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蒙古语词首辅音h的演变

中世纪蒙古语词首辅音h的演变

从本世纪初开始，国内外科学家对h的发音进行了比较研究，取得了一些成果。芬兰著名蒙古学家兰司铁根据蒙古语某些辅音送气与不送气的对立关系(t:d,k:g等)及阿尔泰诸亲属语言词首存有辅音p、f、h或Φ的情况,构拟出共同蒙古语中也有辅音*p:b的对立。由此设想蒙古语词首原来也有个送气辅音*p,它的演变过程大体为*p>f>h>①。以后著名学者伯希和、鲍培等赞同了兰司铁的观点,认为从这一语音对应现象,可以推测突厥语、满洲——通古斯语及蒙古语有同源关系。继兰司铁之后,其学生阿尔托却认为词首辅音*p的这种演变现象是世界所有语言一种普遍的语音趋势,也许是某种“发音中的惰性”,它不足以证明阿尔泰诸语言之间有同源关系。近年来,我国一些研究者也发表文章,论述了词首辅音h的演变规律,其中有笔者的《关于蒙古语族语言词首辅音h》②、年轻的学者白音巴特尔的《关于中世纪蒙古语词首辅音h的由来及其消失的原因》③等文章都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过去,国内外学者都注意研究了上述词首h,可是在他们的著述中很少提及中世纪蒙古语词中音节首的辅音h,有的似乎认为不存在这个词中h。然而,我国的蒙古学家亦邻真教授及笔者却认为辅音h不仅出现于词首,也出现于词中。亦邻真教授指出:“一个有趣的但是无人过问的问题是:为什么辅音h只见于词首,而在词中和词末找不见h?蒙古语其他所有的辅音都不是只见于词首的,为什个h唯独如此?……其实h也同样出现在词中和词末,只是发生了音变,异化为浊音,即浊喉擦音h。这个浊化了的h在八思巴字中写作,畏吾体蒙古文中则用《》等各种符号来表示。”④笔者也认为词中有个辅音h,它同词首h是一个音⑤。现就这个词中h的有关问题谈谈自己的肤浅看法。一、同词中h、w或y的音位作用阿拉伯蒙古语文献中标记中世纪蒙古语词中h的字母是《》(h),其变体有《’》(h)、《;》～《”》(w)以及用双字母表示的长元音、复元音等形式。例如:从14、15世纪形成的一些阿拉伯文蒙古语写本中,可以看出词首h也出现于词中,其特点是:(1)例词数量很少,现有的词中h是当时处于脱落中的残留部分;(2)在一部分词中还保留着其变体h(同类元音间)、w(园唇元音前)、y(处于元音i后),(3)在绝大部分词中它已变得无影无踪,其两边原来的短元音已变为一个长元音或复元音;(4)在若干词中出现h、w(或y)与否,甚至一个词在同一词典中出现几种不同的写法都不能改变词义(如qahan～qa’an～qān皇帝),这说明词中h及其变体已失去了音位作用。需要说明的是,在个别词中出现了同词中h相对应的辅音～g、y等。从一些语言材料来看,这是词中h在元音化或消失过程中,其两边的短元音失去了平衡,其中一个变长、变短或消失,使中间的h失去了被同化的条件,又因其处于音节末或长元音前,而使其却往往变为相近的辅音～g、y等。例如:词中h在其演变中变为、g、y的例词很少,而且这些词中辅音在现代蒙古语的绝大多数方言土语中都已消失,其两边的短元音变成了一个长元音。即使来自词中h的个别辅音Y、g、y在某些蒙古语文献和个别方言土语中尚未消失.但它们都有两套读音形式或在某一方言土语中有其对应的长元音形式。如:阿拉伯文献中的bayasun(Is、18)屎,bāsun(Lei,1264)屎,bāsun(Ib,126,MA,115)屎。现代蒙古语方言中的蜘蛛,根源,罪孽,罪过,奴隶,母鹿,教养,规距,手指,ünē～uniyē奶牛等。根据上述语言材料,可以推知词中h的大致演变过程为:共同蒙古语的*p>古代蒙古语的*b(～)>h>中世纪蒙古语的h(～h)>α、现代蒙古语的Φ(零,这是绝大多数),b、个别词中的词中h演变为、g、y、w等。词中的演变同词首h的不同之处是,到了演变的后期(大约17世纪以后),在少数词里,在其两边的短元音失去平衡的条件下,词中则变为～g,y在现代蒙古书面语中,用前边带双点儿的字母《》标记这个。这样,它在读音与字母形体上完全合并于由中世纪蒙古语辅音q分化出来的的读音与书面形式之中。二、标注为近似音节h鲍培教授在其《八思巴字》一书的词汇表中仅列入一个带有词中h的《·ihe·en》(庇护,护助)一词,他写道:“十三——十四世纪的蒙古语中,许多词的词首有着这个音……学者公认,这一擦音来源于*Φ或*p。”⑦然而,如前所述,我们在中世纪蒙古语其他文献中也发现了少量处于消失状态中的词中h。如:从这些例词中可以看到,词中h同八思巴字文献的词首、词中的辅音h是一致的,大致上说,它们标记的是一个近似元音的h。八思巴文中的《》(h),在中世纪蒙古语中它很可能是个无声元音,因为发h音的舌位和唇形几乎完全同它后面的元音一样,在[h]的变体中也包括无声的[j]和[w]⑧,上述例词中的词中h恰恰同八思巴文词中的(h)相对应,所以我们将也可以看作辅音h在词中的变体。也就是说,在一般情况下,字母(h)在词中音节首标记的是喉浊擦音h。如:qori’ulqu(Ba,郝苏民《<八思巴字蒙古语碑铭>译补》123页)禁止,阻止;barihūr(lei,1265)柄,把儿;sau(tuqayi)(Ba,郝苏民《<八思巴字蒙古语碑铭>译补》302页)请坐,坐;sauba(MA,319)坐下了;sau(ls,63)坐;sauba(lei,59)坐下了;sauba(lb,138)坐了;sa’u(MM,132),sa’u(Hua)令坐等等。由此看来,八思巴字母与是一个音位h的两种变体,主要出现于词首表示喉清擦音h,主要出现于词中音节首表示喉浊擦音h。在词中同前面的字母分写时则有实际读音⑨。但是,字母并不是在所有的情况下都有实际读音,它在如下两种情况下则变为零声母,仅起书写符号的作用。(1)字母处于词首,则失去读音,表示零声母。如:(2)字母处于词中,同前一音节的字母连写时,则变为零声母,标记长元音或复元音。如:三、和第三、受阿拉伯文影响的、和的分化在现代蒙古语中虽然不见词首、词中h的踪影,但在古代和现代蒙古书面语⑩中还可看到它的足迹。标记现代蒙古书面语长元音音组、ege、iya、iye中的辅音字母《》等就是中世纪蒙古语词中h留下的痕迹。那么,上述长元音音组中的字母《》在古代或中世纪蒙古语中读什么音的问题,现在仍有不同观点,我们认为中世纪蒙古语中没有辅音,只有一个q,所以字母《》不读,而应读作q。因为在《蒙古秘史》和八思巴字文献中,现代蒙古书面语的χ(<q)、(<q)都一律标记为一个辅音q11。如:在阿拉伯文蒙古语文献中记录蒙古语q、的情况,也同《蒙古秘史》、八思巴文献中的记录基本一致。在绝大多数词中都是q,仅有小部分词中出现了辅音。而且在这些有q、的全部词里,都能同q交替,就是说仅是个q的不稳定的变体,这说明是从q中分化而来12,所以,我们认为在中世纪蒙古语合木黑方言的语音系统中只有辅音q是个独立的音位,它在中世纪蒙古语文献中得到了如实的反映。13世纪初在蒙古语合木黑方言的基础上形成了回鹘式蒙古文,其字母表中前边带双点儿的字母《》应读作q而不应读为,从回鹘文中可以找到这方面的证据。借用回鹘字母之初,回鹘、蒙古两种文字的字形与读音基本一致。根据突厥学专家的研究,原来在古回鹘文中仅用一个字母《》不加区别地标记了回鹘语三个小舌辅音q、、χ,在稍后时期的文献中,可能是受到阿拉伯文的影响,用前边带有双点儿的字母《》标记了辅音q(阿拉伯文上边加两点儿的字母[q‘]》,而用不带双点儿的字母《》继续标记,在更晚期的文献中则用前边带一个点儿的字母《》标记χ(主要用于借词)。而不带点的字母《》仅标记辅音。在以后的回鹘文文献中带双点儿的字母又读作χ(<q)。如,在《居庸关六种文字碑铭》中的等词中的字母《》又读作χ、x。所以,我们认为回鹘式蒙古文或古代蒙古书面语中带双点儿的字母《》在借用之初也应读作q,而不带双点儿的字母《》应该作近似于小舌的音。以后q分化为χ、并形成两个独立的音位后,带双点儿的字母《》读作χ,这同回鹘文后来的《》读为χ也是一致的。在1335年的《张应瑞石碑》碑文中就出现了由q分化出来的辅音χ。如:soyorχaI(<soyorqal)赏赐,uχahan(<uqahan)智慧,bolχu(<bolqu)成为,yabuXui(<yabuqui)走,行。所以,年轻的学者双福写道:“不少学者将回鹘式蒙古文字母《》读作～g,无疑是个误解。”13不仅如此,就是在17世纪以后的个别作品,如:蒙译甘珠尔《大般若经》写本(大约1670)、丹赞达格巴所著《蒙文启蒙诠释正字苍天如意珠》(大约1723年)、蒙译《松巴堪布著“天命圣祖成吉思汗传”》(1869年)等中,不分阴、阳性词,将χ(<q)、x(<к)在蒙文中一律标记为带双点儿的字母《》(χ)、《》(x)。还有1648年由班迪达·那木海扎木苏创制的“托忒蒙古文”的字母表中又用字母《》标记了辅音χ。这都说明在回鹘式蒙古文中带双点儿的字母《》原来读作q,后来读作χ,而从未读过。然而到了现代蒙古文以后,带点儿与不带点儿的字母《》(x)《》(h～)的书写形式与读音却来了一个大“翻个儿”,不带双点儿的字母《》读作χ,带双点儿的字母《》读作(<q)并作若干词中长元音的书写符号之一。这一变化同辅音q和к的分化有关、q、K的分化过程大体如下:从表中可以看出,从q分化出来的χ、x在内蒙古方言和一些土语的元音中又开始了元音化的过程14。古代蒙古书面语词中的《》[h](<),在词中还同蒙古文字母[b]、[y][m]交替,但不改变词义,这说明它们很可能都标记了一个喉浊擦音[h]。如:古代蒙古书面语中的《》(h)及其变体阿拉伯文文献中的词中h同八思巴文中的词中、字母(h)一样,都失去了区别词义的功能,它们只是从不同的文字体系角度标记了中世纪蒙古语词中正在消失中的辅音h,自中世纪蒙古语开始至17世纪中叶(托忒蒙古文创制时期),这个词中h同词首h一样,基本消失完毕,其两边的短元音缩合成了一个长元音或复元音。但是,这个词中b在现代蒙古语中并没有完全绝迹,它在元音化的过程中由于其两边的短元音失去平衡,其中的一个短元音变长、变短或脱落,则使h不但不会消失,反而变成了舌根辅音～g。如:词中h变为、g、y的例词为数很少,在蒙古语族语言中仅有数十个,而且每个由h变为、g、y的词,在不同的语言、方言土语中都有其对应的长元音词。在现代蒙古语中将这些新形成的、g、y分别用字母《》来标记,表明它们虽然不能区别词义但已有了实际的读音。这个《》(Y)同上述由古代的q分化而来的合并后,前边带双点儿的字母《》既读(<q,<h),又作没有读音的书写符号(在长元音音组中)。这些语音变化在现代蒙古书面语中是如何反映的?现代蒙古语的辅音(к)、χ、g仍以一个古代字母《。》表示,由q分化而来的χ、却分别以现代蒙文字母《》(χ)、《》()表亦,在现代蒙古书面语中带双点与不带双点儿的字母所标记的语音同过去的截然不同了,因而往往使人容易误解。同时h在口语中虽然消失了,但它在书而上即以不发齐的《》的形式被保留下来。辅音q分化后,出现了大量的以χ起首的词,相比之下,以(<q)起首的词不到以χ起首词的三分之一,这样在多数以χ起首的词前省略双点儿,在少数以起首的词前点双点儿,既可以省略大量的符号,又可以将χ、的读音区别开来,并在表示词中h的字母前也点上双点儿《》。这实际上是对回鹘式蒙古文字的一种改进。根据历史学家们的研究,1240年成书的《蒙古秘史》最初是用回鹘式蒙古文撰写的,原书后来失传了,现存的本子是蒙古语的汉文音译本,从音译本中可以看出,《蒙古秘史》的蒙古语音同八思巴文材料的蒙古语音是比较一致的,二者都有词首辅音h,这证明回鹘式蒙古文的词冠符号《》原来的主要读音是h。古代蒙古书面语元音间的～g、y、b、m等在《蒙古秘史》中是以前后两个元音连接的(但不是长元音)两个以上汉字中间的“轻微停顿”(近似小舌浊擦音～h)表示的。它同八思巴文材料元音间的字母表示的语音是一致的。所以,我们认为回鹘式蒙古文和八思巴文所反映的中世纪蒙古语的语音是一致的。因为文字符号体系不同,字母数量不同,所以,二者在书面上显示出很大的“差别”。这也很容易给人以错觉。四、这句话对应于蒙古语和亲属语的对应关系1、现代蒙古文字现代蒙古书面语ayil,东乡语(<*ahil)村落,户;现代蒙古书面语noosun,东乡语毛,羊毛,绒毛;现代蒙古书面语egur,东部裕固语ugu寓,支部;现代蒙古书面语,土族语尾,尾巴;现代蒙古书面语niru,布利亚特方言脊背;现代蒙古书面语,布利亚特方言手指;现代蒙古书而语debel,布利亚特方言degěl长袍,现代蒙古书面语,卫拉特方言自己,现代蒙古书面语,卫拉特方言taχtaG鸽子。2、中世纪俄语中h的历史演变中世纪蒙古语的词中h同突厥、满洲—通古斯等亲属语言词中辅音p相对应(这是主要的,大量的),其次相对应的还有少量的b、f、、w、、y等。如:现代蒙古书面语-(忙),古突厥语(忙),现代蒙古语yāra-(忙);现代蒙古书面语(<qaha)-(关),察合台语qap-(捉,抓),古突厥语qapir-(大门),奥斯曼语qapu-,(门)库库门恰克语(门),现代蒙古语χā-(关上);现代蒙古书面语begere-(<behere-)(受冻),满语bebere-(冻僵),布利亚特方言bebere-(受冻),现代蒙古语bēre-(受冻);现代蒙古书面语-(<saha)(挤奶),哈萨克语saw-(<*sap)(挤奶),现代蒙古语sa-挤奶;现代蒙古书面语-(<niha)(粘,贴),维吾尔语-(粘),现代蒙古语(粘贴);现代蒙古书面语ow-a(<oha)(粉),库库门恰克语upa(粉),维吾尔语opa(粉),察合台语opa(粉),满语ofa(粉),现代蒙古语o(粉,香粉)15;现代蒙古书面语(<qahan)(皇帝),库库门恰克语(皇帝),现代蒙古语Xān(皇帝);现代蒙古书而语(<qalahun)(热),满语qalabun～Kalhun(热),现代蒙古语χalūn(热);现代蒙古书面语(<quhur)(胡琴),奥斯曼、察合台语qupuz(胡琴),哈萨克语qobuz(胡琴),现代蒙古语χur(胡琴)。现代蒙古书面语sugur(<suhur)(扫帚),奥斯曼语、察合台语supur(扫帚),鄂温克语(扫成一堆),古突厥语sipir-(打扫),现代蒙古语(扫帚,扫);现代蒙古书面语кogorge(<)(桥),古突厥语、奥斯曼语Kopruk,zopru(桥),现代蒙古语(桥)。从上述例词中可以看出,中世纪蒙古语的词中h同词首h一样,主要同亲属语言的p、等辅音相对应。由此可以推测,词中h也来自共同蒙古语的辅音*p,其在词中的演变过程大体如下表:(见第96页)综上所述,中世纪蒙古语词中的喉擦音h是词首辅音h在词中的变体,它们原来是一个音位,均来自共同蒙古语的辅音*p。其演变、脱落的过程也大体一致,词首h经过*p>f>h>的演变过程,最后在现代蒙古语中完全消失。词中h也大体经过*p>*>b(*)>h>h>的演变过程而消失,其两边的短元音一般都变成了一个长元音。词中h在脱落过程中,其两边的短元音如果出现失衡情况,则词中h不但不脱落而会变为辅音～g或y。在中世纪蒙古语中不