精心营造，使诗歌具有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这种音乐性和节奏感不仅使诗歌更易于朗诵和记忆，也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能够更好地感受到诗歌的情感和意境，进一步增强了诗歌的艺术感染力。五、卞之琳诗歌现代性的影响与局限5.1对后世诗歌的影响5.1.1对“九叶”诗派的影响“九叶”诗派作为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的重要流派，在20世纪40年代的诗坛上独树一帜。该诗派的成员穆旦、杜运燮、郑敏、袁可嘉等曾在西南联大求学，深受燕卜逊、冯至、卞之琳的影响而倾心于西方现代主义诗歌。卞之琳的诗歌创作在主题、艺术手法等方面对“九叶”诗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为他们诗歌创作的重要借鉴和启示。在主题表达上，卞之琳诗歌中对个体生命的哲思、对社会现实的观照等主题，在“九叶”诗派的作品中得到了延续和深化。卞之琳善于通过诗歌揭示个体生命的孤独、迷茫以及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探寻，“九叶”诗派同样关注个体在复杂社会环境中的生存状态和精神困境。穆旦的《赞美》，“走不尽的山峦的起伏，河流和草原，/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鸡鸣和狗吠，/接连在原是荒凉的亚洲的土地上，/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啸着干燥的风，/在低压的暗云下唱着单调的东流的水，/在忧郁的森林里有无数埋藏的年代。/它们静静地和我拥抱：/说不尽的故事是说不尽的灾难，沉默的/是爱情，是在天空飞翔的鹰群，/是干枯的眼睛期待着泉涌的热泪，/当不移的灰色的行列在遥远的天际爬行；/我有太多的话语，太[1]多的感情，/没有适当的言语把它们表达，/只好望着东方的原野，/让它们在我的血液里旋转，/而我的赞美就从此开始。”诗中通过对自然景象和社会现实的描绘，表达了对祖国和人民的深切热爱，同时也揭示了个体在历史洪流中的渺小与无奈，以及对生命意义的执着追求。这种对个体与社会、生命与历史的思考，与卞之琳诗歌中对个体生命的哲思有着相似之处，都体现了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关注和对生命价值的探索。在艺术手法上，“九叶”诗派继承并发展了卞之琳诗歌中的现代主义表现手法。卞之琳诗歌中独特的意象运用、戏剧化手法、蒙太奇手法和意识流手法等，为“九叶”诗派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灵感。在意象运用方面，“九叶”诗派借鉴了卞之琳赋予意象丰富象征意义和暗示作用的手法，使意象成为表达诗歌深层内涵的重要载体。郑敏的《金黄的稻束》，“金黄的稻束站在/割过的秋天的田里，/我想起无数个疲倦的母亲，/黄昏的路上我看见那皱了的美丽的脸，/收获日的满月在/高耸的树巅上，/暮色里，稻束的影子/长及[2]远远的天边；/没有一个雕像能比这更静默。/肩荷着那伟大的疲倦，你们/在这伸向远远的一片/秋天的田里低首沉思，/静默。静默。历史也不过是/脚下一条[3]流去的小河，/而你们，站在那儿，/将成为人类的一个思想。”诗中“金黄的稻束”这一意象象征着疲倦的母亲，通过对稻束的描绘，表达了对劳动、生命和历史的深刻思考。这种意象的运用与卞之琳诗歌中意象的象征和暗示作用相呼应，使诗歌具有了更深层次的内涵。在表现手法上，“九叶”诗派进一步发展了卞之琳诗歌中的戏剧化和蒙太奇手法。他们通过构建戏剧性的场景和冲突，使诗歌更具叙事性和表现力；运用蒙太奇手法，实现时空的自由转换和意象的跳跃组合，使诗歌的意境更加丰富和多元。杜运燮的《滇缅公路》，“路是顽皮的，它沿着山脚/像蛇一样爬行，/时而潜伏，时而升起，/时而钻进幽暗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