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百年沧桑

本文格式为Word版下载后可任意编辑和复制第第页历经百年沧桑两座牌坊的百年沧桑

张新华

一

山东单县县城，是一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过去这里名胜古迹众多，如幵山、琴台、普照寺、朱家大院等。但如今，这些名胜古迹都已消逝不见或变得残缺不全，唯有建于清代乾隆年间的两座牌坊至今完好无损，巍然矗立于蓝天白云下，目视着人间的沧桑之变。两座牌坊，一座是百狮坊，俗名张家牌坊，位于牌坊街中段，是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朝廷为赠文林郎张蒲妻朱氏而建。牌坊高约十四米，宽约九米，石构，通体雕刻，正间单檐，次间重檐，歇山顶，正间前后坊心镌有“节孝坊”三个楷书大字。牌坊上的雕刻，均为透雕和浮雕，因一百个狮子雕刻精致、形无同者而居群坊之首，名扬海内外。全坊结构严谨均匀，气概雄伟，雕镂精致，物象生动，玲珑剔透，繁而和谐，令人一赏三叹。

另一座是百寿坊，俗名朱家牌坊，位于百狮坊西南约百米处的成功北街上，乾隆三十年（1765年）为翰林院孔目赠儒林郎朱叔琪妾孔氏所建。百寿坊高约十三米，宽约八米，因其前后坊心边沿雕有百个变形篆体“寿”字而得名。雕刻内容除狮子、龙凤、仙鹤外，还有牡丹、梅花、松石、竹兰、宝象花、唐蔓草等奇花异卉，以及商周秦汉时的金石图案、二方四方连续等。其规模略小于百狮坊，但各种纹样、图案配置严谨无暇，又与百狮坊各有千秋。两座牌坊，堪称中国建筑、雕刻史上的一对孪生姐妹，深刻体现了我国古代石工匠心独运的艺术构思和炉火纯青的建筑、雕刻工艺。

二

从乾隆至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由于年月久远，两座牌坊上落满了岁月的尘埃，显得灰暗而沧桑，但其超绝盖世的雕刻艺术则是尘埃所掩盖不住的，到今日依旧放射出夺目的光线。

我站在两座牌坊下，仰观其宏伟的气概、奇妙的结构、严谨的图案和精致的透雕，细看那活敏捷现、呼之欲出的狮、麟、鱼、马、龙凤、燕、雀、鹤、蝶，那清爽爽目、触之欲动的梅、兰、竹、荷、牡丹、海棠、水仙、秋葵等，不禁为那大气壮丽的建筑构想、鬼斧神工的雕刻技艺而赞叹。以百寿坊为例，不仅整体结构协调对称，主要图案精湛完善，就连那石墩四周的雕刻也精细得让你咂舌。能在尺寸方圆之内，以石为纸、以刀为笔、以念为墨，纤毫毕现、惟妙惟肖地绘制出如此形体俱佳且有空间感的作品来，可见其工艺是多么超群。更犯难得的是，雕刻师不仅给予了石头以生命，还给予了石头以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那花间的俊鸟、树下的游鱼、瓶中的插花、篱旁的松竹等，无不展现出其深厚的国画功力，信任雕刻师假如提笔落纸，也肯定会成为杰出的国画大师。然而，在一切都依靠于高科技、机械化制作，一切都习惯于复制、仿照、批量生产的今日，古老的雕刻艺术失传了，大多的石雕碑刻都成了徒有美丽外壳而没有文化内涵、没有生命和灵魂的劣质品。

据《单县志》记载，从宋代到清末，单县共建牌坊100余座，到民国末年还存有34座，城内主要街道上，凌空飞架着一座座精致的牌坊，从而形成了牌坊园子、牌坊街等，给古老的单县增加了几分庄重肃穆，也使单县成了远近著名的“牌坊县”。百狮坊和百寿坊能够闯过战乱和“文革”，历经百年沧桑，完整地存留到今日，唯恐不单是幸运所致，这其中肯定与其自身的文化价值和艺术价值有关。有记载，“文革”期间，在“批林批孔”和“破四旧”运动中，百狮坊和百寿坊险些遭到破坏。当时的县革委会主任，一位有识之士，眼看两座牌坊要被红卫兵推倒，正值焦虑之时，灵机一动，在两座牌坊上贴上了“封建礼教的罪证”、“劳动人民才智的结晶”等标语，才使得它们免遭劫难。如此一招，真是聪慧之举，想想贴上了“罪证”和“结晶”二字，谁还敢动手呢。这位有识之士之所以要力保两座牌坊，完全是出于对

文化和艺术的珍惜。他知道，那是民族文化的珍宝，是人民群众才智的结晶，毁掉了是要招后人责追罪的。我想，即使那些鲁莽无知的红卫兵，真要动起手来，唯恐也会觉得惋惜。这里有一个故事。当年，张家为修百狮坊，耗资巨大，足足用了百多万两白银。据说，雕刻下来的每两碎石可值一两白银。牌坊落成后，张家满心高兴，摆宴庆贺，县令及仕绅名流应请与贺，大家推杯换盏，酒兴渐浓，县令、张家及仕绅名流纷纷向石匠的老师敬酒。老石匠从未受到过如此礼遇，深为感动，动情地说：“我几十年走南闯北，单县人待我不薄，非常感谢。不瞒诸位，我是带病劳作，百狮坊的建筑，我和徒弟们倾注了全力，我向大家保证，此坊肯定是天下第一！我的手艺能长存单县，死也暝目了！”谁知领班不幸言中，他年事已高，建牌坊时提着的劲一松，再加上多吃了几杯酒，回家不几天便与世长辞了。

故事的另一个版本是：百狮坊落成，张氏坊主满心高兴，以为此坊技艺已登峰造极，无以复加，于是设宴庆贺。席间，坊主亲为石匠之敬重酒，说道：“诸君奇艺，劳苦功高，张某不胜欢慰之至，可否再锦上添花。”石工老师微笑曰：“艺海无边。”坊主不寒而栗，惊落手中酒盎，摔得粉碎。张坊主生怕再有富户修坊超过百狮坊，便在酒中下了毒药，惋惜一代巧匠一命呜呼。

两个故事，不知何真何假。但不管老石匠是怎么死的，其一死都成全了百狮坊雕刻艺术的“天下第一”。后来的事实也说明，老石匠死后，天下牌坊再无出其右者。

三

清代统治者虽为外族入关入主中原，但受汉文化影响极大，始终将“仁义礼智信”等儒家思想和“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等封建伦理道德作为其统治的核心价值观大力推行。所以，在节孝方面沿袭了明代的相关法典，实行旌表制度，以立碑、建坊、筑庙、修祠等表彰人员。修建节孝牌坊，就是旌表女子严守贞节、孝顺父母公婆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封建伦理道德的物化象征，这反映了清代贞节表彰制度与寡妇的社会保障措施，体现了清代主流文化和核心价值观。

在当时甚至在今日的很多人看来，一个女人死去后，能够被皇帝恩准为其修建一座牌坊，那时间宗耀祖的事情，是天大的荣誉。但有几个人知道，那些女人为了守“贞”和尽“孝”，忍受了多少的孤独     和孤独，失去了多少的幸福和自由。两座牌坊的仆人，都是年轻时失去丈夫，活活守寡几十年，含辛茹苦地侍奉老人、抚养孤儿，既失去了男人这座“靠山”，又得不到女人应得的欢爱和欢乐，那寒窗孤灯下也不知有过多少的悲伤和哀戚。可以说，每一座牌坊，都是一个女人的幽怨史，都分散着一个女人的血和泪。今日，尽管历史早已翻过了这一页，但那屹立在眼前的两座牌坊，仍在诉说着两位女人凄惨的命运。

置身于晴朗的天空下、爽朗的秋风中，两座牌坊却让我内心里感到沉重和压抑。看看上面的“福”字和“寿”字，看看那些翔龙和飞鸟，再想想两位女人的命运和故事，我觉得这是多么的不协调。两位女人为了得到两座牌坊，失去了大半生的幸福和自由，将鲜活的生命禁锢在幽暗和孤独中，本想着死后受人敬重和去光宗耀主的，没想到百年过后，人们只看到了两座牌坊，看到了牌坊上的艺术，却没谁去关怀她们的前世和来生，甚至连她们叫什么名字也无人知晓。牌坊屹立着，是实实在在的，而她们则成了两个模模糊糊的传奇、两个飘飘忽忽的影子，甚至连影子也算不上，只不过是附在两个男人身后的两个姓氏而已，想来是多么的可悲。这就是时间和历史的无情，我们今日的某些信仰和虔诚，说不定就会成为明天的笑柄。

四

两百多年过去了。皇帝不在了，工匠不在了，坊主不在了，封建礼教不在了，只有两座牌坊还在那里，因为它们是文物，是艺术。

一切都会消逝，一切都会腐朽，唯有艺术是不朽的。物化的艺术即使朽掉了，精神的艺术也会活在人们心中的，就如中国失传的禹铸九鼎、《兰亭集序》、《富春山居图》等，虽然早

已不见了，可至今人们还念着。

一个县城经过改朝换代，能保留下两座如此美丽的牌坊，也算是功不行没的；两座牌坊历经百年沧桑，依旧稳如泰山，熠熠生辉，也足以令人仰慕和赞美。

但是，时代究竟变了。如今，再也不是张扬封建礼教的时代，再也不是骑马牵驴推车挑担的时代，两座牌坊架在路上，已经明显地与大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